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月 阳月 第43章
作者:路嘻法
萧阳月迟疑一瞬,喊道:“戚逐!”
这其实也并非他的姓名。
戚逐回答:“行了,别挣扎影响我,万一我没抓稳又掉下去了,你可别怪我。”
戚逐走到崖边,几乎是单臂将萧阳月环在自己臂弯中,腾出一只手发力。萧阳月无法,只得一抿嘴唇,双臂搂住戚逐肩颈,尽量不给他增添多余的负担。
戚逐的轻功比萧阳月想象中好太多,借着崖壁上凹凸不平的嶙峋山石,没费太大力气便安稳地将两人送到了崖顶。
刚一落地,萧阳月便道:“放我下来。”
“看你疼得这么厉害,放下你你也不能走。”
“……你会累。”
“你很轻。”
崖顶上方空无一人,段如风白钰等人竟不见了踪迹,戚逐高声喊了他们几声,皆无所回应。两人心中都已有几分确定,芥子岭并非他们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高山、怪石、险岭、深峪,这里藏着什么他们所不知道的怪事。
戚逐到崖顶各处寻找了一阵,入夜后视线不清,入目皆是黑暗幽静的山丛草地,不见一道人影。
“我带了浮萍阁烟火。”怀中的萧阳月道,“放一支试试。”
戚逐将萧阳月放在草地上,萧阳月放出一支烟火,烟火高高升空,火光在黑夜中耀眼异常,等到烟火坠下,依然是毫无回应。
萧阳月想用内力尽快封住腿上的伤口流血,刚一调动,便忽然觉得自己体内的脉息乱了一瞬,就仿佛这周遭的空气中,有一股无形之力在扰乱他的内力。
当时他们在三凤山上时,同样是萦绕雾气,同样是会扰乱内力真气的雾中之毒,同样是充斥现实中难以想象的幻境,与此时此刻的情形,竟是真的如出一辙。
红岳会果真与此地有所联系。
这时,萧阳月忽地感觉喉头一痒,忍不住低头咳嗽了起来,咳得面颊一阵发热,额头和脸颊都抹上赤色。
戚逐拍了拍他的背,见他从方才开始似乎就汗流不止,他本以为他是因为伤口疼痛,如今看来,倒像是着了凉似的。
戚逐:“你出了好多汗。”
“无妨……”萧阳月面露几分不适,“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们,这里雾气诡怪,恐生变故。”
戚逐将萧阳月抱起,萧阳月似乎的确很难受,也不再闹了,而是闭眸靠在戚逐肩上,汗水一颗一颗往下掉,隔着衣衫,他的身体烫得厉害。
萧阳月的状态显然十分异常,戚逐心里有些不安,他正欲问萧阳月身体可还有其他地方不适时,便听见萧阳月低声道:“你身上……好热。”
戚逐顿了顿:“天生如此。”
在峡谷树林中,隐约露出一片房屋农庄的影子,戚逐从不知道,险要的芥子岭当中竟然还有村庄。村子四面环山,非常闭塞,竟如同那桃花源人家一般,仿佛世外之境。
“那里有一处村子。”戚逐道,“我们过去看看。”
“不可!”萧阳月猛地拽住戚逐,葱白的指尖卷进他的衣领,眉间满是警惕,“芥子岭乃屯兵之地,怎会有百姓居住在这里,此地有蹊跷。”
“是计也好,不是也好,我们总得一探究竟。”
萧阳月抬眸看着他:“我现在伤了,没法像往常那样护你。”
在萧阳月心中,即使他知道戚逐会武功,也清楚他的武功恐怕比他所显露出来的更加深厚,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护他。
戚逐沉默片刻,浅浅一笑:“那便我护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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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戚逐哪里不一样了,是他慢慢不再演了(
第56章
萧阳月微怔片刻,他说他护他?
这是第三次,萧阳月这辈子第三次听到有人对他说这句话。
第一次是他的父母,第二次是他的师父,第三次,便是戚逐。
对于双亲来说,他是唯一的孩子;对于师父来说,他是唯一的弟子。可对于戚逐来说,他又是什么?
戚逐抱着萧阳月往那云雾缭绕的村庄方向去,村庄位于一条溪水附近,房屋错落有致,却十分古旧灰败,入目皆是荒凉的杂草,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
村庄中寂静无声,没有一丝灯火,戚逐随意走进一家农舍,踢开房门,木门发出年久失修的声响,灰尘扑面而来。
借着从破旧窗棂透出的月光,戚逐看清了屋内的场景,屋内的摆设十分陈旧,且大多都已经年累月遭虫蛀啃食,满地都是崩裂的木屑,空气中遍布霉味。
萧阳月很不喜欢这样脏乱的地方,抬起袖口轻轻捂着口鼻,但他仍然对戚逐道:“放我下来……你抱了许久了。”
戚逐心知萧阳月要强得很,便听他的话暂时将他放了下来,萧阳月用剑鞘轻轻点地,在地上站稳了身体。
不料,戚逐刚刚松手,萧阳月却兀地感觉双膝一软,双腿的骨头像是失了力气似的,撑不住他身体的重量。他向前一倒,伸手扶住了墙面,手臂上青筋绽开些许,半晌才稳住身体。
在萧阳月险些摔倒时,戚逐便抓住了他的手臂,确认萧阳月站稳后,才道:“腿伤如此严重吗?”
萧阳月蹙眉,心中顿生不安,正如戚逐先前所说,这伤口于他来说虽然很疼,但着实算不上严重,现在血亦止住了,痛感也没有方才那么难忍了,实在是不应该这样。
戚逐:“还有其他哪里不舒服么?”
萧阳月摇摇头。
“不舒服就说。”戚逐望着他道,“实在走不了,就让我抱着,我不会觉得你是累赘。”
“可以走了。”萧阳月神色似乎有些不自在,但还是颇为确定地回答,“此后还不知会遇到什么,你保存体力为好。”
戚逐微叹一声,说到底萧阳月还是不愿麻烦他,罢了,萧阳月想如何便如何吧,他都说了会护他了,左右不会让萧阳月有事。
戚逐在屋里四处看了看,屋子不大,几步路便可走到头,他弯腰往破旧的床底下看了一眼,见灰堆中似乎埋着一个容器状的物品,他拿出扇子,将那个东西从床底下勾了出来。
戚逐不甚在意地拍拍折扇上的灰尘,将那东西沾上的尘土尽数拂去,借着月光,这才看清这东西的原貌。
容器上宽下窄,有一掌再加半掌深,是一个捣药用的药盅。
戚逐微微蹙眉,将药盅轻轻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这药盅在村落寻常人家家中也不算什么罕见的东西,村民难求医时,也许会用家中存放的或者附近山中采来的草药医治。
只是,若放在这芥子岭中……
这时,窗外漆黑的夜色中,忽地远远划过几点黯淡的萤火般的幽光,萧阳月心中一惊,忍痛来到门边,见那荧光飘忽朝着林中而去,很快便要再度失去踪迹。
萧阳月急道:“戚逐!”
这一回,戚逐也看得清清楚楚,先前萧阳月所言非虚,黑夜之中,这些萤火鬼魅般上下浮动着,宛如洒落的星屑。
两人从屋里追了出去,一股冷风夹杂着草木的腥气扑面而来,那些萤火忽远忽近,叫人看不清具体方位。
萧阳月行动不便,戚逐便没有追得太快,两人轻功跃进树林,不多时,两人便远远地看见林中某处的光点忽地变多,密密麻麻地围绕在一棵巨大的树边。
而那树上的景象,才当真是叫人毛骨悚然。
那棵树并非像周围寻常树木那样有着葱郁的树叶,取而代之的是,树干枝头上都生长着无数尖刺,一串一串半腐的白骨,被挂在那些尖刺之上,尖刺或从苍白骷髅的眼窝中穿出,或穿透肋骨,宛如挂于稻穗之上无数的麦谷,一眼望去,至少有四五十具之多。
更为可怖的是,无数的黑色蛆虫从那些未寒的尸骨的眼窝、口中爬出,它们纠缠成团,不停地攀爬扭动,啃食着尸体的眼球或舌头与牙齿,发出令人胆寒的窸窣声响。
不仅如此,蛆虫的尾部散发着淡淡的白光,远远望去,如一片萤火,二人看见的那些光点,竟来源于这里!
萧阳月心头大震,失声道:“这是……”
“是南疆一代流传的培蛊之法。”戚逐抬头,冷静地凝视着那些枯骨,“南疆一些巫蛊门派将人的眼与口视为人身上最具有灵力的部位,因此巫医或蛊师便将蛊虫养在人的眼中或者口中,这样培育出的蛊虫,便会专门以人眼或者人的唇齿为食,蛊虫体内携带剧毒,沾之必死,这些被当做培蛊容器的人,就被称为‘饲人’。”
萧阳月紧盯着戚逐,道:“你早就知道这事?”
戚逐缓缓道:“的确。”
“那你先前在皇宫为何不说!”
“此事又牵扯武林,皇上已经很疑心我勾结乱党了,我上赶着去揭露,只怕会出反效果,什么都不知才最安全。”
萧阳月一时无话,眸中多了几分挣扎之色。
戚逐抬头望着那些枯骨,喃喃道:“这些尸体还未完全腐烂,不知是哪里的人,又被挂在这里多久……真是令人心惊。”
萧阳月只是望着他,心中的不安却如头顶的浓云,层层叠叠,如墨色般厚重浓郁,让他无法放下。
戚逐还知道多少事情?
他究竟……
戚逐忽地皱起眉:“奇怪,为何闻不到腐味……”
就在这时,一股奇异的,如雪中栀子般的冷香,丝丝缕缕地飘入戚逐鼻腔,他心中猛地一惊,眸中交织过巨大的惊骇与杀意,他猛地回头,朝着萧阳月喝道:“不能吸入此香!”
戚逐话音刚落,周围幽暗的树丛忽地掠出数十道黑色的人影,如无形的鬼火将二人包围,转瞬之间即是刀光剑影,萧阳月顷刻间拔刀,在黑暗之中旋出一道剑影。
热血洒在萧阳月额上,他不知来人是谁,只知道,这些人想要他的命,那么他便要杀个一干二净。
暗夜的森林中,视线模糊不清,萧阳月躲闪着朝他砍来的刀剑,身影宛如轻盈的柳絮,他似乎杀得比平日里急躁许多,剑剑都砍出飞溅的鲜血,只想赶快到戚逐身边去,戚逐身上并未佩刀,他怎能赤手空拳对付这些敌人!
戚逐的确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唯独只带着自己的折扇。
萧阳月只听得戚逐的折扇一展,借着内力,扇面边缘便变得如同那锋利的利刃,用力一划,便能见血封喉。
戚逐用扇缘击杀一人后,抓住那人手腕,并指在他手中的刀柄上一点,长刀从敌人手中脱落,眨眼间便被戚逐夺了去,戚逐手起刀落,一招便斩杀三名敌人。
见戚逐夺到了武器,萧阳月心中稍微安心些许,他轻功落在戚逐身边,大脑忽地传来一阵尖锐的钝痛,双眼也开始刺痛。
萧阳月面色一白,将剑立在地上稳住身体,咬牙躲开袭来的敌人,眼前的场景却越来越如同蒙着一层浓雾般看不分明,身体也竟开始越来越热。
就在那时,他才真正嗅到了戚逐口中所说的那股冷香。
那股气味窜入他的鼻尖、渗入他的脑海,蛆虫般沿着他的骨髓往上爬,在他的体内留下愈演愈烈的灼痛。
萧阳月兀地感觉自己双膝发软,手臂的力气也渐渐失去,全身的骨骼都仿佛没了支撑。他与敌人纠缠得越来越吃力,每一次动作都几乎快耗尽他全部的力气。
不多时,萧阳月的肩膀和手臂都被划开了数道伤痕,戚逐见萧阳月的动作明显迟缓了下来,挥刀替他挡开几次攻击,喝道:“萧阳月!”
萧阳月只觉头痛欲裂,眼前情景扭曲得厉害,四肢的力气都在飞速流逝,汗水一刻不停地流着,他咬牙低喝:“你先走!”
敌人的数量丝毫不见减少,戚逐又是一刀挥开自己身旁的敌人,一把将萧阳月扯进自己怀中,轻功跃上树梢,快速往山顶的方向掠去。
光是这么抱着萧阳月,戚逐便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烫得厉害,这热度不像是自肌肤表皮发出,反而像是从内里骨骼中传出的一样。
戚逐眸色一沉,将萧阳月搂得紧了些许。
这时,一道人影忽地出现在远处一棵大树的树顶,拦住了二人的去路,他蓄着白须,衣袂飘飘,正是耿冲道。身后的敌人不多时便追了上来,落在周围树林间,将他们二人团团包围。
戚逐冷眼盯着他,他缓缓蹲下身,将萧阳月放在地上。萧阳月喘着气,他看见耿冲道与周遭包围的敌人,伸手紧紧攥住剑柄,挣扎着想从地上起身。
戚逐按住他,抬头朝着耿冲道遥遥地问道:“耿太医,不知你与我什么仇什么怨,竟然这样陷害我?”
耿冲道冷笑一声:“侯爷,死期已至,就别这么多话了。”
戚逐微微一怔,神色却渐渐多了几分了然,他仰头大笑两声,朗声道:“你觉得你能杀我?原来如此,看来你于他,也不过是一枚棋子,他竟连我是谁都未曾告诉过你,你还为他卖命,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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