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引狼入室 民国之引狼入室 第113章

作者:陈鲜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HE 近代现代

  和夫现身引领他走出庭院,袁闵礼侧目看去,三岛春明已走向网球场,迈着矫健的步伐将手里的果盘捧到方绍伦跟前,又拈起银叉叉了块水果递到他唇边,那份殷勤小心简直与刚刚在客厅里的嚣张狡诈判若两人。

  他收回目光,跟在和夫身后走出了这一方府邸。

  “春明,我自己来。”方绍伦躲开来自三岛春明的投喂,他并不习惯这种亲密的举止,脸“噌”一下就红了,好在天气热打球又出了汗,一群人吵吵嚷嚷,也无人注意他这一刻的羞窘。

  三岛春明并不介意他的推拒,转头招呼着球场上的众人,“过来吃水果。”

  方绍伦无意间一抬头,看见袁闵礼的背影,愣了愣,“他就走了?”

  袁闵礼没有过来知会他,径直离开,显然两人的关系再次拉开了距离。

  方绍伦叹了口气,他不明白为什么一波三折,眼看着和缓的关系再次陷入僵局。再看一眼三岛春明觑着他淡笑的面庞,不由得转过脖子用后脑勺对着他,“啧”了一声。

  难道真的是他的举止有什么问题,让这两个原本的好友误会,进而生出一些不应该的情愫?他反思半晌,也不得其解,将手中的拍子递给孙少爷孙正凯,“你们玩,我得休息一会。”

  他走回三岛府的客厅,正碰上和夫捧着一摞报纸,在整理报架。

  “是新到的报纸吗?”方绍伦心里一动,不由得走了过去。

  “是,您想看哪个区域的?”

  “我自己来。”他从和夫手上接过那一大摞散发着油墨香气的纸页,飞快地挑出印缅的双语报纸,其余的还给和夫。迫不及待又细致的一一浏览,没有电报,没有书信,这几张报纸就成了他了解张定坤所在国度和城市的唯一途径。

  尽管上次从报纸上看到“华侨张先生及其未婚妻卢小姐”,但方绍伦并不十分确信,现下的报纸总喜欢乱写,跳个舞拍个照片也不算什么,何况那还是他回沪城之前的新闻。

  一直没有音讯,他心里始终是挂念他的。

  玉石行当是印缅的支柱性产业,催生了不少富豪,又充斥着辨玉赌石的奇闻,历来是报刊记者们关注的重点。报导这些豪门秘闻或是行业内幕总是更能博人眼球。

  方绍伦念书的时候英文算是相当不错,久未使用,看这种纯英文报纸略显吃力。他坐在沙发上,垂着脖子,一篇一篇细细地看,可等他翻过两页看到一张照片的时候,一股怒火瞬间席卷全身。

  身材高大的男人戴着墨镜,娇小的少女挽着他的手臂,抬头冲他甜笑。背景是一辆黑色小汽车,敞开的车门里隐约露出一些提袋,似乎是小情侣逛街归来。

  尽管黑白照片并不能算十分清晰,但两人举止间的亲密透纸而出。

  又是那位未婚妻卢小姐!方绍伦翻到头版看了一下日期,很好,他在这里牵肠挂肚,原来张三在那头风流快活!他没有时间给他发电报,却有时间陪卢小姐逛街!

  方绍伦攥紧了那张报纸,胸腔间充斥着毁灭一切的冲动,要是狗东西在他面前,他非给他两巴掌再加一记窝心脚不可!

  可是当他的目光转过沙发以及客厅里的摆设,这里是三岛府邸,三岛……他瞬间软化下来。他还有什么资格、什么脸面去责骂张三呢?一点资格都没有了。

  一股猛烈的酸涩从心底直冲鼻端,方绍伦嘴角扯开了一抹苦笑。

  当初张三让他跟他去曼德勒,他不愿意去,不去的理由是那样充分,却没有意识到时间、空间的距离是一场残酷的考验。

  他在商海里沉浮,身旁一朵解语花,既能在事业上带来助力,又能在情感上给予安慰,哪个男人不会心动呢?

  他平安、他发财了、他在谈恋爱。这终归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不是吗?作为故人旧友,难道不应该盼着对方好么?

  是谁说过,爱情是荷尔蒙的分泌,最长的保鲜期只有十八个月呢?爱过、倦了,所以不在意了。一声不响地离开,从此杳无音讯,他为他悬着心,他却早有新人在侧……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拿过报纸,三岛春明的英文显然比方绍伦更胜一筹,径直将那张照片旁边的配文念出声:“豪门赘婿得岳父提携……行业新秀财色兼收……这不是定坤兄么?看样子……”

  他蓦地停下言语,抬起头,低声道,“绍伦,你哭了?”

  嗯?方绍伦这才惊觉,脸庞上似乎垂坠着两行温热的液体。他大感窘迫,忙抬手擦拭,三岛春明却握住了他两只肩膀,微一使劲,将他推靠在沙发椅背上,温热的唇舌不容拒绝地凑近,绵软的触感飞速地滑过脸庞。

  他替他舔去了那两行悄然滑落的泪水。

  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没有出声言语,他坐在他的身侧,握着肩膀的两只手滑下来改为握住他的手掌,用眼神传递着关切和安慰。

  方绍伦难以招架,忙站起身,“春明,我累了,先回去了。”

  三岛春明牵起他,推进浴室,“先洗把脸。”

  等他出来,球场上的众人已经一齐走进客厅里来,正在热烈地讨论着晚上去哪里吃饭。

  “出去多麻烦,”三岛春明提议,“就在家里烤全羊怎么样?”那还有什么不好?一片拥护的声音,厨房的仆从立刻忙碌起来,在庭院的空地上架起火堆。

  三岛春明拖住方绍伦,“别一个人回去难过,大家一起玩吧,今天我帮你挡酒,保证不让你喝醉。”

  话都说到这份上,方绍伦自然不能拒绝。事实证明,人类到底是群居动物,当情绪产生问题的时候,一堆人玩笑作乐的确可以减轻心里的负担和痛苦。

  还没进夏季,太阳下山后有微微的凉意,燃起的火堆令热意流淌,庭院里萦绕着烤羊肉的香气。所谓“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吃这种烤肉是断不可无酒的,三岛春明命仆从搬出窖藏的佳酿。

  孙正凯大手一挥,“羊肉需得配葡萄酒才算好,其它都偏了春明兄,酒就由我来做东。”他家是开酒庄的,打了个电话,少顷就有仆从送来“赤霞珠”、“仙粉黛”、“梅洛”等好几种美酒。

  众人一一品鉴,喝得十分尽兴且畅快。这其中有两位的女朋友是善歌的,酒意上头,一曲接一曲,你方唱罢我登场,一时间热闹无比。

  三岛春明果然说话算话,但凡倒在方绍伦杯子里的酒他总要分走一半,如此一来,方绍伦不曾喝醉,他倒是有些醉眼惺忪了。

  拉着方绍伦袖子,喃喃地念叨,“绍伦,你看看我。看看我呀。”

  方绍伦就坐在他旁侧,闻言转过头,“看着呐。”

  他却仍不停歇,“你看看我吧,看看我。”方绍伦只好倒杯温水递到他唇边,“喝点水吧,你醉了。”

  三岛春明摇头,“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并没有借酒装疯,说出更不合时宜的话或者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只是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睛,时不时地看向方绍伦。

  这番举止令方绍伦不能再将他所谓的追求当成随口的玩笑了,他叹了口气,低声道,“春明,或许你想要的只是爱情本身,并不是某一个人。”

  三岛春明轻轻抓住他一只手,也跟着低声,“爱情必然是有载体的。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来日惶惶不可追,此时此刻你能在我身边足矣。”他牵他手掌到眼前,低头轻吻他的手背。

  方绍伦瑟缩着抽回手,低头道,“春明,我恐怕不能回应你的感情。”虽然一时失控滚了回床单,但从情感上他并没有放下张三,那个月圆的夜晚,他背着他到塔楼看月亮,他说他爱他,他们在月色里交换着唇舌,满心满眼再没有旁人……

  “没关系,我能等。”三岛春明出声打断他的回忆,“你等你想等的人,我等我想等的人。”

  “可是这不公平……”

  “爱情里哪里有公平呢?既然它起源于欲望,总有人的欲望更强烈、更长久,也总有人先熄灭、先离开。”

  方绍伦看着他那双寒星般的眼睛,一时间无法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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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的傍晚,余晖遍撒,漫山遍野绿意盎然,山坳里的别墅群沉寂在晚风中。蓦地,主楼东头传出一阵喝骂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方学群日常对这位只比他儿子大两岁的妾室其实是多有宠爱的,给钱给铺子给权柄,平日里说话也是温声细语,此刻却板着面孔,皱眉道,“这件事情不必再说!你懂什么?!青天白日的天上能掉馅饼?!”

  丁佩瑜自从进了公司管事,声气也渐渐不同以往,噘嘴道,“老爷只说不行,又不把道理跟妾身说清楚,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那么多。”

  方学群耐着性子教她,“人家凭什么技术入股,又添织机、又管运输?凭什么放弃跟沪城的棉纱厂合作,看中我们这种西南小厂?如今东瀛跟华国战事一触即发,东瀛人向来野心勃勃,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果想把咱吞下去,西南是不是必须要有据点?让东瀛人入股,他如果要求生产军需用品,咱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只怕届时由不得我们答不答应!”方学群将茶盏扔回桌上。

  “可是……”丁佩瑜犹疑道,“据说不止沪城,锡州也有棉纱厂跟东瀛达成了合作。人家技术确实好,之前学校就教过,要‘师夷长技以制夷’,印棉老爷子是知道的,确确实实价好质优,要是走海路来,咱们‘博新’的利润何止翻番……”

  “不成!”方学群一挥手,“别盯着这眼前的蝇头小利,做生意最要紧是求稳!”

  看爱妾一脸不虞,方学群叹道,“佩瑜呀 ,小富靠机缘,大富凭见识,行商立业一定要把格局打开!眼光要放长远些……”

  “老爷是说妾身头发长见识短€€?”丁佩瑜一扭身子,“那我可不在山里奉陪了,要回山下去多看看书,长长见识。”

  二十几岁的少妇撒娇是最有风情的了,方学群笑着拉她胳膊,“等明早再走,今晚再给老爷捶捶脚……”

  第二天一早,丁佩瑜下了松山,等回到城内已经是傍晚。她并未急着回月湖府邸,而是径直去了城东酒厂。打发走司机,又冲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

  可等那道秀挺身影出现在内室,已经是天黑后的事情。她皱着柳眉,扭身在床畔撕扯着手里的锦帕,“怎么才来?三房一双利眼,五房一张碎嘴,我回去太晚要听闲话的。”

  袁闵礼上前搂着她肩膀,柔声安慰,“累你久等了,税公所的坐着不起身,我也不好赶人。”

  他这样温柔的声气,再转过头,一张堪比潘安宋玉的俊颜,通身洋溢着书卷气,又带着几分商场磨砺出来的沉稳,哪里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能比的呢?

  丁佩瑜立刻就消了怨气,转身投入他怀里,“税公所的怎么又来了?”

  “无非是变着法子要钱。正月里那场祸事烧了沪城好几家布庄,今年的效益明显不如去年,非得按去年额度开税。”袁闵礼叹着气,“还是嫌日常那点孝敬少了。”

  棉纱厂里里外外都靠他,投资决策他却做不了主,丁佩瑜不禁燃起母性的情怀,轻轻搂着他脖子,将面颊贴上去,“你别太累到自己,厂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既然为了这个头,总要对股东们负份责任。东瀛注资那事,方叔怎么说?”

  丁佩瑜将松山发生的争论复述给他听,“看样子老爷子是绝不会同意的。”

  袁闵礼勾了勾唇角,“方叔向来讲大义,轻小利。只是这年月,思想要是跟不上形势,千金散去也容易。政府征高税,民间吃大户,便是金山银山又经得起几层盘剥?我们这辈人囫囵着过得去,总得要替子孙着想。”

  丁佩瑜将儿子看得重,听了这话深以为然,愤恨道,“年纪越大越是犟,谁的话也不听,简直就是老顽固!”

  袁闵礼轻拍着她肩膀安慰道,“不急,从长计议吧。”

  丁佩瑜抬起头,红唇向着凸起的喉结吻去,却蓦地偏过头,一阵干呕。

  袁闵礼转身倒了杯温水给她,“在山里受凉了?”

  “没有。”丁佩瑜接过水杯,在心里默数着日子,“怦”一声玻璃水杯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她抬起一张惨白的面庞看向袁闵礼。

第96章

  左云从曼德勒出发,经腊戌进入华国边境,再经畹町、腾城、理城,先到达月城,一路都是跑马走驿道,风餐露宿,确实十分辛苦。

  一进月城人倒是舒坦开来,先找了家相熟的客栈睡了一晚,又到玉楼东吃了顿好的。他好歹在这里混了七八年,饮食吃得惯,人脉也有。

  玉楼东的掌柜便悄悄拉他袖子,“左掌柜,三爷没跟你一块回?”

  “我三哥忙着呐,”左云得意地笑,“新近买的矿一直在出货,走不开。”

  “哟,那可是大买卖。”掌柜的恭维了几句,又低声道,“三爷在那头娶妻了吗?”

  “怎么?您要给做媒?那倒用不着,娶不娶卢家小姐,也就咱三哥一句话的事。”在外头,左云是绝不肯堕他三哥一点面子的。

  掌柜讪讪地笑,“那咱可攀不上。不过,方家大少奶奶……”他将嘴巴凑到左云耳朵跟前,“有喜啦,满了三个月坐稳了胎,方家铺子还派了一回喜糖,可把方老爷高兴得什么似的,就盼个带把的呢……”

  月城民众对于方家大少爷婚礼上的那幕闹剧记忆犹新,张三爷远走印缅,更是坐实了这个事,都认定张三爷和方大少爷争抢方大少奶奶,只可惜一女不能嫁二夫,最后花落方家。

  因而巴巴的把这则新闻讲给左云听,再一看左掌柜,鼓着腮帮子,额上青筋直跳。掌柜的心里越发有数,果然空穴不来风。明儿早茶又有得说道。

  左云气呼呼进了沪城,却正好遇上水电工人游行大罢工,工人们抛洒着传单、高喊“打倒帝国主义”的口号,又跟前来维护秩序的城防、军警发生了对峙。

  他被裹挟其中,四处闹哄哄的,只觉得有数双手在他周身游走,跟搜身似的,他只能死死抓着装钱的绣袋不松手。

  好不容易脱了身,一摸布兜,坏了,伍爷写给谢厅长的信不见了。他赶紧掉转身去找,哪里还找得到?沿街都是散落的传单、报纸,一封书信掉落其中就跟针入大海似的。

  他沮丧地移动步伐,只能先去打探大少爷的下落。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监视当中。等他跨入器械所的大门,却见幽静的庭院中停着一辆豪华小汽车。

  方绍伦坐在桌前,正翻着图纸,一抬头,三岛春明摇晃着车钥匙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个盒子。

  “怎么这个点来了?”他略感讶异。

  三岛春明笑眯眯地放下手中盒子,“我得了个小玩意儿,想着你正好用得上,就给你送过来了。”他将盒盖掀开,拿出个木托撑着的物什来,屋子里闪过一片微芒,却是一块流光溢彩的金表。

  这礼物一看就贵重,方绍伦忙摆手,“我有怀表,用不上这个。”

  “怀表用起来多不方便,如今都是戴手上了。”他解开卡扣,要套到方绍伦手腕上,却又抬手,“咦,绍伦,你这脸上沾了根什么?”

  他左瞅右瞅,伸出修长手指拈了根睫毛下来,还低声慨叹了一句,“你这睫毛长得可真长,难怪眼睛这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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