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墟 凤归墟 第48章

作者:故栖寻 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古代架空

  沈墟卷起唇角,看着某人讨不到食气急败坏还要强装体面的背影,真的很想笑。

  嗯,能得玉尽欢青眼相看,看来这藕确实不错。

  一路被人潮裹挟着,往观音塘走。

  为了报复沈墟,玉尽欢沿街买了无数点心吃食,茯苓软糕,琥珀糖,澄沙团子,洞庭橘,后来手里实在拿不下,直接雇了个脚夫,用扁担挑着两个大篓子在后头跟着,游到兴起时,也不仅限于吃食了。琅琊城本就不设宵禁,夜市火热,又逢一年一度的观莲节,货摊上卖什么的都有,玉尽欢见猎心喜,珍奇古玩,细画绢扇,看上就买,甚至还凑热闹玩了一把关扑。

  这关扑本就是一种民间赌博,双方以一种货物谈好价格,设赌定输赢。

  如买方赢,则货物归买方而不必付钱;如卖方赢,则买方付钱且得不到货物。

  沈墟起先连关扑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过是多看了那盏琉璃莲花灯几眼,就被货郎拉住了,一顿游说,沈墟盛情难却,随口问了句价钱几何,货郎说若郎君运气好就白送。

  天下哪有白送的道理?

  沈墟再傻,也知道白给的东西不能要,转身就要走。

  结果没走成,因为玉尽欢站定了。

  他也看上了那盏流光溢彩的琉璃灯。

  沈墟当时就预感到,完了,要被宰。

  货郎定价三两纹银,掷骰子比大小,赢了白送,输了给钱。

  对于一盏灯来说,这就是天价。三两纹银够普通老百姓半个月的口粮。

  沈墟两眼一黑:“玉兄,要不咱……”溜吧?

  玉尽欢金口一开:“十两。”

  沈墟闭嘴:“……”

  他疯了。

  “十两?”货郎也觉得他疯了,“这位郎君,这……只是一盏莲花灯,虽说是琉璃做的,烧制技艺高妙,但……”

  “废话少说。”玉尽欢嫌他啰嗦,丢下银锭子,“十两,我赢了灯归我,你赢了,钱给你,灯还归我。”

  货郎两眼放光,觉得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散发着自信光辉的大肥羊。

  以一搏十的买卖谁不做呢?

  何况还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好好好,既然郎君愿意加注,小人奉陪到底。”货郎笑眯眯掏出骰子盅来。

  比完大小,沈墟抱着价值十两的莲花灯,气呼呼走在堤上。

  夕阳临照,烟波浩渺,暮霭斜陈,近处游人如织,衣香鬓影,远处莲叶接天,红霞映水。湖上画舫尽开,头尾相接,有若浮桥,歌欢箫鼓之声,振动远近,荷风靡香,动人心旌。

  “你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玉尽欢纳闷。

  沈墟面无表情:“我很高兴。”

  十两换回一个灯,谁敢不高兴?

  玉尽欢不信:“那你笑一个。”

  沈墟:“……”

  他没笑,玉尽欢笑了,低沉的笑音就响在耳边,很近,直穿过耳膜,往人心里钻。

  沈墟的耳根又不争气地红了。

  “那货郎在骰子上做了手脚。”沈墟忍不住道,“再来多少回,你也赢不了。”

  “我知道。”玉尽欢道。

  沈墟:“你知道?”

  知道还充冤大头?是嫌头不够大吗?

  玉尽欢被他一本正经生气的样子逗乐了,手痒,想捏脸,好歹忍住了,轻咳一声:“你不是喜欢这灯吗?”

  “喜欢是喜欢……”沈墟话说一半,打住,蹙眉,“你是因为我喜欢才跟他玩关扑的?”

  “若是听他的,只赌三两,咱们没了钱,也得不到灯。”玉尽欢道,“我想要灯,那就得找到一个即使我输了也能让他心甘情愿交出灯的两全之法。”

  “重金诱之。”沈墟恍然。

  玉尽欢颔首:“现在懂了吧?我买的不是一个灯,还是他今夜的谋财之物。”

  沈墟:“但十两还是贵了些,你也不必……”

  “千金难买心头好,钱财乃身外之物,你也不必替我心疼。”玉尽欢打断他,调侃道,“哪一日若我死了,钱还没花完,你才真的要心疼我。”

  “是吗?”沈墟淡淡道,“我怎么觉得,相比之下对你来说,钱花完了人还没死的境况更惨呢?”

  玉尽欢无可反驳:“啧,墟墟,我发现你变了。”

  沈墟:“变了?”

  “变得伶牙俐齿了。”玉尽欢倒转扇柄敲了敲他的脑袋,“走吧。”

  沈墟:“走去哪儿?”

  玉尽欢:“此处人多眼杂,过于喧闹,我们自去泛舟布筵,赏月观莲,岂不清静?”

  二人于是租了一条乌篷船。

  撩帘进去时,船舱里已备好薄酒与小菜。

  刚坐好,艄公拎了一壶热茶进来:“两位客官晚好,今日观莲节,这是船家特地赠送的‘吓煞人香’,二位慢饮。”

  “吓煞人香?”沈墟觉得这名字有趣,接过细瓷茶壶,揭开壶盖,扑鼻一阵清香,幽浓甘醇,叹道,“果然香煞人!”

  低头,只见壶中汤色碧绿清澈,茶叶蜷曲,银绿隐翠,茸毛披覆,将茶倒入碗中,抿一口,满口清香,舌底生津。

  “此乃碧螺春。”玉尽欢道,“出自碧螺峰上,又卷曲似螺,所以得此名。只不过人们惯爱叫它吓煞人香,因它香气袭人。你爱喝,就慢慢尝,喝完再沏,只不过饮茶能提神,当心夜里睡不着。”

  “你酒量不好,也莫贪杯。”沈墟放下茶,扫一眼几上酒壶。

  上回玉尽欢一杯倒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沈墟心有余悸,怕再被他认错按在榻上轻薄一回。

  玉尽欢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笑而不语。

  乌篷船离了岸,一摇一晃地往湖心驶去,笙歌渐远,自雕花小窗望去,满眼皆是半人高的荷花、大如油纸伞的莲叶、浮萍、芦苇、茭白,纵横交错,铺满水路,沈墟自幼长在悬镜峰上,从未见过此等水榭湖景,颇为新奇,在里边待不住,径自出了船舱,坐在船头。

  玉尽欢也随他出来,臂弯里多了一把乌木瑶琴。

  琴是方才在集市上买的,玉尽欢一边嫌弃它成色不好,一边又觉得琴身的凤穿牡丹图雕得雍容传神,很符合他的身份。有钱人买东西一般不看缺点,他只需要一个买它的理由,不管这个理由有多中看不中用,只要找得出来,就已足够。

  “你要弹琴?”沈墟抬头问。

  玉尽欢走到他身旁,席地而坐,置琴于腿上,随手撩拨一记琴弦,问:“你有什么想听的曲子么?”

  “我想听什么你便弹什么吗?”沈墟扭头,盯着他被夕阳余晖映亮的侧脸。

  玉尽欢嗯了一声。

  “好。”沈墟道,“那便弹一首——凤求凰。”

  玉尽欢抚在琴弦上的手微微一顿,不动声色:“怎的想听这个?”

  沈墟背着光,脸上神情看不分明:“你若不愿,换一个也无妨……”

  话未说完,琴声已动。

  凤求凰一曲,炽烈旖旎,深挚缠绵,诉尽缱绻衷肠,思慕之苦。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兮,求其凰。

  琴浪一层一层递进,铮然爆发,似喁喁私语终于转成高声吟颂,捅破了那一层脆薄的窗户纸。

  沈墟心潮涌动,举步踏入船舱,拔剑而出。

  剑可掠阵杀敌,也可起舞悦佳人。

  日已落,月上梢头,荷香浮动。

  他随乐而舞,刺撩劈砍,配合心法轻功,闪转腾挪,凌波踏浪,身法干净凌厉又不失抑扬顿挫之美感,连招时行云流水,破定时飘逸灵动,七分剑气涤荡,三分闲雅潇洒,风致嫣然,清华绝俗,如月下谪仙。

  船尾艄公已看得痴了,不知不觉停了手中的桨。

  乌篷船漂浮在湖心。

  时光在此地静止。

  玉尽欢抚琴。

  沈墟舞剑。

  只听琴声渐缓,如低声喃喃,一腔青涩情愫无处抒发,只能说给自己听。

  “铛——”

  一声金石裂帛之音。

  琴弦毫无征兆断了一根。

  一曲凤求凰,终未奏到曲终人散时。

  沈墟收手执剑,自夜空中缓缓落下,足尖轻点荷叶,莹白月华流照在他身上,他立在玉尽欢面前的湖面上,垂眸望来。

  “你没弹完。”沈墟微喘,眼里装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琴弦不是自己断的,是内力震断的。

  他看见了。

  沈墟鼓起勇气,目光追寻着玉尽欢的,声音低哑:“为何……”

  他想知道答案,又不想。

  他已猜到答案不会如他所盼。

  空气沉寂了几息,玉尽欢终于抬眸与他对视,薄唇轻启,嗓音比这清冷月华还冷。

  他道:“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凤狗,你会后悔!听见了吗?你废后翡!

第5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