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引狼入室 民国之引狼入室 第97章

作者:陈鲜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HE 近代现代

  故人携酒来访,方绍伦只能邀他上去坐坐。

  公寓的房门打开,一阵饭菜的馨香和浓浓的暖意扑面而来。沈芳籍总是掐着点给他做好晚餐,早春还冷,屋里烧着火盆。

  看见方绍伦带了朋友回来,她上前行礼,露出羞涩的笑意,“我去做两个下酒菜。”也不等方绍伦推辞,转身就去了厨房。

  “这位是?”三岛春明佯装惊讶。

  方绍伦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呃,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

  “是,春明,我大概要结婚了。”他垂下头。

  三岛春明走到桌边执筷,“绍伦,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他尝了一口盘中的菜肴,用东瀛语说道,“不过这个姑娘看上去并没有显赫的家世与你相配,你之所以选择是因为她烹调的手艺?还是美丽的容颜?”

  方绍伦也走到桌边坐下,三岛春明执壶替两人满上酒盏。

  “都不是,她有一颗可贵的心灵。”

  尽管沈芳籍一再表明她已无意婚姻,嫁给他作他名义上的妻子,既能让自己衣食无忧,也能为两个弟弟找个倚仗,但方绍伦心里清楚,她是不想他陷入哄骗一个无辜姑娘的愧疚。

  尽管两人达成协议,等他爹百年之后,她如果找到了意中人,他一定补偿她放她自由。可谁知道会耽误她多少年的青春呢?她顶着个方家少夫人的名分,又去哪里找意中人呢?

  沈芳籍将两盘下酒菜摆到桌上,卸下围裙,“方大哥,你们慢吃慢聊,我先走了。”她并未行使未婚妻的权力,要求方绍伦为她作介绍,礼貌的向三岛春明点头致意之后,脚步翩跹地离去了。

  方绍伦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举起酒盏,与三岛春明对饮。

  三岛春明蹙紧了眉头,由此可见,方绍伦认可了他和张定坤之间的关系,并不只是单纯的欲望驱使,他因此感到愧疚,甘愿放弃在婚恋市场的优选权。

  那个贱民得到了他的心。他捏紧了酒盏。

  沈芳籍离去后,二人之间涌现出一股难言的尴尬,三岛春明意识到,他那日的行径让这位好友产生了疑虑。

  他举杯笑道,“绍伦,我新近结识了一个朋友,想介绍给你认识。”他挑了挑眉,“男的。”

  方绍伦意会到了他的意思,微张了唇,“啊……你……”

  三岛春明点点头,“承蒙你替我解惑,我想我的确对同性有着更多的好感,所以寻觅了一个志趣相投的朋友,也许你愿意帮我参详一二。”

  方绍伦难掩震惊,又感到抱歉。

  他和张三是缘分使然,但从未觉得这种感情有多么值得称道和赞扬。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三岛春明的确是受他的影响,才会误入歧途。他原本都已经订了婚期,却因为他和张三放荡的举止,燃起了尝试的想法。

  但他这个作派也让方绍伦放下了戒备,春明果然只是疑惑自己的取向,并非对他个人有什么企图。

  “可是,春明……”方绍伦略感疑惑,“你找了个什么样子的朋友?”三岛春明来沪城的时日尚短,沪城场面上这些公子哥儿大概都没认全乎。

  “过几日我设席,一块喝一杯?”三岛春明与他碰杯,“我迟早也会回东瀛,履行我应尽的职责。‘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不是吗?”

  方绍伦应约踏入了对街的府邸,在见到那位蒋鑫时,一股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檀木圆桌上,菜色琳琅满目,小炭炉边温着清酒,三人围桌而坐。

  东瀛向来喜食生冷,精美的鱼脍、鲜虾、蚌类摆放在冰山之上,蒋鑫十分体贴地扒去虾壳,将食物放入腌汁中,微翘的兰花指让方绍伦搜寻到了一点记忆。

  啊!有些像……原先跟着郭冠邦的那个戏子,叫什么来着?对,幸官!报纸报道过,郭冠邦死后,他卷了一笔钱财跑了,怎么摇身一变€€€€成了蒋鑫?还成了春明的……密友?

  方绍伦目瞪口呆。幸官,应该说蒋鑫,看到方绍伦也难掩慌乱。

  蒋鑫是他的本名,六七岁上头被爹妈卖入戏班子,除了这个名字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有眼色,师傅跟前少吃许多打。习艺成人唱了角,穿房入户唱堂会,那些达官贵人面前他也放得下身段,献得了殷勤。不然当初郭三爷也不能在一众优伶小倌里头挑了他,常来常往。

  当初郭三身死,他唯恐被郭家迁怒,卷了些金银细软逃到北平,又辗转各地,还是想念沪城的繁华。

  事过境迁,郭家也没功夫追究。他偷偷潜回沪城,改了装扮,混迹于各大戏院、赌馆,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既然回到沪城,自然想过有可能遇到熟人。但沪城这么大,世道又乱,谁还管得着谁呢。

  因此慌乱归慌乱,十分畏惧倒也没有。这位方家少爷见过他一两回,但并无深交。他虽然跟着郭三爷造了些孽,也没犯到他方少爷头上,唯一一次使了诡计,从他师傅手上弄来那药,让玉莲那个小婊子下到他酒里,但郭三爷没得逞,背后还拿他出气来着。

  他故作不识,神色间不露半点端倪。

  能傍上三岛春明,他深感运道不错。这个东瀛商人人物风流、出手阔绰,虽说床第之间有些怪癖,只准他用口、用手伺候,他是浪荡惯了的,火气上来不免想要撒娇卖痴地歪缠,却被一脚踢开,平日温柔多情的双眼满溢着冷光,令人畏怯胆寒。除了这方面没法尽兴,其他桩桩件件都没得挑,他私心里是想做个长久生意的,因此伺候得十分殷勤。

  方绍伦犹豫着要不要点破蒋鑫的身份,看着有些像,他不十分拿得准。而且看春明这架势,似乎对这位密友颇为看重?就着他的手吃虾、喝酒,酒至酣处,还一把搂过蒋鑫的肩膀,哺了一口酒到他嘴里。唇瓣相接,银丝勾缠。

  呃……方绍伦忍不住扶额。

  那日在晚樱居酒屋,张三那混账玩意当着春明的面行此龌龊之举,果然对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吧?一向克己守礼的贵公子竟然会有这般放浪形骸的时候,简直令人刮目相看。

  不过他想到报纸关于郭公馆地窖那具女尸的报道,若蒋鑫真是幸官,就是个杀人凶手,不能掉以轻心。

  散席的时候,三岛春明送他穿过庭院,方绍伦犹疑道,“春明,这位蒋先生的底细你打探过吗?”三岛家族的办事风格他略知一二,绝不可能放任陌生人出现在春明身边,这也是方才席上他没有直接开口询问的缘由。

  “相交还不久,所以特意请绍伦帮我掌掌眼。”

  “他长得有些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方绍伦蹙眉道,“但不是什么好人。”他将郭白两家的恩怨简略分说了一遍,又着重提了报纸上的报道。“要真是那个幸官,玉莲之死只怕跟他脱不了干系,你再查查清楚吧。”

  三岛春明笑意温存,“好,你放心。”

  他回到内室,蒋鑫穿着寝衣,跪伏在外室。短短时日,他已将东瀛礼节学了个十成十。

  一顿饭下来,他敏锐地窥探到了金主跟这位方家少爷的交情显然不一般,他身在其中自然清楚,那些放浪举止背后,实则都在留意对面人的反应。

  与其等人发难,不如先发制人。他半含半露地倾诉着之前跟方绍伦的交集,将所有罪过都推到郭冠邦身上,而他只是奉命行事的小可怜,因此“可能跟方少爷产生了一点误会,给他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

  三岛春明径直走到内室的地台盘腿而坐,一手支额,半闭着双眼,似听非听,却在他停顿之时,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桌面,“继续。”

  蒋鑫愈发不敢隐瞒,将与方家少爷有关的事情汇报得详详细细。

  三岛春明似乎并不介意那些过往恩怨,倒是对他提到的“药水”大起兴味,睁开眼,沉声道,“真有这种东西?”普通的麻醉剂,三岛家族的制药实验室都有研发过,但能令人兴致大起,过后又全无记忆,配方想必有独到之处。

  蒋鑫点头,“真有。我试过……一回。”

  当初郭冠邦拿到药,下到方绍伦酒杯之前,先拿他试了一次。那种迷乱、蓬勃的情状,至今都令他印象深刻,想起来就腿软。

  “哦?”三岛春明挑起眉,目光扫过他的衣摆。

  看样子是被发现了,蒋鑫咬咬牙,将那拇指大小的瓷瓶拿出来托在掌心,“早就想献给您,怕您觉得我居心叵测……”他低着头,又稍稍抬眼露出一个妩媚讨好的眼神。

  三岛春明接过瓷瓶,滴了一滴到一旁的酒盏中。

  他将酒盏擎在手中,示意他靠近些,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头顶,“按阁下所说,绍伦确实饮了这杯酒?”

  “对,玉莲那小……亲手喂他喝的。”

  “然后绍伦,就被那位张先生带走了?”

  “是,郭爷不敢跟他抢,方少爷毕竟是西南来的人。”

  “哦,想来这是杯能令人称心如意的神仙水了。”三岛春明嘴角泛起冷笑,原来如此。他举起酒盏,细细端详,又轻嗅片刻,俯身喂到蒋鑫嘴边,“可愿与我共赴极乐?”

  蒋鑫喝得毫不迟疑,虽说过后头疼了两天,记忆模糊,但飞升到顶点的那种快感不会忘,人跟在天上飘似的,魂飞魄散。

  三岛春明端坐地台,一双清冷的眸子盯着底下跪伏的人影,看他面色泛起酡红,精神逐渐恍惚,一双胳膊撕扯着身上的衣裳直至不着寸缕,又向他翻滚而来。

  他拉开桌边的抽屉,拿出最新款的勃朗宁,不疾不徐装上消音器。在那只手要攀上地台之时,挥了挥衣袖,“噗”一声轻响过后,身影一阵抽搐,止住了动静,眉心一点红逐渐的蔓延开来。

  三岛春明随手抛下手里的物什,打了个哈欠,散着寝衣,拖着长长的衣袂缓步走下地台,踢开横着的肢体,曼声哼了段唱词,“……对镜容光惊瘦减,万恨千愁上眉尖……盟山誓海防中变,薄命红颜只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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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初七,上上大吉。方家大少爷的婚礼在这一天举行。

  原本方学群听了老管家调查的背景,十分不满意。新娘子家境贫寒,已逝的父亲任过小学校员,勉强称得上书香门第,而且继母新丧,按制要守孝三年。

  方绍伦因此提出先下聘等三年后再完婚。

  “三年?想都别想!”方学群久经商场,这点猫腻瞒不过他的眼睛。但只要肯娶亲,生米迟早能煮成熟饭。这姑娘至少姿容不错,人看着也机灵,保不齐就能挽回他儿子的心。

  他把桌子拍得山响,“非要娶这个,那就趁热孝完婚。否则免谈。”所谓热孝即指亲人逝世百日内婚娶,且婚礼不宜铺张。

  方绍伦思虑再三,同意了这个条件。他已经与芳籍达成了协议,不可能再去娶别人。低调举办婚礼,也符合双方的意愿。

  不过再怎么低调,方家的家世摆在这里。不止月湖府邸张灯结彩,整个月城的方记商铺都贴了红喜字,挂了红灯笼,三天流水席期间前来消费的宾客都有小红封派送,规格丝毫不比方绍玮娶妻的时候低。

  方绍伦和沈芳籍提前三天回了月城,随行而来的还有三岛春明、唐四爷、伍平康等一干朋友。三岛春明作为东瀛人对传统的华国婚礼十分好奇,雀跃地表示要来参加,方绍伦不便推却,他没空招呼,好在袁闵礼可以帮忙招待。

  而唐四爷、伍平康则是代表漕帮和伍爷出席婚礼。方绍伦亲自上伍公馆送喜帖,伍爷并未规劝阻拦,只是方绍伦前脚出了门,他后脚就派了心腹飞马往南走,先乘轮渡到南城,再坐火车进印缅境内,然后快马到曼德勒是目前最快捷的交通方式。

  方绍伦工作的沪政厅、魏司令、谢厅长都有派人携礼出席,场面铺排开来端的是十分热闹。

  沈家已无亲族,只有大宝小宝作为娘家人列席。方绍伦托方颖琳请了两个女同学权当女傧相,又另请了两个媒人襄助。

  方家对这桩婚事显然并不满意,从姨娘们的态度也看得出端倪。三姨娘只管操持府内事务,婚礼的一应事宜全不插手。连五姨娘也私下跟颖琳嗟叹,“这女方的家底也实在单薄了些,据说嫁妆都是你哥掏的钱……”

  方颖琳倒不在意这个,“大哥必然是不想娶亲的,他跟……也不晓得嫂嫂知不知道这个事?”她偷偷摸摸跑到沈家姐弟下榻的饭店,以小姑子的身份跟沈芳籍见了一面。

  回来跟五姨娘感慨,“新嫂嫂长得美,说话也和气,我听她那意思是知道的,大哥没骗她。”她真担心她哥被她爹逼急了,胡乱骗了个姑娘回来成亲。

  不依不饶,四处围堵方绍伦的只有一个周灵波,她挺着个大肚子,总算把方绍伦堵在后院的小花房。

  方绍伦确实是在躲她,他晓得她是个直性子,脾气上来在她哥面前都甩脸子,这事已经定了了,婚是非结不可的了,多说无益。

  可眼见躲不过,他也只能洗耳恭听。

  “大少爷,我三哥没对不住你吧?”灵波皱眉盯着他,一脸忿忿不平。

  方绍伦搔搔头发,“难说。”确实难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对不对得住呢,都是孽缘。

  “你……”灵波气得捧着肚子。

  “哎,你小心些。”方绍伦忙示意她在花房的椅子上坐下,“是我对不住他……”

  “那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准备结婚了?半点旧情也不念?”

  方绍伦叹气,“他不在,这事也简单点。”他首肯婚礼从速也有这个原因,如果张三在,指不定闹成什么样,万一又气到他爹……

  “你就不想想我三哥的感受?”

  方绍伦愣住,片刻后,垂头道,“灵波,我爹的身体你是清楚的。”

  灵波当然清楚,老爷子肺痈入腑,已成痨症,确实寿数有限。她静默片刻,放缓了语气,“我已经跟老爷子建议,等天气暖和些,上松山别墅去养病,他这病症要养,近段中药西药结合着来,稳妥了不少,你不要太担心。”

  又补充道,“等松山药厂的批文下来,挨着松山别墅建设,届时各项设备、药物都齐全,越发可以放心。”药厂不同于其它,对环境有要求,个别品类也有一定污染,建在半山腰埋管道入地,便于净化。

  “你心疼你爹我懂,我也心疼我哥哩。”灵波皱眉叹息,“这事你就不能再拖一拖吗?他应该也快回来了,你俩见个面商量一下。”

  方绍伦转过身,看着天际斜阳。他确实懦弱,没法直面自己的感情,也不敢肆意妄为,践踏家人的脸面。张三若要怨他,那也……只能这样了。

  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说他跟沈芳籍达成的协议。灵波知道了就等于蔓英知道了,蔓英要知道了保不齐绍玮也就知道了。

  “你可别后悔!”灵波跺了跺脚,转身走了。

  正宴这日是个极好的晴天,白日煊赫,傍晚流霞,时光荏苒,渐至黄昏。

  月湖府邸阔大的厅堂里,鲜花簇簇,人影幢幢,礼堂已经布置妥当,披红挂彩,红烛高烧,方学群摆手示意老管家不必搀扶,喜气洋洋地端坐在堂中高椅上。新郎和新娘穿着传统的中式礼服,是唐记老裁缝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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