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 帝阙韶华 第14章
作者:薄荷酒
他说道:“若菡的确与我相识,但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她自江南来,称我一声主上。昨天去天牢探望纪庭辉的绿蕊,也是明月楼中人。若菡身世清白,与我并无特别瓜葛,只因暖玉能调理体质,便如药材一般,她才送来给我,没有其他含义。”
洛凭渊大感意外,他没想到白若菡是琅環中人。听到静王这般认真解释,虽然觉得他可能误会了,但误打误撞得知了明月楼与静王的关系,心情倒也为之释然,说道:“原来如此,以后还是不要让她做招惹三皇兄的事了。”
安王当日听了琅環诗句,立时变色发作,忌讳如此之深,从中就能看出太子还有朝廷中自上而下许多人的态度。天宜帝虽然要用琅環,但显然并不信任,还让自己每天监视。
念及此处,他又一次想起玉帛说的话:娘娘是冤枉的,那些害她的人好生歹毒,奴婢活着,就是为了看到他们被揭穿。
最近几天,他只要闲下来,就会不期然地想着,该不该再去见玉帛一次,问问她当年在凤仪宫中经历了什么,她眼中的真相又是什么,为何与所有人说的都不一样。但是想到如嫔,他就失去了勇气,踌躇不前。
“琅環的事,我不会向旁人提起,皇兄可以放心。”他说道,将暖玉还给了静王,“白姑娘送给你,应是一片心意,方才是我冒失了。”
两个人静默了一会儿,洛凭渊想到林辰讲给自己听的明月楼的来历,低声问道:“皇兄,西子湖畔的江晚璃可也是琅環中人?她也姓江。”
“她是我舅父江恒远的独女,也是我的表妹。”静王说道,“舅父三年前去世,晚璃那时才十六岁,独自承担许多,过得殊为不易,我对她很是愧疚。”
他的声音仍然很沉静,但洛凭渊听在耳中,总觉得其中有某种令人不忍触碰的东西。他又问道:“琅環十二令现今如何了?”此语本意是换个话题,然而说出口,才发觉更加敏感不易回答。
静王倒是不以为意,说道:“你可还记得琅環十二令都叫什么?”
洛凭渊早年听他讲过,回忆着说道:“十二令各有职司,鸣剑、横刀、玄霜,幽明、凌虚、蹈海,这六令均以武功见长;鸣剑主理武林门派中事,横刀擅长战阵杀敌,玄霜和幽明主潜伏和暗中行动,蹈海专精水战,凌虚主药物和机关。其他六令,淇碧负责情报,流银经商打理银钱,漓墨、篆金主文墨,开办塾学书院,为国储材;最后两支都是女子,名为徵羽和挽音,雅擅音律,亦通丹青刺绣。”
静王听着,他没有想到当初只是随意地讲一讲,年龄尚小的洛凭渊事隔多年,仍能清楚地说出。他淡淡说道:“幽明与篆金九年前就叛离了,魏无泽投向昆仑府,篆金令主嫉恨漓墨,与魏无泽联手反出琅環,如今在朝中身居高位,因此,这两支已经不复存在。徵羽和挽音目前分别由若菡和晚璃掌管,对外改名为明月楼。淇碧、流银和玄霜损失较小,如今还好,横刀当年助守韶安,受创最重,至今仍未恢复元气。鸣剑九年来损伤也甚重,但这两支与流散的漓墨相比,就算很好了。”
他顿了顿,“凭渊,你年纪尚轻,虽然得寒山真人多年教诲,立身清正,但根基未稳。有些事并非我不肯告诉你,而是太早知道于你反而有害。只需用心做自己该做的,你慢慢都会明白。”
宁王抱着小狐狸走回去时,心里还想着这些话。静王并未提到凌虚和蹈海,他也没有开口再问。那些只言片字的背后,想也知道,全是沧桑。静王让他不要急着探究,可是往事历历,与今时的每一刻都息息相关,如果有些事应知道而不知,自己又如何站定立场,在关键时候做出正确的决定?
他叹了口气,捏捏小狐狸的耳朵:“你这不争气的小家伙,就会给我丢脸,整天待在皇兄身边,看着他说话做事,回来连告密都不会。”小狐狸当然没法回答,蹭了蹭他的手,很无辜的样子。
洛凭渊走后,静王回到寝房休息,秦肃将忘在外面的玉坠拿进来递给他:“别管宁王。”
洛湮华知道他是担心自己顾虑洛凭渊的想法,就此不肯戴了,说道:“阿肃,我还没那么迂腐,药得吃,这玉当然也得戴。”说着就接过来,又说道,“明天让小霜知会若菡一声,凭渊已经知情。今天被他撞破,我说得早了些,不过应无大碍。”
第二十章 上兵伐谋
两天后,兵部上呈调兵方略,于紫宸殿廷议,洛凭渊着实见识了一场唇枪舌剑。
兵部果然提议,请调京城禁军一万,绥宁军一万,并登州驻军两万,赴韶安增援。朝中就此方案争执不下,兵部另一位侍郎成通化与颜思存想法相左,强烈反对动用绥宁守军,认为万一夷金趁势来袭,城中空虚,要是只顾守住韶安,却令绥宁陷于危境,便弄巧成拙。他提出从登州和锦州军营中各抽调一万五千兵马,遣往韶安即可。这个观点得到了不少朝臣支持。
两位侍郎进行了激烈的争辩。颜思存所说,正与静王的分析相似,调走一万,绥宁仍有两万守军,足以坚守;而且兵马调动牵涉到大量物资钱粮,事宜繁琐庞杂,从绥宁调兵,所需时日和消耗都相对较少,而锦州军营中平日所操练的大半是水战项目,无论怎么看,都无法与绥宁军相比。
颜思存道:“上兵伐谋,我等以文臣之职筹划军国大事,便应通盘考虑,以最小代价,屈蛮夷之兵,既折其锋锐,且惜我禹周国力,否则要你我何用?”
成通化冷笑道:“若是绥宁因此危殆,颜大人可负得起这个责任?”
颜思存毫不示弱:“绥宁安好,此刻兵临城下的乃是韶安,倘若调兵不力,以致北境有失,成大人可又担得起这个责任?”
成通化继续冷笑:“韶安本就有六万久历沙场的边军,颜大人却将他们放到何处,莫非从绥宁调兵一万,韶安便能取胜,换了锦州军队,就大事不妙?若然如此,索性将两城守军对调,让云王殿下统领三万绥宁军对付北辽,定可一战而胜。”
颜思存气得脸色发白,被成通化如此强词夺理地说来,倒似他除了绥宁守军,对禹周其他军队都未看在眼里一般;但要立时在殿上说清,何以应当调用有实战经验的绥宁军,却是不易。
群臣议论纷纷,当下便有人附议成通化。洛凭渊有些意外地注意到,鼎剑侯林淮安也在其中。
兵部尚书周秉听着两人来言去语,脸上一团和气,并不表态。
洛凭渊心想,若是静王在此,当有一番道理。他见天宜帝沉吟未决,出班说道:“父皇,儿臣曾听闻,经历过战场杀敌的军队与未经战阵者相比,十分不同。一支军队若从未实战,无论操练多么严格精良,都只能算作新兵,初上战场时,难免心态有所偏差,或易轻敌,或易怯阵,配合反应也需磨炼,方能逐渐成为真正的精锐之师。外夷彪悍凶蛮,绥宁军与之多次交手,不仅有经验,且对其十分仇恨,若调往北境增援,当更易与四皇兄麾下军队配合默契。待到会战之时,我方便是七万老军带三万新军。若然从锦州调兵,则六万老军需带领四万新军。战场上瞬息万变,毫厘之差,便可能谬以千里。故此儿臣附议颜侍郎之提案,请调绥宁军。”
他上朝不过两三回,本不宜出头,但此事事关重大,也顾不得许多,将静王的话加以演绎,说了出来。
天宜帝点了点头:“皇儿所想,很是周密。”无论最终是否采纳,这番思量都值得嘉许。
安王心想宁王还真是会表现,什么都要插言,有点不舒服,说道:“五皇弟多年在外行走,果然见闻不少,想不到对行军打仗也这般上心,却不知是听何方高人所言?”此语颇有风凉之意,既点出洛凭渊乃是出身江湖,又意指他不过道听途说。
洛凭渊淡然一笑:“这些年,臣弟奉师门之命静修,并不常外出走动。但师尊见闻广博,亦通军事,时有谈及。又教诲凡事须由表及里,把握实质,绝不可凭片面表象轻下定论。适才思及,才冒昧向父皇进言。”
他本身并无派系,将寒山真人抬出来,倒是颇有说服力,安王也挑不出毛病。
天宜帝看了一眼辅政薛松年,这位重臣站在阶下,面无表情,如同入定了一般。他于是问道:“太子有何见解?”
太子最近都在韬光养晦,听到天宜帝询问,躬身奏道:“儿臣只觉两位侍郎所虑,各有道理,争执之焦点,在于是否行险动用绥宁军增援韶安。儿臣愚见,不若绥宁调兵五千,余数便从登州军营和锦州军营中调齐。”
此语怎么听都像在和稀泥,不过也算个折中的办法,十分符合太子一贯的风格,天宜帝不太满意,太子又接着道:“儿臣另有一议,除了增援韶安,是否同时增派兵力驻于函关,如此,进可呼应韶安,以为后援,退亦可为京师第二道屏障。”
话音落下,紫宸殿上先是寂静片刻,随即嗡嗡议论声起。太子的提议似有未虑胜,先虑败之嫌,然而韶安形势凶险,倘有闪失,南边便是地势平坦的幽云十六州,难以抵挡辽军铁骑冲击,唯有退至函关。回想到九年前韶安失守的情形,大多数文臣都认为持重起见也不无道理。
殿中一些武将却听得不满,奉昌将军陈铭夏曾在北境任参将,性情耿直,此时忍不住大声道:“殿下此言差矣,兵马不至韶安参战,反而守在函关,前方将士得知,是何感想。兵者,为国征战,从无退缩,如今会战在即,先虑退路,岂非影响士气。”
当下又有文臣反唇驳斥:“当年韶安被破,若非坚守函关,中原便会门户大开,被辽兵长驱直入。那会儿函关便是兵力不足,城墙也多处失修,守将林淮泰将军甚至力战而亡,才保得城关不失。有此前车之鉴,岂能大意。云王殿下英武善战,可毕竟年龄尚轻,又怎能将重任全都压在他一人身上?”
说到口舌之争,武将如何是文官的对手,而文臣之中,亦是意见不一,紫宸殿上不断有人出班奏对,各抒己见,一时难以得出结果。
天宜帝心中仍未有决断,见已说了一个多时辰,有些不耐烦,冷冷道:“退朝,后日再议。”
洛凭渊回府后,就径直去找静王。他记性甚好,将朝中听到的言论一一述说。
洛湮华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兵部尚书周秉是条老狐狸,谁也不想得罪,自是不会轻易表态。但他任命了颜思存来提方略,已可看出立场。周家乃是容妃的娘家,如今韩贵妃与容妃在宫中有嫌隙,容妃娘娘所生的六皇弟又才五岁,周家既不能向着太子,自然就会倾向临翩一些。”
他笑了笑,又道,“鼎剑侯会支持成通化也不奇怪,他前些年曾经在东南沿海带兵,如今虽然回来,但原先部属都还在那边。锦州同样临海,兵营中若调走一两万兵将,出现大量空缺,他便有机会将东南旧部的势力延伸到北方了。我想,太子应是希望如此。”
洛凭渊对宫中的情势已渐渐有了概念,经此一说,顿感脉络清晰。他回想适才所闻,不悦道:“前人尚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这些朝臣却放着绥宁军不用,要将陆战生疏的锦州军塞到北境去,他们不思家国,安的什么心,只想着自己那点私利么?”
静王道:“也不全是如此,欲借机扩张势力的当然有,但许多文臣确实不懂带兵,总觉得各处军队都差不多。云王不同于太子,在朝中并不结党,但也有些直臣在为北境战事考虑,就像颜思存。”
洛凭渊不觉点头说道:“太子提议从绥宁调兵五千到韶安,同是又要增兵函关,看来还是想从锦州多调一些兵出来。”
静王微微一笑:“太子所言,耐人寻味。韶安战起,本应一往无前,他想的却是固守函关。谨慎虽是好事,但以一国太子而言,未免输了气势。”
他有些怅然,“朝中这么多人赞同,可见在我朝臣子心中,对北辽已是深为忌惮,失了早年锐气。若放在十年前,何至于此,难怪父皇听了不快。”
洛凭渊看了皇兄一眼,经过今日朝议,他也明白静王为何不能直接插言了,当年韶安之败与皇后乃至琅環牵涉甚深。他说道:“此战若胜,应可大长我朝志气,只盼朝廷调兵得法。”
静王道:“这调兵遣将正是各方争取军权战功之机,一时三刻怕是争不出个结果,多半得拖到围猎之后。”
洛凭渊算了算,距离六月十三前往雾岚山还有八九天,围猎需五六天,一下子就耗去将近半月,兵部还要向各地军营行文传书,如是推算,云王能用来磨合整编的时间实在没多少,心下就有些忧虑,问道:“那现在还有什么能做的?”
静王道:“先静观情势发展。”又道:“户部的粮草辎重快要调齐,不久就会发往边关,可供十万大军三月之用,约十万石,军饷数十万两,此外尚有兵器被服。北辽和夷金又怎肯坐视这批粮饷平安到达,定会设法在途中袭扰破坏。品武堂和金铁司近日不见动静,很可能是在调集人手。故此押送的职责却是不轻,凭渊可想好了派多少靖羽骑卫随护?”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洛凭渊明白,将征战所需辎重平安送抵,重要性并不下于调集军队本身,十二万石粮米连同银两物资,装车便有上千辆,押送起来殊为不易。听静王的语气,途中必有事端,倘若辽金派武功高手时时暗袭,确是不易应付。
他沉吟着说道:“我本意分出十二名靖羽骑卫,并五百军士,由尉迟炎带领着护送,如今听皇兄的意思,靖羽骑卫可需多安排些?”
静王道:“骑卫人数也不必太多,十二名即可。不过靖羽卫在明处,品武堂和金铁司在暗处,若想保得平安,我们这边也需要一些暗中的布置,我调一部分玄霜下属跟着车队如何?”
宁王甚喜,他深知玄霜神出鬼没的潜伏之能,自然求之不得,当下说道:“那就谢过皇兄,出行和路途中如何配合,这几日正好商酌。”
静王微笑道:“尉迟副统领功力深湛,阅历也够,当可负责全局,玄霜不必露面,就混于军伍中同行,另有一部分沿途哨探,具体行动,便让阿肃和尉迟副统领来定。”
宁王点头:“我今日便吩咐下去。”秦肃总是时隐时现,也不知此刻是不是在左近听着。他笑道:“以阿肃说话的风格,尉迟炎要与他探讨细节,恐怕是头痛得紧。”
洛湮华也不免莞尔:“不妨,阿肃真要交代事情时,话就会多些,一向是说得很明白的。玄霜行事自有一套方式,与靖羽卫可互补呼应,定下章程应是不难。”
他停了停又道:“不过此事最好保密,目前只让尉迟炎一个人知晓,待到离开洛城后再慢慢告知其他骑卫。对阿肃的来历,也不必明言,只说是你武林中的朋友,足可信赖就好。玄霜主潜藏,为旁人所知越少,越能发挥作用。”
洛凭渊明白琅環处境微妙,静王不愿多露行迹,口中却淡淡说道:“此事便依你,不过臣弟自接手靖羽卫以来,寸功未立,押粮乃是国之大事,不容有失,皇兄这边可千万莫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静王而今也懒得计较他时不时冒出的带刺言语,随口说道:“这是自然,宁王殿下就住在数墙之隔,随时随地可找我算账,在下着实诚惶诚恐。”
他辨宁王话意,又道:“靖羽卫事务繁杂,凭渊如若遇到难决之处,不妨说来一起参详。”
洛凭渊到了靖羽卫后其实进展得还算顺利,只是许多事情因为吴亭舟之死耽搁下来,如今少不得要花费心思重新运转。
他最在意的是吴亭舟遇刺前正在查访的豫州刘姓大户一案,一则已向天宜帝提过会继续彻查,二来他直觉地有些疑心,这件看似很平常的案子与前任统领之死会不会有一二关联?
洛凭渊没有对旁人提起过自己的怀疑,因为连李平澜都已断定,吴亭舟受到的致命伤是辽人武者所为,怎么也不像能和豫州的一处恶霸大户扯上关系。但不知为何,他此刻有些想对静王说一说。
他望了望静王,刚表达了不信任乃至威胁,这会儿未免有些说不出口。洛湮华却不知道他在纠结,见宁王不开口,就说道:“已到午时,凭渊要不要在我这里吃了午饭再去处理公事?”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宁王的心情还不错。他在澜沧居用过午饭,就到靖羽卫所去。以他的身份,本可让属下上门来见,但他不想过多人马进进出出,扰了静王府的清静,宁可自己前去卫所。十几天下来,无意中给属下留下了平易勤勉的印象。
众人见宁王性格稳重,见识亦是不凡,加之与武功最高的尉迟炎交手切磋,内外造诣竟似还在尉迟副统领之上,均觉由这么一位出身武林名门的皇子来统领,很是提气,一扫前段时间群龙无首的阴霾。
洛凭渊先是召来尉迟炎,将押送粮草以及沿途会有暗卫协助之事详细说明,又叮嘱了一番,准备一两日内就让他与秦肃在含笑斋碰头。
与能言善道,惯与他人交谈的沈翎不同,三十多岁的尉迟炎有些不苟言笑,不过他为人正直,颇有忠君爱国之心,处事也不迂腐,负责总领护粮还是比较令人放心的,就不知这个话少的人遇上了话更少的秦肃,会是何种状况。
尉迟副统领当然凛遵,得知宁王能派给自己一支暗中助力,很是高兴。洛凭渊让他这几天将手中的事务都交给沈翎,围猎时也不必同去,好生筹备相关事宜。
尉迟炎领命出去,沈副统领已等候在门外,洛凭渊先听他回禀了日常事项,想起前些日子曾派一名靖羽骑卫到豫州调查刘家,不免问起进展。
沈翎禀道:“楚桓从豫州飞鸽传书,说当地刘姓大户的确风评甚差,家主名为刘可度,在豫州府城中除了普通生意,还开设赌坊钱庄,养一帮如狼似虎的家丁,”他略略压低了声音,“据说他家在朝中有靠山,因此豫州府也不敢招惹。”
洛凭渊问道:“楚校尉到豫州七八日了,可查到了什么实证,刘家在朝廷中依附何人?”
沈翎答道:“刘可度长子在闽州府军营中任守备,虽也掌些实权,但怎么也不似能有这般权势。吴统领出事前正奉了圣命着手调查。如今搁置了几个月,刘家已经有了防备,在豫州又是地头蛇,楚校尉短时间内恐怕难以查实。”
洛凭渊早已看过有关的卷宗,吴亭舟本来采取暗查,挑选了两名精干军士,乔装前去豫州,收集刘可度的恶行劣迹。然而两人却在返程复命途中遭遇盗匪,双双身死。吴亭舟对此既怀疑又恼火,本想亲自走一趟,岂料就遇上北辽和夷金的暗袭。
洛凭渊想了想,自己暂时没有时间去豫州,也唯有先这样查下去,于是吩咐让楚桓行事尽量隐秘,一有线索立即传书回报。
午后,等到宁王离开,静王便让秦霜过来,说道:“小霜,今夜你将谢枫和北境回来的徐副将都带到府中见我,你们互相该已经认识了?”
秦霜点头,云王遣回京中传送文书的心腹副将名叫徐定臻。由于事先已得了吩咐,对静王的下属十分尊重配合,秦霜和谢枫与他接过头,都觉得徐副将外表是个直爽武夫,实则机变细致,可以理解云王何以器重。他说道:“属下立刻去通知,不知今晚什么时辰合适?”
静王想想说道:“戌时之后,晚些无妨。你们前来的时候尽量隐蔽些,特别是徐副将,莫要被人注意到他进过府里。”
秦霜躬身答应,却没有马上退出去,又低声道:“若菡来求见主上,方才因为宁王殿下在,她一直等在前院侧厅。”
静王眉间微蹙:“可是明月楼中有何要紧之事?”若无要事,应是不可擅自前来,但如果真的有事,秦霜又不该这会儿才提起。
秦霜硬着头皮道:“并没出什么事,但若菡来都来了,属下也不好让她回去。她说主上最近见了谢枫,见了绿蕊,我哥更是片刻不离,就是没有见她,所以很是挂念。”话音未落,但觉脖子后面一阵凉嗖嗖,心知兄长就在房中,听了此语,想必见怪。
他一时也顾不得,接着道:“主上知道若菡的脾性,属下要将她打发回去着实不易,杨总管也不帮忙,陪着喝茶,巴不得她多坐一会儿。她带了琴,还有一本曲谱,说是最近找到的,曲意舒缓空灵,主上有暇时抚一曲,或能调养心神。”
静王听他没话找话说了一大堆,心下明白主因是自己将明月楼的事告诉了洛凭渊,白若菡没了顾忌,便径自来探望。
他默然片刻,说道:“既然来了,就让若菡进来吧。”
秦霜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静王坐在书案旁,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阿肃,你还没听过若菡弹琴吧。我总觉得你最近情绪不好,不想去北境么?”
室内一阵沉寂,跟着秦肃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府中空虚,不放心。”
静王笑道:“玄霜也不是全都随你出去,小霜这几日会再挑选几名暗卫过来,谢枫那里也有充足人手,你不必担心。再说凭渊住在府里,纵然有人想动手针对于我,也会担心惊动他,不敢做得太过分。”
他本想说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在府中还不是平安无事,但不欲秦肃听了多想,只说道:“反而是你,此去途中凶险甚多,一定要小心。苏阁主已传了信来,正等着你们过去,他熟知战局,届时会从中策应,帮助调整行动细节。玄霜与横刀已多年未曾联手御敌,更需处处谨慎。”
短暂寂静后,秦肃又道:“北境战事太顺,于你不利。”此语已超出了本分,但他心中实在担心,禁不住要出言提醒。
静王沉默,他明白秦肃的意思,以琅環之力襄助战事,皇帝未必念好,若是北辽实力因此削弱,反而可能对自己更增忌讳防备,使得处境恶化。
他淡淡说道:“阿肃,北境战乱多年,民生劳顿,急需休养生息,此战若胜,过后边境或许能太平数年,朝政方能清除积弊。至于我们的处境,你别担心,凡事都是有利有弊,岂能因噎废食?我心里有分寸,父皇就算不相信琅環,也会相信他的碧海澄心。”
秦肃说道:“遵命,属下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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