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墟 凤归墟 第42章

作者:故栖寻 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古代架空

  一瞬间,气机骤凛,杀意横生,柳眉剑剑身轻吟,险些出手。

  好险。好险。

  若真的出手,死的便是他自己。

  来人长身玉立,不知从哪儿现扒来了一身黑金长袍,剑眉微挑,唇角含笑,永远都是那副高高在上睥睨尘下的嘴脸。

  他扭动僵硬的脸,扯出敷衍的笑:“尊主。”

  一声尊主,凡是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声气中的不甘与屈辱。

  “秦尘绝,你近来似乎很忙。”凤隐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注视着他。

  “不敢当。”秦尘绝的目光轻轻扫过地面上的尸体,最后垂下去,落在凤隐身前三尺处,“属下听从圣姑之命,辅佐尊主,自当尽心竭力。”

  “听从圣姑之命……”凤隐眸中精光闪动,状若漫不经心,朱唇轻启,“这么说来,你今日杀人也是圣姑授意?”

  秦尘绝不语。

  凤隐眼角瞟向石屋:“圣姑也命你杀了宇文岚?”

  秦尘绝细眉隆起,拱手:“宇文岚研制的鸳鸯蛊害我圣教诸多女子命丧裘潮生之手,此案牵连甚广流毒日久,我代燕长老出手,铲除此等助纣为虐之徒,也是属下分内之事。”

  “哦?照你这么说,本尊还得夸你杀得好?”

  “属下不敢居功。”

  “你的确不敢,此事全经本尊之手,眼看即将有个结果,你却半路跳出来杀人灭口,真叫人怀疑,你是否别有居心。”

  “属下对圣教的忠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

  “哈哈,左护法言重,其他暂且不提,我只问你。”玉尽欢微微侧首,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语气越发温和,“你杀宇文岚,确乃圣姑私下授意?”

  他与人说话时语气放得愈和善,腹内怒火就烧得愈盛。每每如是,从无例外。

  圣教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凤尊主打小就是个变态。

  秦尘绝默默与他对峙了须臾,后背逐渐被细汗濡湿,终于还是垂眼道:“属下尚未来得及将此事禀报圣姑。之前尊主假借宇文岚名号给楚宝儿使了鸩羽牵机引,属下担心,她若活着,迟早会拆穿此事,于大计百害而无一利……”

  话未尽,只听砰的一声闷响。

  他整个人就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狠狠撞在一丈远开外的门板上。

  脆弱的木门向里倒塌,裂成数块,而他,则压在了方才被他一掌震死的宇文岚身上,宇文岚一双干枯无神的灰色眼睛犹有不甘地瞪着他。

  哼,不过是区区一只蝼蚁,死就死了,何足道哉?

  他缓缓翻身,屈膝坐起,捂着被踹的胸口闷闷笑出了声。

  “呵……呵呵……”

  每笑一声,被劲力震碎的肋骨互相摩擦,就发出一阵可怕的喀喇响动。

  “你在笑?”凤隐沉了眸色。

  他背手立在那儿,袍摆无风自动,那般狂傲不羁,漆黑天地间似只盛得下他一人。

  秦尘绝仰头望他,面容扭曲,似哭似笑似痛苦又似不敢置信:“你竟为了区区一个毒寡妇与我动气?”

  凤隐:“……”

  秦尘绝:“你变了。”

  “人总会变的。”

  秦尘绝:“可你变得像个人了。”

  夜色里,凤隐的面容隐在团团雾气中。

  秦尘绝不用刻意去看,也知道对方脸上定是写满了讽刺。若放在从前,凤隐听到这话,定要刻薄地回上一句“我从来都把自己当作是人,只有你,才视自己如一条狗。”

  但今日,他没说话。

  秦尘绝捕捉到这一丝异样,若说天地间何人最了解魔教凤大尊主,唯他秦尘绝一人耳。秦尘绝滚了滚眼珠,文秀的面上掠过阴霾:“你整日与那个叫沈墟的剑阁小子厮混在一处,常言道,近朱者赤,你该不会是受他影响,妄想弃暗投明……”

  “闭嘴。”凤隐淡淡道,“你还不配提他姓名。”

  “我不配?”秦尘绝微微一愣,随后引颈大笑,口中血沫衬得白牙森森,“我不配,你就配吗?哈,凤隐啊凤隐,你是何人,他是何人?圣姑若是知晓你与一名剑阁弟子惺惺相惜恨不能生随死殉,你为他做妇人之仁弃大业于不顾,你觉得圣姑会作何感想?”

  “作何感想?”凤隐嗤笑,“你暗中作梗,乘兴杀人,肆意打乱本尊的计划不说,还造谣生事,污蔑本尊与男子有染?秦尘绝,这么多年了,你的狐狸尾巴,终究是藏不住啊。”

  “若真是空穴来风,我自会去圣姑座下领罪受罚,可若……咳咳……”秦尘绝咳嗽两声,起身掸去衣上灰尘,细长如蛇眼的眸子里迸出寒光,“可若被属下不幸言中,尊主,您纵是犯下天大的过错也自是无碍,虎毒尚不食子,圣姑不忍心动您,可怜那沈墟……”

  “他不过是本尊的一枚棋子。”凤隐斜眼睨他,“你拿一枚棋子来要挟本尊?”

  秦尘绝喉中一哽,舌尖上的血腥味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时机未到。

  “属下不敢。”他哑声道。

  “谅你有贼心没贼胆。”凤隐捻了捻袖中手指,“别怪本尊没事先提醒,哪怕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也大有用处,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道理想必也不用本尊多加赘述,你只需记着,本尊苦心孤诣,谋划多年,我手中的棋子,每一颗的小命都比你来得珍贵。今日你杀宇文岚,已是破了一次例,再有下次……”

  他欲言又止,抬眸望来,毫无预兆地粲然一笑。

  秦尘绝如遭雷殛,面如金纸,体内碎裂的肋骨又开始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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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厢沈墟与大同学宫三位堂主斗得火热。

  兵器堂堂主萧观曾在剑阁锁云台上使毒挫败剑阁前掌教风不及,沈墟一直记着此事,今日旧账新算,对方既要置他于死地,他也不必再多有顾虑,你来我往间尽是杀招。

  另二人中,使一对判官笔的是见性堂堂主郭成章,使蛇头哭丧棒的是妙手堂堂主尹西。江湖上使外门兵器者,必有特异之处。那一对判官笔乃纯铁铸就,重若千钧,中有机括,按下则有利刃弹出。哭丧棒则不知是何种材料所制,软若橡胶,专在出其不意之处扭转点穴,防不胜防。

  他三人棍棒刀掺合交杂,里外配合,奔走来去,呼喝声中,逐渐在沈墟周身形成一张看不见的力网。此前数十招拆解下来,他们自诩内力不比沈墟深厚,而沈墟手无兵器,多有掣肘,权衡之下,便想以苦缠久斗之法拖垮沈墟。

  沈墟自然也看出对方用意,但并不在意,近日来他一直在摸索炼化太霄神功,正苦于无人练手,不知内功进益如何,今日刚好借此三人来一试身手。

  如此再纠缠一阵,他随手卖了个破绽,萧观性子浮躁,见有机可乘,率先举刀来攻。

  “别上了他的当!”

  力网一破,另二人随即出声喝阻,已是不及。

  沈墟右手回转,施展出一记平平无奇的小擒拿,稳稳握住了那锦衣富贵刀的刀把。

  萧观眉心一凛,刚想打开刀背上的机括,释放毒雾,故技重施,猛然间一股罡气自刀上传来,胸口浑如被千斤大锤抡中,眼前霎时金星乱舞,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尹西见势不好,挥舞着哭丧棒朝右胁下袭来。

  沈墟右手握刀不放,左手迳来抓棒,双手呈交叉之势,就在这时,郭成章的两根判官笔迎面戳来,顶端一寸来长的尖棱刺直指双眼。

  沈墟双手上劲力不减,借着萧观和尹西的支撑,挺腰抬腿,双脚齐齐飞起,当胸踹在郭成章身上,同时真气力灌双手。

  只听“啊”“嚯”“哼”三声惨叫,三人皆被震飞出去,砸在墙上,柜上,屏风上,屋内碎屑横飞,一片狼藉。

  此时,屋内又传来女子一声尖厉的哀嚎声。

  沈墟眉心一跳,暗道不好,立即转身察看。

  只见裘潮生双手掐住白荷脖颈,浑身抽搐抖动,面目狰狞。

  ——他在吸取白荷的内功!

  丹田内的功力一点一点被攫取掠夺,白荷被掐得喘不过气来,面颊透红,她瞪大了盈盈美目,惊惶地看着自己敬仰崇拜的义父沦落成如今这般的禽兽模样,她死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也会像那帮魔教妖女一样,被榨干内力,被当作他人的垫脚石,弃如敝履。

  原来练了一辈子的内功在体内转瞬即逝是这样的感觉。她的眼眶中逐渐蓄满泪水,悔恨,恼怒,难以置信,和绝望。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转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呵,怪不得那些女人最后宁愿死,也不肯手无缚鸡之力地苟活人世。

  “住手!”

  朦胧中,她听到有人大喝一声。

  但已然迟了,她就像一团再没有利用价值的稻草,被随手扔到一旁。

  裘潮生向天张开双擘,深吸一口气,体内暴戾的真气终于被遏制,他的面色也逐渐恢复平静,他低头,向白荷投以垂怜的眼神:“乖女儿,你放心,今日你功成身退,为父感激不尽,日后你虽不能再习武练功,也不能再替为父做事效力,但为父也不会就此将你赶出学宫,只要你听话,我待你还如从前那般。”

  白荷四肢瘫软,废物般趴在地上,惨然一笑,咬碎口中贝齿:“能为宫主排……排忧解难,是白……白荷的荣幸。”

  “哈哈哈哈哈!好!虎父无犬女,当初我没看错你!”裘潮生朗声大笑,扭头看沈墟,“这位公子,你也瞧见了吧?此乃裘某家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还要这般不识相,胡乱插手吗?”

  沈墟盯着白荷看了几眼,心感苍凉,冷声道:“她是你女儿,难道其他遇害的女子,个个都是你女儿吗?”

  “裘某福薄,只这一个义女。”裘潮生道,“只是少侠若想把罪名安在裘某身上,总要眼见为实,我想请问,难道你亲眼见我杀人了?”

  “你……”

  沈墟气结,再想理论时,裘潮生已飞身攻来!

  当日武功高强如沅芷,都命丧摘星手之下,沈墟尚未完全吸收太霄神功,不敢轻敌,也不敢硬碰硬地与裘潮生对掌,他施展开剑阁惊鸿掠影的独门轻功,竭力避让。

  屋里乱得无处下脚,他索性夺窗而出。

  “想逃?做梦!”

  裘潮生秘密泄露,哪肯放过他,提气追来。

  两人赤手空拳,从屋内打到空地,从树梢打到房顶,一路飞檐走壁,摧花折叶,惊动了满院守卫。

  大同学宫的门徒弟子们何时见过这等宗师级别的较量,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远远观战,口中还咂咂有声,惊叹不已。

  正斗得难解难分,忽见槐树林的方向冲起漫天火光,于夜色中烧红了半边天。

  “还愣着做什么!走水了!赶紧去救火!”三个堂主身受重伤,闻讯,互相搀扶着狼狈奔出。

  弟子们这才从激烈的战况中回过神来,一窝蜂地往槐树林的方向跑。

  萧观气急败坏,逮着堂下一名大弟子照屁股就踹上一脚:“都去救火,谁来攘助宫主?”

  那被揪住的倒霉弟子颇感委屈:“宫……宫主武功独步天下,还,还需要我们帮忙吗?”

  “说的都是什么屁话!”萧观上去又是一脚,这一脚牵动了他身上刚被沈墟揍出的内伤,激得他一顿猛咳,好容易平复了,强压满腹怒火,“去,召集玄机堂弟子,摆招魂阵!”

第47章

  大同学宫门下分四堂——兵器堂,顾名思义,主兵刃锻造,尽揽武林中铸剑冶铁之名家,其创建编纂并时时更新的天下兵器谱乃江湖三大排行榜之一;妙手堂,经营药材跑商,聚宝盆笼罩大江南北;见性堂负责门下弟子的日常教习与考校,堂主郭成章素以铁面无私著称;玄机堂则研究机关阵法奇门遁甲,此庭院中复杂莫测的槐树林,便出自他堂下门徒之手。

  玄机堂另一闻名遐迩的杰作,便是此时萧观高呼的“招魂阵”。

  只见十四名乌衫弟子悄无声息跃入庭中,分站四方,翘首以待。

  星垂平野,夜幕四合。

  屋脊上,二人交手已逾百招,不远处的火光在两人一侧的脸颊上跳跃。

  裘潮生额上微微出汗,他已穷尽毕生所学,掌风却始终无法近眼前这年轻人的身,对方就像一条灵活敏捷的泥鳅,每每都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从指缝间溜走。愈斗,胸中烦恶愈胜,鬓角淌下热汗,他年近四十,体力自是拼不过年轻小伙,再纠缠下去,岂不叫这满院弟子瞧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