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狂 疏狂 第45章
作者:凉蝉
看完本章的岳莲楼抓住李舒衣襟,目露凶光。
岳莲楼:谁?谁“也”受苦???
李舒:那些东西我又不爱吃,(打饱嗝),当然是受苦。
第42章 俘虏(3)
“你舍得栾秋?”曲青君笑着问。
李舒抓起烧饼啃:“他算什么东西。”
两人正在别苑对坐,从四面推开的窗户看出去,能瞧见繁忙的码头与宽阔平坦的沈水入海口。
“那怎么不把他的东西还给他?”曲青君笑着给他斟酒,“玉佩还带在身上,那就是仍旧有留恋。”
李舒只是大吃大喝,不想回话。
饭菜里自然不会有毒,曲青君如果想杀死自己,早在四郎峰上就可以下手,没必要等到现在。
当日栾秋离开后,李舒踉踉跄跄在后面跟了几步,想追上去,又怕看见栾秋怨恨目光。他在峰顶徘徊时见到了曲青君。
两人在沈水边缘那一战各有损伤,曲青君伤口在胸前,已经看不出伤势痕迹,单手撑一把青色纸伞,风姿翩然。
“当时尸体就被钉在这里。”她指着山壁,李舒抬头一看,爬满藤蔓植物与青苔的岩石上有一个极深的小洞,是尖□□入的痕迹。“……你是说,曲天阳……他死在此处?”李舒吃惊得退了两步,没提防身后就是悬崖,差点栽了下去。
曲青君抓住他腰带,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李舒即便知道这个人对自己不怀好意,此时也完全丧失了和她对抗的念头,木然地任由她把自己带走。
本以为落在曲青君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
浩意山庄的人都想为曲天阳报仇,更何况曲天阳的亲妹妹?
但奇怪的是,曲青君一点儿也没有对李舒下手的意思。她好吃好喝、高床软枕地接待着,李舒甚至还听见谢长春与她争执过几次,都是为了自己:为什么对这个魔头这么好呀,为什么不立刻了解他呀,等等等等。
李舒听得多了,渐渐明白,曲青君把自己抓来,肯定是另有打算。
想通这一点,他自然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偶尔顺着曲青君的意思骂几句浩意山庄和栾秋。
即便被人看出他口是心非,李舒也不在意了。
“口是心非”是李舒擅长的本事。
小时候吃了苦,回到苦炼门的深谷里,总会让同伴们担心。没了眼睛的好友在地上摸索,要确认他是否真的安然无恙。李舒即便痛苦得无法起身,也一定要挤出力气跟他说两个笑话,以免好友为自己而哭。他是这样,白欢喜也是这样,俩人总是一唱一和,一问一答,好像天底下确实没什么能难倒他们的事儿。
长此以往,已成习惯。
曲青君赞赏他:“你倒是坦然。”
她看着李舒大吃大嚼,问:“你在这江湖里呆了几个月,有什么感受?”
李舒嘴巴不停,心中忽然警惕:这是曲青君第一次用如此正经的语气询问他。
“虚伪,恶毒。”李舒擦擦嘴巴,“就拿青松阁的欧阳大歌来说,浩意山庄没名气时,他要挟栾秋,想当诛邪盟盟主。等到浩意山庄有了起色,他觍着脸凑上来巴结,帮这帮那,实则是在栾秋面前卖乖。如此行为,不算虚伪?”
李舒对欧阳大歌感受复杂,起初觉得他是混帐,后来又察觉此人心直口快,也有几分侠义心肠。他用欧阳大歌应付曲青君,边说边在心中道歉。
曲青君点点头:“那恶毒呢?”
李舒冷冷一笑:“金满空。”
金满空利用慧光长舍抓小孩儿练邪门功夫,这事情并没捅到官府那里。明夜堂把它压了下来,似乎打算江湖事江湖了。
曲青君怎么应付的,李舒不知道。但此事绝对不可能就这样善罢甘休。
“是你告诉她那种邪门的练功法子。”李舒说,“你去过金羌,还去过苦炼门,是不是?”
他观察曲青君表情,不料曲青君只是笑笑:“你说得对,所谓正道,大多虚伪、贪婪,打着幌子,尽做坏事。”
李舒咽下一口兔肉:“哎哟,怎么骂起自己了?”
曲青君:“和苦炼门没什么不同。”
李舒抬头:“别这么说,苦炼门惭愧。我们确实不怎么做正经事儿,但我们坦荡。”
曲青君:“你又知道我不坦荡?”
李舒立刻问:“你当时想杀卓不烦,是不是为了嫁祸于我?”
曲青君想了想:“是,也不是。你是李舒,是英则。可你也是‘浩意闲人’。”
李舒:“……我懂了,从始至终,我是谁、我做过什么事,根本不重要。关键是,经过诛邪大会,江湖上许多人都认为,我就是浩意山庄的门客,我与浩意山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曲青君自斟自饮,轻轻点头微笑。她像一团雾气,难以捉摸,游移不定。
李舒果断道:“你的目标一直都是浩意山庄。”
沈水上,七霞码头的商船正在水面平稳航行。
栾秋与沈灯同行,浩意山庄来的人只有他和于笙,曲洱等人留守看家。曲渺渺和卓不烦吵着闹着要来,出门时拉着栾秋和于笙哭个没完,逼得栾秋立誓绝对不会让云门馆的人杀李舒。
栾苍水本来有一艘自家的船,但硬要跟栾秋、于笙同行。
韦问星和霍夫人也随船,大船上更有无数江湖人,大家伙儿的目的都是同一处:平澜城。
之前在江州城开的诛邪大会只有口号和擂台,连一个苦炼门的苍蝇都没见着;之后四郎峰传有苦炼门恶徒出现,可除了两个浩意山庄小弟子受伤,也仍旧谁都没见着。这回大大不同,英则就在平澜城,人人摩拳擦掌、议论纷纷,都想见见这个满头恶疮、面目丑陋的大毒物。
明夜堂的几个帮众在船舱里卖起了《侠义事录》,专卖苦炼门那一卷。
看过假书的江湖人则三五成群聚众聊天,苦炼门门主的各种虚假事迹一时间船头淌到船尾,再不想听的人也能嗅到味儿。
栾秋等人与韦问星夫妇在船头喝酒聊天,说起了沈灯和曲青君的往事。
于笙才知,多年前江湖上竟然流传着两人暧昧的传闻。
“绝不可能。”沈灯摆摆手,笑道,“我年轻时确实风流,也确实为她动过心。但我们俩不是那样的关系。”
霍夫人:“郎才女貌,当为绝配。真是可惜、可惜。”
沈灯目光一闪:“霍夫人说的这句话,正是青君最憎厌的评价之一。”
霍夫人讶然:“为什么?”
“郎才女貌,世人只知道我武功好,却不知她也有一身毫不逊色于曲天阳的武艺。”沈灯笑道,“女子若是丑陋,人们便说幸好还有几分才情;若是美貌,人们则只惦记美貌。她不喜欢这些话。”
他说起了青年一辈从不知晓的往事。
当年曲青君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美人,追求者从四郎峰山顶能排到山脚。
她不胜其烦,干脆和沈灯一同去金羌游历,躲开这些烦人的事情。沈灯当时自视甚高,以为她对自己别有用心,又是得意又是高兴,不料这一路走完,沈灯便知他和曲青君绝无可能。
曲青君愿意和他享男女之欢,但也仅止于此,再没有更多感情。她真正感兴趣的,是西域那些与大瑀截然不同的武艺与风物人情。
沈灯隐隐察觉她有更大野心,可无法从曲青君口中打探更多。
“去了一趟金羌,她回来便跟曲天阳说一路游历见闻,又说想离开浩意山庄,拜入别的门派学功夫。”沈灯回忆,“兄妹俩为此吵了很多次。当时于笙和谢长春还小,栾秋还没到浩意山庄,这些事情估计只有他们兄妹和任蔷知道。”
任蔷身为曲天阳妻子,自然要当和事佬。沈灯是曲青君朋友,也常常劝架。
“栾秋,后来曲天阳收你为徒,本来应该是由他亲自教导你的,但不知为何,曲青君跟你倒是很亲近。”沈灯说,“我知道你从小跟着她练武、学心法,我去找她的时候也常常见你。”
沈灯顿了顿,看一眼于笙:“她收谢长春为义子,也是曲天阳的主意。这个事儿你知道么?”
于笙一怔:“不知道。”
沈灯笑道:“曲天阳认为,她这样忤逆,就是因为在浩意山庄没有牵挂。谢长春当时是浩意山庄大弟子,他成了曲青君义子,曲青君再怎么胡乱行事,也不至于抛下自己孩子,跑到别的门派去。”
这实在出乎栾秋和于笙意料。
“可她还是跑了。”于笙心头有些微动,她没想到谢长春竟然是曲天阳留住妹妹的一个工具,“还把谢长春和那么多弟子也带走……”
江湖人看重师门传承,曲青君这等行径,是绝不能原谅的大错。
“唉,她大错特错。”韦问星说。
“……可见她想脱离浩意山庄的决心多么强烈。”于笙却接着自己那句,淡淡地说,“想做的事情竭尽全力完成,确实是她的行事作风。”
沈灯睁大了眼睛,拿起酒杯和于笙碰了碰。
“她怎么不选你?”他笑道,“我看你和她倒是趣味相投,能成一对好母女。”
于笙有些别扭。
霍夫人笑着打圆场:“不说别的,我倒是钦佩曲青君。多么洒脱,没有家累,天地之大任由来去。”
韦问星轻咳两声,霍夫人继续:“曲青君一身武艺,又是曲天阳的妹妹,江湖上谁提起她都要夸几句。若是当初没有叛离师门这件事,她必定也能把浩意山庄经营得有声有色。”
一直托着下巴听故事的栾苍水忽然说:“真是有趣。她如今明明是云门馆馆主,可你们聊起来,总还要提一嘴浩意山庄。人家已经跟浩意山庄没有关系了。”
韦问星皱眉:“师门渊源,怎么能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即便再不乐意,她始终都是浩意山庄出来的人。”
于笙撇嘴不言:“她不乐意,我们也不乐意。”
很久之后,栾秋回想起船上这一段谈话,才意识到栾苍水那两句话多么重要。
他们已经隐隐地说透了曲青君一切行为的根源。
但当时谁都没意识到。他们闲谈着看江水滔滔、青山荒云,只把往事当故事。
抵达平澜城时正是夜间。
平澜城周围有不少矮山,溪流穿过平澜城,汇入沈水,再随沈水汇入若海。
正是初夏,城中溪河热闹万分,鱼龙戏、水秋千演出不绝。
“销金窟,温柔乡。”栾苍水对众人介绍,“平澜城是大瑀最富有的地方,想吃想喝想玩的,只要世上有,这儿就必定有。我带你们去我熟识的酒坊茶坊开开眼界?江州城、四郎镇那种乡下地方,可见不到什么好东西。”
栾秋和于笙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韦问星和霍夫人指挥船工卸下货仓的东西,遗憾地叹气:“可惜李舒兄弟回家去了。他那个性子,一定中意平澜城。”
栾秋实在无法再隐瞒,他看出韦问星是真的把李舒当朋友。
拉着韦问星走到一旁,栾秋对韦问星坦白李舒身份。
韦问星先是震惊,幸好见多识广,很快冷静。
“糟糕!”他猛地醒觉,“云门馆抓走李舒……不,英则,曲青君是要在他的身份上,对山庄做文章。”
“对。”栾秋点点头,“浩意山庄一边收留苦炼门门主,一边敲锣打鼓要重组诛邪盟,岂不好笑?这事儿抖搂出来,浩意山庄一定会成为江湖中人人唾弃的门派。”
“你不该来。”韦问星皱眉,“你来了,她这场大戏才能唱出彩。”
“韦把头,可我不能不来。”栾秋低声说,“我是浩意山庄的栾秋。况且……”
韦问星:“况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