白昼已焚 白昼已焚 第52章

作者:余三壶 标签: 近代现代

  “€€€€名单,在、哪、里?”他死死盯着我,“你可要想清楚。要是这次再拒绝,你这干干净净的小少爷,就要从里到外彻底变成这里的婊子了。”

第78章 恩仇

  我闭了闭眼。

  从碎片被夺走起,我的嘴里就被塞了东西,现在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我点了点头,示意要说话。

  嘴里的布被拿走。蛇男目光灼灼,万分期待地看着我。我张嘴,然后狠狠地咬下€€€€

  但那些壮汉的速度比我更快,立刻看透了我咬舌自尽的意图,立刻卸了我的下巴,将布塞回了我口中。

  “哦。看来这就是你的回答了。”蛇男失望地站起身,“那就只能这样了。清理吧,弄干净了就开始接客。反正你也不是初次服侍男人了,就先给你安排七八个一起吧……”

  他说着一顿,转向身后的壮汉跟班,笑道:“嗯对了,咱们小周少爷是体面人,收钱不就是男伎了吗?不能收,你就去找些地痞流氓流浪汉,说有免费的鲜货,随便怎么玩。让他们愿意来的就来干。今晚排不上就排明天,明天排不完就后天€€€€反正,我一天不知道名单在哪里,周灼就得给我留在这里服侍一天男人。”

  那一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人间至痛至辱至绝望,莫过于此。我只花了十几天时间,却仿佛一下走完了半场漫漫人生路,欲依不知何人可依,欲求不知有何可求。

  原来有一天,死竟也可以成为奢望。

  我被人拖起来,仿佛灵魂已死。隐约听到壮汉正在汇报要让我接的“客人”,心头竟也起不了半点波澜。

  忽然,有人叩门,对蛇男道:“大哥,盛茂集团的张琼安来了,说是听说我们这儿抓了周如涛的儿子在调教,想过来玩玩发泄发泄。”

  “张琼安……”蛇男重复了这名字,大笑起来,捏起我的下巴:“太有意思了!南周北张,这十几年了,张琼安都被你爹压了一头,两人斗的你死我活、水火不容的。五年前周如涛抢了张琼安的生意,让他一次性赔了大半身家,老婆离婚,才四岁的小孩哭闹时意外死了。是害得他家破人亡啊!现在这局面,若说最恨周如涛,最想折磨你的€€€€恐怕就是他了!”

  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道:“听说这张琼安离婚后喜欢上了玩旱路,还颇能耐,一晚上几个男孩子都吃不住,看来,你是要死在这位叔叔床上了。”

  张琼安似乎已经迫不及待,派人来催了几次,而蛇男也认为此人应比那些流浪汉更有折磨我的手段,因此也不计较那第三个瓷盘里的惩罚了。将那些东西连同我一起打包丢进了一间套房。

  我手脚都被绑住,像一滩烂在地上的污泥。胸腹间全是纹身后的灼热刺痛。我阂着双眼,不想看到自己如今狼狈恶心的模样,更不敢看接下来要面临的事情。

  我在心里祈求,就把我这样丢在这里吧,让我无人问津地安静死了就好。但上天从不聆听我的祈祷,或许只过了几分钟吧,我听到包厢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是一个男人的皮鞋声,离我愈来愈近。

  包厢门关上了,这里只有我和他的呼吸声。

  “周灼是吧。”他叫出我的名字,是个普通还略带些沙哑的中年男声,身上带着化不开的浓重烟味,“在我们开始前,我要和你说清楚三件事€€€€”

  张琼安显然当习惯了颐指气使的上位者,每个字都浸满了傲慢。我心中怒意如火一般燃烧。

  这时,就听他骤然拔高音量,对我斥道:“睁开眼睛看着我回话!畏畏缩缩地像垃圾一样在那里等死吗!”

  我张开双目,挣扎着从地毯上爬了起来,目眦欲裂地瞪着他,如果目光能杀人,这个人和外面那些人早就死了十几回了!

  但现实比我想得还要更糟一些。

  张琼安是个面目普通的中年人,但身材却颇为高大,体格比普通成年男人更为健壮。这就意味着,即便我……忍辱和他……恐怕也不一定能趁着他失神时杀了他。

  €€€€但我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我目光投向那放在边上的瓷盘,里面是各种让我羞愤地想要杀人的器具。但同样,我也知道,那是我唯一能利用的武器。

  张琼安一步步靠近我,我手心里攥着一根刚才藏下的纹身针,一边悄悄向那瓷盘挪动。

  就在我心里的弦绷到极点时,他忽然一把捏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拖了出来!那针滚在地上。一时间,套房里静的惊人。

  死定了。我想,只希望死的别太恶心难看。

  “好,好,好。”张琼安忽然连道三声,语气是和刚才如出一辙的冷硬。他面无表情道:“终于没那么像个废物了€€€€周灼,我现在说清第一点:我不帮废物。”

  我足足怔了几秒才反应出这话里的含义,第一反应却不是狂喜,而是警惕。

  这是一次次绝望下酿造出来的可悲反应。

  “记清楚了就给我爬起来,听我讲第二件事。这点事情至于这么哭哭啼啼吗?你做错了事还是你愧对了人?既然都没有,你这幅羞怒的样子摆给谁看?那些凌辱你的人吗!像个堂堂正正的爷们一样,给老子站起来!”

  张琼安漠然地俯视着我,他说着要救我的话,落在我身上的神情却是刀割一般冷厉,不像是看待帮助者,而是看仇人。

  但不知怎的,他这话却远比所谓的安抚怜悯更稳定我的情绪,如同打了支强心针,我用尽全力扶住墙,站直了膝盖。

  膝窝处被踢伤,钻心的疼,眼中分泌出生理性的泪水,我却只觉心跳如擂,近似热血沸腾,仿佛刚才已经被人撵碎在地上的脊梁忽然直了起来。

  “你……和我爸不是仇人吗?”我问道。

  “我和周如涛的确有仇,”张琼安又一次说出了出乎我意料的话,“但是,他死前和我做了交易,他给了我想要的东西,我答应救你一次。所以我现在在这里,就这么简单。接下来,我需要你认真听我说的每一个字:名单的事情牵涉太广,多方势力制衡,即使是我,也无法直接将你从这里带出去。但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就能逃出去,活命。”

  张琼安和父亲的行事风格区别很大。父亲擅长恩威并施,工作时极富耐心,只骂公司高层,在基层员工和外界眼中和善可亲,令人如沐春风。

  而据说出身技术专业的张琼安则截然相反,惜字如金,威压十足,每个字都是关键信息。我聚精会神地听着他的计划和安排,生怕漏了任何一个细节。也是在这时,我信了他几分。一部分是直觉,另外我也清楚,如今的我,真犯不上让别人费心算计。

  张琼安说完后,我又主动复述了一遍关键点,确认没有错误。听我说完,他的脸色也略微缓和了一些:“一会离开这里,你回到住处后,半夜便可动身,否则夜长梦多。后面的事,我已经做了安排。至于那名单…… ”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我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这几日的经历让我已经对一切充满了防备,毕竟,一个蒙受父亲几十年恩惠的律师都可以将我推下深渊,又有什么还是可信的呢?

  我担心他前面那些举措都只是在演戏,只是为了骗到那张所谓的名单。

  “€€€€那名单我不感兴趣。我张某人堂堂正正,高新技术起家,还真没什么把柄落在人手里。你不必多心。”张琼安冷哼一声,似一眼看透了我的想法,“我只是要转告你几句话。你父亲交代我告诉你的话。”

  父亲要他转告的话是:“周灼,我对你唯一的要求是活下去。不要执着于名单,不要为我报仇。这么多年,我害过人,如今被人害,也愿赌服输,偿命罢了。我有儿子,我害怕你受折磨,被人害。但同时,别人的儿子或许早死在我手里了。”

  我其实知道,父亲这么说更多是想让我释然,好好生活,不要终生梏于仇怨。但他的最后一句话还是深刻地触动了我,那日挨打时,耳边那些嘈杂的咒骂又变得清晰起来。曾有人吼着吼着忽然带了哭腔。

  我忽然问道:“张叔,你真的是因为我爸家破人亡的吗?”

  张琼安微微一怔,而后露出一个凉薄的冷笑:“是……但也不算。周如涛的确用了一些不太光明的手段得到了那个项目,但我还不至于把儿子的死扣在他头上。”

  ”但如果不是我爸,你妻儿不会离开。“我说道。

  张琼安的神色出现了片刻的茫然,然后他抿唇沉默地点了点头。

  “……你其实可以不用救我的。”我忽然低声道:“我爸已经死了,除了你没人知道你们有过交易,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让我给你儿子赔命。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来这里?”

  我其实知道纠结这些细枝末节毫无实际意义,更对我自己有害无利。但我对此异常的执着,或许是因为父亲在我眼中不只是血缘生父,而近乎于一种精神图腾。比起他的死亡,我更不能接受他的虚弱、不完美、丑恶、卑劣。

  我想知道别人眼中的他。而非只是一个儿子眼中的父亲。

  沉默许久,张琼安缓缓道:“……我刚才说了,我不帮废物€€€€我帮你,是因为我敬他周如涛算个枭雄。一码归一码,上一辈的仇归上一代,有仇报仇,有义还义,老子不做言而无信之人!”

  ……

  我和张琼安单独在套房中待了三个小时。聊完那几句后,他全程把我当空气,自己坐在窗口翘着二郎腿刷短视频,还是家庭伦理喜剧。

  这反而给这本应对我而言分外凝重的场景带来了一种奇异的荒诞感。

  我利用这段时间清洗了身上的伤口,胸腹间的牡丹泛着血一样的红色。我内心既厌恶又有一种隐秘的恐惧,用力擦洗着,却只能渗出更多血来,怎么也洗不掉……也永远不可能洗掉了。

  渐渐的,隔壁房里传来暧昧的喘息,我涨红了脸,忽然想起什么,忍着羞怒将床铺弄乱,又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些青紫的指痕。

  夜幕深沉,钟至十一点半时,张琼安忽然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只帮你这一次,后面就看你自己命数了。”

  他话音落下,便开门而出。我还没完全回过神来,便被两人拖着手肘拽起。另有一名侍者打扮的环顾四周,目光又像蛇一样滑遍我赤裸的上身,终于露出一点笑意,对张琼安说:“看来张总今天还是怜香惜玉,这小孩竟还能站着,看来这周小公子面上不显,倒像比两个身经百战的MB还有耐力。”

  张琼安理也不理,已走出很远。跟在他身后司机模样的人来回了句:“张总说这小孩玩起来带劲,给他留着,过两日还来。”

  我心下明白他这话也是想提醒蛇男,间接保我一命,面上只做出一份羞愤欲死的神态,表现的半死不活,半跪在床上,站都站不起来的样子。由着那两人将我一路拖走,最后丢进宿舍。

  整个过程中,蛇男都没有出现过,张琼安先前和我说过,今晚蛇男不会在酒店,这会是我逃走的最好机会。

  我被丢进宿舍,门€€地一下关掉。我对上了贺白惊惧又同情的神色。

  我确认门外没人后,赶在他说话之前迅速说明了情况:“别担心,我没事€€€€但有逃跑的办法了。你们没事吧?”

  其实,我心里对这几位难友有几分愧疚。毕竟,原本贺白也打算今天带大家逃走,如果不是蛇男要抓我逼供,不至于连累他们。

  好在,蛇男倒暂时真没动他们。在夺走我自裁的瓷片后,就把他们关了回来。贺白依然依计行事,已经让两姐妹逃走了。

  我走近一看,这才发现两个女孩的铺子看似躺了人,其实是用枕头塞着做出的假象,心头大喜,又问贺白:“那太好了,你怎么还不跑呢?”

  “我得帮她俩断后啊,”贺白吐了吐舌头,“而且还得等你,不然你这细皮嫩肉的被留在这儿,还不得哭鼻子。”

  不知为何,他这话说出,我竟真觉得眼眶一热,几乎落下泪来。

  我顺风顺水时,家中高朋满座,学校里呼朋引伴,但落难了,昔日受恩于父亲的人出卖我捅我刀子,聚在身边的酒肉朋友全跑没影了,多年的好友看不起我,就连祁昼……

  我阂了阂眼,将这个名字混着苦涩的泪水咽下。

  €€€€真当我落难,救我的反而是父亲昔日仇敌,助我的反而是萍水相逢、昔日境遇天差地别的一名少年。

  世事无常,原是如此……原该如此。我竟蠢到18岁了才懂得这个道理。

  这时距离张琼安交代我的十二点只剩下十五分钟。

  贺白之前的法子是骗守卫去门口抽烟,然后那对姐妹从后门跑。我心知对我的看守只会比他们更严格,内心有点打鼓。好在,往门口一窥,发现整条走廊已然空荡荡的。我心中一喜,料想这也是张琼安提前布置的。

  “好机会!”贺白立刻道,“咱们这就溜。”

  我有些犹豫:“但是救我那人说让我十二点再动,要不我们再等一会儿。”

  贺白咬了咬牙:“但门口我约了接应的车,说就等到十二点……”

  我本想说张琼安应该也有安排,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是逼贺白陪我冒险。

  他性子急,见我犹豫,将我往门口一推,道:“别磨磨蹭蹭的,听小爷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儿的。周灼,振作点,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即便真被人欺负了就当被狗咬了口,活着最重要!”

  我这才意识到,贺白恐怕并不相信真有什么父亲的旧识帮我,的确这事儿实在跌宕起伏得像编的,他或许觉得我是自暴自弃,强颜欢笑,编了个故事安慰他。

  这时,宿舍门已被贺白推开,他拉着我的胳膊就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一边回头对我做了噤声的动作。我只好闭嘴安静,跟着他一路向外跑。走廊、电梯、转角、路过餐厅,一路上都没遇到侍者,路过的客人也没多看我们两眼。我心里其实也觉得这几分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随着逃生的后厨小门遥遥就在眼前,我的心跟着雀跃起来。

  贺白身上没伤,手脚也比我灵便,泡在我前面十几米,我看到边上有辆破三轮,上面是那对姐妹,心下好笑又感慨。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身后遥遥传来一个声音。

  那人一边自言自语,一便托着盘子走了进来:“真麻烦,又要开大聚会,领班还非让我现在来拿甜点,迟到了又要骂我。”

  这人走进门,脸露在光下,竟是拖我出张琼安套房的其中一人!

  我立时大惊,拔腿飞奔,但那人同时也看清了我的脸,脸上立时扭曲出一个惊骇狰狞的神色,向我追来,我身上有伤,跑不快,他抓住了我的脚,就在我要绝望之时,腿上忽然一松,原是贺白竟然跑回来狠狠兜头给了那人一下!

  贺白哈哈大笑起来,喊道:“周灼跑啊,愣着干嘛,我从小街头混大的,一打三,这小子还奈何不了我!”

  我知道自己只有添乱,便卖力狂奔,终于跳上了那辆三轮。这时,贺白也似乎在搏斗中占了上风,反手勒住那人的脖子,一个肘击就击向对方后颈。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我看到被勒的面色通红的人从袖子里露出一把尖刀!

  “小心€€€€”我厉声大吼,而与此同时,利器穿破血肉的声音顺着风传到我的耳中。时间仿佛静了一瞬,然后贺白摔在地上,刀从背部穿至前心,血流了一地。

  我挣脱按住我的姐妹二人,冲了过去,贺白却突然嘶吼了一声:“站住!别过来!”

  然后他抛来一个坠子,我下意识地接住,只听他喊道:“跑!快跑!帮我照顾我奶奶!滚啊!!!”

  持刀的人追了过来,而显然很快就会有更多人察觉这里的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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