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岳临渊 如岳临渊 第48章
作者:姬末
燕凉大军虽然也配备了大炮,然而他们因最开始的时候是打算发动奇袭,打速度战,这样一来配备过多的大炮必然会拖缓行军速度,对于长途跋涉的征战并无利处,因此燕凉大军此次所配备的大炮以及火药数量都远不及司渊渟这边的数量多。再加上此前攻城的消耗,尽管燕凉大军也马上架设大炮试图互轰还以颜色,然而他们的大炮数量不足,还是旧式大炮,有效射程仅有一里,最远射程不到三里,精准度也不够,根本就难以抵挡司渊渟发动的大炮轰炸。
从大炮里射出的弹药在空中互轰爆炸,然而从山海关城池这边所射出弹药完全以压制之势,铺天盖地地砸向燕凉军营,半个时辰都不到,燕凉军营已一片火光烧成火海。
粮草在这样恐怖的轰炸中被烧毁了,大炮弹药与武器也都毁于一旦。
硝烟与火光交杂,在黑色的浓雾中火焰张牙舞爪,而底下却是燕凉将士们撕心裂肺的惨叫。
燕凉统帅见此情状,深知这一战到底还是败了,大蘅国的实力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更强,无论是统帅还是军力以及装备,都远比他们要高出不止一个层次。
然而燕凉皇帝给他下的旨意,是要他无论如何也必须要重创山海关这道防线。
燕凉统帅深知自己和将士没有退路,于是在第一轮轰炸暂告一段落之际,他下令整阵进攻,做出最后的反扑。
最后的反击,燕凉统帅用的是叠阵,将军队分为三列,持长枪与刀的士兵居前,弓在后,最后为神臂弩。
然,司渊渟显然已经预判到燕凉统帅的预判。
这一次,司渊渟选择主动出击。
他所带领的军队,将大阵变为小阵,以十二人为最基本的战斗单位,这一阵形,最前为两个分别为长牌手与盾牌手,然后是两名狼铣手,紧接着是四名长枪手,最后则是两名短兵手。盾牌手防护远程射击兵器,狼铣为进攻主力,以长枪取人性命,短兵与长枪手配合,一方面防止敌人进身另一方面可在长枪手疲惫时补上继续进攻。
但这次,司渊渟让打先锋的长枪手们用上了杀伤力更大的剑枪。
司渊渟将军队分为四部分,最前者为先锋部队正兵,也就是主要进攻部队;两翼则为奇兵,负责保护先锋的侧后方向,并在适当时机进攻敌军的侧翼。
于是当燕凉仅剩的八万大军准备发动最后的反击时,燕凉统帅看到了,骑在马背上一身银甲的司渊渟,领着身后浩浩荡荡的大军,出现在在他们所有燕凉将士的眼中,司渊渟拔出了长剑指向燕凉军所在,在硝烟之下以充沛的内力发出了震耳号令——
“犯我大蘅国边境者,必诛!”
沧渊军与屯田军还有部分本来就镇守山海关的将士们随之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发出了统一且震天撼地的呼声:“犯我大蘅国边境者,必诛!犯我大蘅国边境者,必——诛——!”
一波又一波的声浪,排山倒海般袭向了燕凉军,与之一同袭向燕凉军的,是司渊渟带领下发起的反攻。
战马蹄声与将士们的脚步声重重地砸在了这片已然起战多日的战场上,而这一次,发动进攻的鼓声与号角声,是从山海关的城楼上传出的。
“咚——!咚——!咚——!”
狂风呼啸,大蘅国的大旗在风中挥舞,隆隆战鼓声震撼了战场上每一个大蘅国战士,他们发出了令所有燕凉军都为之胆寒的呼声,以最凶猛无畏之姿冲向了燕凉军。
“犯我大蘅国边境者,必诛!杀——!——!”
燕凉统帅这一生打过数场战事,甚至曾经也与楚岳峙两军对峙,那一次他也打得无比艰难,在楚岳峙率领的沧渊军可怕的包围阵中九死一生,最后是在部下的拼死护卫下才勉强带着仅剩的一千士兵逃离。
而这次,看着容貌俊美更胜楚岳峙却也比楚岳峙更为可怕,如同最冷酷无情的杀神一般骑着战马统军向他袭来的司渊渟,他知道,自己再无可能窥见生机。
银甲再次沾染上猩血,地上扬起滚滚尘土,炮声伴随着大蘅国将士四起的喊杀声;燕凉军阵型溃散,惨烈无比的哭喊哀嚎再度响起,不久,丢盔卸甲的燕凉士兵满身血污,眼中充满了战败的恐惧与对死亡的绝望。
随着一声怒喝,司渊渟将早已失去斗志的燕凉统帅斩杀当场,让所有大蘅国战士都看到了这一战彻底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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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大炮射程,参照明朝的红夷大炮,和清朝进化后的红夷大炮数据,此处设定为赵宾改良的大炮有效射程接近一千米,最远射程为两千米左右。
第99章 不义之财
过去,楚岳峙的战场在边疆,司渊渟的战场在朝堂;而现在,一切被重置,楚岳峙的战场变成了朝堂,而司渊渟则远赴山海关边境。
接到打胜仗的军报已是六日后,楚岳峙在看到打了胜仗时,心中多少松了口气;三日后又有新的军报送来,乃是司渊渟领兵追赶残余燕凉将士到燕凉边境的决策。
司渊渟在斩杀燕凉统帅后,没有立即就对所有燕凉士兵赶尽杀绝,而是故意放出缺口,让部分燕凉将士逃离,然后一路半追半放地追赶这些残兵败将到燕凉边境,并且在那儿声势浩荡地击鼓鸣炮,将燕凉边境的守将们都震慑得心惊胆战后,才下令撤军。
楚岳峙对于曾在自己麾下的朱必力也相当了解,知道他向来是认为穷寇莫追的谨慎之人,但想来这次是被司渊渟接连打下的胜仗折服了,竟在军报中对司渊渟这追击之策也表现出十足的支持认可。
事实上,楚岳峙在军事策略上的启蒙之师本来就是司渊渟,他从来也没有怀疑过司渊渟的能力,之前不愿意让司渊渟去,更多是担忧司渊渟的身体,也怕司渊渟仍未放下死志,若是自己不在身边,万一司渊渟在战场上有个好歹,他便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蛊药之事,让司渊渟知道了也好,如此至少司渊渟会有所顾虑,再怎样都会记着如今他们是双生共存,不可再有半点放弃生命的念头。
司渊渟此番,撤回山海关后也还要先行休整,并和朱必力一同督促修建经此战后的山海关,如此一来,至少也还要再过半个月后方能班师回朝。
尽管山海关传来捷报,但是楚岳峙在宫中依旧举步维艰,因重整内阁一事而头痛不已。
内阁此前被司渊渟压制,因此掌握在手中的实权并不多,许多的大事国策实际上都是司渊渟在拿捏,司渊渟当初这样做,一是为了先把精力放在清理腐败更重的六部上,二则是因为这些内阁大臣虽虚担阁臣之职却未真正尽过一天的职,但他们手上握有的京城人脉却不可小觑。
大蘅国建国时废除了宰相制,为的就是避免再出现相权威胁到皇权的情况。皇权与相权本是相辅相成的,然而一旦宰相权力过大脱离掌控,宰相不仅可以代替皇帝行使皇权,甚至还能废立皇帝进而改朝换代。即便皇帝试图削弱宰相的权力,然而两者之间的矛盾无法真正消除,终会变成祸患,因此大蘅国的建国皇帝才会决定废除宰相制,改而建立内阁制度。
内阁辅臣从首辅到次辅,最多可达七人。最初建立内阁时,是为了强化皇权,而之所以会让司礼监涉政,是为了让内廷与外廷相互牵制,保持权力制衡。然而后来随着司礼监的过度干政,内阁逐渐势弱,最终变成了被掌印太监与秉笔太监掌控有名无实的附属。
眼下司礼监涉政之权被废,权力便重新回到皇帝和内阁手中,只是除了新上任次辅的傅行云,内阁的几位阁臣楚岳峙虽下旨都察院革职查办,但也不能真的就赶尽杀绝,否则这些人手中的人脉和钱财无法回到朝廷里,照样会成为大患。因此楚岳峙还是在都察院以及大理寺呈递案情批复上来时,还是要斟酌处置这些大臣。
革职可以,但人不能杀,下的处罚也不能过重,因这些年来几位阁臣实际上已然暗中结成私党,而他们之间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轻易不能切断;可若是罚得不重,这一次内阁重整便如同儿戏,其他官员看在眼中怕是往后就更难治理了。
下了早朝后,傅行云被楚岳峙留下,然后随楚岳峙一同去了养心殿,楚岳峙拿起新到的军报给傅行云,道:“他们最快也要半月后方能归来,你放心,云霄随朕征战沙场多年,想来也不会有事。”
傅行云自从卫云霄跟随司渊渟一起出征后,就跟楚岳峙一样,整个人的气压明显低了许多,每日早朝时也经常是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必然要让那些不干正事的大臣们难看。
卫云霄在前线,完全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给傅行云,傅行云虽然也能理解,但是难免心焦。又因只是短暂的战役,连司渊渟也是没有特意给楚岳峙送回任何书信,故而楚岳峙能收到的也只有军报,军报上也没有提到卫云霄,不过卫云霄的军衔不低,这种情况下,没有消息反倒是最好的消息了。
“陛下,臣以为,我朝的驿站也需要好好整治一番。”傅行云接过军报后并没有看,反而提出了驿站之事,他并非突然才想到要提出此事,而是卫云霄出征后便一直在思虑,“我朝送书信的驿站按规制是每隔二十里便有一个驿站,全国有一千两百三十五个驿站,专门从事驿务的人员共一万多人,其中驿兵有九千多人。然而据臣多年来探查发现,这些驿站,离京城越远效率便越差,送来给陛下的皆是公文,故而陛下不知,寻常老百姓所寄的书信往往超过月余才能收到,出了十三省后,寄失的书信更是多不胜数。陛下过去领兵于边疆征战,可曾听麾下的将士提及过,家书难递?”
楚岳峙留下傅行云本意是要与他谈重整内阁一事,没想到傅行云反倒先和他提及了一件在他看来风牛马不相及之事。
将近两个时辰的早朝下来,楚岳峙在龙椅上坐得身子都僵了,这会回到养心殿也并不想坐下,只站着与傅行云说话,他先是仔细回想了一下,而后道:“确实曾经听及此事,怎的?”
“陛下可曾想过,为何十三省之外的百姓如此贫困却从来未有人管,也无人上报朝廷?”傅行云问道,“除了政策上过度集权致使十三省外的地区都资源匮乏,以及前通政使郑余华不作为之外,难道就没有其他原因吗?”
楚岳峙沉吟间来回踱步,片刻后凝眉说道:“你的意思,这十三省外的地区政令不通?”
“不止。”傅行云在与卫云霄一同游历的两年时间里,除了根据司渊渟的指示收集工部贪污行贿的证据外,同时还一并考察了各处的驿站,原因便是司渊渟在楚岳峙征战的那些年里发现,若不走特殊的情报通道,以寻常驿站传递指令,哪怕标明是公文,都会在半路上被卡上许久,“驿站过公文政令,收寄百姓书信,但事实是,政令与书信皆不过十三省,十三省外被所有权贵富贾判定为没有任何发展必要的地区,因此擅作主张替朝廷决定弃置,至于那里的百姓日子过得如何艰难,他们并不在乎。陛下以为,这些权贵又都有谁?”
养心殿已经成了楚岳峙主要办公的地方,他走到那御案前拿起上面那几份都察院与大理寺递上来的奏折,而后在手中敲了两敲,道:“富贾都是攀附权贵,揣摩这权贵的意思办事,那么这些权贵自然都是朝廷中举重若轻之人……起码表面上是如此。”
翻开其中一份奏折,看着上面列出来的关于其中一位阁臣如何结党营私的罪状,楚岳峙冷笑道:“好极了,合着这些内阁大臣,不能像户部一样明目张胆地捞油水,便变着法子将司九颁下去的那些政令都封在十三省内,然后把这京城与十三省变成他们自己的金库。合着这大蘅国的国库在他们眼里都是儿戏,他们这些大臣手里有的,才是大蘅国真正的钱粮物资。”
“臣知道,陛下对于如何处置几位阁臣十分为难,莫不如就从首辅入手,然后揪出与他勾连最深时间最长的一位经商富贾进行查账,天下账册臣还未曾见过有一本是干净,只要查了账再查这些年来商行市价,只要查出差价便可知首辅大臣贪了多少。”傅行云这些年跟着司渊渟,早将京城中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摸清,当初司渊渟甚至还交代过,在他死后,楚岳峙若行改革,傅行云务必要竭力辅佐,若能站上朝堂最好,如若不能,在朝堂中寻一忠臣投其门下,以谋士身份迂回帮助楚岳峙实施改革也是好的。
“你刚刚说,整治驿站是何意?”楚岳峙没有马上肯定傅行云的谏言,反而倒回去问那驿站之事。
傅行云说道:“政令出不了十三省,即便是能在十三省里往下走,往往到最底层的官员时,那政令已经面目全非。因此臣建议,重新筛选一遍管理驿站的官员,官道更需严加管控。而整治驿站所需的费用,再加上如今我大蘅国刚遭遇了战事,正是国库空虚急需用钱之际,这些便全部都由几位阁臣来负担。”
养心殿中的光线十分充足,上午的阳光轻易便将养心殿灌满,令整个养心殿明亮非常,更照亮了皇帝所坐的御座后方那一面巨大的书架,书架中放置的典籍乃是历代皇帝有关治国的经验教训。而此刻,楚岳峙与傅行云站在御案前,照入殿中的阳光落在楚岳峙的绣龙皇袍与傅行云的官服上,恍惚间竟似有微光闪耀,令两人仿佛不是站在阳光之中,而是他们自身便自带明耀之光。
几日来的烦恼之事有了解决之法,楚岳峙合上手中的奏折,看着傅行云道:“也亏得朕当初把卫云霄培养成苍鹭营的副将,否则,只怕朕还真不知道如何留住你这个贤能之才。”
阁臣不能杀,但是他们这些年所贪之财却可收回,这些内阁大臣都是两朝大臣,最懂得审时度势,只要适当暗示,为了保住性命,即便他们再贪财,也会先吐出一部分来。
朝廷上的官员自有派系,内阁也一样。
当初司渊渟为了让内阁的阁臣势力能保持平衡,一直都有适当的打压与暗中支持,令他们分成了两派相互制衡。而现在,就到了让他们狗咬狗的时候,就让他们互相甩锅,为了党羽利益也为了能自保,将这些年来所敛的不义之财统统都给吐出来。
第100章 乌云蔽月
夜里楚岳峙忙完了政事摆驾坤宁宫,进殿的时候看到司竹溪正抱着孩子在殿内来回走动,一边走一边轻轻摇晃身体哄孩子。
司竹溪这段时间一直在养身子,吕太医叮嘱她要多休息,但大约是因为司渊渟出征让她倍感担忧,所以她的精神一直都不算太好。
楚岳峙走过去从司竹溪手中接过孩子来抱,道:“不是让你多休息么,皇长子有乳母照料,你总自己抱着,难怪这几日又说手腕痛。”他抱孩子的姿势很是熟练,显然这段时间也没少来看孩子。
司竹溪不爱穿戴那些华贵的头饰与锦衣,加之因孩子对外应当是尚未出生的皇儿之故,这坤宁宫服侍的宫人极少,司竹溪也不愿被太多人围着服侍,因此虽在宫中,司竹溪仍是一身素雅,长发也只是盘成最简单的发髻,插上凤钗便作罢,面上更是几乎脂粉不施,只为了让脸色看起来好些而抹了少许腮红并画了浅浅的柳眉。
若有不懂规矩的宫人误闯坤宁宫,即便是见到司竹溪只怕也根本意识不好眼前这素净的少妇便是来年便会被正式册立为一国之后的后宫之主。
怀里的皇儿被楚岳峙接过去抱后,司竹溪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慢慢走到一旁的椅子前坐下,道:“成天躺着拾喜也乏,而且把孩子完全交给乳母照料拾喜心里始终觉得不放心,还是得自己亲力亲为才能安心。”
司渊渟在出征前来看过她和孩子,并给孩子取名为“慎独”。尽管司渊渟没说,但是她知道,这名字原本是要留给司渊渟的长子所用,然而司渊渟此生都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后代,把这名字给这孩子,便是他决定接纳这孩子的意思。
楚岳峙看着在他怀里睡得踏实的楚慎独,过去这么几个月,那张出生时皱巴巴的小脸早已长开,白皙娇嫩十分可爱,但他也知道这小小的皇长子也是个折腾人的主,睡觉总要有人抱着才睡得沉,否则就哇哇大叫哭闹不休,那哭声说是魔音穿耳都不为过。
楚岳峙走到司竹溪身畔,将声音放得又低又轻,说道:“今日接到军报,司九此次在山海关大获全胜,再过半月便能回京了。”
司竹溪闻言怔了怔,连日来的担忧终于有了落下之地,她泄了劲般呼出一口气垮下双肩微微驼背,但很快又重新挺直身子,抬头对楚岳峙说道:“那就好,表哥要是再不回来,拾喜就要被楚表哥烦死了。”
楚岳峙是打从心底喜欢这个名义上是他皇长子的小侄子,有时间总会来探看他们母子,落在宫人们眼中,倒也真像是和睦的一家人。
“司九回来了我也依旧会过来,朕的皇长子这样好看,长得也像司九,叫朕一日不见便牵肠挂肚。”楚岳峙边说边低头亲了亲小楚慎独的额头,而正在他怀里呼呼大睡的小楚慎独丝毫不觉,还咂咂嘴吐出了两个小泡泡。
说到这个司竹溪就来气,扶着自己依旧有些隐隐作痛的后腰,愤慨道:“要不是我现下身上还四处痛着,我都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我生的了,怎么越长越像你们二人,好似是你们俩生的孩子似的。”
“朕的皇长子,像朕不是很正常的吗?更何况慎独最像司九的地方便是眉眼轮廓,拾喜也一样都是这样的眉眼,我说慎独像司九不也就是在说慎独像拾喜吗。”楚岳峙轻勾起唇角,兴许是因为司竹溪怀孕后期一直是他陪在她身边的时间更多,楚慎独出生后模样竟是半点楚岳磊的影子都没有,反倒真像是他和司渊渟的孩子了。
司竹溪看着楚岳峙抱着孩子那小心的姿态与呵护,心中也不知怎的,闪过某个危难时护着她的身影,她眉心微动,将那奇怪的心思又捻了下去,只对楚岳峙说道:“这孩子,楚表哥以后可有打算将他的真实身世告诉他?”
“拾喜,你听好。”楚岳峙丝毫不顾忌自己九五之尊的身份,抱着孩子便在司竹溪身前蹲下,让司竹溪不必再仰头与他说话,以两人接近平视的高度,半点含糊与犹豫都没有地说道:“慎独没有其他身世,他唯一的身世便是你我二人的皇长子,你是他的母后,我是他的父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我年少的时候本是做好了孤独一生的准备,但如今我有你们,司九与你还有慎独,对我来说你们是我唯一真心以待的亲人,我是真心爱护你们母子,也对你所做出的牺牲充满了感激,这点,我希望你能明白并相信我。”
司竹溪伸出手,极轻地抚触儿子安静的睡颜,静默良久才说道:“拾喜本来一直很担心,这孩子出生后,表哥和楚表哥都难以真正接纳他。孩子是母亲身上落下的骨肉,若是两位表哥容不下他,等拾喜完成了楚表哥所托之后,也会自行带着这孩子一起离开。”
但幸好,司渊渟虽然每次来探望他们母子时从来不会抱这孩子,但出征前却特意来给这孩子起了名字;更莫要提楚岳峙从这孩子出生以来,便展露出毫不掩饰也明显是发自内心的喜爱与疼惜。
“现下看来,拾喜该担心的,应该是往后楚表哥若是太溺爱这孩子了该怎么办。”司竹溪笑着收回手,玩笑地说道:“拾喜可还盼望着这孩子将来能成大器,不然也太辱没我们司家的血脉了。”
楚岳峙不以为然地抱着孩子又起了身,道:“朕小时候也得司九溺爱,如今也照样做了这大蘅国的皇帝。有司九与朕一同教导慎独,朕相信他将来定也会成为栋梁之才。”
扶着腰从椅子上起来,司竹溪见孩子在楚岳峙怀里睡得安稳,便招来宫人扶自己回寝殿,干脆的把孩子交给楚岳峙照料了:“既然楚表哥如此慈父,就好好哄他睡觉吧,昨夜他半夜里哭闹,今日白天也是闹腾许久,拾喜这一日夜都未能安眠,这会得去歇下了。”
楚岳峙知道司竹溪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吕太医近来仍在为她细心调理,今日听闻司渊渟平安不日将归的消息,想来也是心下送了一口气,紧绷的精神放松了自然是要好好歇上一歇的。
抱着楚慎独走到殿门口,楚岳峙对赶忙迎上前来的王忠说道:“今晚朕在坤宁宫歇下了,你着人去把未批完的公文奏折搬来。”
国事繁重,他便是日日忙到深夜方歇,又天未亮便起来上早朝,公文奏折依旧在御案上堆得如小山高,有时候他也会极为烦躁,且自从登基后他明显能够感觉到自己脾气见长,与其说天威不可触犯,倒不如说他是被这永远都批不完公文奏折给磨掉了所有耐性,早朝时再见到那些不干事的大臣们在底下瞎蹦跶,他心里那火就跟浇了油似的蹭的就烧旺了,如今他也算是明白司渊渟还是掌印太监与东厂提督时那每次一在案前批奏疏就脸如黑锅气压极低是怎么一回事。
前两日他在养心殿里批奏折,一个新来的小太监许是规矩还没学好,他正被气得心焦,那小太监端着新泡好的茶就怼到他眼前,他当场就来火把那杯茶给掀翻了,吓得那小太监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声求饶,还是王忠及时通报有大臣觐见,然后看他脸色知道他也没有要罚的意思,便赶紧招呼那小太监把地上收拾干净再出去候着。
王忠应下楚岳峙的吩咐,又见楚岳峙已经熬得通红的双眼,禁不住大胆说道:“陛下,国事虽重,可您还是要保重龙体,您已经好几日没怎么歇息了,若是再这么熬下去,待司公子回来看见陛下憔悴了那么多,也是要心痛的。”
楚岳峙瞥了一眼恭恭敬敬在他跟前躬身说话的王忠,又看向殿外那黑压压一片乌云蔽月的夜空,已经连着好几日,入夜后不久夜空便会被厚重的乌云遮蔽,而那离月圆还有段时日的弯月也被乌云遮挡得严严实实,连半点光都不透。
就像是这些年来的朝堂一样,即便有司渊渟力挽狂澜,努力以一己之力试图照亮百姓的未来,朝堂乃至整个大蘅国依旧被巨大的黑暗所笼罩。
叹了口气,楚慎独在怀里“咿呀”了一声,楚岳峙复低头去看,见他皱着小脸似有要醒来的迹象,便又轻轻拍着他并摇晃身体继续哄他睡觉,等这磨人的小祖宗再次睡熟后,楚岳峙才终于开口说道:“就是因为朕的司九快回来了,朕才更要加紧尽快重整内阁。”
司渊渟此次出征,不负重托打了漂亮的胜仗,也成功立下了军功。但,仅靠司渊渟的军功还不够,他无论如何,都要在司渊渟回来之前把朝廷清出一个干净的位置,让司渊渟能站在那里,穿上一身清廉的官服成为他的朝臣,名正言顺地与他一同治理大蘅国。
他并非不知道有些事急不得,缓缓而治方为上策,可是他真的已经等不及了,为司家平反一案已经接近尾声,很快他便会颁布诏谕平司家与皇甫家的数年之冤。而现在,傅行云已经用本名“皇甫良祯”站在朝堂上,接下来他要让司渊渟也手握军功堂堂正正光明坦荡地也走上朝堂。
第101章 首辅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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