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以北 春日以北 第37章
作者:默山
哪怕只是刚刚那短暂的半分钟,他仍是冻得脸色青白、浑身战栗,胸口好像被塞满了碎冰渣一般,又冷又疼。
有人把他已被浸湿的警服棉衣扒下,又有人往他的身上披了一条毯子,可热气仿佛彻底消散了,怎么都聚不起来。
“咳咳!”等上了岸,郁春明还是止不住地咳嗽。
李小田太阳穴直跳,他从警车后备箱中翻出了一瓶水,递到近前:“漱,漱漱口。”
郁春明没接,忍着胸口泛起疼意,在众人面前质问道:“你刚刚当着人家的面,说的是啥话?”
李小田一愣:“我说啥了?”
“你说你说啥了?”郁春明骂道,“你脑子被狗啃了吗?她都已经要去死了,你还在问她是不是个当妈的,李小田,你做了一、二十年的警察,就是这样处理工作的?”
这话引得本已散去的围观群众纷纷侧目,原本正要陪同自杀女子上救护车去医院的舒文也赶到了近前,她拉了一把郁春明,小声说:“有啥事儿回所里再讲。”
可郁春明偏不,他偏要在大庭广众之前把气撒了,只见这其实已经被冻得有些站不住的人指着李小田道:“她要是死在河里了,你该咋办?”
李小田这时才反应过劲儿来,他恼火道:“还轮到你来指挥我了?郁春明,我之前不说不代表我对你这个人没意见,你少仗着自己那点关系在我面前摆谱!”
“行了!”舒文忍无可忍,出言呵道,“都给我回去再说。”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已濒临失温昏厥的女子和婴儿被送去了医院,宁聂里齐河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但林场派出所就热闹了,怄了一肚子气的李小田刚一走进大门,还没来得及上楼,就扬声大骂:“郁春明,从你来这儿第一天起,老子就看不惯你。要我说,张所让你辞职真是一点都没错!”
郁春明沉着脸往里走,看样子已不想再和他纠缠。
但李小田这个极其要脸面的老爷们儿不依不饶了起来,他一把拽住郁春明,指着他鼻子就道:“你不是横吗?不是爱当着外人的面横吗?现在你再给我横一个试试!”
郁春明不耐烦道:“松手。”
“不松咋的,还想揍我啊?”李小田挑衅起来。
他敢挑衅,抱的是郁春明绝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揍他的自信,可没想到的是,郁春明这人,从不按常理出牌。
于是,再一次,众目睽睽之下,李小田得到了一个正好挥在下巴上的拳头。
他后退了几步,不可思议地看着郁春明:“你小子居然……”
郁春明冷眼瞧他,打完就走。
但下一刻,李小田一个夺步,上去揪住他的肩膀当即就是一拳,打得郁春明一趔趄,差点把要去补办身份证的大爷撞倒。
“都发啥疯呢?”副所长王尊终于赶在酿成大祸前,来到大厅,隔开了两人。
李小田还要再打,方旺及时拉住了他:“行行好,行行好,别让人民群众看乐子。”
“行啥好?”李小田大叫,“这不是他当着人民群众的面训我的时候了?”
“你给我闭嘴!”王尊怒道,他抬手一指斗鸡似的李小田,又一指冷脸站在一旁的郁春明,“把这俩人给我关禁闭室去。”
就这样,刚复职不到一天,检讨书还没来得及上交给所长的郁春明,踏进了林场派出所那间已有多年未曾启用过的禁闭室。他穿着冰凉的、还浸着水的衣服,坐在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的椅子上,安安静静地打着抖。
没过多久,闻讯赶来的孟长青敲开了禁闭室的门,他小声道:“郁警官,舒文姐说你衣服是湿的,我给你带了身干净的。”
说完,他又拎出了一个保温桶,放在了一旁的凳子上:“还有食堂的苞米碴子粥,你多喝点,暖一暖。”
郁春明接过衣服,道了谢,并嘱咐道:“别给你师父讲今天这事儿。”
孟长青怔了怔,旋即一笑:“郁警官放心,我肯定不会说的。”
郁春明勉强扯了下嘴角,露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不过,早在许下这个诺言前,天生就是个大漏勺的孟长青已经把他所知道的一切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关尧,只是关尧此时正在市分局里焦头烂额,压根没时间去看一眼自己那滴滴作响的手机。
方才在会议唯一的间歇里,韩忱见缝插针地问了句:“春明这几天还好吗?”
关尧的眼睛没离开那菲送来的痕迹检测报告,他随口回答:“挺好的。”
韩忱目光闪了闪:“我前两天听说,他病了?”
“啊,是,是病了来着,”关尧一清嗓子,把报告还给了那菲,“新的结果没错,打斗发生时,现场肯定还有第三人。”
这话打了岔,韩忱就不好再问了,他讪讪地看着那菲在一旁讲解道:“其实最开始,我第一次勘查现场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那时没有确凿证据。没想到在郁副厅长命令重新勘查之后,省厅来的专家竟然能找到这个印在一楼门洞外的胶鞋脚印。这个脚印如今已经鉴定完毕,不属于三矿家属院中的任何一个住户。而张大爷曾说,他的租客,也就是参与打斗的其中一人脚上穿的是运动鞋,你们前去追捕时也看到了。同时,根据我们在驾校休息室外提取的脚印来看,可能参与打斗的另一人穿的应该是皮鞋,张大爷也证实了这一点。加上之前我所做的血迹分布鉴定和地面痕迹鉴定判断,这个陌生的脚印,有很大概率,就是第三人的。”
说完,那菲叹了口气:“只是很可惜,在当前我们已经筛查完的监控中,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
关尧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今天去千金坪看李英,他那边有什么问题吗?”韩忱问道。
关尧一抬眉,深吸了一口气:“李英那边……还真有点问题,不过,就目前来看,他的问题好像跟咱们的案子衔接不上。”
第34章
李英手里很可能有枪,而且,很可能是自制改装的土枪。虽然这对于住在金阿林山地区的猎户来说不算稀奇,但放在李英这么一个年老体衰的老头身上,总有种格格不入之感。
“或许是我多想了,那截枪管真的只是他从山里猎户那儿收来的。”关尧说道,“但如果不是呢?如果那截枪管是他买来的,并且家里存有大量弹药呢?”
韩忱摇了摇头:“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就算是可能性不大,也不能排除可能性。”关尧说道,“李英看样子可不像是能用得了这种后坐力极强的土枪的人。”
那菲在一旁说道:“我印象里,李英有个儿子?”
“对,他是有个儿子。”关尧回答,“我记得叫……李且。李英当年进去蹲号子之后,爹娘媳妇都死了,儿子也没在扎木儿待,去外边打工了。”
“达木旗,”韩忱接道,“这个李且是在达木旗打的工,有色冶炼在那边开矿,李且是个外包的工人,上次回来之后,我具体查了查。”
关尧看着那菲从系统中调出的李且照片和身份信息,半晌没言语。
“有啥问题吗?”那菲不解。
关尧“嘶”了一声:“我七、八岁那年,李且回过一次扎木儿,我咋记得,他不长这样啊。”
“七、八岁,”韩忱一笑,“关警官七、八岁时的记忆,哪能当证据?”
关尧也没多说,他只是补充了一句:“当时回来的李且五大三粗,个高体壮,这照片上的人看着还挺文弱,也兴许是这么多年,他长变样了。”
几人没再对此多想,同时也难以抉择出该怎么处理李英很有可能持枪这事。毕竟已经打草惊蛇,不管此人是不是真无辜,他们都不太可能从李英的家中找出真正有用的证据了。
“只能先按兵不动。”在得知相关情况后,专案组组长梁崇说道,“现在贸然去打探,先不说能查到啥东西,就说这人会不会应激行事,都不能保证,当然,也不可掉以轻心。让林场所每天派两个人,在千金坪外面摸一圈,争取大雪封山前,把李英的情况弄清楚。正好,今晚郁副厅长回松兰,在他走之前,我把这件事汇报一下。等过两天,松兰市局的王队长来顶了我的班之后,由他主理这些案子,你们再讨论下一步动向。”
“是。”关尧应道。
他翻出手机就要去联系副所长王尊,但也正是这时,忙了一下午的人方才看到孟长青发来的一长串消息。
而眼下,天都已经黑透了。
“郁春明呢?”走进林场派出所,关尧的第一句话就是问郁春明去哪儿了。
孟长青赶紧迎上前回答:“还在禁闭室呢。”
关尧脚步一刹,掉头就往禁闭室走。
孟长青追在他身后,急火火地解释道:“师父你别担心,舒文姐说没啥大事,小田哥都放出来了,他应该也……”
“为啥李小田先放出来了?”关尧凛声问道。
孟长青愣了愣,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这话,他只好说:“小田哥……可能问题不大。”
关尧沉着脸,快步走到了禁闭室前。他一声不吭地拽过钥匙打开锁,刚一踏进屋,就开口问道:“你这人到底是咋回事?”
郁春明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他环抱着双臂,塌着肩,无精打采地盯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公安民警基本行为规范》。当听到关尧的声音时,这人才稍稍抬起头,看了一眼门口。
“你这一天不惹事就闹挺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关尧训斥道。
郁春明张了张嘴,半晌没答话,许久过后,才轻轻地回了一句:“抱歉。”
“抱歉……”关尧被他气笑了,“你除了抱歉还会说啥?”
他大步走上前,把还装在自己怀里的检讨书往郁春明面前一扔:“你自己端端正正地给我再写一遍。”
郁春明没答话,始终低着头,也不清楚他到底听没听明白。
关尧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登时恼怒起来,他叫道:“你是聋了吗?”
郁春明缓缓抬起头,伸手拿过了那几张检讨书,然后,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话:“抱歉。”
此时,关尧方才发现,郁春明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这人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如今简直是惨白至极,下嘴唇倒是鲜红€€€€不知是被咬破了,还是干裂了渗出的血。
“你,你哪儿不舒服吗?”他吓了一跳。
郁春明摇摇头,看似还算正常,但声音已有些发虚,他说道:“有点胃疼,可能是冻得了,没事。”
“你吃没吃饭?”关尧的语气瞬间缓和了下来,他回头瞪了一眼杵在门边的孟长青,“晚上饭送了吗?”
孟长青急忙点头:“我送了,可是,可是郁警官说他不饿,我下午送来的苞米碴子粥他也没喝。”
关尧存了口气,弯腰去扶郁春明:“走走走,上个暖和的地儿坐着。”
可不扶还好,一扶关尧才察觉,这人的身上竟然滚烫。
“郁春明?”关尧心底一惊,伸手摸向他的额头,果不其然,也是一片滚烫。
“去,你去开车。”关尧的声音开始有些发颤了,他指使孟长青道,“赶紧,别站在这儿下神了!”
然而,明显烧迷糊了的郁春明还在坚称自己没事:“我就是有点冷……张所还没叫我上去呢……”
“上个屁!”关尧拽过这人的胳膊往自己肩上一搭,准备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前天在医院,你妈跟我说你身上旧伤多,烧得高了会出问题!”
“我哪个妈?”郁春明一脸迷茫。
他已经有些站不起来了,整个身子发沉地陷在椅子里,关尧费了半天劲,才把这虽然瘦削但个子和自己相差无几的人扛到背上。
出门时,两人谁也没注意到,郁春明那摆在桌上的手机忽地震动了起来。
这夜小雪,门外路滑,好在是孟长青办事靠谱,等关尧背着郁春明出来,他已经发动好了车子等在门口了。
关尧把郁春明塞上车,又脱下外套搭在他身上:“咋又突然烧起来了呢?”
孟长青坐在前面,小声回答:“今天中午,郁警官和小田哥出警,为了捞掉到水里的群众,郁警官自己也摔进去了。他回来的时候,身上衣服都冻硬了。”
“掉水里了?啥水里?”关尧一时脑筋不转。
“就是那边杨桥底下的宁聂里齐河,这天儿掉水了,可不得冻出毛病吗?”孟长青说道,“我之前问郁警官是不是不舒服,他没说啊……”
关尧的心往下一沉,侧身去再去摸郁春明的额头。眼下,这人已经昏昏沉沉地阖上了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一侧歪去。
“春明?”关尧忍不住叫道。
但来势汹汹的高烧让郁春明根本没有精力回答任何话,在听到这声呼唤后,他仅仅只是动了动眼皮,然后用气声吐出了几个关尧压根听不清的字。
十分钟后,扎木儿市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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