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 帝阙韶华 第62章
作者:薄荷酒
自开擂以来,玄水台是唯一一座未曾易主的擂台,北辽或夷金有数次攻占成功,但旋即又会被夺回,每晚鸣金时,擂主都是禹周一方。
南宫瑾伤在肩上,位置还好,但创口很深,足见对方下手之狠厉。
静王望了一眼台上那西域打扮提着刀的武者,他识得此人名叫温尔都,在品武堂中排名靠前,是函谷上人的弟子。超过三十不能参擂,这温尔都的年纪怎么算都三十多岁了,仍是混了进来。
看样子,姬无涯是耐不住了,想利用玄水台,逼出禹周的底牌。洛湮华思忖着,以收到的情报以及北辽七八日间调遣下属的手法而言,姬无涯是个相当谨慎的人,但同时又自持才能,好大喜功,分寸上有时就显得贪心不足。
秦肃从外面进来,没有说话,只是比了一个询问的手势,静王知道,这是洛凭渊在问自己的意思。
“告诉凭渊,请唐公子多加小心。”他颔首说道。
玄水台代表了禹周的气势,就让姬无涯如愿好了,比武这种凭实力的事,不用心固然不行,过度运筹帷幄也是弄巧成拙。
唐瑜正为南宫瑾处理伤势,他的手法轻捷稳定,胜于寻常医者,故此每日都在为负伤的自己人现场包扎,很自然的,火气也越积越多。他将棉纱裹好,轻轻拍了一下南宫公子另一边没受伤的肩膀:“且在棚中休息,看我替你讨回来。”
南宫瑾连番力战又失血不少,脸色很是苍白,但仍然微笑点头。唐瑜走到台下,也没见怎么提气蕴力,整个人便像一朵月白色的轻云,飘飘落在温尔都对面。
唐大公子上了玄水台,局面立时逆转。温尔都手中的九环金背大砍刀舞动如风,不可谓不威猛,然而架不住暗器如漫天花雨,无隙不透,一枝袖箭跟着三柄品字形飞刀,八枚铁蒺藜后面壹拾贰块飞蝗石,不够的话,再来二十四枚透骨钉,三十六根夺命金针……
如果挨过这些仍旧屹立不倒,很不幸,暗器的种类和手法远远没有到头:能拐成弧线的、半途空中分解为不同方向的、一碰触就炸裂成无数牛毛针的,不用心存侥幸,唐门用的暗器从来都淬有剧毒,沾上一星半点,当场不死也去半条命,至于过后肯不肯给解药,就全看心情了。
擂台之上无遮无拦,温尔都俨然成了唯一的活靶子,刀法再是风雨不透,也不可能同时护住全身上下。他急中生智,将外袍脱下,贯注真气在身前挥动格挡,但手忙脚乱中想幸免谈何容易,没抵挡多久就感到左边小腿和右边上臂像被蚊虫叮咬般,同时传来几下麻痒。稍一分神间,又露出更多空隙。
唐瑜倒也没打算将他打成筛子,不仅停下手,还客客气气说道:“承让,尊驾好走不送。”
温尔都听着周遭彩声四起,心下羞恼,暗想倘使硬碰硬比拼,这文文弱弱的公子哥儿如何是自己的对手,偏偏光是耍弄花巧不近身。但他已经领略了一番唐门暗器的滋味,也不免胆寒,沉着脸道:“既然算你胜了,解药给我。”
唐瑜闻言,并不接话,只淡淡说道:“方才你与南宫公子过招,最后一招‘个自肚肠’,乃是两败俱伤的招数,他已收手在先,不欲将你刺得肚破肠穿,你非但不感激,反而趁机砍他一刀,是何道理?”
温尔都不意他认得出本门招式,冷哼一声:“那小白脸自己功力不够还想着当滥好人,自个倒霉又能怨谁?”若非知道中了唐门的毒不是闹着玩的,他说话必然还要加倍刻薄嘲弄。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欺他教养太好,才故意用了那一招呢。”唐瑜点头道,“看来滥好人做不得,所以解药是没有的,阁下中了点小毒又要不了命,这便请罢。”
温尔都却挪不动步子,他感到中了暗器的小腿和右臂都越来越麻木,似已失去知觉,心知毒性剧烈,忍气说道:“这到底是什么毒?你待如何才肯给解药?”
“本门用什么毒,从来不解释。”唐瑜悠悠说道,“南宫公子是我的朋友,平白受了伤,在下心情不好,就只想看人倒霉。你想要解药也不难,方才怎么砍南宫公子的,往自己肩膀上原样砍一刀,只要够深,说不定我一高兴,你的右臂和左腿就保住了。”
温尔都登时大怒,但解药捏在人家手中,一时又发作不得。
“我虽然不作好人,不过还是讲理的,你那一刀,如果不是他躲得快,一条手臂就没了,现在不过是收一点利息。”唐瑜见他神色不定,淡淡说道,“六个时辰内截去一条手臂半条腿,性命决计无碍。想来温壮士不将别人的身体发肤当回事,轮到自己时应该也是一般气魄。机会已经给了,我心情不好也没什么耐性,你不乐意就快点滚,别妨碍本公子教训别人。”
台下众人看得发呆,此时才反应过来,大声赞好的有之,破口大骂的亦有之,温尔都脸上阵青阵红,壮士断腕诚然勇气可嘉,但也只是一只手腕而已,自己的损失相比之下未免大得离谱。他本是凶悍之人,然而对着这位形容秀雅的唐门公子,听他一番话懒洋洋道来,如同在说再寻常不过的事,语气甚至还很柔和,心里就阵阵凉意。情知如果不照做,解药绝难到手。可若是当众引刀自斫,品武堂中难以立足自不待言,立时成为天下人眼中的笑柄。
他憋得脸色紫涨,额头青筋凸起,终于还是不砍,掉头退下玄水台。到得台下,手脚麻木更甚,撕开衣服察看时,中了牛毛针的部位色呈紫黑,高高肿起,情状甚是可怖。
北辽众人见到这般情状也是头皮发紧。适才已听见唐大公子正想找茬,这位煞星行事随性,不比其他禹周子弟中规中矩,但凡出手,不是毁容就要断人手脚,也不知下面还有什么花样,守在台下的武者不少,自忖没把握避开诸般剧毒暗器和层出不穷的用毒手段,谁还敢贸然去触霉头。
原本战况激烈的玄水台就此安静下来,被镇得十足结实。
索伦泰见师弟状况堪忧,十分心焦,待在观武楼中的姬无涯也压力倍增,有些坐不住。既然温尔都受挫至此,派别人去也难以讨得了好,时间只剩下一天,明日索性放弃玄水台,将所有人力用来争抢其他三座擂台。
他逼出禹周底牌的计划实现了,但损失委实不小。不仅禹周士气大涨,场上目前竟然没有一座擂台属于北辽,赤焰台上云霄剑气纵横,尚且行有余力;把守飓雷台的夷金武士手持一对流星锤,颇为悍勇;今日始料未及的是本来守得好好的冰风台,被曲观阑凭空夺去了鱼肠宝剑,使得局面反转,失了主动。曲观阑已经将纯鈞还给宁王,换了一柄寻常青钢剑,但他有鱼肠在手,冷不防用出来,敌手兵刃难撄锋芒,纷纷摧枯拉朽,是以守得无隙可乘。
距离今日结束仅余一个时辰,姬无涯心知如此下去难以向耶律世保交代,只得叫过身边一名侍卫低声吩咐几句,那人转身匆匆而去。
快要鸣金时,飓雷台上突然出现了一名北辽武者,貌不惊人,凭一双铁砂掌十数个回合便挫败了本来守擂的金人。众人都见他掌力沉雄,不惧兵刃,看似不经意的一掌就将对手打得口吐鲜血,倒地不起。都是出乎意料,想不到北辽还握有一招杀手锏,隐藏到现在才现身。
距离决胜还有一日,比武场中禹周占三座擂台,北辽一座,夷金落空。
“那个名叫牟一啸的,确是有几分真材实料,从前到没听过名头。”回到府中,洛凭渊习惯性地随着皇兄到书房,“从前没听说边陲奇叟收过弟子,还为北辽所用。”
“铁砂掌练到精深殊为不易,且不管师承,看来姬无涯今日也被迫出了一张底牌。”静王道,“凭渊觉得,若是你与他对招,胜算几何?”
洛凭渊低头想了想,若论招式,牟一啸应不是自己对手。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尽力将柴明传授的千峰竞秀掌和惊涛掌融会贯通,现下对掌法已有了几分信心,连二师兄都说大有进境,快要自叹弗如。
“我想,大概有七成把握。”他本想说八成,又担心被皇兄取笑不够谦虚,于是自动降低了一成。
“凭渊这么有信心,不错不错。”洛湮华果然莞尔,“北辽有准备,我们也一样,牟一啸未必到得了你跟前,不过还是打叠精神比较好,姬无涯的底牌肯定不止一张。”
“唐公子那里估计是没人敢惹了,我比较担心赤焰和冰风。”洛凭渊想到离场时,品武堂的索伦泰过来忍气吞声请自己从中调停给解药,又要赔给南宫瑾一笔银两,温尔都的毒伤想必不大妙。
当时唐瑜见状,冷冷道:“南宫家不缺银子。如今一刀不够了,看在五殿下的面上,另一边肩膀再加一刀,我就算此事揭过。”
后来见索伦泰要替师弟挨这两刀,他才丢了一个小瓶过去:“看在你们师兄弟还有几分情义,只得一份,要手臂还是要腿,自己选罢。”
洛凭渊估计温尔都手脚都舍不得,究竟要如何抉择或者继续赔情挨刀,他就更不准备管了。
“北辽的牌底也不会有多厚,否则姬无涯用不着总是故弄玄虚。”静王仍在思忖明日的布局,啜了一口茶,“云霄的内功不是承自幽州云氏,而是云堡嫡传的折梅心法,又曾协助云毓在北境御敌,北辽想拿下赤焰台不容易。倒是冰风台需多加小心,过了今夜,他们必定会设法对付曲少侠手中的鱼肠剑。”
“不要紧,有二师兄在下面看顾着。”洛凭渊道。殷鉴休每日轮流到各座擂台策应,待得最多的还是冰风台,一直沉住气没有参与。洛凭渊清楚师兄的修为,只要想起就很安心。
静王想到寒山派那个圆圆眼睛的小师弟,每次去看比武回来都很兴奋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禹周定下的战略是尽量将四座擂台都赢到手,少不得要花费心思,一连多日下来,他也有点疲惫。
用过晚饭,参擂的众人聚在一起将日间得失和各自安排又理了一遍才算停当,这是十余天来的惯例了。
府里炖了冬笋火腿汤,静王让小侍从们送到各处院落,笑道:“大家都早早歇息,明日就见真章了。”
三国比武最后一日,洛城万人空巷,耶律世保和完颜潮均到场观擂,天宜帝本欲亲临,但考虑到禹周守擂众人需要使用兵刃,便改为让御林卫快马来往校场和宫中,随时通报消息。
甚至在击鼓开擂前,比武场中的氛围已然一触即发。洛湮华留意看了流向各处擂台的辽金武者,不出意外,去往玄水台的人是最少的,可见唐公子昨日的作风已经给品武堂和金铁司造成了阴影,宁可将力气花在其他三座擂台。夷金仍然认准飓雷台,北辽分布在三座擂台下的武者数量则相去不远。
经过九天的比拼,各国尚能留在比武场中的武者人数都已少了大半,而相互间的敌意成倍增长,连说场面话都嫌浪费时间,迅速拉开架势拼杀。
这一日,似乎每个人出手时都多了戾气,云霄和曲观阑剑下毫不容情,北辽的牟一啸出掌更见狠辣,没多久就有几个上台挑战的人负伤而退。
对于守擂一方来说,决胜之日的时光分外漫长,因为不知道其他两国是否藏有杀着,又预备在什么时机用出来。可以确定的是,随着旭日东升、渐到中天、再偏向西斜,力量消耗的同时,每一刻的危机都在增长。待到过午时分,飓雷台和冰风台先后易主。
尽管夷金攻得猛烈,始终没能在牟一啸的铁砂掌下讨到便宜,眼睁睁地看着禹周一个年轻人乘着间隙跃上台去,缠斗一阵竟然就这么将擂台占了。
牟一啸自己也没想到竟而落败,他的对手是中州大侠的弟子,名叫聂寂峦,由于出师未久,与他一般地名不见经传,却使得一手快剑。牟一啸交过手的剑客不多,但飓雷台下一干人平生见识加起来,也找不出这么快的剑,出招犹如电光石火。
天下之兵,唯快不破,使用铁砂掌不必拔剑,但速度上不是对手,被人用剑尖指着咽喉,干净利落的说声“承让”,除了认输下台还能有什么作为?
耶律世保看得牙齿发痒,有实力争雄的北辽武者有限,本以为牟一啸就如唐瑜一般,足以撑到最后,没觉察,禹周人才济济,居然还能拿出一招暗棋。
他转而看向另外两座擂台,才略松了一口气,赤焰台上胜负未分,但在相邻的冰风台,曲观阑已经被逼迫得险象环生。
北辽昨日在玄水和冰风相继失手,狠狠憋了口气,此时去找唐瑜的麻烦胜算不大、代价高昂,就转而对冰风台志在必得。
现下台上的北辽武士是品武堂好不容易才邀来的外援,功力高出元慎甚多,手握一根狼牙巨棒,招招凶很。鱼肠剑削铁如泥,但遇到这等重兵容易吃亏,曲观阑唯有收起不用。对战了一顿饭功夫,右臂被棒上锐钩划过,立时带下一块皮肉,鲜血淋漓。
禹周又接连数人上台挑战,都是力有不逮。
此时场中除了冰风台,其余三座擂台都在禹周的掌控下。殷鉴休看到唐瑜在玄水台上踱步,因为一时无人争擂,只好遗世而孤立;云霄与聂寂峦各自剑气开阖,占据上风。聂寂峦是初初守擂,快剑锋芒正瑞,云霄却是剑势绵长,如若看不到尽头,久闻折梅心法初练时障碍重重,几乎九死一生,可是一旦渡过了关卡立时进展顺利,一日千里。云霄年纪尚轻,应该还未到九转折梅的境界,但看起来应付目前场面并不为难。
殷鉴休今日一直在冰风台侧,见已到了需要助力的时候,便整理衣襟,上台邀战。那武士正打得兴起,虽见来人容貌清朗,气宇不俗,也不放在心上,连姓名也没问,堪堪待他站定就一棒当头劈了过来。
此举倒不是为了偷袭,只是认为转眼就会被打下去的小卒,何须得知姓名。
殷鉴休避了两招,并不着恼,师门武功涉猎甚广,但仍以剑法为主,当下拔剑应敌。
那人一轮急攻,发觉全被对方从容化解,丝毫占不到便宜。长剑轻飘飘的分量有限,面前对手挥洒间清淡飘逸,却将自己手中四十余斤重的狼牙棒克制得运用不灵;再过数招,更觉对方修为凝练,法度严谨。
他纳罕禹周何处冒出这般一个强敌,后退几步问道:“尊驾何人?”
殷鉴休涵养极好,没有趁机追击,含笑道:“在下殷鉴休,寒山门下。”
宁王殿下出身寒山乃是众所皆知,但寒山派素来行事低调,几乎没有出现在类似场面的先例,除了静王府中早知端倪,比武场内外都是一片议论。想想五殿下请师兄弟相助也是常情,不过寒山隐逸可是难得一见,令人好生兴奋。
那人也是一怔,上下打量殷鉴休,冷笑道:“都说寒山弟子淡泊名利,想不到,也来争着做驸马。”台下便有人哄笑,辽金固然是恶意,禹周的人看看寒山二弟子的世外风范,也难于想象他披红挂彩娶公主是何种情景。
“有所为,有所不为。”殷鉴休道,不欲再做纠缠,“有僭了。”
这北辽武者在年轻一辈中已是罕逢敌手,但遇上寒山门下,处处缚手缚脚,虽然极尽所能,还是被殷鉴休逐渐迫到擂台边缘,在喝彩声中一掌送了下去。尽管掌力柔和,并未致人受伤,但胜负已是确定无疑。
其时金乌西行,距离结束只余不到半个时辰。水火风雷四座擂台均为禹周所夺,眼看即将大获全胜,校场内外都是欢声不断。
耶律世保看着眼前一幕,脸色已经沉得不能再沉,北辽原本的计划是至少攻占两座擂台,接下来才有赢面,不想禹周的暗棋不比自己一方少,质量显然更佳。如果连进入决胜的一关都过不了,后续便难以为继,势必满盘皆输。
他目光冰冷地盯了姬无涯一眼,强压着心中怒意:“你不是很有办法么,事到如今怎么说?”
“三王子切勿着急,”姬无涯道,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但面上仍要力持镇定,“属下也是虑到了事有万一,为了确保不会误了大局,还布下了一着后手,就在冰风台。”
殷鉴休站在擂台上,他心性沉稳,尽管不太习惯被众人瞩目,仍然气定神闲。
这时,一个北辽打扮的年轻男子忽然跃上冰风台,看上去年约二十五六,抱拳说道:“在下名叫代章京,北辽人氏,漠北孤峰派门下,久仰寒山派之名,请殷少侠赐教。”
殷鉴休见他礼数周全,也还了一礼:“贵派擎天掌法之名,在下也曾耳闻。”面前人的相貌在辽人中属于比较端正的,五官不似其他北辽武士那么张扬,而是带了几分忠厚。
孤峰派位于辽境西北,是个名气不大不小的门派,最出名的武功同金尊门一般,乃是掌法。殷鉴休见来人没有取出兵刃,也将长剑置于台边以示公平。
双方交上手,代章京所使果然是擎天掌法,而且练得颇为扎实。殷鉴休心想,此人内功虽不及先前那辽人深厚,但观他掌法修为,仍需十年以上的寒暑之功,也算十分难得了。
他自身功力自然胜过不止一筹,不一时数十招过去,已经占到优势,将对方逐渐压制得施展不开。
洛凭渊站在台下观战,见殷鉴休将师门掌法演绎得毫无瑕疵,暗想二师兄的功夫是愈发精纯了,就是临敌时太过和气,总是想让敌手自动知难而退,面上不会太过难堪。若是换了自己,出招必定凌厉得多,可不会让这辽人有多少喘息之机。
转念间,台上的对战又起变化,殷鉴休将对手逼退一步,右掌顺势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拂过。
按照比武的规矩,如此已经可以算是分了胜负,他正要说声“承让”,代章京却抢上前来,不待他开言,呼呼连环两掌,咬牙道:“殷少侠,得罪了,休要以为在下是混赖,我全家性命都握在品武堂手中,若是不能胜了你,父母姐弟都难以活命!”
说着又连连出掌,俱是拼命招法。
殷鉴休见他来势凶猛,不敢托大,掌风所到之处不留丝毫空隙,但他性情终究宽和,便想将其迫下台去,免去纠缠又不致伤人。
擂台宽不过十丈,片刻间,代章京的一脚已经踏到了边缘,再无退却余地。眼见殷鉴休一掌袭来,无可闪避,他忽地惨笑道:“也罢,今日不胜,我也没法苟活于世,不如死了干净。你休想将我打下擂台!”非但不避不让,竟而反手一掌朝自己天灵盖击下。
殷鉴休吃了一惊,他不至于同情敌手,但多年来早已习惯了与人为善,从不曾贸然置他人于死地或者见死不救,当下本能地将掌力回撤,踏前一步,意在阻止。
就在刹那之间,两人正面相对,代章京腰间突然飞出一支短箭,如一道乌光,迅疾无伦地朝他小腹射去。
“有诈,必定是机括!”殷鉴休脑中瞬间闪念,他只来得及侧身避过要害,同时全力一掌拍去,想以气劲将那支箭震得尽量偏离。弩箭从腰际擦过,带出一阵激痛,与此同时代章京自戕的掌势已改变方向,直直印向了他的胸口。
殷鉴休但觉喉咙发甜,一股鲜血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他退了两步,腰间疼痛已经转为中毒后的麻木。
对面的辽人嘴角挂上了一丝恶毒笑意,将脸上那层忠厚衬托得仿佛面具,再度拱手说道:“多谢殷少侠掌下留情,却之不恭,承让了。”
台下的洛凭渊只看到二师兄中掌后身体晃了一晃,跟着一口血吐在地上。
“二师兄!”他惊喊了一声,不假思索地飞身上台,扶住了殷鉴休摇摇欲坠的身体。
鸣金的锣声恰在此时响起,宣告为时十日的洛城比武告终。
作者的话
因为主角都不直接参加,所以十天比武只是顺笔带过,不过武侠情结写起来还是很有乐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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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潜流暗涡
人们后来提起天宜二十二年在洛城校场举行的擂台比武时,往往以天下瞩目、武林轰传等辞句来形容,无论是持续时日、规模水准,还是对三国产生的深远影响,这样的说法也确然当之无愧。
在水火风雷四座十丈见方的擂台上,几乎踏足了禹周、北辽和夷金能够召集的所有年轻一辈顶尖高手,其中有人品端正的侠客,也有不择手段的小人。属于传说中的武器也多有出现,无论是神兵宝刃如鱼肠剑、令人退避三舍的离魂手和唐门暗器,还是暗藏腰间趁人不备的机括弩箭,它们固然都具有克敌制胜的威力,但最终留在人们心中的正邪分际,只来自那只使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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