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月 阳月 第24章
作者:路嘻法
萧阳月诧异地抬眸,侯爷竟也做了噩梦?
戚逐没喝那汤药,说明并非汤药中的东西作祟,这船上、亦或者是这湖上有什么东西,可以侵扰人的梦境?
一阵灯笼摇晃的声音由远及近响起,两人回头望去,只看见一个矮小佝偻的影子提着灯笼慢慢地从船尾过来,正是船上那名神婆。
神婆:“这么晚了,二位出来做什么呢?”
戚逐单臂将萧阳月搂入怀中,道:“神婆大人,娘子夜里睡不太好,小民带她出来到甲板上透透气。”
“夫人许是不适应乘船,明日便好了。”灯笼的光模糊蒙了一层在那神婆苍老的脸上,忽明忽暗,“夜里凉,二位还是回船舱内吧。”
戚逐答应一声,牵着萧阳月回了船舱内。萧阳月暗暗地回头,见那神婆站在原地,手里灯笼微微摇曳,身子却一动不动,像一尊死气沉沉的石像。
这几日,众人都在船上度过,福船也从未靠岸。
每一日清晨,船上所有教徒都须在甲板上聚集跪拜唱诵,神婆也会在每日相同的时候送来一碗汤药和几块香料。
教徒们的食物千篇一律,早中晚皆是一碗稀粥与几个馒头。在船上住的第二日早晨,戚逐与萧阳月正往船尾去准备领取食物,却忽地听见船尾处传来一阵吵闹和骚动。
地上摔碎了一只瓷碗,粥洒了一地,与戚逐萧阳月同船的高耿夫妻二人正面色惊慌地呆站着,贾焕站在他们面前,他的一位侧夫人则被丫鬟扶着,撑着腰挺着肚子站在一边,满面的鄙夷。
贾焕怒道:“你这蠢妇!冲撞了我的如夫人,要是动了胎气伤到灵胎,你有几个贱命赔?!”
夫妻二人吓得面色发白,高耿慌忙携着自己妻子扑通一声跪下了,连连道歉道:“贾大人,内人也是一时粗心大意才不小心冲撞了如夫人,小民代内人向您请罪,贾大人大人有大量,莫怪罪啊!”
贾焕当胸一脚将高耿踹翻在地,扶着侧夫人往船舱里去了,骂道:“贱民!”
高耿的妻子呜呜咽咽地哭着,高耿也只是讷讷不敢多言,默默抚着胸口从地上爬起。
戚逐和萧阳月在廊下看着这一切,贾焕的小厮在前头开着路,见到他们两人,换上一副仗势欺人的嘴脸来,恶狠狠道:“别挡着路!”
戚逐拉着萧阳月退到一边,微微眯起双眸。
贾二少爷敢青天白日地当街砸店,贾大少爷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随意对平民百姓动粗,这贾府上下,还真是一个模样。
戚逐走到高耿夫妻身边,问道:“高兄,没事吧?”
高耿妻子哽咽得厉害:“夫君,都是我不好……我方才只是想舀粥,不曾想脚下一滑,吓得我失手跌了碗,溅了热汤在一旁的贾少夫人鞋上,让侧夫人受了惊吓……”
“莫哭了,左右也没什么事。”高耿安慰妻子几声,又对戚逐道,“多谢傅兄关心,唉……还好还好,没有冲撞灵胎,挨这一脚也值得了。”
“高兄,倒也不必如此轻贱自己。”戚逐道,“本来夫人也不是故意的,更何况贾少夫人也无事。”
高耿:“欸,傅兄你这话说的,天大地大也大不过大仙啊,这灵胎就是大仙的灵气化身,岂是我等可以冲撞的。”
高耿夫妻二人离开后,萧阳月沉声道:“天大地大大不过大仙?笑话。”
不用明说,戚逐也知道萧阳月心里在想什么,要说这天大地大谁最大,自然是皇上最大了。
戚逐悄声:“你看贾少夫人那肚子,可有异常?”
“两月怀胎,绝不可能这么大。”萧阳月道,“世上没有可以凭空让女子怀孕的功法,但有的是法子让人的腹部肿胀起来,制造假象。”
“哦?真的?”
这时,萧阳月忽地看见,大护法和几名座下弟子从船舱另一头缓步走来,周围的教徒们纷纷向大护法行礼,他便不再说话,也跟着行礼。
那日夜晚,萧阳月再次做了一些过往的怪梦,他在夜中时分醒来,忽地看见,身旁本该熟睡的戚逐也微微皱着眉,睡得很不安稳,似乎也经历着什么梦魇。
萧阳月心中一沉,正思索着是否要将戚逐叫醒,却见戚逐微皱的眉缓缓舒展开来,已然是睁眼醒了过来。
戚逐盯着头顶的床帐,视线这才慢慢地落在萧阳月身上:“……阁主大人怎么也醒着?”
萧阳月:“侯爷做噩梦了吗?”
戚逐回忆着梦中的场景,最后只是微微一笑:“倒也算不上噩梦吧。”
只不过,是将过往某些事再在他眼前重现一遍罢了。
戚逐话音刚落,从船舱那头忽然传出一声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听上去万分惊慌。
萧阳月立马下床来到门边,推开舱门往外一看,只见从船舱尽头的舱室中跑出来一丫鬟,丫鬟面色发白,抖着声音尖叫道:“产婆呢?!产婆在哪里?!快来人啊!侧夫人羊水破了!要生了!”
整艘船的人经这一声尖叫也纷纷惊醒,两名产婆慌忙从隔间舱室里跑出来,神婆们也立马守在了贾少爷一家舱室外面,开始闭眸念经。
戚逐听闻外边的嘈杂纷乱,问:“贾焕夫人要生了?”
萧阳月透过门缝看着过道上来往的丫鬟和小厮,回答道:“是。”
“倒不知会生出什么东西来。”戚逐也走下床穿上外衣,“灵胎降生,大护法必定会让这些信徒祈福,我们也出去。”
果不其然,神婆很快便挨个舱门的敲,告诉众人,灵胎即将降生,让大家都起床更衣,在甲板上静心跪拜,为夫人和灵胎祈福。
萧阳月和戚逐出来的时候,只听见贾少爷房中传出阵阵女子凄厉的惨叫,时不时夹杂着丫鬟和产婆此起彼伏的声音,血水是一盆一盆往外端。
贾焕的另一名侧夫人还未临盆,为了不让侧夫人见着那血腥的场景心里害怕,丫鬟们特意把侧夫人扶了出来,搬来一个软榻让她坐在甲板上。
侧夫人身上披着狐裘,听着房里那撕心裂肺的动静坐立难安,脸色一时也有些受惊害怕了,攥着丫鬟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大护法从船尾走来,他来到跪拜祈福的众人面前,面容沉静地喝道:“灵胎降生,母体必会承担痛楚,有大福气之前,难免须先经历磨难。诸位弟子,好生为灵胎祈福。”
跪在甲板上的众人齐声应道:“谨遵大护法教诲。”
房里女子的尖叫依然凄惨骇人,一个丫鬟踉跄着从房里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大护法哭喊道:“大护法大人,夫人难产了!夫人一直疼得厉害,可孩子……孩子就是出不来,大人救救夫人啊!”
大护法微抬眼皮,淡然道:“不必担心,灵胎不仅吸收母体营养,更有大仙的灵力,夫人自然会辛苦些。”
此时的房内,被子底下平躺的女子面色紫涨,肚子高高隆起,怎么使劲都没法。产婆和丫鬟都被吓坏了,贾焕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面色如土,听着夫人的尖叫浑身发抖。
方才出去的丫鬟推门进来,贾焕连忙抓住她,惊疑不定地问:“大护法大人怎么说?!”
丫鬟哭道:“少爷,大护法大人说夫人必须得受这苦楚……让我们别担心……”
产婆急得满头大汗,她一边按着疼得抽搐的侧夫人,一边让丫鬟把催产汤一碗一碗给夫人灌下去。她看着夫人发青发黑的脸,和不见缩小,反而越来越臌胀起来的肚子,满面惊惶:“不对……不对!夫人肚子不对劲!”
眨眼之间,侧夫人的肚子竟然如同那皮球一般眨眼间臌胀起来,侧夫人却仿佛忽然感觉不到痛楚了似的,惨白着脸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盯着床顶,微张着嘴,面色呆滞。
贾焕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惊恐道:“怎么了?!”
这时,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爆裂闷响,那膨胀的肚子竟又如泄气般缩了下去,一片可怖的血红,开始在肚子上方盖着的棉被上蔓延开来。
一条沾着血迹的黑色小蛇从被子底下爬了出来,蛇口中还含着一枚深黑的,不知是何物的东西。
第33章
众人正在甲板上跪拜祈福着,忽地听闻身后船舱内传来一男子魂飞魄散的尖叫声。众人诧异地回头望去,贾焕跌跌撞撞跑出来,口中尖叫不断,浑身抖如筛糠。
贾焕:“蛇……有蛇……侧夫人生了条蛇!”
贾焕口中念叨着,终于是双眼翻白,直挺挺倒在地上,被吓得昏死了过去。
房里的丫鬟小厮产婆们都吓得六神无主,一下全从舱室里跑了出来,个个面色如霜、魂不附体。
一条黑色的蛇蜿蜒着从房里爬出,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来,它爬过贾焕的身体,身上带血的鳞片,闪着诡异的暗光。
甲板上的教徒都愣住了,他们呆若木鸡,似乎是对眼前这突然发生的一切不可置信。
这时,大护法突然轻功一跃,落在那条蛇跟前,直接伸出手指,从那蛇口中将那黑色物件拔了出来。
大护法将东西收入怀里,暗暗笑道:“成了……”
黑蛇嘶了一声,浑身鳞片翕张,眼看着就要朝着大护法撕咬过来,大护法手指一张,一拇指粗细的银针从他袖中射出,径直穿透黑蛇大张的口,从身后穿出,黑蛇倒在地上,抽搐着蜷缩成一团,再也没了动静。
大护法厉目扫过眼前呆若木鸡地众人,曲起手指,吹了一声口哨。伴随着一声哨响,另外几艘船上猛然跃起几道黑影,玄鸦般轻功跃到了船上。十多名身穿金色袍服,同样纹着面纹的男女,左护法与右护法也身在其中。
大护法:“留下四个年轻力壮的男女和那个孕妇,剩下的,杀干净!”
那些人纷纷拔刀,将大惊失色的教徒们围在中间,教徒们遭受接二连三的惊吓,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有人惊恐万状地抬头问道:“大护法大人,这是做什么啊?!”
话音刚落,周围一名武徒一刀砍在那人胸口,那人顿时鲜血飞溅,倒地毙命,一旁的女子尖叫起来,也被一刀直接划过脖颈,见血封喉,脖颈几乎都被斩成半截。
摩罗教开始大开杀戒,整条船上尖叫声奔跑声不断,甲板上乱成一片,灯火烛台倒了一地,桅杆和帆布都燃起火来。湖面之上,整条船烟雾四起,不一会儿便火光冲天,血腥四溢。
混乱的杀戮之中,戚逐退到船舷边,船身晃荡不止,周身热浪滔天,浓烟滚滚。忽然,一名摩罗教刺客从烟雾中跃出,一把抓住戚逐的手臂,似乎准备将他绑走。
刺客刚一抓住戚逐,一把短刀自他身后穿膛而出,又毫不迟疑地拔出,刺客面色猛然煞白,喷出一口鲜血来,仍咬着最后一口气转身,怒吼着朝身后砍去,却又被一人一脚踹飞出去,直接从船舷边上翻过,砸入了水中。
萧阳月衣衫上已沾了大片的血迹,他握着匕首冷面上前,视线上下一扫戚逐,确认他无虞之后,跃上船舷,从上衣内袋中取出一小支烟花,直接放向空中。
烟花划出一道白色烟尾,十多名藏匿在荼湖周边树林内的浮萍阁护卫顿时掠出,纷纷落于漂在湖面的这几艘船上,与摩罗教刺客拼杀起来。
白钰也落在了这船上,他手中拿着萧阳月平日里佩戴的剑,白钰将剑抛起,萧阳月稳稳接住,一把拔出剑来。
摩罗教左右两名护法将萧阳月围在中间,一人手持一把长矛,一人手持双锤,刀光剑影之间招招毙命,一时之间难分难解。
左护法冷笑道:“你这朝廷走狗,自以为藏得很好,只可惜,大仙早已识破!”
左右护法摆出一道双人阵型,招数相辅相成之间越发致命,萧阳月反身躲避左护法的长矛,脸颊却不慎被矛尖擦过,划破一道口子。
伤口并未流血,而是露出了人皮面具底下的皮肤来,萧阳月一手撕下自己脸上的面具,脚尖一踏地,轻盈跃上桅杆,衣摆一阵飘然。
隔着炽烈燃烧的火焰,萧阳月的身影有些模糊不清,只听见他的声音似带着奇异的回响,冷冷地从烈火中传出:“跳梁小丑。”
左右护法从甲板上暴起,向萧阳月合力杀去,隔着浓烟与火焰,戚逐只见萧阳月周身的火焰,忽地宛如被一股无形之力汇聚起来,火光猛然绽开,仿佛溅射而开的烟花,刹那间燃成一朵妖异的莲花。
那一瞬,戚逐感觉脚底的甲板传来微微的震动,一股热气自脚下钻入体内。
两道人影自桅杆上重重砸在甲板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这两人赫然便是方才冲上去围杀萧阳月的左右护法,二人胸口都开着一个花型的血洞,双眼暴突,眨眼间便毙命。
萧阳月落在地上,甩去剑尖的血迹,他眼眸一转,眸色暗沉,猛地闪身上前,冲破烟雾,刀锋与另一人手里的长枪撞在一起。
此人正是摩罗教大护法,他与萧阳月僵持着,两人如夜色中的流光,从船头杀到船尾,招数快而狠辣,所过之处皆是一片船桅木板崩裂,常人根本无法看清他们的动作。
大护法:“萧阳月!你莫非认为你的伪装无人识破?此等雕虫小技,还想瞒过我等眼睛?!”
萧阳月:“那又如何?”
大护法:“你名声撼动武林,本座还想尊你一句武林豪杰,可惜你执迷不悟,竟一心向那狗皇帝卖命!”
“你可知,你如今还能在我面前聒噪……”萧阳月淡淡道,“是因为我想活捉你。”
大护法心中一凛,再抬头时,眼前的萧阳月竟眨眼间消失不见,周围的火焰燃烧着,火光越发迷了他的眼,那如同鬼魅幻影般的一剑,不知到底会从哪个方向刺来。
伴随着一声切断血肉的声响,萧阳月的剑从侧腹穿透大护法的身体,像串一个肉串似的将他钉在了摇摇欲坠的桅杆上。
大护法痛苦地大叫一声,怪异的面庞扭曲着,目眦欲裂。
大护法大吼一声“撤”,身体竟陡然泛出刺目的金光来,萧阳月被光刺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大护法竟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件破烂的染血衣袍,摇摇晃晃地挂在他的剑上。
萧阳月拔下剑追到船边,朝下望去,漆黑的湖面平静无波,可夜里视线实在受阻,根本看不清这水下究竟有什么。
船上到处皆是飞溅的血肉,摩罗教的刺客和浮萍阁护卫拼得你死我活,刀剑和尖叫哭泣声连成一片。贾焕另一位还未临盆的侧夫人早已被吓得晕倒在了船舷边,一名摩罗教刺客直接将她扛起,纵身跳入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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