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红尘中 杀人红尘中 第35章

作者:半缘修道 标签: 古代架空

  郗真打量扶桂,道:“你这个人,一贯见钱眼开,趋利避害。倘若重明太子真是谢离,他以太子之尊威胁你,你会不会跟他一起骗我?”

  扶桂不敢躲开郗真的视线,他咽了咽口水,道:“太子殿下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你倒是有些执念成魔了。依我看,你就是心里不相信谢离已经死了,所以一定要编出个他还活着的想头。如果现在就让你与太子见面,你真的敢去验证吗?”

  郗真一窒,竟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下了许久的雨,天色总算转晴。郗真一早起来,就见郗水指挥着侍女仆从将家具皮子衣裳拿出来晒。外头阳光金灿灿的,只是有风,不然还算暖和。

  郗真洗漱过后桌边坐下吃饭,其间郗水拿了几样布料来给郗真挑,预备做冬衣。

  “这天说冷就冷了,还没觉出点秋意呢,立时就要入冬了。”

  郗真随手指了几样缎子,道:“那是你在蜀中过习惯了,长安以北都是只分冬夏,难有春秋。”

  正说着,郗山敲门进来,神情有些严肃。郗水命侍女们退下,郗山将一封密信递上来,道:“是宫中宣贵人的信,她有孕了。”

  郗真挑眉,“她有孕,给我送什么信?”

  郗山道:“少主不记得了?贵妃性独,不许后宫有子嗣降生。宣贵人这是来找您求救的。”

  “这更没道理了,”郗真道:“宣家势力如日中天,宣云怀又与叶家联姻,她犯得着找我求救?”

  郗水在一旁提醒,“宣贵人的生母是宣家家主夫人,去岁已经去世了。”

  郗真挑眉,明白过来。宣云怀是庶子,在宣夫人这个嫡母手下讨生活的时候,没少被欺负。后来他成了家主,第一件事就是逼死了宣夫人。如此一来,宣云月与宣云怀就有了杀母之仇,宣云月当然不会向宣氏求救。

  “少主年幼在家之时,也与那位宣姑娘见过面的。”郗水道:“当日咱们家与宣家还未交恶,家主还曾说要为少主与宣姑娘定娃娃亲呢。只是后来少主去了九嶷山,此事也就作罢了。”

  “我倒是认得宣云月,只不记得还有这档子事了。”

  郗真心里其实不大想管这件事。他如今是东宫的人,应当站在重明太子的立场。宣云月肚子里的孩子,无疑是重明太子的竞争者,郗真没有任何理由帮宣云月。

  他想了想,还是拆开了信。甫一看见信上的内容,郗真便挑起了眉。这封信让郗真意思到,宣云月是宣家备受宠爱的女儿,还是曾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女儿。信里,宣云月开出了一个郗真无法拒绝的条件。

  郗水问道:“少主,咱们要帮她吗?”

  “帮,但不能是我出面。”郗真道:“与其说宣云月是向我求救,还不如说宣云月是在想太子求救。”

  郗水不明所以,郗真收起信,道:“去东宫。”

  重明太子起的比郗真迟,花厅之中,他长发未挽,黑压压的头发散在肩头,垂在他的衣袍之上。

  “宣贵人的生母死于宣云怀之手,她与母家决裂之事绝非逢场作戏。若我们在此时帮了她,便可借她之手除掉宣云怀,届时宣家群龙无首,便不足为惧了。”

  重明太子撑着头,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书信,目光在那“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一句上停留了片刻。

  “若真如你所说,此事也不是没有转圜之地。”重明太子懒懒道:“只是,孤竟不知道,你与宣贵人还曾有过总角之约。”

  郗真眉头紧皱,“此事有何不妥?”

  “没什么不妥,只是有感而发。”重明太子轻飘飘地看了郗真一眼,“有个形影不离的宣云怀,还有个年少相识的宣云月,郗大人身边,还真是从来不缺人呢。”

  郗真眸光微闪,“殿下这话,倒像是在为谢离鸣不平似的。”

  重明太子顿了顿,“就当是孤在为谢离鸣不平吧。”

  郗真一愣,冷笑一声,“他有什么好不平的,他一个出身寒门、无宗无族之人,叫我这郗氏少主伺候了这么久,还不够吗?”

  谢离出身寒门,无宗无族,重明太子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郗真说这话,也不知是嘲讽,还是试探。

  重明太子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道:“此事孤记下了,会办妥的。”

  重明太子应下了这件事,于是罕见的,他亲自去了陛下的太极殿。陛下无疑是个勤政之人,他的书案上摆满了奏折,手边的茶也永远都是酽茶。一见太子过来,陛下放下了手上的朱笔,道:“太子怎么有空来太极殿了。”

  重明太子走上去,将酽茶递给身边的太监,道:“换杯清茶来。”

  太监去了。重明太子道:“陛下日理万机,当保重身体才是。”

  陛下笑道:“不妨事,你爹我是刀枪火海里走出来的,身体好得很呐。”

  “正因如此才更要小心,”重明太子道:“你在外征战多年,不知留下多少暗伤,不可不经心。”

  他甚少这么啰嗦,只有在碰上不听他话的陛下的时候。

  陛下起身活动了两下,随后在案边的长榻上舒舒服服地坐下。重明太子则接过他的朱笔,慢慢看着奏折。

  “我收到消息,宣贵人有身孕了。”重明太子忽然道。

  陛下刚刚还放松的神色渐渐收敛了,沉思之时就有了几分帝王的威重。

  “宣氏女的孩子......”陛下眉头紧皱,眼中竟有几分挣扎之色。

  重明太子看了看他,“这孩子,你若想要留下,不必顾忌宣氏。宣贵人已与宣氏决裂,宣氏不会保她,她逼不得已找到了郗真,想借郗真向我投诚,以保住她这个孩子。”

  陛下眉头舒展了几分,却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姨母那边我会去说,父皇不必担心。”陛下膝下只有一子,他虽然不说,但却很羡慕别人家儿女绕膝,子孙满堂。这些,重明太子都知道。

  陛下看向案上的太子,道:“那你呢,你心里可会有不舒服?”

  他只有重明这一个儿子,可偏偏父子二人聚少离多。重明一人生活在九嶷山上,同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也差不多了,这都是他做父亲的失职。

  重明太子笔下顿了顿,道:“若这孩子生下来,我或许不与他们亲近,但会记得长兄的责任。还有,”

  重明太子认真地看向陛下,道:“我心有所属,终身都不会再有子嗣。”

第40章

  内室里,轻纱掩映,两边的檀木架子上,放着数不清的蜡烛,蜡油顺着蜡烛流到烛台边,长短不一。

  上首奉着一座牌位,案前供奉着一盏长明灯。

  贵妃不饰钗环,一袭素绸衣,纤长的手指拿着蜡烛,一根一根地将灭掉的灯重新点上。

  做完这些,她吹灭了手中的蜡烛,随即走到案前,抽出三支香。贵妃将三支香点燃,仔细地插进香炉里,随后跪坐在蒲团上。

  “阿姐,”贵妃道:“陛下前段时间筹措了一些钱粮,今冬虽寒,然百姓大抵无忧了。”

  她想了想,轻轻笑了笑,道:“你选了一个好皇帝,比父皇,皇兄都要好。”

  “重明也接回来了,”贵妃道:“他的太子之位很稳妥,我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他的地位。”说着,贵妃的神色温和了一些,“他长得同你很像,举止行事也同你一般。唯一不好的就是性子太冷,与陛下总也不亲近。”

  “他还有了喜欢的人呢。”贵妃垂下眼睛,“我本来想着,若是他喜欢上了哪家的姑娘,我必定要亲自为他提亲。这姑娘出身高低不重要,长相脾气也只要重明喜欢就好。”

  “可他喜欢上了一个男子。”贵妃沉默了很久,“他长大了,管不得了,我说的话总也不听。我叫他不要喜欢郗真,可他偏不听我的,你知道吗?他说他喜欢郗真,情愿为他终生无嗣。”

  贵妃的眼中多了些看不清的东西,她凝望着牌位,“阿姐,郗真会毁了他的,郗真一定会毁了他的。”

  牌位之后走出来一个人,一瞬间,贵妃又变成了那个高贵端庄的贵妃。

  她拱手,端正地在牌位前拜了三拜,随后才站起身,看向来人。

  来人是荆苍,或者说,九嶷山前任山主。在郗真拿到争花令成为新任嫡传弟子之前,他叛逃出九嶷山,投入贵妃麾下。也许是为了补偿当年的作壁上观,也许是不愿意留在九嶷山当一座高高在上的石像,荆苍恢复了本名,变成了一个杀手——专为贵妃处理见不得光的事情。

  荆苍看着贵妃,“你想杀了郗真。”

  “郗真不能留。”贵妃脸上是和谢离如出一辙的冷酷。

  “郗真是郗家少主,更是嫡传弟子,他一死,会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荆苍想劝贵妃打消这个想法。

  贵妃看了眼荆苍,“重明本来就不需要嫡传弟子的辅佐。他在九嶷山学艺十几年,就是为了不受嫡传弟子的掣肘。郗真能做到的事情,重明自己也可以做到。至于郗家,是他自己把儿子送到京城来的,纵有不测,也是他们该想得到的。”

  荆苍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贵妃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是郗真的师父,你舍不得对他下手。可是我告诉你,郗真一日不死,重明一日不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毁了重明。”

  “是太子喜欢郗真,难道郗真死了,太子就不喜欢他了吗?”

  贵妃抬眼,通身的矜贵,“一个死人罢了,便是再怀念也总会过去。”

  “过不去!”荆苍道:“你别忘了,我不仅是郗真的师父,也是谢离的师父!我看着他长大,我比你了解他!”

  荆苍目光如炬,“你若杀了郗真,等同杀了谢离。便是谢离没有与郗真一同赴死,也不过行尸走肉一具。”

  贵妃沉了脸,“可重明是太子,他不能因为一个男人毁了他父母给他打下来的基业!”

  “他是太子,可也是人!”荆苍看着贵妃,几乎痛心疾首,“你是不是高高在上太久了,忘了人都是有感情的。万年公主死后至今,你释然了吗?你怎么不想想,郗真死后,重明是何等的痛苦?你忍心让他痛失所爱痛苦一生吗?”

  贵妃一下子愣住了,那双漂亮的眼中倨傲之意淡去,她陷入沉思,良久没有说话。

  冬日的清晨越发冷了,院里山石上的藤蔓都结了一层霜。郗真拢着披风,早起往东宫点卯。路过一重宫门,背风处站着程涟,见郗真过来,程涟忙上前行礼,“郗大人好。”

  郗真挑眉,回了个礼,“还未恭贺程大人升职,这半年来连升三品,叫旁人拍马难及啊。”

  程涟笑了笑,道:“郗大人说笑了。”

  两人一道走在宫道上,郗真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程涟也就开门见山,“有件事请你帮忙。”

  程涟新进调了职,顶头上司很是看不惯他左右逢源的模样,斥之为下作。程涟无法,这才请郗真帮忙。

  郗真挑眉,“能让你觉得为难的,想必不是一般的刁难。”

  程涟深吸一口气,“这位赫连大人是九嶷山的同门,山上的时候就看我不顺眼,说我不是没有自保能力,偏要走些旁门左道的路子,对我十分不齿。”

  “哦?”郗真道:“他也出身九嶷山,如今的官职就比你高了?”

  据他所知,程涟算着寒门官员们首屈一指的了。

  “他不一样,他是太子殿下安排来的。”

  郗真皱眉,“太子殿下如何会结识九嶷山弟子。”

  “这我不知道。”程涟道:“只听说他做事认真,性情耿直,从不与人逢迎,是个难得的清官”

  郗真嗤笑,“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若是他没个靠山,看他还能不能说出不齿下作这样的话。”

  程涟看了郗真一眼,有些惊讶。

  郗真道:“怎么,觉得我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那些人?”

  郗真出身郗家,又是嫡传弟子,自然与程涟等人不同。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前,程涟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郗真哼笑了两句,没有计较,道:“要我怎么帮你,不如将他贬为你的下属,也让他尝尝人情冷暖。”

  “别,”程涟忙道:“将我调走就是了,别招惹他。”

  郗真看了眼程涟,程涟笑笑,“说起来,他也是个正人君子,只是看不上我罢了,并没有做什么错事。”

  郗真又打量了他两眼,道:“我记下了。”

  程涟拱手,“多谢郗大人。”

  “先别急着谢,”郗真道:“我也有件事情托你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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