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狂 疏狂 第30章
作者:凉蝉
一见如故,两人更是立刻约定一同离开这里。会合远走的那一天,掌门人在四郎镇从早晨等到晚上,始终不见同乡露面。
他来到此处寻找,却发现他在路上设下的陷阱全都被人破坏,同乡也不见踪影。
“有人说,他去仙门城了。”掌门人指着远方,“从这儿往上游走,要连续走许多天,才能抵达仙门。”
仙门城外仙门道,仙门关口仙人笑。
沈水上下流域,仙门城是汇聚各方人流物流的地方,十分繁华。也因为地势险要、山林众多,衍生出许多奇特传说,三教九流之人特别的多。
“仙门城周围势力最大的有七宗九教。”掌门人说,“他被那些怪人带走了,俺去救他。”
李舒:“怎么去?”
掌门人:“雨停了就去。沈水如今水位高涨,桥也淹没了,俺多住几天再走。”
掌门人带回来不少吃的,李舒哇啦哇啦吃掉一半,假惺惺让栾秋和少年分剩下一半。
知道他受伤,少年十分体谅,一个劲儿地把煮熟的山鸡推给李舒。李舒吃得满嘴流油,心中过意不去,眼珠子一转:“仙门那一带的沈水,有江州城这么宽?”
“没有,挺窄的。当年定山堰溃堤,整座仙门都被淹了。”掌门人说,“但我没有轻功,跳不过去。”
李舒打量他:黑且瘦的少年郎,手脚结实,还在不停长高。他很喜欢掌门人,尤为中意他身上镇定、沉稳的气质,于是拍拍他肩膀:“我跟栾秋,帮你救人。”
栾秋:“……?!”
李舒:“这雨不停,水也这么大,我俩根本回不了浩意山庄。江湖正道人士,有机会自然就要行侠仗义。对不对?”
最后一句是看着栾秋说的。栾秋无声回答:你只是贪玩。
李舒的目光可怜巴巴。
栾秋:“……对。”
说走就走,掌门人迅速收拾好行李,消失两个时辰后,牵回来一匹马儿。
李舒大惊:“偷来的?”
掌门人:“从山里买来的。我身上所有的铜板和银子都花光了。”
那并非可长途奔袭的马儿,只是寻常家马,用来运货拉车,比浩意山庄那匹还老。
李舒心里过意不去:“栾秋,你可一定要帮他把有缘无份的小兄弟救出来。”
栾秋:“这事儿不是你揽下来的么?”
李舒:“我的事儿不就是你的事儿?”
栾秋:“……胡闹。”
李舒已经跨上了马,回头笑道:“走呀!胡闹去吧!”
几步跃上马儿,栾秋把他揽进怀里,一拉缰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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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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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秋和李舒喜欢掌门人,喵喵和不烦喜欢掌门人。
热爱黑皮少年的梁蟾也喜欢掌门人。
掌门人:那你给俺起个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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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慧光长舍(1)
大瑀境内有一条横贯东西的列星江,把大瑀领土分为南北两部分,列星江以北被称为“北境”,以南便是气候、人情迥然不同的,因有大瑀国都“梁京”而更为繁华的南部。
沈水是列星江支流,南部最大的河流。它自列星江起,一路蜿蜒经过无数城池,最后在东南方向汇入大瑀南部的若海。
仙门城位于沈水中段偏下,距离江州城不远,但比江州名气大得多。
沈水流域中段有一条有名的仙门道,凡从南境往北,或是北境往南,走仙门道是最快的路径。
仙门道得名于一些古老的传说:世间修道之人得道成仙,或天上仙人下凡历劫玩乐,总需要一个出入上下的路径。仙门道恰好位于大瑀中心,是一处贯通南北、西东的重要位置,它纵横几十里,如蛛网一般辐射四面,有沈水这样的大河,也有麒麟百峰这样的高峻山峦,更有巫州峡谷、攀仙洞这类深藏许多传奇故事的幽深险峻之处。
仙门道正是成仙之人或天上仙姝,登天、下凡之路。
先有仙门道,后有仙门关,最后才渐渐攒出一个仙门城。此地群山众多,民舍村落错杂,许多求道修仙之人在周围立宗传教,故说起仙门,便有“七宗九教”之称。
几年前,“七宗九教”之首是问天宗。但溃堤事件中,问天宗有丑闻被揭露:所谓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宗主,居然是一个被强行拐带到仙门的小孩子。
问天宗的教众大多是普通人家,都有儿女。此事一出,各个対头教派立刻编出“问天宗四大司天士都爱吃小孩儿”“凡是加入问天宗,就要祭祀小孩”等等传言。传闻有鼻子有眼,前一天才冒头,第二日立刻被编写成嘌唱本子,传遍仙门城内外。
教众们不仅火速脱离此教,还要回头痛骂。问天宗名声一落千丈,不过一年时间,几乎销声匿迹。
“现在仙门最出名的是慧光长舍。”掌门人说。
三人在雨中跋涉一天,已来到仙门附近,正在掌门人找到的避雨处分吃干粮。
掌门人这几天骑着老牛,不知在江州至仙门之间的山路上走了多少个来回。他熟悉周围地形,带他们绕过了几处容易坍塌的险地。
边吃边说,栾秋惊讶于这少年看似木讷,但口齿灵活,原来十分健谈。
他很快介绍完仙门的事情,李舒却摸摸下巴:“有高人。”
掌门人:“是高人掳走了我的同乡?”
李舒:“问天宗垮台,有高人插手。写嘌唱本子,一来容易传播,本来问天宗的教众大多是目不识丁的百姓,就喜欢听曲听戏,这嘌唱的曲儿在他们中间,传得比城守老爷喜欢被小妾打屁股还快。”
栾秋:“……”
李舒说得上瘾:“二,写本子还能挣钱,这是一箭双雕之计。此人相当高明,很有生意头脑……”
栾秋懒得与他搭话,掌门人听了一会儿,转头问栾秋:“栾大侠,你不管管他?”
栾秋吃着半熟的李子:“我管不了。”
天黑时,三人终于抵达仙门城。
李舒腰上有伤,掌门人轻功不行,栾秋逐个拎着俩人越过仙门附近的河面。落地后李舒指着対岸的牛:“它怎么办?”
栾秋回到対岸,把牛妥善系好。再回到李舒和掌门人身边时,迎面两双幽怨眼睛。
栾秋:“……那是牛,我怎么抱过来?”
李舒:“连你也没有办法么?我还以为二师兄无所不能。”
他望牛垂泪。
栾秋万种无奈化作一声长叹,再次转身,辛苦将老牛转移过来。
掌门人高高兴兴骑上了牛,邀请李舒共乘。李舒怜悯老马,不怜惜老牛,也高高兴兴骑了上去。
“我懂了。”少年恍然大悟,対李舒说,“你能管他,他不能管你。”
李舒手上摇着一片人脸大的榕树叶子,得意点头:“正是、正是。”
一牛一马晃悠前行。沿路都是被雨洗绿的树荫,树荫缝隙里隐隐透出一些灰白色。
李舒眯眼辨认,等靠近了仙门城,和掌门人几乎异口同声:“这是什么?!”
栾秋:“是象。”
仙门城外,一座足有十人高的石头塑像在豪雨之中静静耸立。石雕依山而造,是大象的形状。那巨象正从山壁中走出,只露出两只沉重的前足。
大象的脑袋一半是石头,一半是真正的巨象遗骨。相互镶嵌、融合,浑然如一体。
雨水让石头生出绿色苔痕,随鸟儿粪便和风四处流落的种子在缝隙中扎根,这灰白的巨大石塑上零零落落点缀青色斑点,远望过去仿佛世人从未得见、亦从未想象过的传说之物。
从未见过这些东西的掌门人和李舒被这奇特的景观惊呆。两人愣愣仰头,唯有那牛丝毫不觉,仍旧边吃草边往前走,差点撞上垂落地面的象鼻。
“栾、栾秋!”李舒回头喊栾秋,“是赤燕的象吗?”
赤燕位于大瑀南境以南,两国在边境上常有摩擦。李舒年幼时在赤燕呆过,但一直住在炼药人的药谷里,只知道赤燕人崇拜圣象,从未见过。
栾秋告诉他,每年元宵灯节,赤燕王都会派人带着圣象到大瑀的梁京参加灯节活动,圣象从南往北,会经过数个城池。前年有圣象病死在仙门城外头,立刻被仙门的七宗九教拿来大作文章。象骨一直放在城外,连曲洱和曲渺渺也禁不住好奇,从江州城跑到这边瞻仰过。
冲垮定山堰的大水也同样冲散象骨,最后剩下的只有半个头骨。
“不知是什么人在这里凿山,做出我们眼前的东西。”栾秋注意的事情和李舒他们截然不同,“他们绝非普通工匠,应该是身怀武功之人。”
李舒只顾呆看那象头。
若是站在那上面俯瞰人世江河,该是多么有趣。
这念头从此在他心里扎根。
虽然连日大雨,但洪流没有垮堤那天的大。仙门城与沈水之间修筑了新的堤坝,挡住了大部分水流,积水只淹过足背。
街上有许多戴着奇怪面具的人走来走去。白色面具覆盖面孔上部,只露出嘴和下巴;面具的额头部分有水流般的印记。
“是慧光长舍的人。”掌门人皱眉。
立刻有慧光长舍的帮众凑过来:“今夜在象首菩萨有大会。”他指向仙门城外的巨大塑像,“能见到咱们长舍的主人。”
李舒擦擦脸上的水,随口问:“长什么样,好看么?”
帮众低语一句,笑道:“天人之姿。”
李舒立刻目光大亮:“一定去、一定去!”
三人记下了时间,先找落脚地吃饭喝水。
落座后李舒忽然想起,仙门和江州城都在沈水同侧,他与栾秋已经过江,若是想回家,即刻启程,第二日便到了。
但他不提,栾秋也不提。
三个人水淋淋地在客店坐下,全都身无分文,六只眼睛你看我我看你。
李舒招呼小二过来。他手里还是那把叶子扇,看起来落魄,但面容端正俊美,很有隐逸世外的江湖高人气派。
正要说些大话镇住小二,不料小二已经流水般端上四菜一汤。
“今日是慧光长舍主人生辰。”小二笑道,“这是长舍主人请的。”
李舒左右一看,每一桌都是同样的东西:一碟肉末青菜,一份香油点豆腐,几个黄油鸭蛋,人人面前都有一碗稠粥。掌门人在粥里翻了几下,吃惊:“有肉!”
还是颇大的猪肉丁。
“好富贵。”李舒饿得太狠,一口气吃完了才剔着牙说,“就是荤腥太少,虽然富贵,但不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