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月 阳月 第45章
作者:路嘻法
慢慢地,萧阳月便不太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方了,他身体里的莲芯在发烫,手指却又冻得僵硬发青,毒性相融的过程漫长而痛苦,萧阳月的神智在烧穿骨骼和冰冻血液的痛苦中变得不再清晰。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五指,煎熬中想用牙齿去咬,戚逐却用手臂挡住了他的嘴唇,萧阳月于是张口,一口咬在了戚逐小臂上。
他咬得又狠又深,像是要从戚逐身上撕下一块肉,牙齿刺破皮肤,汩汩的血一下流了出来。
戚逐任他咬着,紧紧将他拥在怀中,通过经脉缓缓地输送内力给他,替他引导体内暴乱的毒性。
小半个时辰过去后,萧阳月渐渐晕厥了过去,他倒在戚逐怀中,身体的热度缓缓降下。
戚逐屏息观察他的脉息,确认萧阳月已经没有大碍,便将他从河水中抱起,回到了破败的村庄的一间茅草屋里。
戚逐清出了一片干净地方,铺上干燥的茅草,燃上一个火堆,为萧阳月的披上衣物。
萧阳月半昏半醒地躺在他的怀里,吐出浅浅的呼吸。
戚逐静静地看着萧阳月的面庞,看着他余热未消的额头和他仍旧泛红的眼角,心中突然生出几分不着边际的念头来。
他或许可以放下武林、放下那些生死尽头的仇恨,萧阳月或许也可以不再效忠帝王,他们二人,或许可以成为这个世间,最自由的人。
可是他无法做到,他必须了结自己的宿命。
怀中人的呼吸渐渐匀和,想必是焚骨香余毒已中和得差不多了,戚逐放下萧阳月的肩背,想要将萧阳月平放在草堆上好让他好好休息,松开的那一刻,他的手却忽地被抓住。
萧阳月微微睁眼看他,微红的眸子茫然无知,他很累,四肢无力,神智也还未完全从毒物的影响下恢复过来。
他体内的焚骨香之毒已被中和大半,反而是残余的金蛇胎子未被吸化完全,他开始感到冷,这种冷丝丝入扣,就连一旁燃着的火焰都不能让他感到丝毫的温暖。
但,只有在戚逐的怀里,他才感到几分舒适。
萧阳月的声音如指尖流下的细沙,沙哑得厉害:“好冷……”
戚逐定定望着他,明知不应该再放任自己这样下去,可他还是抵不过,抵不过萧阳月对他露出这副模样,戚逐的心底,到底还是想要他的。
萧阳月身上有致命的吸引力,他美而孤高,与他一样,只身踏出过刀山血海,不是一只养在皇城的雀鸟,而是江湖的孤鹰。
心不由己。
戚逐微微叹出一口气,他坐下来,将萧阳月搂入怀中,萧阳月靠在他颈边,卸去了平日里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呼吸如一阵细软的风。
如此过去了半个时辰,戚逐缓缓地梳着萧阳月仍然潮湿的发,好让他的头发能快些干,他本就中了毒,受了热又受了冻,容易得风寒。
戚逐低头望着他,像是要把此时的他刻在自己心房上,幽暗的双眸宛如深潭。最后,戚逐将手探进自己的外衣中,外衣的下摆处,藏有一个内袋。
他摸到那处内袋,从里拿出一个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纸包,他轻轻抬起萧阳月的下巴,在他耳边轻声道:“来,张嘴。”
萧阳月神智如梦似幻,戚逐的声音在他耳边细如梦呓,他只感觉戚逐将一个滚圆的东西递到他的唇边,那个东西散发着丝丝缕缕的苦味。
萧阳月忽然开始挣扎起来,他紧闭嘴唇,扭过头去,不肯吃下那颗药丸。戚逐微微蹙眉,他的确可以像先前那样,强迫打开萧阳月的下颌让他吃下,可萧阳月现在身子虚弱,他不想对他那么粗暴。
萧阳月推开戚逐的手臂,又被戚逐捉了回来,他用掌心托着他的下巴,耐心地哄着:“阳月,听话,你现在难受,吃了药就不会难受了。”
萧阳月睁开眼,他第一次听见戚逐这样叫他,这样温柔又多情。可这温柔背后藏了刀,要刀刀刺入他的心。
他盯着戚逐手中那枚药丸,即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的心中也有不好的预感。
“我不吃……”萧阳月目露冷光,“我说过了……我再也不会信你。”
戚逐的神色渐渐阴沉,他将萧阳月压于地上,攥住他的下颌,想再度强硬地用内力打开他的嘴唇,萧阳月拼命抵抗着,牙齿将自己的嘴唇都咬出血来。
萧阳月喘息道:“戚逐……你要逼我恨你吗?”
看见萧阳月唇边的血,戚逐心中多了几分钝痛,他渐渐松下力气,叹道:“好,好,我不喂你了。”
萧阳月望着戚逐的双眸带着湿气,沾着无声的怒火。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篝火中的木茎爆裂声响。萧阳月放松下的身躯渐渐感到昏沉,他忆着先前戚逐斩杀那些人的场面,骨髓深处泛起一阵冰凉。
萧阳月沙哑道:“你到底是谁?”
戚逐静静凝视他,却忽地俯下身,以吻封住了萧阳月的唇。
戚逐的双唇很热,萧阳月被烫得心中一惊,那是一股无形的烈火,烧过他的四肢百骸。他缱绻地侵占他,让萧阳月有了一瞬的茫然。
就在那时,一颗药丸,被推进了他的口中。
几乎是刹那之间,戚逐轻轻一击萧阳月的喉咙,萧阳月一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颗药丸便被他咽了下去。
萧阳月倏地瞪大双眸,呼吸顷刻间停滞。
萧阳月用力推开他,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赤红的双目几乎要将戚逐千刀万剐。
戚逐面色沉静地吐出一口气,他盯着萧阳月,像是在描摹此时此刻他的眉眼和他的面容,缓缓道:“我宁愿你恨我。”
戚逐给萧阳月用的药,正是他从前用在白钰等人身上的药,此药名为“梦蒹葭”,能蒙蔽篡改一人脑中记忆,转而将听到的话语化作梦境,并对梦境中的景象深信不疑。
萧阳月开始不受控制地感到头脑昏沉,光怪陆离的场景在他脑海里错乱交杂,就连眼前戚逐的身影,也开始变得不真实起来。
“你没有中焚骨香。”戚逐的声音侵入萧阳月的脑海,开始在他的脑海中塑造一场亦真亦假的梦境,“你昨夜在危急之中使出了七步青莲剑法的更高一步,耿冲道的手臂是你砍下的,那些人都是你杀。”
萧阳月的手臂猛地绽出青筋,他的大脑钝痛,思绪混乱不堪,昨夜的记忆正像一座被风吹乱的沙丘,正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从他脑海中流逝。
戚逐的声音侵入他的脑海,如同盘绕渺远的魔音,拉扯着他的思绪,残忍地剔除他记忆的本来面貌。
萧阳月的武功尚未完全恢复,拼命对抗着梦蒹葭的药效,一时只觉头痛欲裂,几乎快要将牙关咬出血来。
他中毒了吗?还是没有中毒?
他杀了那些人吗?还是没有杀?
他的手指无力地在地上抓出道道深痕,意识在逐渐离他远去,这一夜的煎熬,这一夜的纠缠,这一夜的月光,都如同蜃景一般,在慢慢地消失。
他不想忘……他不想忘!
就在那一刻,萧阳月的指腹摸到了一条尖锐折起的木屑。
他悄然地拔出那道木屑,刺入自己的指甲缝隙中,十指连心,柔白的指甲渗出触目惊心的鲜血,但被萧阳月紧紧攥在手心,没有流出来。
最后,萧阳月闭上了双眸。
戚逐在一旁静候片刻,而后通过脉息确认,萧阳月体内的梦蒹葭已开始融化。他盯着萧阳月再度昏睡过去的容颜,伸出手掌,最终又只是堪堪停在他的脸颊边。
屋外的山野中传来几声鸟鸣,已经天亮,戚逐得外出戒备,确认周围没有匍匐而伺的敌人。
戚逐起身走出门外,轻轻掩上房门。
戚逐离开后,萧阳月却倏地睁开了双眸。
他从地上坐起,用力在自己腹部某处一击,面色一白,弯腰呕吐了起来,梦蒹葭在他体内化得极快,他用力地呕吐着,直到唇角血迹斑斑,一颗几乎融化殆尽的药丸,才被他吐了出来。
萧阳月喘着气,盯着掉在地上融了大半的药丸,眸色逐渐恢复了清冷。
他将刺入指缝的木屑拔出,带出点零星的血,他清理掉唇角和手指上的血迹,将地上那滩污渍用粗糙的茅草磨尽,不留一点痕迹。
萧阳月重新躺下,透过破败的窗棂,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晨光。他缓缓运起逐渐恢复的内力,将残余在他体内的梦蒹葭化作浊气逼出体外。
他终于还是没有忘记,不仅现在不忘,这辈子都不会忘。
萧阳月的眸冷了下来,戚逐吻了他,却又喂他吃了毒药逼他忘了这一切,他既是救了他,又是在将他推入深渊。
为何他要吻他?
现在,萧阳月的心中只有恨,恨戚逐的怀抱与双唇是那样令人贪恋的热,恨自己如此轻易地跌进他的掌心里。
他想让他忘记这一切?
好,那他便“忘”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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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先前能那么干脆露出底牌,当然是已经做好了事后给阳月下药的打算,只是没想到翻车了(doge
第59章
幽暗的深林之中,一道人影跌跌撞撞地向前奔逃,他气喘吁吁,胸膛剧烈起伏着,一手握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断臂切口,一路洒下猩红的血迹。
耿冲道双目赤红,轻功向着山间某处而去,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无尽的恐惧便从他心头源源而生。
从未见过的武林奇招,绝对的强大与压制。
一处岩洞隐约出现在树林掩映中,耿冲道落在树上,由于失了一臂,一时失去平衡,狼狈地跌落于地,摔得他连连痛呼大骂。
耿冲道吐掉口中沾上的草茎,余光却见一道绰绰的影子鬼魅般出现在幽黑的森林中,他猛地屏住呼吸,心中只怕是戚逐追上来了。
待得那人缓缓步出,耿冲道才看清他的真面目。
来人身穿一身暗红劲装,身形高大,双腿瘦削如竹竿,两眼十分小,嘴巴凸起而尖,整张脸有几分说不出的怪异。
耿冲道咬牙从地上站起,咬牙切齿地怒喝道:“你胆敢骗我!”
“骗你?”来人莫名一笑,“我何时骗过你?我早就同你说过,贤坤侯并非普通人,你自己狂妄轻敌,连手臂都被他砍了一条去,缘何赖我?”
耿冲道气得浑身颤抖,他喘着粗气,仅剩的那条手臂的掌中黑气浮现,他怒目圆睁,似要将眼前人千刀万剐:“你这条霍乔身边的狗!我要杀了你!”
他像是疯了一般,挥舞着断臂朝着周围森林怒吼,落叶随着他周身内力飞舞,声音气震山野:“霍乔——!别躲了!你这个啖狗粪的奸贼!我要把你挫骨扬灰!”
耿冲道话音刚落,一道寒芒猛然从林中某处直射而出,仿佛流星之慧尾,如迅雷一闪而过,打在耿冲道后背中央,顷刻便消失不见。
耿冲道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僵硬地站着,神色陡然变得惨白无色,他的身上没有一处外伤,可他却仿佛刹那间失了魂魄,脖颈肌肉抽搐不止。
随后,耿冲道闷哼一声,张嘴吐出一口裹血的碎肉,就这么直挺挺倒了下去,黑色的脏器碎肉从他口中不断涌出,他还留着几分生气,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停呕出五脏六腑。
几息之后,耿冲道瞪着眼毙命,外表看去,他的后背毫发无损,甚至连衣衫都未曾凌乱,可他的脏器却被方才那股劲力搅成了浆糊。
暗红劲装的男子望着地上的尸体,抬头向远处看去,一人立于一棵大树之顶,仿佛神魔降临于世,衣袂飘然。一阵风吹过,那人又如同一缕烟雾,很快消失不见。
等到萧阳月再醒来,已是清晨。
梦蒹葭虽说已被他从体内逼出,但多少还残留了几分药力下来,这些药力让萧阳月头脑昏沉,后来更是沉沉睡去。
昨夜发生的所有事,所有感觉与记忆,像是一块烙印,深深地烙在他的脑海之中。
萧阳月的心中依然是恨的,恨不得立马提剑和戚逐拼个死活,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在他面前露出破绽来,如此一来,也许还能窥见几分端倪。
这时,茅草屋的房门被推开,戚逐着装整齐地走了进来,道:“你醒了。”
萧阳月静静地望着他,并未从戚逐那副惯常隐瞒与说谎的脸上读出任何破绽,他在心头冷笑一声,面上却并未显露,只是淡淡道:“你去哪了?”
开口的声音沙哑,让萧阳月自己都有些怔愣,他低头低低地咳了两声,喉咙有些刺痛,大概是他昨夜强迫自己吐出那药丸时伤了嗓子。
“嗓子怎么这么哑?”戚逐问,“是不是夜里着凉了?”
萧阳月从地上站起,一时忘了自己腿上的伤口,身子向前一倒,戚逐两步上前扶住他,低声道:“当心,你腿上有伤。”
这双臂膀昨夜笼罩过他,萧阳月忍不住绷紧了身体,他推开戚逐的手,拿过自己的剑,冷声道:“我何时孱弱到需要你如此保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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