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引狼入室 民国之引狼入室 第89章
作者:陈鲜
今天竟然会破天荒跟他说这个,方绍伦不能不表示惊讶,怔愣半晌,才道,“呃……可是三岛先生能同意?”
春明点头,“你忘了我父亲的人生格言吗?”
“忘不了,‘欲取之物,先付其价’。”方绍伦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觉得三岛雄一郎先生不愧是商贾出身,书房最醒目处挂着这八字牌匾。
他只去过一次书房,看到牌匾还有些不解,三岛春明为他解惑,“这是我父亲的人生格言,亦是行事准则。”
为什么会给方绍伦留下深刻印象呢?因为不久后学校放假,他近一年的时间都在适应生活和训练,听同学说起后,很想去鹿苑寺赏枫,兴致勃勃地邀约三岛春明,“听说枫景很美,斋饭也很好吃,是真的吗?要不要一起去?”
那时两人刚刚构建起较为深层次的友谊,三岛春明却是踌躇片刻才答应,而且应约后又姗姗来迟。
方绍伦不以为意,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他对京都风物抱有浓厚的兴趣。两人游兴大发,逛足一整天,不光到浅草市集品尝美食美酒,晚上又借宿鹿苑寺禅房。
他自己无人管束,却深知三岛家家规森严,“你不回去真的没问题吗?”
“可以的,我已付其价。”三岛春明从浴室洗漱出来,穿着交领的浴衣,露出的小腿上布满纵横的伤口。
方绍伦吓一跳,忙把他拉到床上,掀起衣摆查看,“怎么弄的?摔的吗?看着倒像是鞭子抽的……今天还走这么多路。”
春明微微一笑,“这是整日游玩,夜宿山寺的价格。”
…… ……
缺席家宴,陪朋友尽兴游玩,外宿不归,付出的代价是伤痕累累的鞭笞。推迟婚期,远赴异国,又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方绍伦站起身,拉开他胳膊,似想透过熨烫得笔挺的西服,查看他身上有无伤痕。
春明浅笑着拉他坐下,“我没有受伤,绍伦,这次的价格不一样。”他的目光划过手背上已近消失的噬痕,胳膊上不由人地泛起一阵颤栗。
“绍伦,请容我保有这个秘密。”他很自然地转了话题,“最近很累?”百年难遇的冰灾,身处城防部门想必压力不小。
方绍伦清楚春明虽然仗义但日常交往是边界感很强的人,只能掩下不提,摇头道,“累倒在其次。”他叹了口气,并没有接着抒发内心的感受。表达无能为力有什么意义呢?他自己都觉得矫情。
三岛春明却懂他的意思,隔着桌面伸出一只手来,拍了拍他的胳膊,“绍伦,贵国有句古话说得好,‘尽人事听天命’,你尽力而为,不要求全责备。”
方绍伦只觉得眼窝深处发热发烫,他接管城防以来,受称赞的时候多,这些天却是屡遭上峰训斥。
他的确对人间疾苦体会不深,直到看见冰天雪地里那一双双赤脚,寒风呼啸中那一件件单衣,才知道自己如今享受的、拥有的是多么难能可贵,还有什么资格觉得委屈、抱怨痛苦呢?
世事如此艰难,他的职责却是要难上加难,要严守防禁,绝不允许流民进入内城和租界。只因达官贵人和各国政要云集于此,要确保绝对的安全。
私心里他认可“人人平等”的思想,但职责令他明白,在某些时刻,对小部分人的善良是对大部分人的残忍。
他举起手中酒杯,将煎熬融入烈酒当中,一杯杯痛饮。
三岛春明是可以跟张定坤拼酒的酒量,自然胜过方绍伦,当他酣然醉倒时,他仍有三分清醒,起身将他扶到沙发上,拿了自己的大氅,给他盖得严严实实。
方绍伦喝醉了向来没什么丑态,只是面色酡红,眼眸紧闭。大概是厅中悬挂的水晶灯太过刺目,他嘟囔着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三岛春明起身将电灯关了,沙发旁的炉火烧得正旺,晕红的一团,薰蒸着他的眉梢眼角。他愣愣看着方绍伦的背影,片刻之后,一步步走到沙发前蹲下。
温热的气息在这一方空间里流转,侧卧的身影勾勒出起伏的线条,像春日池塘漾开的一圈圈涟漪,吸引着人伸手探足。
一道冰冷浑厚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太郎,你想要探寻的情感就像这笼中的毒物,倘若伸手,等待你的必定是蛇吻蝎蜇。但如果你情愿付出这个代价,我会亲自去山本府,替你推迟婚事。”
三岛府的书房里,父子俩相对而坐,案几上摆放着一只藤壶,只容一只手腕探入的开口处,传来“扑腾”的动静……
炉火“哔啵”,将三岛春明从回忆中惊醒,窒息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在他迄今二十四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温情熏陶。你可以犯任何错误,只要你能承担后果。你可以拿走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付得起代价。
他咬着唇,闷闷地呼吸,两只手纠在一起,极力抑制着想要肆虐的冲动。
没有人知道,清冷矜贵的外表下,掩藏着怎样一颗心灵,咆哮着怎样的欲望……他在明灭不定的光团中,扯开凉薄的嘴角。
他盯着那个侧卧的身影,缓缓伸出一只手掌袭向脖颈的位置,在半空中做了一个扼紧的姿势。很想要……掐紧这段柔软,扒掉那些碍事的衣物,像月光下窥见的那样扭出各种姿势,啃噬、贯穿……尽情地掠夺,彻底地摧毁。
他靠着沙发,滑坐到地板上,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在这具美好的躯体旁,肆无忌惮地臆想……良久,突然伸手,狠狠一巴掌甩在自己面庞上。
回忆和酒,召唤出了他的心魔。
他看一眼仍然恬静的睡颜,松了口气,挣扎着站起身,踉跄着步伐,走出了这幢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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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绍伦是被一阵门铃声惊醒的,他一轱辘爬起来,还有些犯迷糊,掏出怀表一看,竟然这个点了?
片刻的昏沉让他以为是梦中会友,但低头一看,身上盖着一件紫貂毛的大氅,正是昨日三岛春明穿的那一件。
他还在怔愣中,再次传来门铃声,忙起身,“谁呀?”
“方先生,是少主派我们来的。”
会称“少主”的只有三岛家的家仆,他打开门,门外站着一男一女,看着有些眼熟。中年男子向他行了个礼,躬身道,“方先生,家下主人派我和幺娘来照顾您的起居。”
幺娘是个面相和善的中年妇女,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我们只负责给您准备餐食,打扫房屋,事情做完就回对街宅邸,一定不给您添麻烦。打搅了。”
说完不等方绍伦应答,两人齐齐鞠了个躬,径直走进室内。幺娘走向厨房,中年男子走向洗手间。
方绍伦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难怪觉得眼熟,他在三岛家见过,这两位是春明跟前得用的人,中年男子叫“和夫”,是个沉默能干的家仆。而幺娘则是春明的乳母之一。
客厅的电话铃声适时的响起,春明温和的嗓音传来,“绍伦,让和夫和幺娘照顾你的日常起居,你要腾出时间和精力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更重要的事情?”
“我现在在东瀛的领事馆,想为这次天灾尽一分心力,你如果有空,可以过来一趟。”
“我马上来。”方绍伦放下话筒。
第79章
东瀛的领事馆对东瀛商会有极大的影响力,这次冰灾,华国的商会自然解囊相助,但如今洋货霸占着市场,钱大部分让外国人赚了去,要是东瀛商会能够带头发起募捐,对其它外资机构自然有促进作用。
方绍伦简单洗漱过,换了套西服,搂上那件紫貂大氅。和夫闻声走了出来,“先生是要出门吗?我开车送您。”
他坐上那辆崭新的六座汽车,还在发出疑问,“春明不要用车吗?”
“家下有配备三台汽车和司机。”
“……需要这么多车?”
“不止少爷一人到了沪城。”和夫为他解惑,但并不再多言。
方绍伦眺望对街,原本沉寂的巷口似乎陡然就热闹起来,车来人往,在这个冰冷的冬季多了一份怪异的喧嚣。
不过眼下他顾不得深究,当务之急是尽可能争取到更多的资源,谁也不知道这个冬季会有多漫长,多一口薄粥,多一件棉袄,兴许就能多活一条人命。
东瀛驻沪城的领事馆坐落在公共租界内,是古典主义的建筑风格,券柱式拱廊和清水红砖墙,双尖拱的屋顶,门楣上有精美的石雕山墙花。
不到迫不得已方绍伦是不愿意往这地界来的,通过两层警卫,侍从官将他领入三楼的办公室,三岛春明从沙发上站起身,宽大办公桌后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士也跟着站起来,对他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
这位副总领事的态度十分客气,一再表达了对此次灾情的关注和惋惜,但是末了措辞婉转道,“并非我等不愿施以援手,只是师出有名,事出有因,贵厅若能以公函求助,敝馆也好根据事由募集资金。”
要求看似合情合理,但方绍伦听了就是一愣,直觉行不通。
果然,回到沪政厅,他难得上一趟五楼,却让谢厅长一顿教训,“你这孩子,病急不能乱投医,如今局势多紧张,公函是能随便发的?”他顺手往上指了指,“而且这事可大可小,如今都跟饕餮似的,要是被有心之人利用……”
上峰没有说重话敲打,只丢下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末了又强调了一句,“赈灾是大家的事,你做好自己份内事就好。”
方绍伦沮丧万分,拖着腿下了楼,叹着气往车上走。
后座的门打开,俊秀青年向他招招手,等他上了车,取下貂皮手套戴到他手上,“事情不太顺利?”
方绍伦点点头,将情形如实相告,“要辜负你一番美意了。”
“贵厅长所虑其实也有道理……”三岛春明沉吟着,瞥见他紧皱的眉头,忍不住伸出两根手指将他眉心扒开,让两道俊秀长眉恢复成微弯的模样。
指尖触上温润的肌肤,两个人都是微微一愣。
三岛春明是惊诧于指尖传来的触感,方绍伦则是想到了另外一个总喜欢将他眉头舒开抻平的人。他微微叹了口气。
“绍伦,我们可以直接找商户,力量或许小一些,但聊胜于无。”三岛春明踌躇片刻,抬头道。
谈何容易,没有上头指示想让东瀛商户掏银子,尤其在双边关系紧张局势胶着的情况下,结果无需推测也知好不到哪里去。
伍爷在租界吃得开,与各国豪商关系不错,他名下的善堂收到过不少外资援助。但伍爷是什么资历?
春明初来乍到,方绍伦位卑言轻,哪来的影响力?
三岛春明也不过多表白或许诺,只约他第二天一道走访。
方绍伦虽然不抱太多期待,但他极其渴望能为灾情尽一份心力,一大早爬起来钻进楼下等待的车里。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见到春明他都是一副仪表整洁、风度翩翩的模样。等方绍伦坐定,他奉上一只牛皮纸袋,打开来是热气腾腾的饭团。
三岛公子于享乐一道也是无出其右,最新款的汽车,后车厢中央扶手宽阔,温着咖啡壶。
对他殷勤的作派,方绍伦习以为常。大少爷生来好命,从小到大都有人伺候,自然得跟喝水吃饭一般。这回辞了佣人退了司机,令他形容狼狈,他自己却并未意识到这一点,衬衫熨不熨烫都能穿,饭食|精不精致都能吃。
司机按吩咐开往一家家隐蔽的府邸。在沪城投资的东瀛商人聚居在公共租界,府邸有统一的特色,外表并不显山露水,内里装修一户赛一户的奢华。
他们与本地豪商历来泾渭分明,又十分注重隐私,方绍伦从未入户拜访过,但三岛家的名帖递进去,年过半百的家主便急匆匆地迎出来,倒头一个大礼,“不知贵客驾临,有失远迎。请您多多海涵。”
三岛春明俯身回礼,“您太客气了,冒昧来访,给您添麻烦了。”
侍从上前为他们脱去大氅和外套,二人跽坐在温暖典雅的和室内,各色点心茶水罗列上来,三岛春明言简意赅地表达了来意。
方绍伦在一旁看得有点好笑,明明是上门请求资助,但贵公子的口气却好像是“我赐予你这个荣耀”。
但更令他讶异的是这些商户的态度,尽管在听到请求之初会展露疑惑的神情,但旋即又拜伏下去,“您请稍等,请容我入内稍作合计。”竟然是当堂就要给出捐资的数额?
等支票签出来,方绍伦简直咋舌。他只知道三岛家在东瀛或许有较大影响力,倒不曾料到在商圈有如此地位。
他们一连走访两家都是如此态度。
方绍伦从一开始的欣喜若狂变得忐忑不安起来,走出门,皱眉道,“春明,这样是否……不太妥当?”
他当然巴不得从这些外国商家手里弄出银钱来,但这钱来得太容易,他又有些不安了。他没有料到三岛家族有这个影响力,但打着家族的旗号,春明做得了这个主吗?
三岛春明拉着他坐上车,轻拍他肩膀,“绍伦,你不用担心,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本来就是应该的。”
端坐的身影,儒雅面庞上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怜悯。事实上,三岛公子认同的是“贵贱有等,长幼有序,贫富轻重皆有称”。但只要能让身畔的这个人喜笑颜开,而不是愁眉紧锁,他甘愿付出代价。
方绍伦攥着一叠支票,“噔噔噔”跑上办公楼,走到二楼拐角处跟鲁胖子撞个满怀,手上的支票掉了两张在地上,他身后的侍从官捡起来,发出一声惊呼,“茂丰纱厂?方队还拉到了东瀛的捐款?”
鲁胖子的目光在那一摞支票上打转,露出个了然的表情,“方队到底人面广手腕足……”
方绍伦懒得跟他计较,径直扯过那两张支票要走,鲁胖子却又拉住了他胳膊,睨了一眼他眉目间的喜色,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是我说话唐突了,不过……你犯不着这么卖力。”
莫名其妙!方绍伦甩开他胳膊,急冲冲上楼去了。
鲁胖子看着这位热血青年的背影,摇了摇头。他终有一天会明白,拉来再多的善款,也不会让灾民碗里多一个馒头,身上多一件棉衣。或许,不久之后,某位权贵的姨太太会多一件貂皮大袄,某间公馆的琴房会新添一架钢琴。
方绍伦径直去了专为赈灾开设的窗口。不久,善人榜换了位置,但首席并不是某个人的名字,而是署名“东瀛商会”。
关于这一点其实有过一番争论,当局十分担心此举引发矛盾和争论,想按惯例,谁拉来的善款就写谁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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