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引狼入室 民国之引狼入室 第96章
作者:陈鲜
过完元宵节,方绍伦总算如愿回到了沪城。
走之前他爹通过老管家耳提面命,半年之期一到,他若没带人回来,他爹就做主娶宋家的姑娘。如今包办婚姻仍然大行其道,他不点头,家里也能代替他下聘。
看着老黄历,方绍伦深感惶恐,可是怎么办呢?在这件事情上,他想不出积极的对策。
但老天爷自有安排。
寒冬总算过去,沪城进入初春,却不是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景象,而是凄风苦雨、落红片片,倒春寒的威力丝毫不比隆冬逊色。
方绍伦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急匆匆走进公寓,拍打着身上的水汽。
这天气骑不了马,他也不习惯在一堆争抢的黄包车中去挑选那个幸运儿,总是在办公室待到雨快停再走或跑回来,反正隔得也不算远。
楼道里的冷风“呼”地一下刮过来,他打了个寒颤,却一眼瞥见蜷缩在拐角的身影。她两只手攀在气道管子上,身上只穿了一件颜色晦暗的单薄旗袍,一边卷发耷拉着。
光凭背影,方绍伦就认出了人,讶声道,“……芳籍?芳籍,你怎么在这里?”
窝在墙角的姑娘颤巍巍地抬起头来,方绍伦大吃一惊。那张原本素净的面庞上是一副惨淡的愁容,双眼红肿,嘴角肿胀,像是被谁狠狠地甩了个耳光。发髻凌乱,一看就是被揪打所致。
“这是怎么了芳籍?”方绍伦忙上前把她扶起来。
可怜的姑娘似乎到此刻才回过神来,她看着方绍伦关切的眉眼,再也忍不住一把扑进他怀里,“呜呜”地哭起来,“方大哥!方大哥……”
方绍伦手足无措,费了极大的功夫才把人安抚住,带回了公寓。
公寓照旧是冷冷清清,四处灰尘,一口热水都得现烧,他所谓的“之前的佣人年后回岗”当然只是一句谎话。他不想再跟三岛家族产生纠葛,自然不能再接受春明的照顾和安排。
看他手忙脚乱地生火、点炉子,四处找烧水的壶子,原本呆坐在沙发上的沈芳籍站起身,“方大哥,我来吧。”
她娴熟地引燃火堆、烧上木炭,又架上锡铁水壶,温暖的火苗舔舐着壶底,热意徐徐地散发开来。
方绍伦走到火盆对侧,两人隔着“滋滋”作响的水壶一阵沉默。“怎么了芳籍?”他开口打探,“遇到什么难事了?”
沈芳籍抬起头,火光镀印在方绍伦的眉梢眼角,他一如记忆中温厚。她垂下眼,含羞忍辱,颤声道,“那家纳妾本就为子嗣,我一直没动静……”她抱着双臂,“夫人很……厉害。”
何止是厉害,家资大多来自夫人的嫁妆,如今的生意也多亏夫人娘家帮衬,那位满口许诺的富商在正室面前唯唯诺诺,全无底气。
除了一开始替她爹治病掏了银子,送了终。之后的房子是租的,两个兄弟进学也是上的资费最便宜的私塾。日常花销开支仍靠继母缝补浆洗衣物,钱氏操劳半生,这次冰灾缺衣少食,又受了寒,竟至卧床不起。
两个兄弟大概是来找过她数回,但门房都不予通报。夫人等闲不许她出门,理由也十分充分,“到底是舞厅出身的,老爷子嗣要紧,血脉可容不得玷污。”
不光不许她出门,偶尔富商私底下补贴,第二天正房必要吵闹,不能算吵闹,夫人单方面撒泼,“拿钱给你娶了这个婊子还不够!穿金戴银的有人伺候还不够!还要补贴她体己!是想让她爬到老娘头上拉屎吗!吴正德你这个没良心的……”
富商只能息事宁人,伺候的丫鬟都是正室指派的,翻箱倒柜搜走补贴上缴领功。夫人罚她在廊下跪碎瓷片子……
到后来,变本加厉,连二人同房也要算着日子,“女人要能养上崽也就这几天,这眼瞅着大半年了,只怕也是个不中用的……”
她颇受磋磨,姿容大减,肚子又一直没动静,富商也淡了心思,在外头花天酒地,甚少归家,罪过又到了她身上,动辄打骂,“既拴不住汉子又养不出娃!要你有何用……”
沈芳籍低声倾诉,泪如雨下。
这次过年,府里打发了几样面子货,恩准她回家一趟。她才知道钱氏已经病入膏肓,两个兄弟来找过她数次都被拒之门外。
她又急又气,却也只能忍气吞声回去要钱,得先把钱氏送到医院去。却被劈头盖脸一顿羞辱,“当初可是白纸黑字卖得清清楚楚,银货两讫的,怎么您还当是正经亲戚,年头年尾来打秋风?我呸!”
夫人的陪房将沈芳籍骂了个狗血淋头,末了将她几样衣物一卷直接丢出了门。
“协议没见着?那得找您好舅爷去!爹死了可不就是舅舅作主!卖身银子可是一分不少的付给了钱舅爷,别想再来讹诈!”钱氏只有一个弟弟,当初也是这个舅爷极力赞成,将这门亲事说得花团锦簇,将沈芳籍推入了火坑。大抵从中捞了一笔,早不见了踪影。
“也是夫人心善,不然不能生养的妾室往那腌€€地一卖,指不定能换回这半年的嚼用。滚吧滚吧,大正月的别给人找晦气!”
陪房撕打着将沈芳籍扫地出门。转过头,也是一阵叹息。这如花似玉的姑娘多亏不能生养,否则也是个“去母留子”的下场,又得多费手脚,多造杀孽,能劝得夫人将人遣回家,她老婆子也费了口舌尽了心力,权当积德。
沈芳籍走投无路,只能来求助方绍伦。
在大少爷这里,能用钱摆平的事自然都不算事。他打电话到租车行租了辆车子,带着沈芳籍回了内外城交界处租赁来的屋子,将钱氏送到了圣约翰。
只是约翰逊亲自诊治也只能摇头叹息,“拖太久了,准备后事吧。”
大宝小宝失声痛哭,沈芳籍也掩面低泣。虽然当初舅父替她找这门婚事,继母极力赞成怂恿,但时代的局限摆在这里,她拉着她的手劝慰,“芳啊既然那个富家公子哥娶不了你,那你就得好好替自个打算了。女人这辈子不就是赌命么,赌中了衣食无忧,赌不中也是命,怨不得别人。”
钱氏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嫁给她爹,没有过过几天好日子,但也不曾磋磨她这个继女出气,日夜操劳认着她的命。
方绍伦十分同情,不单掏了医院的费用,没两天钱氏去世后,他又叫了罗铁这种本城地界上混熟的帮忙主持了丧葬,请了一班水陆道场做了三天法事,也算体面地送走了这个可怜人。
送佛送到西,他在内城替她们姐弟仨另外租赁了两间屋子,开春又将大宝小宝送进了西式学堂,一应费用都归他负责。
只有沈芳籍本人不太好安置,她这年纪不上不下,再上学有些大了,工作吧又嫌小了。他思虑再三建议道,“要不这么着,芳籍,你在家看看书准备准备,三月里沪城的大学自主招生,你要能通过考试,就去念大学吧。资费不必担心。”
沈芳籍却对读大学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她当初离开学校是很不舍,现在却已经不是当年的心境了。
她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方大哥资助她良多,如今又负担两个弟弟进学,她这辈子就算卖给他了。戏文里说英雄救美以身相许,方大哥有爱人,不需要她许身,那她就跟在他身边当个小丫头吧,做点茶饭、洗洗衣裳、收拾屋子这些她都会。
于是她很郑重地抬起头,“方大哥,您平时一个人住这屋子吗?”她素手拂过沙发靠背,指尖上一层灰尘。“您让我给您打扫屋子、做两顿饭菜吧,权当付我工钱了。”
方绍伦知道这个姑娘自尊心向来很强,当初怎么也不肯去领取他的薪水,宁愿找个人嫁了也不肯无缘无故接受他的资助,只能点头应下,又给了她一片钥匙。
老管家和方绍玮气势汹汹杀到沪城的时候,沈芳籍正在二楼给方绍伦收拾衣柜。没有佣人的服侍,大少爷其实过得颇为邋遢,衣服横七竖八丢得到处都是,穿过的干净的堆在一块。他是什么都能自己动手做,但丝毫不具备收纳整理的概念。
她细心地将衣物归类,该收的收该洗的洗,末了又将一束新鲜杏花代替半萎的迎春花,插在床头的玻璃花瓶里。看着房间再次恢复整洁、明净,充盈着花香,她的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能为他做些什么,是让她心生欢喜的事情。
墙上的挂钟指向五点钟,她正打算下楼去准备晚餐,蓦地听到一阵楼下门厅传来一阵吵嚷。一个粗嘎的声音夹杂着得意传到耳朵里,“……就是爹让我们来的,这房子也不许你再住!回头结了亲难道还带着老婆住人张三房子里?”
“胡诌什么……你做什么?撒手!”方绍伦一把甩开上前纠缠的方绍玮。
方绍玮早怀恨在心,又上前揪他胳膊,“你是可以不要脸,拍屁股就往沪城躲!还不结亲,是非得把你跟张三那点丑事闹得人尽皆知吗?宋家表妹哪点配不上你……”
“你觉得好你娶好了,反正你也不在乎多娶一个……”
“哟!你还编排上我了?!”方绍玮就跟秋后的蚂蚱似的,明明蹦€€不起来,非要上前挑衅,眼瞅着两兄弟又要扭打在一起,老管家忙从中调和,“大少爷!二少爷!你们可千万别动手!”
他一手抓一只胳膊,哪里降得住,忙把方学群搬出来,“老爷要知道你们这么大了还打架一准要请家法!好歹想想老人家……”
方绍伦懊恼地撒开手,老管家忙趁机劝道,“大少爷,半年之内找不到姑娘结婚就听老爷安排,这可是您一早答应的……”
“我哪里答应了?”方绍伦烦躁地拍着脑袋,“我如今这样,胡乱找什么姑娘?这不是害了人家吗?!”
“您总得试试,试试才知道。”两个男人相好的事老管家也没少听,可再好也不影响结婚生孩子,“您是不知道娶妻的好处,没准越过越好……”
方绍伦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捧着头叹气。
老管家趋前一步,“老爷这回是顶了真了,不然不能派我跟二少爷过来。您也别犟了,宋家几个姑娘里头选个合适的,喜欢呢您带沪城来一块过日子,不喜欢呢您搁家里头,等成了家怎么过还不是您自个说了算……”
他一门心思想把大少爷哄回去交差,喋喋不休说个不住。
方绍玮原本在一旁抱着胳膊看好戏,突然听到楼梯上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一抹倩影逆着光缓缓走了下来。
一楼上二楼的拐角是面落地大窗,大团的光晕从窗户外透入,晃人眼睛。方绍玮甩了甩头,又眯了眯眼:确实是个姑娘,而且是个极美的姑娘,像从光里走出似的,来到了他的世界,走到了他的面前。
第84章
两层东瀛风味的建筑,却在一楼设了个戏台。鉴于这栋屋宇的私密性,这项设施纯粹为满足屋主个人爱好。
三岛春明对华国的传统文化很感兴趣,尤爱听戏。来到沪城的这段时日,只要有闲暇就会光临各大戏院,听上一两折子。
其实他很想邀约旧日同窗,两人有许多共同爱好。可心里也明白,方绍伦多半要找借口推托,他那日的莽撞行径引起了他的警觉,连和夫和幺娘都遣了回来。
戏台上白娘子摇摇摆摆地甩袖吟唱:“最爱西湖三月天,桃花带雨柳生烟。十世修来同船渡,百世修来共枕眠……”
三岛春明叹了口气,神仙妖怪都踏不过情关,佛法高深亦渡不过欲海。他一具肉体凡胎,怎堪得破这情爱无边?
他坐在二楼的包厢,看戏台上的主角演绎着爱恨情仇,在晃神的间隙,一眼看见了楼下人群中一个同样沉醉的身影,摇头晃脑地数着拍子,嘴唇跟着掀动。
他冲身后的侍从指了指,侍从会意的下楼,很快便将那位“知音”请了上来。
二十来岁的年纪,梳着分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十分恭敬地施了个礼,嗓音带着三分缠绵之意,“叨扰了,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三岛春明上下打量他一眼,微微一笑,“交个朋友。敢问大名?”
“不敢,蒋鑫,草将蒋,三金鑫。”他的目光飞快地掠过另行装饰过的包厢、身后垂手侍立的侍从,又回到面前清俊的面庞上,不自觉地压低了声气,拱了拱手,“我也爱交朋友,幸会。”
至此府里的这座戏台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蒋鑫不仅懂戏,而且颇能唱上两句,随意扮上,再来上一二伴奏,便能鸣锣开腔,“咿咿呀呀”将情爱嗔痴、流年孤寂演绎得生动无比。
等两折子戏唱完,云鬓花容,香汗微微,眉眼之间很有些勾人之处。他的眼风扫过去,他便知情识趣地俯过来,卑躬屈膝,奴颜媚上,是很熟稔很沉醉的作派。
三岛春明当然探过他的底细,但是不以为意。“食色,性也。”肉|欲的欢愉不分阶级,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人人都能享受这人间极乐。张定坤能带给方绍伦,这个蒋鑫也能带给他。
他仰卧在布€€上,白色的寝衣散开,露出结实的胸膛,小腿上的肌肉微微地绷紧。手指划过缎面的被褥,像是抚过光滑的肌肤,蓦地一把揪紧,在欲望到达顶点的瞬间,他闭上了双眼。
即便余韵悠悠,身下的人手脚轻柔地清理、抚慰,他也没有再睁开,而是顺势沉入了梦乡。
梦里再一次回到了那个冬日的夜晚,满室昏沉黯淡的烛光,那人的身姿端然如玉,似乎想要极力表现镇定,微微颤抖的眼睫却泄露了截然相反的内心。
红唇柔软有如花瓣,淡淡的酒意在唇齿之间萦绕。
三岛春明吮住那两片唇瓣,用舌尖细细地描摹,眼底睁开一线流光,紧盯着近在咫尺的面庞。看红霞漫上那张脸颊,跟早春的樱花泛出同一个颜色,他的心脏逐渐停止了跳动,只听到对方胸腔里传来的剧烈声响,像是神奈川畔被晚风吹拂的海水,汹涌地拍岸……
在那一瞬间,他突然理解了夏目漱石为什么要将“I love you”翻译成“今夜の月は€€€€ですね」”,如果某个人在你的心目中能与月色媲美,这缱绻的情怀不言而喻。
可惜美好总是短暂,方绍伦推开他,面色涨红,“够了吗?”
够?
“不够。”三岛春明重又倾身,再次含住那张唇,浅浅地描摹温柔地搜寻已经无法令他满足,他激烈地索取,舌尖滑入了口腔的深处。双手彷佛有自己的意识,将跽坐的身影拥紧、束缚,手掌与舌尖同步,解开衬衫的纽扣滑入了衣襟……贪欲是人的本能。
在现实中,方绍伦狠狠推开了他,落荒而逃。
可在梦里他没有。
他热烈地回应他,伸出舌尖与他勾缠嬉戏,敞开衣襟任他予取予求……他飞红的鬓角、颤抖的嘴唇、皮肤里渗出的细汗都是那样的真实。
三岛春明将将得到纾解的欲望再一次喧嚣尘上。
他懊恼地坐起身,以肘支额,看着飘忽的灯影长眉紧锁。着相未破,待如何?或许只能以相证相。
移门外候着的和夫听到他起身的动静,猫着腰走进来,伏地汇报着近日监察到的动向。
“结婚?”三岛春明大感讶异,“他同意了?”
“是,汽车夫亲耳听到方家的管家说回去筹备婚礼,又与方家的另一位少爷商量,如何美化那名女子的身世背景。”
“什么背景?”
和夫做事缜密,早将沈芳籍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
“哼,”三岛春明嗤笑一声,“他总有些英雄主义。家世敝零的弃妾,他要娶为正妻?绍伦的智慧大概都用在了课业上。”
第二日,他在方绍伦下班的时间,又一次来到了那栋公寓的楼下。时隔两个月,大氅换成了风衣,微雨中伫立的身影仍然矜贵无匹。
方绍伦放缓了脚步,“春明。”
三岛春明转头看向他,目光克制地滑过他的面庞,微微勾起嘴角,“好久不见了,绍伦。”他举了举手中的网兜,里头装着陶瓶、酒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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