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以北 春日以北 第102章

作者:默山 标签: 悬疑推理 强强 近代现代

  关尧摸了摸鼻尖,跟在陈澄身后,走进了这栋低矮的红砖小楼。

  “刚刚你们问起了我姨奶,”陈澄在屋里站定后回答,“我印象里,我奶只有个兄弟,没听说她有姐妹,但我爸说我奶有,在兰县那边,早死了。”

  郁春明一挑眉:“兰县?你回过兰县吗?”

  “没有,”陈澄一摆手,“我对我家老头子的亲戚不了解。”

  说完,他带着两人走进了陈玉培的卧室:“你们不是想翻翻他的个人物品吗?我爸的东西一般都存在他炕沿边上的那个柜子里,不值钱的放后头库房了。你们在这儿扒拉会儿,我上后头库房里把那些个箱子柜子啥的搬出来。这是钥匙,一共两把。”

  “谢了。”关尧说道。

  陈玉培的家里倒是干净整齐,少有脏兮兮的杂物,但郁春明看了一圈,任何有关陈玉杰的东西都没发现。

  “这钥匙也没用啊,”在那边鼓捣柜子的关尧说道,“俩锁全是坏的,一拉就开了。”

  “坏的?”郁春明一诧,“咋坏的?”

  关尧把钥匙放到一边,拉了拉锁扣:“一看就是被人强行撬开的,你瞅瞅,这锁芯都烂了。”

  郁春明也凑上前:“还真是,这都啥时候坏的?”

  “等等,”关尧忽然神色一凝,他缓缓地从抽屉中拿出了一张照片,有些难以置信地说,“春明,这是你……”

  这是他身穿藏蓝色警服的证件照。

第94章

  陈玉培的家里没有梅花雕,也没有任何吸毒必须的工具,他床上床下干干净净,屋里屋外一览无遗,除了这张证件照,找不到任何疑点。

  当然,这张证件照就是最大的疑点。

  “我们走访了陈玉培的邻居和他工地上的老同事,没人见过李光来,但陈玉培的邻居说,近几周,陈玉培经常外出,现在天气这么冷,他的举动在邻居看来有些反常。”回了市分局,关尧说道。

  王臻奇怪:“外出?有人知道他外出去哪儿了吗?”

  “没有,”关尧回答,“陈玉培性格冷漠,邻里关系也不咋融洽,他朋友不多,对他比较了解的人也不多。”

  王臻皱着眉,看了一眼靠在一旁,端详自己证件照的郁春明。

  “而且,陈玉培的邻居也没人见过那辆灰蓝色的皮卡,他工地上的同事说,陈玉培早年手肘受过伤,开车不方便,一般都骑三轮出行。”关尧补充道。

  王臻忍不住长吁短叹:“这线索也拼凑不起来啊。”

  “可以等等韩忱,没准儿胡杨村那边能有点收获呢。”关尧说道。

  郁春明在这时开了口,他举起那张照片,一抬眉:“去年咱们系统更新,新老警官证换代,当时大家是不是统一新拍了一版证件照?”

  “对,是有这么一回事儿。”王臻接道。

  郁春明直起身,他把证物袋往桌上一推:“可这个,是我进支队那年拍的老版照片。”

  没错,照片上的年轻人眉眼青葱,脸上稚气未脱,甚至头发都比现在短得多,一看就是十年前的郁春明。

  这张老照片,是怎么到陈玉培手上的?

  “去年系统更新那会儿,松兰市局装修,不少没用的纸质档案被顺便清理销毁了,当时因为工作量太大,我记得,警保处请了外面的物业帮忙。”郁春明翻出手机通讯录,“那菲有个学弟,就在松兰市局警保处工作,我让她帮咱问问。”

  电话打了过去,那菲那边正不知在吵吵嚷嚷着什么,但事情很快就办妥了,警保处的“学弟”直接将去年招标名单发了过来,上面一共有三家应标公司,分别是松兰宏泰物业、松兰天祥物业,以及松兰合春物业。

  “最后主要负责卫生清理工作的,应该是天祥物业。”那菲的“学弟”在那边说道,“他们的人干活认真,打扫卫生利索,装修完之后,没用的废弃垃圾都是他们清理的。剩下两家派来的保洁手脚不干净,总好偷点废纸壳子出去卖,所以我们试用几天之后就都退回去了。”

  “手脚不干净,松兰合春物业……”王臻拿着名单,眉心一跳,“耳熟吗?”

  “耳熟,”郁春明已在电脑上调出了“易军”的相关资料,“就是李光来为了进入南府小区,接近钱国伟而入职的那家物业公司。”

  “或许是巧合,但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王臻啧叹道,“虽然证据不够确凿,但也可想而知,你的这张照片到底是咋从内部流传出去的。”

  或许事情真如众人猜测的一样,李光来是通过合春物业拿到了郁春明的证件照,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真的是李光来,他又为什么会雇佣陈玉培杀人呢?换个说法,陈玉培为什么会心甘情愿替李光来杀人?

  为了钱?可警方一没查到陈玉培的债务,二没发现陈玉培有什么急需用钱的地方,正常人不可能安分守己几十年,忽然一朝铤而走险,去刀尖上舔血。

  可除了为了钱,还有什么能打动得了陈玉培呢?

  “就以陈玉培是陈玉杰的哥哥来推测,也找不出陈玉培的杀人动机到底是啥。”关尧说道,“陈玉杰是杀了李且,但陈玉杰已经死了,李光来就算是与李且感情深厚,要为李且报仇雪恨,连坐陈玉培一个就足够了,至于让陈玉培开着车来撞春明……陈玉培是个行动自如的成年人,他也得有自己的动机才对。而且,从陈玉培开车撞人前在机场门前酗酒吸///毒来看,他或许也认为,清醒的状态下,没法儿下狠手。”

  “如果陈玉杰的死不是意外呢?”郁春明忽然打断道,“陈玉杰替王新生杀李且,李且死后不到两个月,陈玉杰也死了,于增说他是意外身亡,可如果这意外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呢?”

  这话令众人为之一振,王臻接道:“如果这意外不是意外,陈玉杰是被王新生灭口的,而李光来又恰巧知道这一切,他告诉了陈玉培,并用金钱蛊惑陈玉培为亲弟报仇……这也说不通啊。”

  是啊,为亲弟报仇,和开车撞死郁春明有什么关系?

  关尧的面色有些难看,他想到了什么,却又不便说出口。

  郁春明倒是大大方方地笑了,他一挑眉,对王臻道:“咋就说不通了?恨我的人、想让我死的人有很多,他们的理由无外乎一个,你也审过秦天,你忘了吗?”

  王臻沉默了。

  正这时,从胡杨村收队回来的韩忱和闵超走进了会议室,闵超兴高采烈,他侧身一让,指着身后那十几个手上戴着“银镯子”的村民说:“王队,瞅瞅,重大收获!”

  这十几个村民来自金钩山地区金钩庙屯,那里距胡杨村不到十公里,是一处早已废弃的林场职工宿舍。六、七年前人口普查的时候,金钩庙屯就已经没了人烟,可眼下,被韩忱和闵超铐来的村民却都自称自己是金钩庙的本地人。

  那地方,哪来的本地人?

  “全是蛇头!”闵超叫道,“本来我也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往1号巡护站那边一走,就发现不对劲了。现在大雪封山,进出不容易,可人家金钩庙外头满地都是车轮子的印儿,我叫队里的小伙子摸进去一瞧,哎哟我去,一群老爷们儿窝在人家的职工宿舍里面赌博呢!等揪出来再一看,床下面都塞着钻眼儿和爬犁。”

  钻眼和爬犁,那是当地渔民到了冬季,在黑水河上钻深井打冷水鱼用的工具,如今这个时候,黑水河已完全上冻,要想打渔,没有这些工具可不行。

  但好好的渔民,不去江面上干活,缩在金钩庙干什么?

  “回来的路上,俩人一车,隔开了问的,还没走上国道呢,就全撂了。”闵超笑着说,“这不,蹲墙角、脸上长痦子的那个,就是领头的,叫二麻子,他说他们最近接了一个要往北边去的大单,再过一周多就准备启程了。”

  “大单?”关尧问道,“具体啥时间?”

  “大概……12月2号,他们约定在金钩山1号巡护站见面。”闵超回答。

  “对上了!”王臻一拍手,“12月2号,不就是咱们在李英枕头底下发现的那张纸条上写的时间吗?”

  之前关尧猜得一点不错,纸条上的信息,果真是嫌疑人准备流窜出境的具体位置和时间,看样子,是有人坐不住了。

  关尧皱起了眉:“难道李光来要跑?”

  王臻却在一旁问道:“这帮人交代没有,联系他们出境的‘客户’叫啥名字?”

  “交代了,”闵超指了指二麻子,“就是他交代的,他说‘客户’姓何,何啥不清楚。哎,你们不是有个嫌疑人,叫何望吗?”

  “何望?”关尧一诧,“不是李光来?”

  “不是李光来,不代表李光来不知道。”郁春明倏地坐直了身体,他思索着说,“李英把这条信息留在家里,没准就是他试图通知我们,届时,李光来会追着他最恨的人,在国界碑下搏斗厮杀。”

  笔迹鉴定早已证实,这张字条就是李英亲笔所书。

  可他为什么会写下这么一张字条,留在自己的枕下?他是什么时候写下了这么一张字条,是在自杀前夜吗?是在良心难安的最后关头吗?是在回忆起枉死的女儿李胜男后吗?

  很遗憾,李英已经死了,没人能解答得了这些疑问,或许,只有当李光来归案时,谜团中仅剩的一点浓雾才会彻底散去。

  “布置行动计划吧,”王臻说道,“不论如何,都不能让嫌疑人再从咱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这夜,市分局灯火通明。

  被逮捕回来的蛇头一一陈述犯案经过,几轮审讯结束,已经是凌晨五点了。

  郁春明靠在王臻的办公室里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时发现关尧就坐在身边,他轻声问道:“嫌疑人都交代完了?”

  “嗯,”关尧一点头,“老闵在和王队商量,咱们自己带人假扮蛇头,去胡杨村周边重新勘察取证,上次咱们太莽撞冒进,遗失了不少线索。这次再去,如果找不到新线索,那就上金钩庙窝着,免得打草惊蛇,等到时候了,好钓鱼收网。”

  “你也去吗?”郁春明问道。

  关尧点了点头:“我和王队都去,老闵留下来看家。”

  郁春明看着他,没说话。

  “我会注意安全。”关尧捏了捏郁春明的手。

  郁春明垂下双眼,反握住了他那骨节粗大的指尖。

  “刚刚王队还让松兰那边的同事,重新提审了一遍天运冶金厂的副厂长和工头,证实了陈玉杰的死亡时间,以及在陈玉杰死亡前后,何望,也就是钱国伟,曾频繁出没于王新生左右。”关尧声音微沉,“或许,陈玉杰就是这两人一起杀死的,而李光来知道真相,手上又有证据,所以才会像诱骗秦天一样,诱骗陈玉培吸///毒后杀人,为他的弟弟陈玉杰报仇。没准儿啊,李光来就是在陈玉培出事的那天晚上,摸进了人家家里,打算寻找梅花雕和李胜男的遗书的。”

  “之前陈澄确实说过,他小时候见过一个玻璃样式的手工艺品,原本是存在奶奶的房间里,后来搬过一回家,就找不到。”郁春明掐了掐眉心,说道,“这么多年来,李光来大概一直都在寻找陈玉杰的家属,想要拿回属于李胜男的梅花雕和遗书。”

  关尧不由沉吟起来,他满腹疑问:“李光来作为李英的亲生儿子,李胜男当年的爱人和哥哥,他想找遗书,算是情理之中,可钱国伟和徐文为啥也这么执着呢?又是让林智民冒充,又是杀人灭口?”

  郁春明也想不通这一点。

  关尧叹了口气:“算了,等把李光来和钱国伟抓捕归案,这些疑点就都清楚了。”

  他说完,揽过郁春明:“走吧,食堂都开饭了,我们吃完这一顿,恐怕就得出发了。”

  这话说得郁春明神色一黯,他不情不愿道:“市分局这老大,难道专案组和闵超手底下就缺你一个人吗?要不……”

  嘭€€€€

  郁春明还没抱怨完,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猛地推开了,两人一抬眼,就见韩忱正怒气冲冲地站在外面。

  “你跟师父说了啥?”韩忱指着郁春明的鼻子质问道。

  郁春明一怔:“我能说啥?”

  韩忱扫了一眼旁边的关尧,咬了咬牙:“你是不是,是不是又跟师父说去年爆炸现场的事儿了?”

  郁春明皱起了眉,他有些不耐烦道:“没有,我啥都没说,你别搁这儿到处乱撒尿。”

  “你肯定说了!”韩忱怒不可遏,“要不是你,师父会莫名其妙把我臭骂一顿,然后丢去金钩庙里当鱼饵吗?”

  这话说得关尧不乐意了,他“哎”了一声,开口道:“韩副组长,到金钩庙当鱼饵咋啦?我不也是金钩庙的鱼饵吗?咱俩一起,上那儿钓点大鱼,有啥问题?还是说,天冷了,韩副组长不能出外勤,只乐意在办公室里待着?”

  韩忱被一通阴阳怪气说中了心窝,脸上更加难堪,他指着郁春明就道:“你以后少在领导跟前胡扯,之前搁医院里,你凭啥当着廖政委的面儿说是我的错?你有啥资格那样讲?”

  “我有啥资格?”郁春明拨开关尧,上前一步把韩忱推出了办公室,他站在走廊里,高声道,“就凭当初在汽修厂里,我给你挡了一下,救了你的小命!”

  “你……”

  韩忱还想再争辩,但方才郁春明的那一声动静已引来了不少人围观,自己如果继续往下讲,保不齐郁春明会说出什么让他掉脸的话,于是这人冷笑一声,转了话锋。

  “春明,”韩忱扶了扶眼镜,貌似客客气气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你为啥一有点犯错的苗头,就会立刻被同事们落井下石?你反思过你自己没有?”

  郁春明额头一跳,直觉韩忱要讲点不对劲的东西出来。

  果真,就见几天前这个还说要重新把自己追到手的人惺惺作态道:“我以前只清楚你是郁副厅长的儿子,算得上高///干子弟,心高气傲些无所谓,但我没想到,郁副厅长压根不是你亲爹,你从前在市局连狐假虎威、狗仗人势都算不上,春明,你亲爹是谁啊?该不会是那个……”

  咚!这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闷响,关尧竟挥手一拳砸在了韩忱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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