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 帝阙韶华 第60章
作者:薄荷酒
另外,只要不在擂台上,打斗是禁止的,一旦被发觉立即逐出校场,失去争擂资格。
此刻旭日初升,校场中心已到齐了数百名禹周子弟,在开擂的第一天,他们比北辽和夷金的人更早进场参见天子。
场侧有礼部官员引导着行礼,又代皇帝宣读旨意,勉励各家子弟尽展所长,为国而战。
这时候洛凭渊走上观武楼,他有些为难,但一众参与比武的年轻人提出了一项请求,感觉上似乎不好拒绝。
“父皇,”他低声禀道,“下面的少侠们说,不知可否一睹皇妹芳容。”他能理解众人的心情,路远迢迢赶来,即将应敌之际,总是希望看一眼自己为之奔波尽力的对象是何样貌。况且,大家都是年轻人,除了少数家中是京中贵介的,其他人从没见过公主,定然会好奇。
天宜帝闻言,便看了一眼丹阳公主。
洛雪凝今日也随驾前来,这种时候她是需要到场的,只是由于人多眼杂,面上覆了一袭轻纱。
见父皇默许,她起身走到外侧,朝向校场,缓缓抬手取下了面纱。近段时间她不可避免地清减了一些,但少女的清艳并非忧愁能够掩盖,而是更增添几分动人。晨光映着丹阳公主的脸庞,明艳不可方物。她微微倾身,向下方盈盈一礼。这是给予禹周子弟的真心谢意,无论众人来自何方,出于何种缘故,会相聚于此,都是在守护自己的命运和本国的荣耀。
校场中一时鸦雀无声,洛凭渊仿佛能听到屏息静气下的心跳与热血。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皇妹,不同于平素的娇憨活泼,眼前的雪凝是如此泰然端庄,无愧为泱泱禹周的公主。
比武在巳时初刻准时开始,耶律世保和完颜潮都坐在了观武楼中,北辽和夷金两国武士也先后进入校场,各自聚在中心区域,与禹周一方泾渭分明。随着三通鼓声,通向四方擂台的栅门缓缓开启,群雄于是一拥而入,涌到各自选择的擂台下方。
禹周在五行中尊水,服色尚玄,故而四方擂台虽无轻重之分,但在众人眼中,位于东侧的玄水台明显更具争夺意义,是以选择这边的人也就最多。
擂台要摆足十天,按理说实在用不着一上来就着紧,但是各国阵仗鲜明,又都想在皇帝眼前来个先声夺人,因此很快便如火如荼地展开了。三方内部既有组织严密如品武堂、金铁司和靖羽卫,又不乏自愿前来、各自为战的独行武者,相互看不顺眼。但见场面踊跃,时时有人上台比斗、落败甚至跌落台下,一时间看不出章法。
四座擂台均是高三丈三,轻功好的人可以提气跃上,旱地拔葱不够美观,多有武者使出各种花式,譬如柳絮随风、水上漂,博得本国一片喝彩;不擅此道的就只好沿着旁边的阶梯一步步走上去,往往又遭到他国嘲笑。
比武进行时,擂台旁侧设专人观察,如果发现有谁招式阴损,就会让刀笔吏记上一笔。每逢一方比输掉下擂台,负责维持秩序的靖羽卫便会上前,客气地请落败者离开比武区域,因为争擂的机会每人只有一次。若是仍然对后续有兴趣,可到校场边本国木棚里继续关注,还有茶水供应,设想得十分周到。
洛凭渊各处巡视一周,在玄水台处驻足观看,由于今日御驾亲临,不允许携带兵刃,台上正在比斗的两人用的都是拳掌。一个是自己属下的靖羽骑卫,名叫荆原,对手则是个身材精壮的辽人,你来我往斗得甚是激烈。
宁王注目片刻,就看出那辽人虽然拳脚虎虎生风,但只是膂力过人,并无上乘内功在身,应不是荆原的对手。他再看周围,南宫公子同方蓝在角落里闲谈,范寅与唐瑜不知何时坐到了休息用的凉棚下。府中的少侠公子们早有分工,三三两两散布在各处擂台,不过都没急着出手。二师兄这会儿,应是在西边冰风台处。
在他打量情势的一会儿工夫里,台上两人业已过了七八招,荆原果然将辽人逐渐迫到边缘,最后使一招秋风扫落叶,将他掀得立足不稳跌下擂台。
这一式干净利落,颇有飒爽风范,观战的群雄中立时响起喝彩声。荆原抱拳向下面拱手,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等待下一个上来挑战的人。
洛凭渊也微微点头,荆原的功夫在靖羽骑卫中大约能排进前十,如今看来又进益了。他正想再往别处查看,忽然听到人群中有个声音冷笑道,“区区六合拳何足道哉,我来做你的对手!”口音有些生硬,一听就不是禹周人氏。
但见一人挤到擂台下方,手脚在木质结构上交替或拍或点,纵了几下跳上台去,所使的似是梯云纵,想是功力不足,少了空中那一下转折。众人都觉得他身法也不过平平,便有人大声喝倒采:“六合拳不足道,这龟云纵又如何?”
上台之人一身夷金武士打扮,神色阴鹜,对下面的嘲笑充耳不闻:“在下拓跋朔,金尊门门下,特来向荆校尉讨教。”
按照规矩,上台挑战的人都需首先自报家门,他两句话甚是平常,但语气森冷,听得人很不舒服。洛凭渊停下了脚步,他在夷金使节抵达时见过此人,与自己可说结怨极深。
“原来是金铁司的爪牙,这么早就耐不住,来为你家主子挣面子了。”荆原冷笑道。品武堂和金铁司今遭来了多少人,实力如何,靖羽卫怎会不详细了解。这个拓跋朔的功夫并不如何突出,应不是自己对手。
“阁下是宁王的鹰犬,我却是为兄长复仇而来。”拓跋朔面色阴沉,声音十分扎耳。
荆原心道凭你这点功夫,也就是个垫场的,想得到与五殿下交手的机会简直痴人说梦。靖羽卫与金铁司本来就是死对头,他也懒得再说,当下拉开架势一掌打了过去,两人斗在一处。
金尊门以掌法见长,拓跋朔和其兄能得到截云掌和穿云掌的名号,也是由于这方面下的功夫较多之故;而荆原最擅长的是六合刀法,六合拳上的造诣稍逊,但他修为比拓跋朔为高,两人初时是平手之局,几十个回合一过,荆原就渐占上风,他仍像对付先前那辽人一般,将对手逐渐逼向台边,准备依样画葫芦将他震下去。
一进一退间,拓跋朔伸手入怀,像是要掏摸某样东西却又摸空了一般,什么都没拿出来。他嘴角突然现出一丝狞笑,跟着猛然欺身进逼,左肩微沉,右臂横扫,乃是一招如雷贯耳。
荆原微感诧异,这一招方才已经使过,难道是招数用尽又重复了一次?当下激斗正酣,他不假思索地出掌拆解,用的也是原先招式。
阳光正好,就在双掌将触未触之际,他忽地觉出有些异样,对方的右掌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青黑色。
坐在凉棚下的唐瑜本在与好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似乎并没怎么注意台上的比斗,此时脸上的笑意忽然一敛,秀长的眉峰拧了起来,“不好,有诈!”
台上的两人已对了一掌,看上去都未尽全力,然而手掌咋分,荆原的脚下便是一个踉跄,如同喝醉了酒一般。再抬手时明显失了力道,竟似再也抵挡不住对方的攻击。
唐瑜和范寅起身赶到台下时,正好瞧见拓跋朔当胸一掌,将他击下了擂台。北辽众武士逮住机会,大声起哄叫好。
原本身有武功的人从台上跌下不至有事,但若是受了重伤或者失去意识就是另一回事了,不死也要摔去半条命。幸好擂台周围布有不少靖羽卫军士,几个人一拥上前将荆校尉接住。
洛凭渊疾步过去查看,就见到荆原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脸上有一层隐隐黑气,唇角一道血迹也是黑色,顷刻之间竟像是中了剧毒。一名军士低声惊呼。“他的手掌……”
那只与拓跋朔对过掌的右手掌心已经变得漆黑,就像被墨色侵染了肌理,众人见到毒性如此猛烈,都不禁色变。
“五殿下,看来那金人不知从何处得了机缘,弄到了一只离魂手,大家暂时离荆校尉远些,不要触碰到他。”唐瑜走到近前,他让旁人不要接近,自己却并不避讳,先是俯身拨开伤者的眼皮看了看,随即拉过那只越来越黑的手掌,取出一根银针迅速在掌心刺了两处小孔。洛凭渊只见其中流出的并不是黑血,而是略微发暗的殷红。他不觉皱眉,从前也曾听闻过离魂手,据说那其实是一种薄如蝉翼的手套。数十年前五毒教出了一位奇才,配置数种至毒练成了三只离魂手,以之对敌,触者即亡,极为霸道阴毒。
后来离魂手渐渐流落消失,只知它戴上时与手臂贴合,若非色呈青灰,根本无从察觉。他冷冷盯了台上的拓跋朔一眼,见他右手果然闪着青色的光泽,令人想起毒蛇吐信。
唐瑜从怀里拿出一只绿玉小瓶,挑了些淡黄色粉末洒在荆原掌心,针孔中汩汩流出的血很快变成了黑色,初时漆黑如墨,继而逐渐转淡,最后由殷红变为鲜红,整只手掌也恢复了正常色泽。
即使不通医理的人也能看出毒性随着血流出了体外,禹周众人都松了口气。眼见毒性可怖,若不是有人懂得施救,岂不是一时三刻就要送命,平日与荆原交好的靖羽骑卫忍不住对着台上大骂,旁人虽素不相识,也有不少出于义愤跟着斥责,但这剧毒沾不得碰不得,谁也没把握不会在打斗时中毒,故此骂归骂,一时也无人上台索战。
唐瑜直起身体,却摇了摇头:“所幸离魂手自炼制成功已过去二十多年,其中的毒性颇有减退,荆校尉的性命可以保得无碍,但配置解药所需药材和时间都来不及,不能及时解毒的话,日后只怕要武功大损。”说着,他微微冷笑道,“区区一点道行也敢来逞凶,我看还早得很。各位稍待,我上台会一会金尊门的高足。”
说会会堪称客气之极,以唐公子的性情,有人赶在他眼前用毒用得这般嚣张,不连皮带骨脱他一层是不算了结的。
“且慢,杀鸡不好用牛刀啊,还是我来。上次宫里就是你出手,我早就手痒痒了。”范寅连忙将他拉住,唐大公子第一天就上擂,后面的日子玄水台笼罩在暗器毒粉的阴影下倒不要紧,己方岂不是被打乱了安排。他从怀里取出两块薄薄的冰绡戴在手上,原来是一幅手套。笑道:“你照看伤号,我去讨解药,顺便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离魂手。”
唐瑜知道范寅这副手套乃是天蚕丝织就,兵刃不破、百毒不侵,也就不再坚持:“我看那辽人得了离魂手也不太会用,能发挥的威力有限,不过你还是多加小心。”
范寅于是略整衣衫来到台下,他的轻功可要高明多了,足尖点处,整个人便轻飘飘落在拓跋硕面前。
平日脾气虽好,范少阁主也不是见人就笑,对着外夷更无一客套废话,直接将手一伸:“解药拿来。”
拓跋硕见台下禹周群雄一阵纷乱,更有叫骂之声,心下正自快意。他早听说完颜世子在宫中吃了瘪,对方乃是唐瑜。唐门的人固然是有名的难对付,但他想着比武首日,暗器也在禁用之列,有离魂手傍身,想来即使是唐瑜也不敢接近。那么自然也没法子将毒下到自己身上。
不料混乱之后,上台来的并非唐瑜,而是另一个年轻公子,面相看着还挺和宛。他放下心,神色更见傲慢:“名姓也不报,你是个什么东西,张口就问我讨要?”
“我是谁无关紧要,”范寅打量他周身,“尊驾可知擂台上如果出了人命,便会丧失比武资格?况且使用阴毒致命的工具,纵然取胜,也会被定为德行有亏,将你家世子的声名拖累得更差。人命关天,还是先将解药拿出来罢。”
“我为报仇而来,谁管什么比武。宁王若是有种,想救属下的性命就亲自上台来与我放对啊!”拓跋朔冷笑道,“我看他是不敢吧,派你这等无名小卒来送死。”
“上了擂台又不守规矩,原来是个赖子。”范寅笑道,“那就别怪在下不客气了,凭你这点微末手段,实在不值得五殿下亲自动手。”
他也不再多言,反正戴了冰绡手套不怕对方用毒,当下便是一招小擒拿手。
拓跋朔倚仗的乃是剧毒,虽然同是习练掌上功夫,他着实不是范寅的对手,不过十数个回合高下已分,先是肋下重重中了一掌,跟着右边手肘被一推一扭,反拗到背后。
“敬酒不吃吃罚酒,”范寅道,他自持身份,即使有妙手绝技也不愿当众在对方身上搜寻,“技不如人就当认栽,我的耐性有限,解药在哪里?”
“不凑巧,老子只搞到了离魂手,根本没解药。”拓跋朔却不肯服软,啐了一口冷笑道,“杀了我也是无用,你们那校尉是洛凭渊的走狗,死了活该,老子左右是不亏。还有你这小白脸卖命讨好抱大腿,且看能有什么好下场。”
话音未落,范少阁主手上加力,只听“喀啦”一声,将他右肩关节生生卸脱,整条右臂顿时软绵绵垂了下来。范寅恼他无礼狠辣,出指如风连点了几处穴道,跟着就在右臂处略略摸索。他的手法及快,台下众人还没明白这是要做什么,他手中就多了一片东西,像是轻薄的丝帛,闪着青黑色的幽光,原来已经将传说中的离魂手剥离下来。
范寅将拓跋朔望地上一推,一脚踏在他胸口上,冷笑道,“少骗人了。就你这二把刀,没有解药,不等伤到别人,自个儿早就魂归离恨天了。我可没空陪你闲扯,从现在起,我数到三下,你若还不交出来,本公子就将这片毒手套塞到你嘴里,让你好好清一下肚肠!”
拓跋朔痛得几乎晕厥,他瞧着范寅斯斯文文,想不到下起手来是个毫不留情的主,心知对方说得出做得到,离魂手若是塞到嘴里,只怕顷刻间肠穿肚烂,解药全吃了都没用,大罗金仙也救不回命来。
他眼含怨毒,听到已经数到了二,唯有将尚且能动的左手伸到皮帽中,摸出一只小盒。
范寅夹手夺过,此时荆原已被移到凉棚中,自有军士将解药拿去给唐瑜施救,那只剧毒手套却是没人敢碰,还是唐公子亲自过来将它接了去,笑道,“解药是真的。”
范寅这才踢了拓跋朔一脚,放他自行离去。
台下众人见一番比武取药招数精妙、光明大方,又看得解气,都是大声叫好。范寅看到天色已近正午,今日还有两个时辰,便团团拱手笑道:“在下七巧阁范寅,本是看不过金人卑鄙行径方才动手救人,不欲急着争擂,不过既然上来了,也不好就这么下去,还有想较量的朋友,大家以武会友,礼尚往来。”
洛凭渊见到荆原服用解药后脸上黑气消退,人也清醒过来,总算放下了心。又见拓跋朔踉跄离去,心道此人心胸狭窄,行事阴毒,不知日后会不会记仇报复范寅。自己一方虽然不惧,但平白多了只苍蝇也是讨厌。
天宜帝午后便起驾回宫,到了申正收擂时,四座擂台中二为禹周,一为北辽,一为夷金,交战共计三十余场,争夺得十分热闹。
但洛凭渊清楚,三方都没有用出全力,一方面在争面子,另一方面则以观察试探为主。
上台的大多是各国自行前来的零散武者,靖羽卫、品武堂和金铁司都只是派了若干手下撑场,还未触及到真正的 实力,但一天下来,各方之间敌对的氛围已经相当浓郁。确切地说,北辽和夷金之间相争较少,不管有没有事先约定,都是冲着禹周来的。
这种情形早在预料之中,但不管耍弄多少花招,胜负最终仍要凭实力决定,谁也休想有取巧的余地。在洛凭渊看来,最需要留意的就是保存力量,以免到了比武后期后继乏力;他预计总要到最后三天,胜负局势才能变得分明,北辽和夷金如果准备了杀招,也会在那时祭出。
范寅一直将玄水台守到鸣金结束,回府后洛凭渊同他说起拓跋朔可能日后图谋报复,须得小心,范寅笑道:“我们这些江湖行走之人,和气固然要紧,立场更必须明确,想要交朋友,也就一定会有仇家对头,不差他姓拓跋的一个。况且……”他翘了翘唇角,“这金人不自量力得讨人嫌,我白天就没留情,中了我的分筋错骨手,就算回去找人将肩膀复位了,只怕今后再使他那截云掌时,也要大打折扣。”
第八十七章 兵不厌诈
校场比武逐日进行,擂台共四座而对峙的有三方,就可以用上一些小小的策略。无论北辽还是夷金都发觉,要想按照原本口头约定的方式,将双方所有的力量都用于联合进攻禹周而非内耗,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
比如说,第一天比武下来,北辽占领了赤焰台,夷金守住了飓雷台。结果次日时辰一到,大家进场各自奔向选定的擂台。接着辽金就发觉情形有点不对劲,只因禹周的年轻武者们就像事先约好了一般分成两股,分别去了东侧的玄水和西侧的冰风,压根不理会另外两座不是自己人把守的擂台。
于是当天校场中就出现了这样的场景:赤焰和飓雷两座台下几乎全是辽人和金人,少数几个事先没得讯而误入的禹周子弟见到这情景,干脆放弃了当天的争擂,原样退出去,到比武区外旁观。结果在二分之一的场地里,北辽和夷金武士大眼瞪小眼。如果要打,人家禹周摆明了不搭理你,如果不打,这么多人是干站上一天还是有样学样地告退离开?场面也太说不过去了。须知天宜帝只在第一天亲临,其余时候校场中允许部分禹周百姓入内观擂,故此周遭围得水泄不通,但见众目睽睽下,指指点点间,议论纷纷、众口铄金:他们两国不是争着要娶我们的公主么,怎地不攻打对方的擂台?夷金怕北辽也就算了,北辽如今也这么礼让夷金?果然是战败后不行了啊;还是说,难道他们两国根本没诚意,是串谋好了来我们京城闹事的,那还比什么武,直接统统逐出去干净。
北辽和夷金再是串谋,彼此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武人更是脾气暴躁受不得激。于是一来二去,这两座擂台也就交上了手。反正公主就一个,再怎么说共同进退也是竞争关系,到头来还不是得撕破脸。起初还有克制,大家点到为止,问题是只要比武就有输赢,分了胜负又要扳回面子,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渐渐你来我往,不亦乐乎,热烈程度似乎也不在另外两座三国会战的擂台之下。到了下午鸣金收兵,辽金武士都憋着火气,已经快要升级到横眉怒目、剑拔弩张的程度。
当日禹周的两座擂台仍旧是禹周的,另外两座却全都被北辽占领了。第三天,禹周除了守卫原本阵地,倒是分出部分人手去往北辽的赤焰台攻擂,却对另一座不予理会。那座飓雷台还是昨日北辽从夷金手中夺去的,夷金武士当然没道理放着不管,憋着口气想抢回来,尽管完颜潮从中约束,这一日辽金的冲突仍比前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耶律三王子和完颜世子对当前局面都是既恼火又无可奈何,谁也没想到相互利用的默契仅仅维持了一天就被破了。他二人的立场也有很大区别,就算完颜潮可以不顾脸皮,但耶律世保却必须保全北辽的面子。
再说,天下人眼睁睁看着,完颜世子就算想不要脸也得有个限度,总不能让这场夷金挑起的比武演变成天天当众自打耳光吧。
两人明知是禹周有意挑拨,心里仍免不了对对方既是疑虑,又生出一肚子邪火。彼此在观武楼中碰到时,脸色都不可避免地冷淡下来,但有一个想法是相同的:禹周的宁王年纪轻轻,怎地如此狡诈?那帮血气方刚的年轻侠客居然也真的听他调遣。
到了第四日上,禹周没再刻意安排,但是三国混战的局面已成,每当擂台上一方的人被打得跌落,另外两方武者就在台下轰然叫好。
在这种状态下,无论对哪一国来说,要保持占住一座擂台都不是易事。按照规则,连胜三场即可获得休息,但即使是内力悠长的高手,架不住场面太大,攻擂的人源源不断,仍然会觉得吃力。
就像范寅守了三天玄水台,第四日疏神败给了品武堂一名武士,幸而没有受伤。当日快要结束时,方蓝瞅准机会又将擂台抢了回来。
静王也到观武楼看过两次,洛凭渊每晚与他商议下一步部署,自己日间再根据情势调整应变。这不止是一场消耗战,策略得当十分关键。禹周既要占据一定优势,又不能让自己人过于损耗,每一名高手都要尽量用在刀刃上。
如此到了第五日结束,比武场中的态势又与第一天相同,方岚暂居玄水台擂主,他剑法修得精妙,一天下来守得异常严密;崆峒派的闻仲羽在冰风台,北辽和夷金分踞赤焰和飓雷。
原本要连比十天,宁王觉得己方要守的擂台多,当然比其他两国辛苦,于是奏请天宜帝,插入了两日休息,时间分别是第六日歇一天,然后再连比三日,再休擂一天,最后两日决出优胜。
辽金没有提出异议,混战中已经谈不上以逸待劳,他们也需要修整。
一连五六天,洛城中快要万人空巷,皇帝不驾临,比武时就用上了兵刃,每日数千上万人拥挤到校场周遭旁观里面刀光剑影、拳脚交加,在街头巷尾稍一驻足,就能听到附近认识不认识的都在指点江山,热议比武场面。
然而人所不知的是,重华宫中也不甚平静。就在刚过去的数日之间,宫里发现了两三次被外人侵入过的痕迹。出没地点还不少,既包括清凉殿、御书房这样的重地,也有绯云亭、内廷监等不甚要紧的所在,兰亭宫等几处得宠嫔妃的宫室也察觉异状,来人甚至还曾经试图进入守备森严的内库。
从留下的各种踪迹来看,潜入者应该只有一到两名,所到之处往往器皿移动、箱柜半启。先后有几名内侍宫女看到人影,但身法极快,不要说相貌,连身形胖瘦都很难确定,只能说瞥见了一道影子或几片衣袂。
大内统领李平澜为此颇有些烦扰:这擅闯宫禁的人不似刺客,若说是盗贼,宫里各处却没有珍贵宝物失窃,查点下来,统共也就少了一枚束发用的羊脂白玉环,虽然也是价值不菲,但怎么看都是顺手牵羊;若说不是为了盗宝,每回都东翻西看四处游逛又是要做什么,闲得没事来皇宫一游么?
如今辽金两国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武人拥到了京城,众人都推测必是其中高手偷入宫里窥探滋事。尽管没造成实质性伤害,但此乃天子所在的重华宫,被人不当回事地进去出来,怎能不风声鹤唳?
天宜帝不仅是恼怒,他想到有人能在宫室内轻易来去便如芒在背;而且,这贼人看似到处乱走,实则连后宫哪位妃嫔地位较高、住在何处都知晓。不管是不是外夷在挑衅,其中定然有内应出卖宫中情报,两者都绝不可容忍,必须严加彻查。
皇帝下旨限期将宵小擒拿问罪,御林卫的压力骤然加重,李平澜将内廷防卫布置得更加严密,他心中已经有了推想,毕竟有能力在重华宫中搅出这种事端来的,放眼武林十根手指都能数清,而其中恰好在洛城的就更少了。对方此举究竟是要针对自己,还是另有玄机?
以他谨慎的性格,没有拿获就不会说出来,只是派人知会了洛湮华,要他府中也加强戒备。
比武暂歇一天,再度开擂时隐隐多了一种前几日没有的肃杀氛围,第六日还不太明显,到了第七日,谁都能感觉到情势正趋于紧张,各方上台争擂的人数反而少了,但每一个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隐隐有种白刃相搏的意味。
一些自行赶来参战的武者前几日没有上擂,此时却已经插不进去,台上的水准远在自身之上,凑上前也是徒惹笑话耽误事,有些人便退了出去。
三国的武力高下也显现出来,北辽一方的武士数量与实力都胜于夷金,禹周出动的高手人数与北辽大致相当,而武功似乎要高出半筹。这也在情理之中,须知中土武学根源深远,从源头上的确占了中正精深的优势。而辽金网罗来的本国以及西域武者往往偏于蹊径或奇门,虽不能说一定谁强谁弱,但同是年轻的习武之人,资质与努力差相仿佛的前提下,禹周一方终究更擅胜场。
悬水台始终是争夺最激烈的一处。第七日上午,方蓝与一名北辽武者相斗,衣袖被对方长刀削去一片,那人颇为精明,立即收招说声“承让”,方少侠不擅装傻,怔了一下只好怏怏下擂。
唐瑜本待接上,被南宫瑾拉住:“唐公子且慢,江宗主说了,你晚些上去对咱们有好处,这会还是我来。”
按照静王的意思,只要唐大公子尚未出手,在台下造成的威慑还胜于早早占住一座擂台,故此不必急着争擂。
唐瑜有点郁闷地停步,他观望这么多天,也很想一展身手大杀四方啊,但大局为重,只好眼看着南宫瑾衣袂飘飘纵身而上,在一片赞叹喝彩声中将玄水台又夺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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