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引狼入室 民国之引狼入室 第59章

作者:陈鲜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HE 近代现代

  “我想你了……”

  隔着话筒方绍伦也脸红,“别讲废话……”

  “等等,”张定坤忙忙的出声,“绍伦,关文珏这事你有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

  张定坤直截了当,“他可能以为我们只有肉|体关系,问我介不介意多一个选择?”

  方绍伦被这番言词惊到,直接大胆是艺术家的风格吗?

  “那你怎么说?”

  “你想知道?”

  “废话!”

  张定坤低声道,“绍伦,只有爱情,才具有排他性。”这话从理论上讲不成立,但张定坤是要引导他的大少爷,思索两人间的关系,他低沉的话语似乎在耳边响起,“我爱你,绍伦,你爱我吗?”他实在等得心焦,忍不住将这话问出口。

  方绍伦愣住,微弱的电流声“滋滋”传来,却像一阵飓风在心海掀起巨浪,良久之后,他低声道,“你让我想想。”继而扣上了电话。

  这一晚,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是爱情吗?他对张三,是爱情吗?

  他仍然不知道,尽管两人亲密如斯,但难道……这就是爱情吗?他翻个身,瞥见一旁搁着的枕头,似乎还残留着张三身上那种淡淡的烟草味,不由得飞起一脚,将那枕头踢床底下去了。

第52章

  方绍伦虽然略感彷徨,倒也不曾把这些烦恼放在心上,想不明白的事便不要想,时光总会丢出一个答案的。

  一夜安睡之后,去沪政厅销假报到,上午拎着罗铁和马千里核对了一下最近的出勤,没出什么岔子。上次他遇到谢厅长下楼,还听了两句表扬,说城防这块最近有改观。长期生活在沪城的人,对街面的动静总是有感觉的。

  下午他照旧骑着马晃悠在街头。春日的暖阳开始向炙热转化,四月初的沪城即将进入夏天,一切都变得躁动不安起来,连骟了的马也没有平日听话,嘶鸣着扬起前蹄跟他对着干。

  方绍伦单手勒着缰绳,另一只手轻挥着马鞭。为了遮挡光线,他架了一副墨镜在鼻梁上,穿制服有些热了,解开两粒扣子,露出里头的白衬衫,长筒马靴裹着修长的双腿踩在马镫上。

  沈芳籍隔老远便看见了骑在马上的身影,方大哥穿制服比穿西装还要好看,戴着墨镜的白净面庞,清俊挺拔的身姿,潇洒自如的驭马。街头的商贩行人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他,他却浑然不觉,控好马,仍旧慢悠悠的骑着穿过街市。

  她痴痴望着他的背影。一旁的大宝拉扯着,“走啊,大姐,快点吧快点。”不谙世事的小兄弟抓心挠肺的惦记着买文具。

  眼看他即将走出她的视线,沈芳籍到底忍不住出声,“方大哥,方大哥?”

  方绍伦四处张望了一番,才回头看见了沈芳籍,小吃了一惊。不同于在舞厅时穿着的那种曲线毕露的旗袍,她今日穿一件蓝布上衣配黑色裙子,盘在脑后的头发放下来,洗直了,整齐的搭在肩头,跟街头那些女学生一致的装扮,让她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身旁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都穿着大布做的上衣裤子,外套着碎布拼接的小坎肩,睁着两双一模一样的黑亮眼睛看着他。

  方绍伦勒转缰绳,走过去,“沈姑娘,”他跳下马,“这还是头一回白天看见你。”

  他浑然不知自己这话有唐突之意,看沈芳籍面上泛起红晕,才反应过来,一叠声的“抱歉”,又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家住附近吗?”

  “不是,”沈芳籍在羞窘里摇头,指指书画铺子的招牌,“带他俩来买点文具,大宝,小宝,叫哥哥。”

  大宝小宝都乖巧的叫了声“哥哥”,方绍伦本就满怀歉意,听了这稚嫩的童声,更是心有不安,将马拴在一旁树桩上,“既然叫哥哥,自然要给见面礼,不过我今天什么也没带,走,给他们买点文具。”

  说完也不等沈芳籍答话,牵起大宝小宝就走进了书画铺子。

  这下轮到沈芳籍不好意思了,她舍不得错过见面的机会,倒没想让方绍伦破费,期期艾艾的在后面小声推辞着,只得跟着走了进去。

  大宝小宝是懂事孩子,一人挑了一只钢笔,已经兴奋得小脸通红。原本大姐说只能一起买一只,碰到这个大哥哥,就变成了一人一只,高兴的绽开了笑脸。

  方绍伦让他们再选点别的,他们看一眼大姐的眼色,摇着头说“不要了谢谢大哥哥”。方绍伦不由得心生感慨,沈芳籍甘愿去舞厅陪舞大概也是这两个弟弟太过于懂事了。

  他又给他们挑了些笔墨纸砚,看大宝的眼睛瞄向书架上的西洋画册,又拿了三本画册。纸笔还不算特别贵,那画册在沈芳籍看来简直天价,忙推回柜台,“这个就不要了,真不要了。”

  “这是我给大宝小宝买的,你推脱什么。”方绍伦将画册重新塞回袋子里,沈芳籍一个劲的摆手,“方大哥,这怎么好意思,太多了,太让你破费了。”

  方绍伦结完账,带着他们走出书画铺子,才说道,“爱学习是好事,理应支持。芳籍,我把你当朋友,你不要讲客气。”他换了个称呼。

  他看着她在夕阳下尤显稚气的脸庞,想到等夜幕降临她就要换上华装,涂上脂粉,迈入舞厅,在形形色色的男人中间,讨一份生活,心里就泛起怜惜。

  明明抬抬手就能帮助她摆脱这种不堪的境地,为何要吝啬呢?他不由得又想起白慧玲来,如果当初多一分关怀,多一份诚意,或许就能避免她香消玉殒的命运。现下这世道,人与人之间太过于冷漠了。华国如今这千疮百孔的局面,何尝不是人人都袖手旁观的缘故……

  他眼神凝视着沈芳籍,飘忽的想着心事。沈芳籍在他的注视下羞涩的低下头,面庞上泛起了红晕。

  一旁的大宝小宝迫不及待的翻动着画册,纸张“哗啦啦”的声响令方绍伦清醒过来,他轻咳一声,低声道,“芳籍,我现在在城防队做事,沪政厅一楼有个办公室,上午我一般都在那里,你哪天得空来找我好吗?”

  沈芳籍应了声“好”,方绍伦解下缰绳,翻身上马,又叮嘱了一句,“记得来啊。”这才在暮色中扬鞭而去。

  大宝扯着她衣袖,“姐姐,这个大哥哥怎么对我们这么好?”

  “他是个好人,”沈芳籍看着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很好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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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闵礼在四月初抵达沪城,因是去魏公馆纳征,携了聘书聘礼。袁魏两家各请了一个媒人,袁家请的族长,魏家请的宗亲。

  魏世勋上午特地到方绍伦办公室走了一趟,说魏司令要他一块去吃晚饭。

  方绍伦虽然有点怕见到魏静怡,但魏伯伯确实从小到大都对他好,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下班后先回公寓换了西服,路上又买了个果篮,上魏公馆去做客。

  中午已经摆过宴席,过了礼,晚上就是几桌近亲。

  袁闵礼和魏静芬是正儿八经的未婚夫妻了,在席面上可以挨着坐。袁闵礼着意打扮了一番,穿着簇新的哔咔叽面料的西装,身姿修长,英俊潇洒。而魏六小姐娴静如初,一袭湖水绿的葛纱旗袍衬得她端庄高雅。

  委实郎才女貌,众人赞不绝口。

  魏家的席面向来客气,但方绍伦无心饮食。一个魏静怡坐在他正对面,目光不时投注在他身上,看不懂含意。一个魏世茂,拉着他喋喋不休,反复表达对于郭白这场惨案的惊诧。这两人搁一块,简直让方绍伦食不知味。

  吃完饭,袁闵礼提议去跳舞,魏静怡兴高采烈的响应,“去卡尔顿吗?”

  “卡尔顿”就是原来的“莫尼卡”,发生那件惨案之后,莫尼卡停业整顿了半个月,调整了装饰装修,换了个名字,重新开业。

  方绍伦一点也不想旧地重游,但袁闵礼凑过来附耳低声道,“帮个忙绍伦,我约了娅萍。”

  苏娅萍名花有主,袁闵礼如今也算有妇之夫,大概两个人想要见个面并不太容易。别说他之前帮他圆谎,便是看着他略带恳求的眉眼,大少爷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语,只能勉强打起精神,坐着魏家的车子去舞厅。

  袁闵礼也开了一台车,先将袁家族长和随从送回饭店,再跟他们到卡尔顿会合。

  世人皆善忘,惨案才过去多久?卡尔顿照旧人头攒动,高朋满坐。欢快喧嚣的音乐声里,醉生梦死的人群翩翩起舞。霓虹闪烁,灯影阑珊,沪城这座城市尽情展示着“东方夜巴黎”的魅力。

  魏世茂一进舞厅就点了个豪华包厢,又拿了牌子喊侍从,“去,把头牌那个叫过来,是叫‘红玫瑰’吧?”

  侍从收了打赏仍然一脸为难,“小的这就帮贵客去请‘红玫瑰’小姐,但是有没有空……这个不敢保证,请‘红玫瑰’小姐跳舞的人太多啦。”

  魏世茂还要罗唣,袁闵礼掏出一张钞票压在侍从手心,“尽力就是了。”

  侍从答应着去了,魏世茂不敢不给未来姐夫面子,收敛了声气,开了一瓶法国朗姆酒。方绍伦也不能不主动邀请在座的小姐跳舞,好在他向魏静怡摊开掌心时,未曾遭到拒绝,二人携手滑入舞池。

  人声乐声鼎沸,就算不说话也不会尴尬。但魏静怡附在他耳旁,低声道,“绍伦哥哥,我想问你个事。”

  方绍伦直觉不会是什么好问题,轻咳一声,“呃,你问。”

  “你是如何知道……你不喜欢花的?”她的目光透着好奇,在方绍伦清俊的眉眼间梭巡,“难道是天生的?”

  大少爷无言以对。

  袁闵礼陪魏静芬跳了两只舞便不见了人影,方绍伦知道他多半是去见苏娅萍,只好轮流邀请魏家两位小姐下舞池。

  而魏世茂则沉醉在“玫瑰”的温柔乡中,或许是袁闵礼补上的那张大额钞票起了作用,红玫瑰不久便来了包厢,还带了一位黄玫瑰。两位玫瑰小姐都是花容月貌,莺声燕语,巧笑倩兮,把魏世茂迷得五迷三道,又点了个香槟塔,众人饮酒跳舞作乐。

  舞厅的喧嚣并未传到停车场来,卡尔顿的停车场特意设置在后院,有专人看守,以防扒窃。一台台小汽车像一个个方块盒子,静谧的排列在夜色中。沪城是华国最时髦热闹的城市,小汽车的数量全国居首,阔大的停车场里黑压压的一大片。

  袁闵礼点了根烟,敞开着主驾驶这边的车窗,在黑暗中喷吐着烟圈。

  一阵高跟鞋的“磕哒”声由远及近,他提前打开了车锁,窈窕的身影拉开车门坐了进来,一股馨香随之涌入。

  黑暗中看不清楚苏娅萍的装扮,只听到微微的喘息声。

  袁闵礼先开口,“娅萍,近来还好吗?白小姐的事吓到你了吧?”他声音柔和,带着浓厚的抚慰。

  苏娅萍松了口气,“谁说不是呢。闵礼,我真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做……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掩面低泣。

  袁闵礼摸索着伸手轻拍她的肩背,“傻姑娘,你怎么能这样想?慧玲与你同样聪慧,到底是混沌的煎熬还是清醒的割裂,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你看报上刊载的遗书,便知道她是没有怪你的,兴许还要感谢你让她了解真相。”

  “我其实一直踌躇要不要将你说的那番话告诉她,可我在关九的书房看到郭家航海路线的申请令,便知道你没有骗我……”她忙攥住袁闵礼衣襟,柔声道,“我不是说你骗我,只是人命关天,我一时不敢随意张口……”

  “我知道,”袁闵礼安抚的握住她柔荑,“我知道你心地善良,生怕误导了她。但是我们只是将真相告知,怎么做完全是白小姐自己的主意。其实,”他低头唏嘘,“我也想不到她会这样决绝。只是想让她知道郭家的真面目,多留个心眼而已。”

  他一个“我们”瞬间就减轻了苏娅萍心里的负担,这并非她个人的决定,而是“我们”的计划。袁闵礼的感叹也让她心底漫起的那一丝阴寒彻底消弭,是啊,谁也不知道白慧玲会选择同归于尽,“我们”只是出于对她遭遇的怜悯和朋友的帮助才冒险告知真相的。

  有些事情看不清,只因身在局中,在旁观者眼里其实简单明了。而白慧玲也并非毫无怀疑,她在美东挂牌,不过以身为饵,谁来招惹必然脱不了干系。郭三有心哄骗,但谁都不是傻子,袁闵礼稍加指点,真相便一览无余。

  “娅萍,你不要心有愧疚,每个人的人生路都是自己选的。如果咱俩也看不开,按各自的遭遇,早就够得死上一两回了。”他顺势将纤瘦的身影搂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胳膊,“你瘦了这么多……”

  苏娅萍依偎在温暖坚实的怀抱里,只觉得一颗飘飘荡荡、晃晃悠悠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父母、亲友全不能指望,只身嫁入虎狼窝,迎来送往,比长三堂子的“先生”,只多了个好听点的名头罢了。

  甚至因为这名头,关家五太太的名头,让她滑入了更为黑暗的深渊。如今满大街的书寓、茶坊、妓院,这些平常的风月场所早不能引起达官贵人的兴致了。倒是声名显赫的世家,受过高等教育的女眷,平日端庄典雅、雍容华贵……亵玩起来才分外够味!

  这一点,是苏娅萍在一次酒醉后的饭局领悟到的!大腹便便的上峰,肥猪似的身板紧紧压着她,烟酒的臭味从参差的黄牙间传出,男人猥琐的耸动着,亢奋的喘息着,“……难怪关九都夸你水灵……确实是水……嗯,美人……明儿给你打套宝石头面……再叫两声听听?”

  苏娅萍止住脑海里不堪的场景,她不愿意在这个馨香的怀抱里,去回想那些黑暗恶心的记忆。她靠着她的少年郎,这是学生时代就给过她许多美好的恋人,从未因为她深陷泥潭而有过半分的嫌弃。

  鼻端闻到他身上清冽的芬芳,耳朵靠在他胸前聆听有力的心跳,她叹了口气,在黑暗中轻闭着双眼,多么希望时光能慢一点,将这一刻无限的延长……她日常其实是略有点泼辣的性子,却在这个安抚的搂抱里,收敛了所有的尖刺,像每一个沉浸在爱情中的女人一般,变得温顺可爱起来。

  稀薄的月光从车窗递进,袁闵礼低头,下巴轻抚着她柔软的发顶,“你跟白小姐走得近,没有受到波及吧?”

  苏娅萍摇头,“她这一走,空出不少船次,郭家也没这么快接上手,倒让我捡了个便宜。关家如今再没有比我更熟悉这摊子事由的了。”

  “那就好。娅萍,你跟着做生意能在关家得个倚仗就行,不要过于插手这些事。”他一字一句都是替她着想。

  苏娅萍只觉得熨帖无比,“我知道,你放心。”她看着窗外愈发浓黑的夜色,轻叹一声,“我得走了。”

  她从金丝手袋里拿出一个卷成筒的纸卷塞到袁闵礼怀中,“这是福源钱庄的即期本票,你这次一定要把它带走,免得夜长梦多。”

  袁闵礼愣住,“娅萍,你放在钱庄更安全。”

  “不,这是我私底下走了两船货所得,关家半点不知道,”苏娅萍急急道,“明面上不能见人的,你一定要尽快取走!”

  “娅萍!”袁闵礼低声道,“走私货太危险,你趁早收手……”

  “放心,我有分寸,如今我的船,海关总署没人敢查。”她涩声道。

  “可水面上……”

  “那头是漕帮的人,万无一失的,你放心好了。而且这个数字,闵礼,你一定会惊讶的。”她语气中带上了一点得意。沉寂了片刻,又幽声道,“除了你,我再无可以信任的人,都交给你,不管是买田置地还是公司入股,都随你安排。”

  袁闵礼叹了口气,“娅萍,若只为宽裕的生活,你不必如此废心冒险。”

  苏娅萍幽幽叹息,“闵礼,你知道我的心意就好。”她在黑暗中伸出一只手轻抚着袁闵礼俊秀的面颊,“闵礼,我说过要帮你的,你我都是被压迫被欺辱被损害的,只有我们能帮助彼此。你把方家吞掉的股份都买回来,如今钱不是问题了。”她顺着面颊往下,紧紧攥住他手掌,“不是你,我也想不到这条路子,等我们赚够钱……”她松开手,止住了话语。

  等她赚够钱,她想和他去天涯海角。但袁魏两家的婚讯,早已传遍沪城,她也清楚他重振袁家门楣的志向,半点也不想他为难。

  她突然想起在杂志上看到的一句话:“所谓心愿其实不一定要实现,应感恩让我许下这心愿的瞬间。”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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