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狂 疏狂 第56章
作者:凉蝉
“只有谢长春和于笙的剑不一样。”栾秋回到商歌身边喝水,“谢长春做那一套蟒心剑的时候,师父还在世,庄子里也还富贵,他每月都有例钱,攒了许久才做出那两把好剑。师父走的时候,我不仅未出师,连浩海剑法也是刚刚学完全套,师父根本未打算给我准备专属于自己的剑。”
山庄里的武器,包括栾秋手上的那些,全都是四郎镇铁匠铺里随手买回来的,三把九折,五把八折并附赠一把小小匕首,十分划算。
商歌眉头大皱:“……好穷,好惨。”
这话听得栾秋心里很不是滋味:“早知道我们穷,你们还在山庄里吃喝这么久,尤其是李……”
他顿了顿:“我今日看见李舒了。”
商歌的手瞬间如同铁爪,铮地抓紧栾秋肩膀,双眼闪动厉光:“那你不让他来接我?!”
“……我还没来得及喊他,他就走了。”栾秋说了今日情况。
商歌懊恼不已,脚掌拍地,嘀嘀咕咕。
栾秋:“什么?”
商歌:“他一定不愿意再见你了。”
栾秋本想反驳,说些什么“我也并非想见他”之类不落下风的话,但一出口变成了:“不可能。”
商歌冷冰冰道:“你面目可憎,又是敌人,让他吃了许多苦,为什么还要见你?”
栾秋:“他临行时把母亲的遗物还我,他知道我在乎那东西,所以他……”
商歌嘴角一扯:“所以他不要了。那东西你再怎么稀罕,他恨你,他连碰都不愿意碰了。”
栾秋张口结舌,无可反驳。
商歌:“他很小气,生谁的气,就永远不会再见谁。世上无人例外。”
栾秋不禁回忆今日见到的李舒,想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找出可以反驳商歌的证据,可他连李舒是否真的看清楚自己也不能肯定。
“除了星长老。”商歌说。
左一个“星长老”,右一个“星长老”。
自从进了金羌,商歌说话渐多,提到这位神秘“星长老”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连栾秋这样的人都能听出商歌対星长老有无限的倾慕,他带几分不甘、几分不屑,问:“星长老到底是什么东西?”
商歌怒了:“嘴巴干净点!他是苦炼门最好的人。”
栾秋想起李舒说过许多次的赠扇挚友:“那把‘星流’就是星长老给李舒的?”
“当然。那是英则的命根子,他一生最重视的人赠给他的武器。”
栾秋:“……”
他开始回忆,除了母亲的玉佩,自己还给过李舒什么东西。
商歌:“‘星流’十分难得,打造它的工匠已经不在人世,是世上仅有的东西,无价之宝。别说你们这种穷帮派,明夜堂也找不到第二把‘星流’。”
栾秋暗暗咬牙:“……也不见得就这么好。”
一路上商歌滔滔不绝,栾秋被迫听了许多星一夕和李舒的事情。
尤其商歌声称,李舒每每在苦炼门之外遇到伤心事儿,回家总要跟星一夕哭一场。这次也绝不例外
她不描述李舒如何哭、星一夕如何安慰,然而栾秋脑中已然遍布无数令他心头烦躁的画面。
总之一行人抵达赤凤镇,已是傍晚。
镇子很小,有几队商旅歇脚,其中有勃兰湖边见过栾秋和商歌的,见他俩全须全尾,大惊失色:“‘水鬼’的同伴没有找你们吗?”
商歌聊了一路的星一夕,心情极好,压了压笠帽,声音又低又沉:“或许,我们比‘水鬼’更可怕。”
几个商人吓得远远避走。
商歌带路,一行人直奔医舍。两人从马上抱下“小羊”,还未走进医舍的门,那长须的医者便苍白着脸要关门。
“干什么?”商歌一只脚踢开了门,吼道,“救人!”
医者扑通跪地,连连磕头:“対不住対不住,两位大侠,这两个……我不敢呀。”
他以金羌话和商歌対话,栾秋听得半懂,但商歌渐渐愤怒,大吼道:“你不必管这些孩子是什么人养的,现在我要你想办法去掉他们身上的皮子!”
医者几乎平贴地面,颤抖着摇头。
商歌甩出离尘网,勒住医者的脖子:“你若不救,脑袋立刻分家。”
“不救是死,救也是死啊。”医者大哭,“如果稚鬼长老知道我碰了他的‘羊’,我全家上下十几个人,甚至整个赤凤镇,都将……都将……”
“不是‘羊’!”商歌一时不知如何继续,只得大吼,“他们不是‘羊’!!!”
两个生面人带来了稚鬼的“羊”。
这消息旋风一样迅速传遍整个赤凤镇,一时间家家门户紧闭,就连同为大瑀来的商旅,也只敢悄悄给栾秋仍几块干粮,除此之外,再无人愿意施以援手。
两人只得带着孩子在赤凤镇边上的废墟里过夜。被晒了一日,如今又吹冷风,那受了伤的孩子再次发烫,难受得昏迷中也流了满脸的泪。
栾秋踹开医者家的门,抢了些药物给孩子用。但这无济于事。羊皮开始腐烂,必须及时剥离,栾秋点着灯烛尝试剥下,但扯动血痂,血立刻汩汩淌出,差点儿止不住。
两人一筹莫展之时,忽然看见从客栈方向行来两匹瘦马。
马上两个红袍僧侣,边冲入赤凤镇边大喊:“客栈起火了!稚鬼烧房子了!稚鬼在找他的‘羊’……”
话音未落,那两人看见了商歌与栾秋,还有废墟中蜷成一团的“小羊”。
栾秋立刻起身,挡在商歌和孩子面前。商歌当机立断,离尘网激射而出,瞬间穿透一个僧侣的喉咙。另一人拍马狂奔,抬手拉响一个传讯的烟火。
客栈已经变成了一团烈火,连同客栈中的无数尸首,都在熊熊大火中吱吱作响。
骑马赶到此处的李舒和白欢喜摘下兜帽,惊道:“发生什么事了?”
稚鬼正在欣赏大火:“人都死光了,一把火烧去,免得麻烦。”
李舒刹那间以为自己听错,一步冲过去抓住稚鬼,声音如同变了调子的破弦:“什么?!”
白欢喜连忙拉住他,対他猛使眼色。李舒双目赤红,完全看不到白欢喜的目光,白欢喜只得主动掩饰:“商歌呢?商歌也在里面?”
他牢牢抓紧李舒:“你不要急,我进去找商歌……”
“商歌活着,与她同行的大瑀人也活着。”稚鬼说,“我的人一直紧盯他们,他们已经离开客栈,带着我的‘羊’往赤凤镇方向去了。”
就在此时,远处黑色天空中,高高窜起一束红色烟火。
“找到了。”稚鬼朗声大笑,“我的‘小羊’。”
李舒立即跨上马儿,双腿一夹,飞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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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上回说到白欢喜在写《大瑀行之浩意恶人》,李舒很喜欢看。
但是白欢喜三天两头出门跟女孩约会,心思完全不在写文上。
李舒给他留纸条:“好好写,让栾秋苦苦追我”。——没用。
李舒给他包红包并留纸条:“好好写,让栾秋追我追得肝肠寸断”。——没用。
李舒在深夜潜入他的屋子,用星流里藏的暗器对准白欢喜:你tm到底写不写?
白欢喜奋笔疾书,一夜写了三万字。
第52章 稚鬼(4)
传讯的烟火才刚发射出去,那红衣僧侣已经被栾秋追上。
栾秋并未骑马,他借力在赤凤镇边缘的废墟中腾跃,即便不熟悉地形,也很快追上了那僧侣,把他从马上掀下。
那人身上酒气浓重,栾秋微微皱眉:苦炼门的下级弟子许多都穿暗红色僧袍,扮作喇嘛模样,但这更像是一种伪装,他们吃肉、喝酒,行事恶毒狠辣,根本没有任何佛性。
把僧侣带回商歌身边,那僧侣还在破口大骂。他不认得栾秋,更不知道商歌具体是什么人。
商歌用离尘网削去他一截鼻尖,立刻让那人把稚鬼叮嘱的所有情况,又哭又嚎地说了个精光。
稚鬼离开客栈后叮嘱下级弟子严密监视。但两人带着“羊”往赤凤镇出发时,专挑阴凉静谧的小路行走,他们生怕跟得太紧了被发现,远远缀着,结果跟丢了。
若不是稚鬼发怒烧了客栈,他们也不会这么慌张,四处寻找俩人和“小羊”。
“稚鬼不会甘心吃亏。”商歌说,“今日如果不是门主喝止,他一定要跟你斗个你死我活。他故意把你从客栈引开,就是想制造能够杀你的机会。”
栾秋对此并不畏惧,他看着商歌:“我们不能一味地逃。”
商歌打晕那下级弟子,点头赞同:“从这里去紫衣堡,还有很长一段路。过了紫衣堡才算离开稚鬼地界,我们如果一直躲,只怕根本撑不到抵达紫衣堡,不如反客为主,先出手……”
她说到这里,忽然一怔,连忙低头。她怀中昏迷不醒的孩子半睁双眼,呼吸急促,手脚微微抽搐。
栾秋把医者从卧房里抓了出来。
若是浩意山庄的人见到他破门而入,又叱又恐吓地把一个老者从床上拎起,怕是会惊掉下巴。
栾秋顾不上这么多了,他威胁医者:“你救也是死,不救也是死。但你现在不救,全家人立刻就会死在我的剑下。”
他第一次做这种威胁他人的事情,心里想的是李舒平时的无赖模样,有样学样,竟也十分顺畅流利。
医者哭得满脸鼻涕,被栾秋提着又跳又跃,终于落到商歌身边。他一手拧开药箱,一手搭在孩子手腕,片刻后伸手去摸孩子颈下脉搏,又掀开她半睁的眼皮。
抽搐已经停止了,连同她的呼吸和心跳。
她静静蜷在商歌怀里,身上羊皮肮脏污浊,一股臭气。商歌却把她抱得更紧了,死死盯着医者。
医者被她看得悚然,悄悄挪到栾秋身边:“对不住,这‘羊’已经……不是,这孩子已经……”
商歌双目含火,扇了他一巴掌。
医者被打得掉落一颗大牙,哭着磕头,磕完女阎罗又磕栾秋:“男大王女大王饶命、饶命……”
栾秋把医者送回家中。
因门窗被粗暴打破,不少赤凤镇的人在医者家门前围观。见他捂着流血的嘴巴回来,人人看栾秋的眼神,像看修罗一样恐惧。
人群里一个方脸大汉用大瑀话说:“喂,你是大瑀江湖人吧?欺负老百姓,算什么本事?”
栾秋只当没听见,把医者扔回室内就走。
老头追出来,捧着几个白色小瓷瓶,磕磕绊绊的大瑀话:“大王、大王等一等。稚鬼的‘羊’,制作时都会受内伤外伤,本来就活不久。这是一些增气血的药,给另一只‘羊’……另一个孩子吃下吧,能多撑几天。”
栾秋接过药瓶子,小声道谢。
“……想剥下羊皮,你们最好去找一个人。”医者说,“苦炼门十长老里,有个特别擅长易容之术的人。她不仅通晓易容之术,还是厉害的医者。传说易容术传授给了她的女儿,医术传授给了她唯一的弟子。这长老在苦炼门,远得很,但她的弟子就在附近。”
栾秋吃了一惊:“这弟子叫什么?怎么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