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引狼入室 民国之引狼入室 第107章

作者:陈鲜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HE 近代现代

  她的莽汉舅舅头一回手足无措,不光送上全套满绿翡翠首饰当见面礼,又拈轻怕重地抱在怀里,捏着白胖脸蛋稀罕得不行,“再多生一个给我养!”

  灵波朝他翻白眼,“你俩各自结婚各自生吧,也算没浪费基因。”她咬唇踌躇片刻,觑一眼张定坤面色,装作玩笑的口气,“这事大少爷可赶你前头了。咱们方家那位大少奶奶……应该是有喜了。”

  张定坤“嚯”的抬起头,喜悦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你说什么?”

  灵波叹了口气,点点头。

  大概时日还浅,沈芳籍并未打算张扬,但背着人难免有些行为表露出不适。灵波本就是学医的,又是过来人,自然看出了端倪。

  张定坤僵硬着身躯,周身萦绕的低气压让小含章哭起来,灵波忙接过去,搂在怀里哄着。

  “三哥,算妹子多嘴。人家跟你好着,可哪哪都没搁下。”

  自从方绍伦执意结婚,灵波心里就一直不痛快。虽说婚礼上,大少爷追着她三哥去了,可回来跪了祠堂圆了房,小两口挺恩爱,还一块打羽毛球哩。

  灵波虽然在府里的时间不多,也没少听下人们嚼舌根。她向来护短,心里很为她三哥鸣不平。

  张定坤万万没料到这“惊喜”接二连三,简直让人有些受不住,摇晃着身躯,挨着沙发坐下。

  当初那姑娘一股伶俐劲儿,他就十分放不下心,他太了解他家大少爷了,性子太善心太软,姑娘若是心机深沉些,水磨功夫施展出来,保不齐就……

  他一脸颓色,看得灵波十分不落忍,可别人能瞒着哄着她三哥,她是绝不能瞒的,实话说出来确实戳人心窝子。

  她只能搜肠刮肚地想些高兴的事情来汇报,“三哥,你上回从伦敦带回来的菌株已经研究出眉目了。”

  “约翰逊给我捎过来几个百升的发酵罐,风冷水电这块西岷大学的赵教授帮了大忙,钱是花了不老少,多亏老爷子也不懂那些,随我折腾,总算提取出极少量的结晶。”说起制药,灵波便是眉飞色舞,“约翰逊说你上回跟他达成了协议,研究出的成果先给圣约翰试用,我就给他了,年前打电话来说,效果比磺胺好很多。”

  “只可惜菌株发酵不容易,等过完年我再试试……”

  她絮絮叨叨,张定坤却始终不答话,良久之后抬起头,“你先带含章回去,让我静一静。”

  他眉目之间满溢着郁色,灵波只能叹口气,“行,这事你别太放心上,大少爷向来是个多情人。”

  等她出了门,张定坤颓然地倒在沙发上,头一回觉得灰心丧气。

  如果大少爷真娶了老婆生了崽,那他算什么呢?他们之间算什么呢?

  不是如果,已经是了!他已经结了婚,孩子也要有了……这个认知像刀一样戳着他的心,似乎在证明,如果不是他胡搅蛮缠,大少爷早就走上了这条路。

  他被这股悲怆的情绪包裹,丝毫没有留意到窗外“咔哒”的响声,直到赵文一声爆喝“谁!”

  多年的默契让张定坤条件反射般一个翻滚,滚到了沙发背后,真皮沙发“噗噗”两声闷响,带起一阵剧烈地震颤。

  屋外陆续几声枪响,显然赵文已跟人交上了手,少顷一阵疾速的脚步声远去,赵文扑进门,“没事吧三爷?”

  张定坤从沙发后站起身,“没事,你呢?”

  赵文摇头,他身手敏捷,对方一击不中也没有纠缠,“还是冲着您来的。”

  “看清路数没?”

  赵文微微犹豫,照实说道,“看着就上回那波人,老爷子恐怕知道你回了月城。”

  他没遮掩行踪,方学群自然知道他回来了。就非得赶尽杀绝么?孙子都快抱上了!张定坤气愤地踢了沙发两脚,连夜去了沪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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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瀛京都的帝国酒店是一个欧洲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群,外墙采用红砖和白色石柱相结合,绿色的铜锈屋顶显得古朴典雅,像一座宏伟的城堡矗立在市中心。

  它的抗震、抗风能力相当优越,因此屋外狂风大作、暴雨如注,丝毫不影响屋内的住客透过大面积的玻璃轩窗观赏别样的美景。

  只是此刻面对同样的景致,赏景人的心情却截然不同。

  方绍伦看着飓风卷起花园里的花草盆栽随意抛洒,就像看到了张定坤汹涌而至的怒火。他必然已经回来了,必然已经知道他来东瀛了,大概正气得跳脚!

  他因此把那幅画暂时的抛到了脑后,反省起自身的过错来。一别半年,不能见面,又无音讯,对于相爱的人来说的确煎熬万分。可他真没想到会遇上海啸台风,邮轮停运,被迫滞留在京都。

  而躺在床上的袁闵礼却是松了一口气。

  临行前,三岛春明派人传来指示,必须拖到年后再提返程事宜,如果没有这场台风,他又得采取些不太光彩的手段来留住方绍伦。

  看着矗立在窗前的俊秀身影,他其实最不愿意欺瞒哄骗于他。可当左腿上的银针被一一启出后,他还是难以抑制地“哎”了一声。

  方绍伦果然转身走过来,“很疼吗?”语气温柔、眼神关切,令人心头暖流涌动。

  施针的医生将银针一一擦拭消毒归入药箱,用东瀛语说道,“有疼痛感是好事,说明感知在恢复。针刺得比较深,可以用之前配置的药膏反复按摩。”

  “辛苦您了,天气不好休息一会再走吧。”方绍伦按铃喊来侍从带医生去西餐厅用茶点,拿起药膏盒子在床畔坐下。

  他熟练地挖出墨绿色膏体,均匀地涂抹在那条因肌肉萎缩而显得有些干瘪的伤腿上。细致绵密地按压令袁闵礼发出一声舒服地喟叹,倚靠在床头,轻声笑道,“绍伦,你这手法越发熟练了。”

  “比不上你。”方绍伦也露出抹笑意,“风水轮流转了,欠的都要还,哎。”他们在沪城求学的时候,方绍伦酷爱球类运动,肌肉酸痛、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都是袁闵礼一手包办,敷药按摩十分积极。

  “等我好了再还你吧。”看着那十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像弹钢琴一般在自己的腿上跳动,袁闵礼脸庞上泛起的笑意完完全全的发自内心。真希望你来我往,一辈子也还不清。

  方绍伦按了足有半个时辰,直到那条腿泛起了温热,他才停下手,扯过被子盖上,去浴室洗了手,脱了外套,躺到另一张床上。

  “绍伦,不能回去过年,你很不开心吧?”袁闵礼看着他侧卧的身影,歉疚地低声,“都怪我,耽误了你的行程……”

  “别瞎说,你好好配合医生治好这条腿比什么都要紧。”方绍伦打着哈欠,暴雨敲打着窗棂催得人昏昏欲睡。

  “等回了家,方叔该骂你了。”

  “没事,他就是打我一顿也无妨。”他爹已老去,打人远不如小时候疼了。方绍伦翻了个身,将腿塞进被窝里,“只是有些惦记……”每逢佳节倍思亲,合家团圆祭祀先祖的场面只能梦里追寻了。

  他昏昏沉沉坠入梦乡,直到一阵轻柔地推搡将他唤醒,睁开眼,袁闵礼端着一个海碗朝他笑道,“闻一闻,香不香?赶紧起来吃饺子!”

  方绍伦从床上蹦起来,“哪来的?酒店还卖这个?”袁闵礼不答,将碗塞到他手中,又端来辣椒油碟。

  他拿起筷子尝了一个,“白菜猪肉馅的……唔,好吃!”他连吃好几个,从肉馅里散发的胡椒香气尝出熟悉的家乡风味,这才发现袁闵礼鬓角、袖肘都沾了些白色的粉末。

  “闵礼你自己做的?!”方绍伦忙放下碗,“你拖着这条腿去忙活什么?医生说了施针期间一定不能乱踩乱动的!”

  袁闵礼确实有些累到了,脚下一个颠簸,方绍伦将他抱了个满怀。

  大少爷并没有觉得尴尬,他是下意识的动作,旋即就将袁闵礼扶坐到沙发上。

  “今天除夕,你陪着我在这里,饺子也吃不上一口……酒店里什么都有,面都是揉好了的,我也就动了个手。”袁闵礼极力抑制住怦乱的心跳,指着碗,“赶紧趁热吃,通通吃完就是给我面子了。”

  “你自己呢?”

  “我在西餐厅吃过饭了,看你睡着就没叫你。”

  过年吃饺子对华国人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方绍伦将大碗捧到茶几上,辣油碟子端过来,戳一个放嘴里,又将筷子递给袁闵礼。别说一碗饺子了,念书的时候一碗面都分吃过。

  袁闵礼怔了怔,接过筷子,也夹了个饺子放到嘴里。又递还给方绍伦。

  “唔,白菜馅的,来年一定百财齐聚,恭喜发财啊闵礼。”

  温暖宽敞的房间里,方绍伦半蹲在厚实细密的地毯上,抬起的面庞上带着愉悦的笑意,向他说着祝福的话语,这一刻袁闵礼的心像被泡在温水池子里,“新年快乐绍伦。”

  时光如此静谧安宁,袁闵礼私心里盼望着这段假期可以延长些。

  上天似乎听到了他的请求,几日后台风停歇,两人收拾行囊准备返回沪城,奉命去购买船票的侍从却带回来一份报纸和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华国与东瀛爆发武力冲突,海域全面管制,无法通航!

  方绍伦一把扯过那张《朝日新闻》,一遍遍仔细看,面色愈来愈苍白,以至于双手都颤抖起来。

  袁闵礼忙扶住他肩膀:“绍伦,发生了什么事?”

  “东瀛商会与沪城几家纱厂发生纠纷,事件持续升级……”方绍伦眉头紧皱。

  袁闵礼心中掠过一丝阴影,难怪!难怪三岛春明要支开方绍伦。他怔愣半晌,忧心之余,隐秘的欢喜也跟着升腾起来,不管怎么说,短时间内他们是不可能回到沪城了。

  方绍伦拿了一叠纸钞塞给酒店侍从,“麻烦帮我们盯紧邮轮公司,看最快什么时候有船次开往沪城。”他说的东瀛语,袁闵礼能猜到大概的意思,侍从连连点头,领命而去。

  方绍伦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虽说华国纷争不断,但多集中在北地,沪城作为通商要道,向来还算太平。

  平地一声雷!也不知道张三在月城还是沪城,知道他不在月城,他多半要回沪城看望伍爷……他坐不住,站起身满地乱转。

  虽然报纸上只有简略的介绍,也都是东瀛一面之词,但想也知道,只要上升到两国纷争,就必定不是小打小闹,鲜血、死亡、流民、被焚烧的街道和建筑……

  “我去打个电话试试。”他飞快地跑出房间,来到酒店大堂。

  此时电话通信主要依赖于海底电缆和无线电台,国际长途信号尤其不稳定,年前他就有尝试拨打过,始终没有接通。抱着万一的期待,分别拨打了伍公馆和长柳书寓的电话,仍然没有任何回音。

  他将袁闵礼留在酒店,在外奔走了两天,想找旧日同窗打探消息,这才惊讶地发现京都街道上一群群着军服的士兵排着队列有序登车驰向港口,明显进入了战备状态。

  拥挤人群中涌出一张熟面孔,正是士官学校同学,他拉着方绍伦胳膊委婉地规劝,“绍伦君,你在这里真是太好了,我真不愿意与你……但你知道,我们需以服从为天职。你恐怕短时间内回不去,安心住下吧。”

  方绍伦拖着满身疲惫和惶恐回到了酒店,但个人无力左右时局,他只能静观其变。每天关注着东瀛的报纸,脸色一天比一天差。

  不少报刊专门增设了“□□事变版块”,对事件进程进行了详细报导:

  “此次军事行动只为维护东瀛侨民的安全和权益……”

  “事变责任全然在于敌方军队,若冥顽不改,将给敌方民众带来巨大不幸……”

  “‘肉弹三勇士’为我方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袁闵礼从他手上抢过报纸,搁到一边,“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迟早能回去,咱们得想想回去了该怎么办?”

  他已经敏锐地觉察到,这次军事行动三岛春明显然提前知晓甚至有份参与,要求他将方绍伦隔绝在东瀛又是实行的一石二鸟之计。既不想方绍伦发现他的真面目,又要切断方绍伦与张定坤的联系。

  委实阴险恶毒至极,绍伦若是被他攥在手心里……袁闵礼打了个寒颤,顿时把什么“商船特许”、家族荣光通通抛在了脑后,抓住一切机会游说方绍伦,“绍伦,沪城看样子是呆不得了。好在店铺年前关了几家,索性都关了,你也别当什么城防队长了,咱们一块回月城去吧。”

  惹不起,总躲得起。月城地处西南,不是什么交通要道,地势又易守难攻,便是滔天大火,一时半会也烧不过去。

  方绍伦苦笑一声,“……恐怕想当也当不上了。”他一走这么久,遇上这重大变故,正是城防忙碌的时候,他身为队长却不在岗,魏司令再关照,只怕也保不住这职位。

  不当就不当吧,他在城防队长这个岗位上也没有找到什么成就感。回月城去,也未尝不可,世道乱,一家人齐齐整整在一起比什么都要紧。月城离曼德勒也要近便许多……

  “那……我回去跟你学做生意?”方绍伦一本正经看向袁闵礼,“总不能闲着吧,给袁厂长当个副手?”

  如今他爹已经不太管事了,方绍玮少东家的名头已很响亮,周家舅爷又死了,想必也不会再避讳他在自家公司里混口饭吃。

  袁闵礼大喜过望,“你要真肯回来,厂长给你当!”

  在这一刻,他是真的想彻底地放下过去的恩怨。方学群已垂垂老矣,方绍玮不顶用,绍伦不会跟他争,他们袁方两家的确可以合为一体。他已经拿回家业,又娶妻生子绵延宗祧,也算对得起死去的父兄。

  绍伦也娶妻了,只要他肯安心过日子。月城是个好地方,外面的风雨再大,总有他们容身之处。那些少时的憧憬并非不可实现,他们攀山垂钓、长日相伴,没准还能结个儿女亲家,真真正正的成为一家人……

  夜里各自躺在床上,他伸出了试探的触角,“绍伦,你跟芳籍……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我们家小崽子都能爬了,她什么时候也给你添一个?要是先开花,咱俩……”

  “这事……你就别想了。”方绍伦“啧”了一声,还是解释道,“我没碰她。闵礼,告诉你也无妨,但可不能让我爹知道,芳籍只是帮我顶了这个名头,等我爹百年之后,再作打算。”

  袁闵礼在黑暗中缓缓坐起身,“绍伦,你还是要跟……”

  方绍伦静默不语。如水的暗夜,他心里满溢着思念和担忧,掩盖了因为那幅油画带来的愤懑和猜疑。

  袁闵礼沉寂片刻,悠悠道,“他到底……有什么好?”

  “好?好像也没什么好。”方绍伦屈肘枕在脑后,“春明分析过爱情的概念、真爱的标准,他大概是不符合的了。”爱情的前提是真诚,张三如果不是先将他骗到手,他估计这辈子也不可能跟他谈爱情。

  “可我想来想去,爱情其实没有标准。”方绍伦在情感上是有成长的,不再人云亦云,有了自己的想法,“我惦记他,就想着我爹百年之后……能跟他远走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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