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以北 春日以北 第62章

作者:默山 标签: 悬疑推理 强强 近代现代

  方旺曾短暂清醒,但难以说清他和孟长青在去往千金坪的路上遇到了什么。而孟长青,也依旧下落不明。

  “我们在距离出事地点差不多三公里的林子里找到了一片血迹,”李小田在电话那头说道,“不确定是谁的,现在已经送回市里,让法医检测了。”

  关尧先是点了点头,而后意识到李小田在电话那边看不见,这才“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昨夜千金坪有村民说,在外头看见了熊瞎子,我们现在都担心,小孟会不会……”李小田话说了一半,自觉不吉利,于是“呸”道,“小孟机灵得很,又是山里长大的孩子,遇上熊瞎子了也不怕,老关你别担心,我们肯定能找到他的。”

  关尧正坐在医院的走廊上,手里摩挲着郁春明丢在家里桌上的打火机,他答道:“我相信你。”

  李小田听到这话后,哑然许久,然后说道:“老关,之前的事儿,是我不对,那个……郁警官要是醒了,你,你替我跟他讲一声。”

  “好。”关尧机械地应道。

  “还有,咱们所长……咱们所长问我,你是不是认识郁副厅长,他想让你……”

  “他想让我干啥都不好使,”关尧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是他的错就是他的错,我没有办法给他说情。”

  李小田没再说话,两人沉默地挂断了电话。

  十分钟后,那菲赶来了。

  上午,她跟着专案组一起去千金坪,勘查事发地点,离开千金坪后,又顺路拐去了北林村,拍摄现场图。

  关尧见到她时,她的肩上还背着相机,手上掂了两盒盒饭。

  “吃饭了吗?”那菲问道,“韩忱说你在这儿从中午守到了现在。”

  关尧没答话,默默地接过了那菲递来的盒饭。

  “我师哥咋样?韩忱说他已经脱离危险了。”那菲呼出口寒气,把一瓶热牛奶塞到了关尧手里,“要不你回去歇会儿,我在这儿看着。”

  隔着一道玻璃窗,两人勉强能看一眼监护室里的状况。这里医生来来往往,关尧一个警察,坐在外面无济于事,可他却非要守在郁春明的身边,生怕这人醒来看到的不是自己。

  “不用,晚上春明就得转院了,汪老师说,医大一院直接派直升机来接,我跟着他去长连机场,一起走。”关尧说道。

  那菲点点头:“也好,松兰那边有人照应,不会有事的。”

  关尧眼角一动,又想掉泪,于是他赶紧换了个话题:“千金坪那边咋样?”

  那菲在千金坪的事发地点勘查了一上午,除了发现车轮打滑、车辆侧翻的痕迹外,没有找到任何人为的迹象。

  “应该就是下了雪,地上滑,雪地胎没把住,翻进道旁的沟里了。”那菲说道,“看样子没跑儿,不过昨夜一直在下雪,你们林场所的同事找人也不注意保护现场,如果地上真有啥可疑脚印,我们现在也找不到了。”

  关尧抹了一把脸,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菲接着道:“不过有件事儿很奇怪,我在千金坪问了很多当地人,他们都讲不清。”

  “啥事儿?”关尧看向她。

  那菲认真地说:“昨天方旺和小孟临时改道,是因为听出山采买的村民说,原本的那条路由于树木倒塌而隔断了,但是今天我们按照原路进山,发现道旁根本没有树木倒塌的痕迹,就算是当地人连夜清理了倒塌的树木,我们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找不到。而且,千金坪以及附近村子里的村民都说,他们压根不知道那条路走不了,也不知道谁去清理了据说倒塌了的树木。”

  关尧紧皱起眉:“这确实奇怪,如果树木没有倒塌,那又是谁告诉方旺和孟长青需要改道的?”

  千金坪那种地方,能有条进山的路已属不易,自然不可能有捕捉摄像头。那菲特地回去查看了方旺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并拷贝了昨夜出车后的录像。

  “你看,应该就是这一段。”那菲拿出手机,调出视频,递给了关尧,“因为挡风玻璃损坏严重,行车记录仪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加上天黑,所以视频不是很清楚,单凭我,没有办法辨认这两个出山的村民到底是谁。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把录像发给上次为嫌疑人做侧写的专家了,结果很快就能返回来。”

  关尧拉动进度条,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三遍,然后摇了摇头:“我也辨认不出是谁,看身形,应该是一高一矮、一壮一瘦。”

  “下午的时候,组里的同事已经拿着视频去千金坪比对了一圈,符合这一高一矮、一壮一瘦的实在不少,我们不可能把人家全部列为嫌疑犯。不过……”那菲话锋一转,“不过,我又见到了李英,他的身形……看起来和行车记录上的这个瘦子,真有点像。”

  关尧沉吟不语。

  “可惜,我们问了李英的邻居,邻居说他昨天一直在自家屋里劈柴禾,叮咣了一整天,他的嫌疑应该不大。”那菲说道。

  “在自家屋里劈柴禾?”关尧反问,“邻居是只听到了声音,还是看到了他本人?”

  “据他讲,是只听到了声音,没见着人。李英那屋后有个阳光房,外面看不见里头。”那菲回答,“但是李英常年独居,他家里难道能有啥其他人吗?”

  “这不好说。”关尧一顿,“李英不是还有个儿子吗?”

  那菲没有接腔,她并不认可关尧一厢情愿的怀疑。

  “北林村呢?”见这事讨论不下去,关尧又转而问起了何望,“韩忱他们有在北林附近发现嫌疑人的踪迹吗?”

  那菲回答:“下午的时候,我们在丹安公路第三个岔口外的林子里发现了一辆小面包车,车里的水箱没上冻,应该是刚被人丢在那里不久。韩忱怀疑,这辆小面包车就是嫌疑人遗弃的。组里的同事在车座上发现了两根毛发,刚送回去做鉴定了,目前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嫌疑人的。”

  关尧点了点头,他说道:“昨夜我虽然没和嫌疑人打过照面,但看他的身形样貌,很像何望。”

  “韩忱也是这么说的,”那菲思索道,“可是,北林村18号,我记得,这地方应该是当初磨盘山碎尸案嫌疑人的落脚地,现在咋会……”

  “北林村18号,那里离昨天我们找到的何望IP地址,以及何望与艾华的接头地点都在一条线上,如果磨盘山碎尸案的嫌疑人仍在附近徘徊,何望出现在那里,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关尧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算了,你也别再纠结这些事了,”那菲回头看了看玻璃窗,又看了看关尧颓唐低迷的神色,忍不住开口问道,“关警官,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师哥是谁?”

  关尧浑身一震,他缓慢地抬起头,望向了那菲。

  那菲说道:“既然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我也没必要再替他瞒着了,关警官,其实我师哥……”

  “我知道。”关尧没等那菲说完,他轻轻地抽了下鼻子,回答,“我知道,我都知道。”

  那菲不说话了,她静静地看着关尧。

  正在这时,监护室内的医生走了出来,他冲二人道:“刚刚人醒了,你们可以进去一位探视。”

  关尧立刻放下了饭盒,拔步就要往里走,走到一半才想起那菲也在,于是回头看她:“那个,我……”

  “你去你去,”那菲赶紧说道,“我师哥要敢知道我把你拦在外面,自己跑进去看他,他非得气得从床上坐起来揍我。”

  这话说得关尧脸一红。

  好在监护室内只有郁春明一个,因此脸再红,也只有郁春明能看得到。他戴着呼吸机,偏过头,视线落在了关尧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上。

  “疼吗?”关尧俯身道。

  这句明知故问的开场白让郁春明很想破口大骂,或是像往常一样阴阳怪气两句,但很可惜,嘴毒的郁警官被封住了嘴,只能无辜地望着关尧眨一眨眼睛。

  关尧丝毫不清楚躺在床上的人在想什么,他沿着郁春明光裸的肩膀往下,隔着厚厚的纱布,看到了清晰的血色。

  “春明,我……”关尧喉头一哽,鼻尖也跟着红了。

  郁春明瞪大了眼睛,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关尧,似乎不敢相信这人居然会为自己掉眼泪。

  关尧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泪水,他摸了摸郁春明的头发,又想要去碰他的脸颊,可手伸出去一半,却又不知所措地收了回去。

  “今晚我带你去松兰。”关尧说道。

  郁春明一顿,愈发感到不可思议起来。

  关尧接着说:“我联系了汪老师,松兰那边会有人来接你。”

  郁春明眨了眨眼睛,试图对此表示抗议。

  关尧又说:“我知道你不愿意回松兰,但是你的伤实在麻烦,我只能想办法把你弄回去,别担心,我和你一起。”

  郁春明瞪着关尧。

  关尧却开始轻声数落起他来:“你说你,一天天的,还好意思说小孟莽撞,你自己就不莽撞了吗?明知那是嫌疑人,还敢一个人往上冲,你知道我在后面看着有多害怕吗?”

  郁春明想要解释,可惜没有机会。

  “幸好关宁和她老师在那列火车上,不然放你在那等着,恐怕等救护车来,血都流干了。”关尧轻叹一声,“幸好,真是幸好,你还活着。”

  这话说得郁春明也跟着眼眶一热,他伸了伸手,想要去拉关尧。

  关尧却不长眼色地按下了郁春明的手:“干啥呢这是?老实躺着。”

  郁春明依旧顽固,他握住了关尧的手指,然后示意他摊开掌心。

  关尧一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把手放到了郁春明的指尖。

  €€€€他要写字。

  跟随着郁春明缓慢又艰难的笔画,关尧辨认出了他写下的第一个字:何。

  “何望。”关尧念道。

  郁春明没有否认,继而又写:钱。

  “钱国伟。”关尧的心往下一沉。

  郁春明这是在告诉他,昨夜北林村的嫌疑人,正是何望,而何望的真实身份,就是钱国伟。

  “我知道了,”关尧轻声说,“我知道了,你别再操心了。”

  郁春明却仍拽着他不肯撒手。

  这时,医生走了进来,示意探视时间结束,关尧得离开了。

  “今晚,今晚我就陪你去松兰。”走之前,关尧贴在郁春明的耳边说道。

  松兰医大一院派来的直升机在深夜十二点抵达了扎木儿,半个小时前,精神不济的人再次陷入了昏睡。

  站在监护室外的关尧看到了匆匆走来的汪梦,他刚想迎上前去,就见郁镇山紧随其后。

  “郁副厅长?”关尧一诧。

  郁镇山冲他一点头,没有说话。

  汪梦看上去有些憔悴,眼角还沾着些许泪痕,她向关尧笑了一下:“谢谢你告诉我,如果你不说,春明肯定不会让我知道这事的。”

  关尧扯了下嘴角,低声答:“应该的。”

  医大一院的医护已将监护室中的郁春明推出,汪梦弯腰叫了几声“春明”,昏昏沉沉的人一字未答,关尧也要上前喊他,却被郁镇山拉住了。

  “你跟我过来。”这位来自省厅的副厅长说道。

  在关尧十来年的从警生涯中,还是第一次单独直面这种级别的大领导,他低着头跟在郁镇山后面,像个犯了错的下属。

  但郁镇山看起来却难得随和,他把关尧领进了一旁的楼梯间,然后瞥了一眼正在为郁春明忙来忙去的汪梦,自己转头点起了一支烟。

  “你是他领导?”郁镇山问道。

  “他”指的自然是郁春明,关尧想也没想,立刻回答:“我是。”

  “他住在你家?”郁镇山又问。

  关尧不知郁副厅长到底想知道什么,他只能有一说一:“是,因为我们警队家属院暖气漏水,一直没修好,现在天冷了,所以……所以我把他带到我那里暂住。”

  关尧越说越没底气。

  但郁镇山表情尚佳,看不出喜怒,他抽完一支烟,又站在窗户口吹了半天冷气,这才抬步往里走。

  “我身上烟味重吗?”他忽然问道。

  关尧一愣,随即又立正站好:“不重。”

  郁镇山一点头:“多谢你这段时间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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