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火山 灰火山 第5章

作者:ranana 标签: 近代现代

  姚瑶比了个无奈的脸色,支€€对她笑,两人道了别,他叫了辆车就走出厂了。回去的路上,他买了好些水果和糕点,回到家,天已经全黑了,他去敲了敲许老太的门,笑着送上水果糕点,道:“许婆婆,昨晚不好意思了,是我一个朋友,和家里闹了矛盾,没地方去,只好来投奔我,我手机又开了静音,一时眯着了没听到他那么砰砰砰敲门的,真是不好意思。”

  许老太往他身后看了眼,干巴巴地说:“大半夜的真的是吓人,你说你们一年里三百多天都不在家,平时都是我替你们看着……”她惊魂未定似的拍了拍胸口,喊支€€进屋坐。支€€左右看看,手里的礼品就这么放地上肯定不合适,许老太也不伸手来接。他只好进了许家。

  许老太这时才伸出手接了果篮和糕点,人也热情了些,问道:“吃饭了吗?”

  “准备吃。”

  “你做饭啊?”

  “啊,对,准备回去做呢。”

  “一个人做饭分量可不好把握。”许老太示意支€€去客厅坐,自己则提着礼品进了厨房。支€€看了看,不远处的饭桌上摆着半碗白粥和两碟咸菜。许老太从厨房探出个身子,问他:“你这还没做,不然我这里吃一些吧?我给你炒个番茄炒蛋!很快的!”

  支€€还站着,道:“不麻烦了,我就是来道个歉的,您吃吧,我先走了。”

  许老太就赶忙出来了拉住支€€,硬是把他按在了客厅沙发上,开了电视,塞了个青皮的橘子进他怀里,道:“坐回儿吧,坐回儿!”她道,“你妈微信上和我说,你要移民啦?”

  支€€挠了挠面颊,左右手来回滚那橘子,笑。

  许老太道:“那你们这房子打算怎么办啊?”

  她说:“我儿子你见过吧?还记得吧?”

  “啊,嗯,记得……挺高挺瘦的是吧?”

  “现在胖了不少咯!”许老太笑着从边上的抽屉里摸出一盒名片,抽了一张塞给支€€,“这是他的名片,他现在卖房子呢,你这要是要挂牌什么的,你联系他!”

  支€€捏着名片点头:“那一定。”他说,“不过暂时没卖的打算。”

  “不打算卖啊?可是我看你妈妈的意思……”许老太眼珠一转,拍了拍支€€的手,“没事儿,你们就先加微信先聊!”

  支€€点头,那许老太还直勾勾地看着他,支€€便拿出了手机,道:“他微信就是他这个手机号码是吧?”

  “对对!加,你加他,就说你是对门支老师他们家的就行了,他知道你的。”许老太拉住支€€的手,伸着下巴要看他的手机,“他看过你的直播呢,跟着你买的哪些营养品都不错!”

  支€€稍竖起了手机,许老太就笑着又从茶几下面抓了一大包坚果塞给他:“吃!吃啊,都是他买过来的,我也吃不完,你吃。”

  支€€敷衍地应着声,点开了外送平台,戳戳点点,叫了附近一家炒菜的外卖,菠萝古老肉,番茄炒蛋,备注,古老肉多放菠萝!

  他这才放下手机,许老太就问了:“加上了是吧?”

  支€€满口答应,实在有些坐不住了,起身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啊。”

  “诶,好……”许老太送他出门,再三叮嘱:“房子的事情你有什么问题就问他啊,邻居这么多年了,别和我们客气!”

  支€€道:“这么多年都麻烦您帮我们留意着了。”

  “哪儿的话啊,都多少年邻居了,这点事算得了什么,我也就帮看着你们墙上有没有人给你们做记号什么的,其实啊,我们小区虽然旧,那保安还是可以的,一有生面孔,保安就先盯上了,加上又是学区,那二手市场上行情还是不错的。”

  支€€哑然,除了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表情了,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笑着,支€€倒退着出了许家。

  进了自己家门,支€€一摸脸颊,揉搓了好几下,嘴角才算恢复了些许知觉。一阵疲惫涌上来,他去客厅放下橘子和坚果,就在沙发上躺下了翻看外卖出菜的进度。忽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把周围的灯都开了,先查看地上有没有脚印,确定没有脚印之后,又开了wifi扫附近的网络,没有多出来的陌生网络。他又关了灯,也没看到哪里闪烁着红色的小点。支€€坐在黑暗里喊了一声:“彰桂林?”

  没人回应。

  支€€又躺了回去,开了电视当背景音,放松地刷手机。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这不知睡了多久,被外卖平台的提示音吵醒了,他拿起手机一看,外卖员发信息给他:帅哥,这都已经给你这么久了,你能不能赶紧给个好评啊?跑外卖不容易,先谢谢了!

  支€€一看,外卖显示已经送达,本人签收的,他一下就清醒了过来,联系上那外卖员,问他:你什么时候送过来的啊?我没收到啊。

  外卖员回了一长串:天域小区3幢1单元601是不是?我走到三楼的时候你从后面叫住我的啊,你说你姓支,还报了电话号码,我这都对得上啊,我就给了你了啊,你还说出了备注古老肉要多加菠萝,帅哥,你可别讹我啊!

  支€€抓了抓头发,起身找了一圈,屋里就他一个人,他开了门,门口也没人,他就往楼下走,走到通往五楼的楼道转角处,就看到彰桂林捧着一盒饭菜狼吞虎咽。

  ※※※

  支€€走到了彰桂林面前,楼道里虽然很暗,但支€€确定彰桂林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他肯定看到他了,但是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继续把外卖盒子抓得咔咔响,大快朵颐。

  地上掉了一张外卖回执单,上面清楚地印着硕大的备注:古老肉多加菠萝,谢谢!

  支€€又喊了彰桂林一声,连名带姓:“彰桂林,你干吗呢?”

  偷吃别人外卖被抓了个现行,一般人要么溜之大吉,脸皮厚一些的或许会找借口搪塞,什么好几天没吃过饭啦,什么拿错外卖啦,这些支€€都遇到过,只是这彰桂林嘴里塞满了食物,一说话就往外喷饭粒,还反过来没好气地质问支€€:“你瞎啊?”

  他到底不是“一般人”,支€€拍了下脑门,按照姚瑶的说法,彰桂林的精神病并为痊愈,实打实地“有病”,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支€€也不好追究他的什么责任了,想到那些道听途说的消息,忍不住试探地问了句:“你没吃晚饭?你姐家里没给你留饭?”

  彰桂林歇了口气,打出一个饱嗝,振振有词:“我看到发票上写的多加菠萝,我一看就知道是你点的。”

  “你怎么答非所问呢?”支€€摆了摆手。彰桂林有病,他怎么还用正常人的逻辑来揣测他呢?支€€苦笑了下,“算了算了。”他瞅着彰桂林捧着的饭盒,好多菠萝块堆在饭盒一角,支€€饥肠辘辘,闻着菠萝的香味了,就问他:“你不吃菠萝啊?”

  彰桂林嘿嘿一笑,眼里闪过两道狡猾的光芒,丢了筷子,抓起那些菠萝块一块不漏地全塞进了嘴里。支€€刹那瞪大了眼睛:“你干吗?”

  一股无名火噌地烧上了他的喉咙眼,他道:“你故意的??你故意偷吃我的外卖??”

  彰桂林嬉皮笑脸,大扮鬼脸:“对啊!我饿死你!我气死你!”

  支€€一翻他脚边的塑料袋,两盒菜,一盒米饭,整整一大盒,全空了,比眼下他的胃还要空。支€€的胃又开始乱叫,身体似是不服气,气不顺,支€€登时火冒三丈,跺了下脚,指着彰桂林就骂:“你这人怎么这样?你没东西吃你就偷别人东西?你就乱吃别人的外卖?你有病吧你!!”支€€抓起那些空饭盒:“你不是和你姐和你妈住在一块儿嘛!他们不给你们吃的你就去派出所撒泼啊!你就去找居委会啊!没人养你你就去和那些该养你的人闹啊!你上我这儿来,你……!”支€€气得牙痒痒,“我到底欠你什么了我!是我送你去电击的吗?是我把你这个死同性恋生下来的吗?”

  楼下的感应灯都亮了起来,彰桂林的脸突然就很清晰了。他仰着头,咧着嘴,一张英俊的脸神采飞扬,丝毫不为任何辱骂所动,依旧嬉笑着看着支€€。支€€浑身发抖,他这下更确定了,彰桂林就是来折磨他的,彰桂林就是有病,不正常,确实没治好,完全无法沟通,他家人要是不管他那也完全可以理解,你骂他,他就对你笑,鸡头鸭讲,这气根本撒不出去。忽而,支€€转了个念头,对啊,彰桂林不正常,但是他支€€正常啊,他一个正常人和一个神经病斗什么气?他们两个的思维逻辑,处世原则显然不同,和他斗气那纯属自寻烦恼,自讨苦吃。

  支€€勉强压抑住了怒火和饥饿,声音低稳了下来,道:“没事,你吃就吃吧,当我可怜你的。”

  说着,他拿出了手机打算再点一份外卖,他还打算这次就在楼道这里候着外卖员。

  可那彰桂林不老实,伸长了胳膊就抢了支€€的手机,支€€的怒火又上了,大喊了一声,这就听到许老太那边似是在开门锁了。支€€一个犹豫,一咬唇,没好意思去和彰桂林争手机,眼睁睁地看着彰桂林拿了自己的手机跑上了楼。六楼的感应灯也亮了,仿佛一个什么警示。支€€扶住楼梯扶手仰头看着六楼,许老太没开门,彰桂林进了他家,用力关上了门。

  支€€摸到了裤兜里的备用钥匙,他望着那惨白的节能灯灯光,冷静了下来。他自问不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也没有什么低血糖饥饿易怒症的毛病,他忍得了不顺心不顺意的事,受得住气,谁和他相处过不夸他随和,好相处的呢?怎么一遇到彰桂林就破了功?昨晚两人吵架,追根溯源那是他有些面子上挂不住的问题,但今天彰桂林不过是吃了他一份外卖,他被偷过的外卖还少吗?再说了,彰桂林是个病人,他一个正常人€€€€和精神病人相比,他身为一个正常人那是多么幸运啊,幸运的人让着不幸的人一点那不是很正常吗?

  他在电视上看过,精神病人会起幻觉,会有幻听,他们眼里的世界可能随时随地都会爆炸,可能纯粹是炼狱,到处都是要吃他们的怪物,要杀他们的魔兽,他们必须横冲直撞,才能杀出一条生路。生理的病变和求生的本能使得他们“病”了。而他这个正常人,他知道这世界不是炼狱,并且他还掌握了许多生存的法宝,他能在人间存活下来且活得有声有色,多姿多彩,顺顺利利,幸福美满€€€€他眼下的生活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一个稳定交往的男朋友,一份稳定的工作,据说加拿大的生活会更平和安稳,那里对同性恋的包容更大。他和小高会在那里注册结婚。他已经拥有了很多人想拥有的一切,他还会拥有别人梦想中的所有。

  想到这里,支€€缓缓吐出一口气,六楼的感应灯熄灭了。支€€完全找不到理由和彰桂林置气了,他甚至很同情彰桂林了,他知道彰桂林始终觉得他欠他才成天来闹他,可发生在彰桂林身上的事€€€€他沦落成今天这样真能赖到他的头上吗?爸爸管教儿子,他一个外人能插得上什么手?况且,就算当年他去彰家找了他,还去医院看他,写信给他,又能改变什么呢?他能去看他一年,两年的,信能写个二三十封的,可十年八年地探望他,成千上百封地寄信,这未免太不现实了,谁不会有自己的生活?谁不会爱上另外一个别的什么人?难不成彰桂林还指望他们十年如一日的蜜里调油?难不成彰桂林还指望他帮他“越狱”?两个未成年人,高中都没毕业,逃到天涯海角去?他们要靠什么生活,靠什么支撑?“有情饮水饱”这种事连小说都不写了。

  可能这些正常世界的逻辑和道理在不正常的彰桂林看来或许是那么得不合逻辑,没有道理,看来江仞说得没错,彰桂林就是钻了牛角尖€€€€钻进了自己的那套不合乎现实的观念里头去,出不来了。这么越琢磨支€€越发觉得彰桂林可怜了,他便回了家去。地板上又是一串脚印,彰桂林穿着鞋子,两脚架在茶几上正看电视呢。支€€的同情心还在身体里翻滚,好声好气地开了口:“毛巾,睡衣我给你放浴室,冰箱里有喝的,茶几下面有零食。”

  彰桂林要是没地方可去,收留他几天也不是不可以。

  那彰桂林对他的好意不以为然,打了个饱嗝,搓搓鼻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支€€没动气,他彻底说服了自己,他不会再和疯子置气了。他就拿了拖把拖地。收拾完地板,他瞥见茶几上自己的手机,走过去要去拿,却被彰桂林一把按住。他把支€€的手机塞进了沙发缝里,抓了支€€把他摁在沙发上,掐住他的脖子一通乱嗅,还用腿去顶支€€的腿。支€€心平气顺地说:“昨天我是喝多了,彰桂林,我们真不能这样下去。”

  “你放屁,你屁股都湿了。”彰桂林揉着支€€的屁股说,“不然你让我进你家门干吗?不就是要我干你吗?”

  支€€才平复的怒气瞬间又爆发了,他像心里藏了个火山似的,动不动就往外喷岩浆。他打了彰桂林一下霍然坐起:“是你他妈偷了我的钥匙!”

  “那你怎么不换门锁?”

  “我那是看你可怜没地方去!”

  “我不用你可怜我,你才可怜!你男朋友一定阳痿!!”彰桂林又要压支€€,支€€用力推开他,气极:“你把我家当成什么了?”他的肚子又开始叫,此刻他真是又饿又气,血压一下高了,大发脾气:“你他妈以为我这里是会馆,是窑子呢?你以为我是什么呢?我他妈就是出来卖的,你还没给钱呢!去你妈的!滚!”

  彰桂林执拗,又扑过来,支€€没能躲开,彰桂林发起狠劲,用双手箍住他,俯身就去咬他的嘴唇,贴着他的嘴巴和他讲话:“你少他妈说屁话,”他舔了下支€€的下巴,“少他妈和我装什么贞洁烈妇,每天回家都有鸡巴可以吃,你开心死了吧?”

  “吃你妈!”支€€左右滚动试图挣脱束缚,脚上还使劲去踹彰桂林,沙发没那么宽敞,支€€这么挣扎了阵,重心一失衡,人从沙发上滚了下来,彰桂林跟着也滚到了地上,支€€的后脑勺撞到了茶几,疼得要死,挤着眼睛一看,彰桂林已经坐在了他身上,脱了裤子,他的阴茎弹了出来,那玩意儿充了血,面目狰狞。支€€一看,碎碎念叨着:“我阉了你看你还怎么烦我!”

  他从茶几下面翻出了把指甲刀,彰桂林见状,哈哈大笑,支€€气晕了,抓了茶几上的一只玻璃小花瓶扔到地上砸得粉碎,他捡起其中最大的一片碎片攥着就要去割彰桂林的阴茎。彰桂林就去抢那碎片,两人在客厅的地上滚来滚去,支€€的手被玻璃划破了也不管,他低吼着发起一次次攻击,非要和彰桂林拼个你死我活一般。彰桂林的胳膊和手背被割破了也不回避。两人谁也不肯屈服,不肯让步,都杀红了眼。

  那茶几上的茶叶罐子,蜂蜜,香蕉橘子,坚果巧克力之类的零食掉了满地。支€€的体力到底不如彰桂林,彰桂林抢了那玻璃碎片丢得远远地,压在支€€身上€€€€他的衣服在争斗中被扯得纷纷碎。支€€气急败坏:“我这衣服三千八!”

  彰桂林置若罔闻,扯下他的内裤,眼睛一瞄,拿了罐蜂蜜,往手上挤了些蜜就去搓支€€的阴茎,他又一瞥,看到地上的巧克力,撕了块自己先咬了一口,就塞进了支€€嘴里。支€€往外吐唾沫,使劲推他,彰桂林就像一座山一样压着他。这时候他感觉出手上的割伤来了,痛得直眨眼。他委屈地吸起了鼻子。难道就因为以他的力量根本无法改变的一些事,他就要为此流血,就要赎一辈子罪吗?

  他又不是没为这件事流过血。他从彰家跑出来的时候,摔了个大趔趄,一根断开的树枝划开了他整条右小腿。

  支€€更委屈了,咬紧了嘴唇直喘气。这时,彰桂林捏住了他的嘴巴硬是喂他吃巧克力,逼迫他咀嚼。支€€实在忍无可忍,大吼道:“我去你妈的!我要吃古老肉!我要吃菠萝!”

  他听出自己的哭腔来了。脸上热热的,他一时意外,倒不是因为他哭了出来,而是因为他骂出口的那句话。他好像也变得不正常了。不就是几块菠萝吗,至于从中午惦记到晚上吗?明天不能吃吗?明天不能避着彰桂林去外面点吗?再不济去超市买个十罐八罐的菠萝罐头。古老肉里的菠萝都是罐头菠萝啊。金城武在《重庆森林》里吃的那种。支€€看着彰桂林,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出来了,就是生气。他遇上彰桂林就是生气。

  彰桂林突然说:“你别这么看着我。”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黑色的眼睛变得湿润,那里头竟浮现出一丝脆弱。这脆弱也是不正常的,没有正常人会在正常的世界里表现出这样的脆弱。

  支€€吞下了嘴里的巧克力。彰桂林舔了下他的胸口,有些蜂蜜滴在了那里。支€€扭头找地上的其他零食。他饿坏了。他说:“我怎么看着你了?我怎么你了?”

  彰桂林说:“你有求于人,你想要什么的时候你就会这样看人。”

  支€€又看他。彰桂林说:“就是很多情的样子。”他摸着支€€的脸,湿潮中涌上一股恨意,恨意中又剥离出一种不舍。

  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是这么戏剧化的台词,这么戏剧化的表情。他渐渐对彰桂林在演的这出舞台剧有些眉目了:它是一出突兀地横亘在这一个现实的世界和一个超现实的€€€€甚至可以说是异常的世界中间的演出。在这里上演的一切都是有套路可徇的:第一幕他们总是斗气,但一定会和解,第二幕他们就会丢下第一幕的结局,愤怒会淹没他们的理智,第三幕他一定会因为彰桂林说的那些超现实的台词所迷惑,他们会忘记第一幕和第二幕的所有剧情,他们就要开始被欲望支配,被一只无形的手塞进只有他们两个的情欲戏码里了。

  彰桂林舔着支€€的小腹分开他的腿,他的一只手向上摸索,另一只手握住他的阴茎。支€€含住了彰桂林的手指。

  如果这出舞台剧还有别的观众,一定会骂剧情不讲逻辑,骂角色不知廉耻。他们一定会一边骂他们,一边把手伸进裤子里手淫。

  支€€坐起来和彰桂林接吻,蜂蜜的味道,巧克力的味道,他喜欢的罐头菠萝的味道他通通都能吃到。他好饿。

  ※※※

  支€€和彰桂林还在亲着,越亲越激烈,都恨不得要把对方吃进肚子里去似的。支€€感觉身体里似乎不那么饥肠辘辘了,一个念头忽而闪过他的脑海:上面吃饱,下面有胃口,人生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嘛。他无法控制地笑了出来,捧着彰桂林的脸发出了一声叹息。这念头多么像在为自己开脱€€€€他和彰桂林做爱就是因着人生逃不脱的两大欲望:食和色,真没人能战胜他们,它们就是如来佛祖的五指山,再大本领的猴子都翻不出去€€€€人不就是猴子嘛。这也像在自嘲€€€€怎么每天都得和彰桂林来这么一出?打炮和打仗似的,欲望来得和涨潮似的,每次都是这么气势汹汹,忍也不忍不住,挡也挡不下来。可明明他早就过了性欲高涨的年纪了,再者以前血气方刚的时候,有时候就只是想和爱人一块儿说说话,一块儿待着,别人挑拨他,也就是平平和和地打一炮,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激烈,他和小高做爱的时候,很多次,他们都不会接吻。

  彰桂这时林阴阳怪气地问他:“惦记你那个阳痿男朋友呢?他没办法满足你吧?”

  支€€道:“你少胡说八道,我男朋友不阳痿。”

  他说:“我就是好久没见到他了。”

  可能这阵子真的憋坏了。也可能因为他一点都不爱彰桂林,和爱的人做爱的时候需要考虑很多€€€€明天的一日三餐,往后的细水长流。做爱只是他们恋爱生活的一部分。性像是一个风向标。一场和谐的床事通常意味着双方的感情还没有破裂。和不爱的人做爱那就不一样了,纯粹为欲望服务,只要爽就够了,欲望才不管房子多少钱一平,要养什么品种的狗,要不要领养一个孩子为世界奉献些爱心。欲望只管带着人飞上天堂。

  这么想着,支€€更兴奋了,搂着彰桂林往他脸上直哈气,彰桂林拍了下支€€的屁股,要插进去,支€€拦了下,从边上的柜子里翻出盒安全套,撕了个给彰桂林戴上,彰桂林的污言秽语又来了:“你家哪儿都能找到安全套是吧?方便你这个骚货随时随地发骚?”

  支€€懒得搭理他,他不想和彰桂林吵架争辩€€€€这是属于第一幕剧情里的内容,他现在就只想和他做爱。他的性欲已经盖过他的所有意志了,他摸着彰桂林的阴茎引导他进入自己的身体,那龟头的部分才磨蹭到他的臀缝,一阵触电的感觉袭来,他蜷起了脚趾,张开嘴呻吟。彰桂林进去了,支€€敞开腿,试图让他插得更深,他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彰桂林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包芒果干,抓了几条塞进支€€的嘴里。支€€勉强嚼了会儿,嘴巴没法阖上,口水流出来了。他就想叫。彰桂林捂住了他的嘴,命令般地说:“吃!饿不死你!”

  他另一只手撑着支€€的大腿拼命把它往地上压,支€€已经不年轻了,身体明显没有从前那么柔韧了,腿被这么压着,那筋肉拉伸的疼痛就传来了,他痛苦地甩了下脑袋,试图拒绝,彰桂林哪管他痛不痛的,怎么插得深怎么来,支€€实在痛得受不了了,腿快抽筋了,他囫囵咽下嘴里的食物,挪开彰桂林的手就和他说:“你轻点。”

  他又有些生气了,遇见这个彰桂林,他心里的一团无名火一会儿就能被点上,烧得猛了就是怒火,火势弱了就成了欲火。彰桂林不搭理他,甚至变本加厉,用了两只手分别去压支€€两边大腿内侧。支€€愈发气愤,要和彰桂林分开,气冲冲地说:“你别得寸进尺啊!”

  彰桂林拔了出来,不动了,就挺着阴茎看着他。支€€一愣,口干舌燥,干吞了几口口水,什么怒火啊,分明也是欲火,越烧越旺,他在地上磨蹭了两下屁股,不想承认,就扭过头去靠着沙发手淫,可身体里那股空虚的劲,根本不是手淫能解决的。彰桂林挨着他,脚靠着他的脚,这另外一具身体的暖意传过来,他是那么安静,支€€实在受不了了,跪坐起来摸自己,有意无意地往彰桂林怀里挨,彰桂林的手腕蹭到他的屁股了,支€€一看,找准了位置撅着屁股,跪在彰桂林的大腿上方,有意无意地用屁股蹭他的腿。

  彰桂林一脸冷漠,捏了下他的脸,问他:“你干吗?”

  支€€说:“没有你这样的啊。”

  彰桂林拍他的脸蛋,啪啪响:“又犯贱呢?屁眼自己找鸡巴呢?”

  支€€皱起眉头:“做事不能半途而废吧?”他一打量彰桂林,压着嗓音说,“还是阳痿的是你?昨天给太多,今天不行了?”

  彰桂林经不得激将,闻言,眉毛一竖,就一把揽住了支€€的腰把他压在地上从后面干他。一口气插了十好几下,支€€差点没背过气去,干张着嘴只是喘气,身体里倒是舒坦了些,等到稍有余力了,他抬起些腰,好更迎合彰桂林插入的角度,好让身体里被填得更满。彰桂林掐住他的腰就骂:“贱狗。”

  支€€当作没听见,谁脱光了衣服不犯贱的?人不就是畜生嘛。人只有这个时候最不像人,但也只有这个时候仿佛才成就了做人的意义。

  男人和女人一边犯贱,一边做畜生才会有新的生命诞生。

  男人和男人在一块儿就只是不做人。

  支€€扭头寻找彰桂林,彰桂林欺身吻他,亲了没几口,支€€就射了,他也是稀里糊涂的,看着射在了地上的精液,还有些懵。彰桂林还没射,但也是蓄势待发,蠢蠢欲动。支€€问了声:“你快了嘛?”

  彰桂林把他抱到了沙发上去,拉开他的腿继续干,不说话。支€€还犯迷糊呢,自言自语:“怎么就射了……”

  彰桂林取笑他:“还没爽够就射了?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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