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半阙踏歌行 宫辞半阙踏歌行 第27章
作者:无韵诗
“莫怕,远哥护着你!”莫远歌眼中杀气陡盛,手握双刀,双足蹬地猛然跃起,如旋风般袭向黑衣人。
起手便是一招大漠风云,龙吟刀猛地劈下,泰山压顶朝一黑衣人袭下,“呯”一声火花四溅,竟连人带刀劈成两半,血腥异常。借着起手式,凤鸣刀反手一獠,瞬间划断另一个人的喉咙。
江千夜本还打怵,但有了依仗之人,眼中瞬间燃起微光。嘴角挑起一抹笑,指缝皆夹满钢珠,一招烂柯门的炮灰连天,钢珠如连珠炮“呯呯呯”袭向黑衣人,每一个钢珠都精准命中右肩天宗穴。他力气不足,只能入肉两分,却足以让这些军中精锐无法用刀。
顿时惨叫四起,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制式军刀纷纷脱手,被莫远歌闪电般的一刀一个结果了。
片刻功夫便折损十来人,后面的人纷纷缓了脚步,围着二人跃跃欲试,却不敢再贸然上前。
江千夜拾了刀与莫远歌贴背而立,两人互为相守。莫远歌手持双刀警惕着袁福芝,担忧江千夜使用阴极功:“能撑住么?”
“能。”江千夜回得简短。
“烂柯门的炮灰连天。”袁福芝背着手缓缓朝二人走去,“逆子,你果然胆大包天,不知死活!”右手一捻,激起漫天落叶,凌空浮于身前,衣袖轻拂,落叶便如离弦之箭般袭向二人。
莫远歌挡于江千夜身前,将双刀刀头互相卡住,挥舞双头长刀于身前形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遁甲,“叮叮叮”漫天落叶被击落于地,激起点点火星堪比箭矢。
“竟是莫家后人。”袁福芝收了手,傲视二人,“时隔多年,你们竟又相逢,真是有缘。既然如此,我也不舍把你们分开。来人,一起杀了吧。”右手轻挥,他身后的黑衣人立即汹涌而上。
看着四周潮水般涌来的黑衣人,莫远歌眼中凶光毕露,以攻为守,一招莫问前程,手中长刀挟裹风雷之声,龙吟刀刺穿敌人腹部,凤鸣刀就断人脖颈,手法又轻又快,瞬间便让数人毙命。
江千夜也手握双刀,右手一刀迎向敌人军刀,左手一刀便袭其下腹,用的是烂柯门曹洪全的曹家刀法。他更熟悉莫家刀法招式,但莫家刀法至刚至阳,他这体魄无法完全发挥其威力,虚实结合的曹家刀法更适合他。
两人互为倚靠,都猛攻不守,顷刻间便与黑衣人胶着在一起。血雾漫天飞舞,哀号遍地流淌。一个又一个的黑衣人倒下,死去的人倒地,后来人踏着他们尸身而上;受伤的人也不能幸免,很快就变刀下亡魂。
只见莫远歌单刀一挑,划破黑衣人狂烈而狠厉的一刀,绕过其手腕,疾速闪电般往他脖颈一拉,一个新鲜的头颅落地。江千夜看着迎面而来的一刀,头向后方轻轻一仰,化解对方凶狠的攻击,藏于黑暗中的一刀却直抵其下腹,一刀开膛。
两人都杀红了眼,虽也负伤,却似感觉不到痛。直到血流似海,尸堆如山,黑衣人还如潮水般源源不断。两人心有灵犀地变换打法,开始攻守并重。
莫远歌径直拆了双刀握于手中,一式大漠孤烟用到底,龙吟刀刀气炽烈蓬勃,生生不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沾身非死即伤;凤鸣刀坚韧灵活,无孔不入,角度刁钻,防守绵绵不绝,抽刀断水水更流。
江千夜现学现卖,大漠孤烟虽攻势不如莫远歌,但防守却极好,加上莫远歌为他挡了大部分火力,他也能游刃有余。
但黑衣人似永远杀不尽一般源源不断地涌来,树林中还有黑压压的一片,不知多少人隐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江千夜知道不能这样下去了,他们目前虽能应对,时间一长却难以为继。擒贼先擒王,他要棋走险着。
“远哥,你先撑一撑,我去去就来!”江千夜一刀划断对手臂膀,抽身便走。
“当心些!”莫远歌只身迎敌,龙凤双刀攻守得当,一时未现疲态。
江千夜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于袁福芝面前,手持双刀,一刀攻击之势,一刀做防御之势。
“你想杀我。”袁福芝轻飘飘地道,双手背后,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你是我教出来的,几斤几两我不知道么?”
江千夜眼神冷厉,邪魅一笑:“那义父便看看,我几斤几两!”
说完,他伸手一抹面庞,恢复了本来面目,随即不管不顾,右手的刀脱手而出,风驰电掣劈向袁福芝面门。
袁福芝冷笑了下,背着手侧身一避,避过了那凶猛的一刀,随即“嗖嗖”两声,两粒钢珠连珠炮般向他袭来,逼得袁福芝再无法气定神闲,又接连闪避两回,毫发无伤。
江千夜却并不慌张,左手的刀同样脱手劈向袁福芝,同时,之前飞出去的刀竟以极快的速度猛地回旋。
袁福芝正面躲过了他左手的刀,却没想到背后还有回旋的一刀,“唰”一下刀锋旋过他臂膀,回到江千夜手中。
这一式融入了烂柯门手法和莫家刀法的莫失莫忘,虽力道大打折扣,却十分管用。袁福芝捂着受伤的胳膊,眼神冷厉喝道:“小贼,大逆不道!”
他双眼阴鸷,杀心顿起,右脚于地面划了个半圆,手如鹰爪,一式青龙潜海猛地袭向江千夜。只见他指甲暴涨寸余,甲泛清冷寒光,径直朝江千夜面门抓去。
江千夜知他身法有多快,刚才若不是那出其不意的莫忘,根本无法伤他分毫。他没躲闪,横刀抵挡,“苍啷啷”寒甲抓在铁刀上,抓出道道火花。一时间,两人脸相距不到三尺,江千夜冷厉俊俏的脸在火花中分毫毕现。
“刷”一下,一招过后,江千夜手中的铁刀竟被抓出数道深痕,袁福芝却没有乘胜追击,身形迟疑了一下。
江千夜知他为何迟疑,机不可失,他依葫芦画瓢,又是一招莫失径直将手中残损的破刀劈向袁福芝,随即欺身而至,一爪袭向袁福芝右眼。
袁福芝吃过一次亏,侧身避过刀锋后,脚下一蹬快如闪电闪避至江千夜身后,右手寒甲划向他门面,若江千夜不收手,两人将两败俱伤。
江千夜却不闪不避,右爪径直抓向那只苍老冷厉的眼睛,锋利的指甲破皮剜肉,“啊……”惨叫声中,一颗血肉模糊的眼球落于地面。江千夜的脸颊却无半点血痕,因为快触及那张绝美脸颊时,袁福芝收手了。
江千夜一把勒住他脖子,拔下头上蝴蝶玉钗狠狠戳在袁福芝脖颈,瞬间血流如注。江千夜咬牙切齿在他耳边道:“义父,这种时候还心有旁骛,可知这张脸能给你快乐,也能要了你的命?”
袁福芝满脸是血,脖子上抵着要命的钗子,满头白发蓬乱不堪,嘴上却恶狠狠地道:“哈哈哈,你以为如此便能胁迫我?”
江千夜见他如此,不好的念头一闪而过,旋即钗子用力一戳,那人却如鬼魅般瞬间缩骨从他胳膊里滑出。
江千夜大惊,正待回身,只觉腰间一麻,手中带血的钗子“当啷”掉落在地,人也随即软倒下去。
第32章 共赴生死关
逃生的希望破碎,江千夜瘫软在地。
袁福芝一手捂眼,冷笑道:“逆子,你知错了么?”
江千夜点头,浑身颤抖。
袁福芝寒声道:“你让义父好伤心。”
江千夜满心绝望,看了一眼正在与黑衣人混战的莫远歌。月下,莫远歌已现疲态,似乎受伤不轻,左手的凤鸣刀已迟缓,杀人的同时也正被黑衣人的刀伤害。可是黑衣人还在源源不断涌向他。
江千夜红着眼睛盯着形如恶鬼的袁福芝:“放过他,要杀要剐随你。”
袁福芝俯身,伸手轻抚江千夜的脸,仅剩的一只眼睛看着他,眼里尽是疯狂:“我是想活剐了你,可是一看到你这张脸,便什么都能容忍……否则义父当年就不会冒那么大风险把你藏起来……”
江千夜强忍恶心,抬眼看着他,楚楚可怜:“义父不杀我?”
“不。”袁福芝右眼血肉模糊令人作呕,说出的话更让人不寒而栗,“你离家出走,义父伤心欲绝。一想到我年迈将死,再看不到你,便寝食难安。我向太医令讨了落日散,你服下它,我离世之日你就能与我共赴黄泉。我们永生永世作伴,好不好?”
江千夜汗毛倒竖,嘴上却道:“好,你放了那人,我就听你话服下它,永生永世孝敬你。”
袁福芝仅剩的一只眼睛尽是犹疑,他打量江千夜片刻:“你想骗我。杀了他,我自会带你走。”
江千夜猛地抬头,手握那支蝴蝶玉钗比着自己的脸颊,钗头径直划过脸颊,顿时鲜血横流:“放了他,否则我立即戳烂这张脸!”说着又要划第二下。
袁福芝大惊失色,连忙道:“别!”可惜为时已晚,那张脸已有一寸长的一道血痕。
他瞬间大怒,一脚踢在江千夜手腕,将他手中钗子踢飞,蹲下来捧着那张脸左盯右看,满面庆幸之色:“还好不深,仔细将养不会留疤。”
江千夜手腕剧痛,不知是不是骨头碎了。捂着手腕恶狠狠地道:“他若死了,就算我四肢尽折,也定寻机会弄烂这张脸!”
袁福芝犹疑片刻,叹息道:“算了,我命不久矣,什么恩怨情仇朝堂江湖,很快便与我无干了,我只要你。”
他站起来对黑衣人道:“通通住手!”围攻莫远歌的黑衣人瞬间退了下去。
莫远歌浑身浴血,手拄龙吟刀半跪在地,艰难地呼吸着,凤鸣刀已不知所踪。他伤不重,但就是铁打的人也耐不住这般消耗,已然力竭。
“远哥,你快走。”江千夜趴在地上喊了一声,便哽咽得再说不出话。
莫远歌剧烈地喘息着,眼神狠厉如恶狼,猛地一跃而起,双手紧握龙吟刀,一式莫回头,燃烧心血,透支生命,壮士断腕不回头!龙吟刀寒白的刀身突然变得血红,隐隐有火焰在燃烧,一声龙吟,闻者心碎胆裂。刀似有灵,如火龙一般猛地旋向众黑衣人,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蜿蜒的光,顿时血光四起。
火龙瞬间收割了几十条性命,后回到莫远歌手中。他站得笔直,却没再使出第二刀。
江千夜满眼震惊,原来,认主的灵器在主人手中竟有这般威力。他眼睛顿时燃起希望,可那希望随即在袁福芝话中破灭。
“你的小郎君威风吧?你可知他在燃烧自己的生命?”袁福芝幸灾乐祸地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还有很多人,看他这条命耗到几时完。”
“住手!”江千夜睚眦欲裂,手足并用朝莫远歌爬去,声嘶力竭地怒吼“莫远歌你住手!不然我立即死在你面前!”
龙吟刀火焰渐渐熄灭,莫远歌也如燃尽生命一般,连人带刀轰然倒地。
江千夜嚎啕大哭,艰难地朝莫远歌爬去,“远哥……远哥……”声声凄然。
袁福芝命人将他截住,硬生生将他塞上马车。在江千夜凄然的哭声中,队伍缓缓离去,留下一地尸体,和失去意识的莫远歌。
春雷“轰隆”一声撕开黑夜,冰冷的雨水噼里啪啦落下来,冲刷着满地残尸,血混着泥汇成溪流冲下山坡,汇入河流,往大江南北而去,似要带那些枉死的魂魄回家。
冰冷的雨水浇湿脸庞,打湿衣衫,莫远歌终于醒来。他浑身湿透,脸青嘴白,双眼却如鹰一般透着冷硬。下意识地抓紧身边的刀,猛地起身弯腰屈膝警惕着,却只见剩满地的尸体,江千夜和袁福芝早已不见踪影,只剩那只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蝴蝶玉钗静静躺在地上。
他受伤并不重,只是力竭和过度透支,加上被雨淋湿,恐又要大病一场。还好酒葫芦未失,连喝了几口药酒,在尸堆里寻到丢失的凤鸣刀,拾起那冰冷的蝴蝶玉钗放入怀中,沿着马车辙印追去。
天将泛白,大雨终于停歇。雨后山路湿滑泥泞,却也极方便莫远歌追踪,官制马车特殊的车辙印清晰易辨。袁福芝特意避开城镇,不走官道,沿着山路一直往京城而去,似有意避着人。
莫远歌沿着车辙印一直往前追,直到巳时方听见山那边整齐的行军声。他弓腰屈膝贴着山壁摸到转弯处,只见前方山道上,黑压压的两列黑衣士兵整齐列队前行,粗略一算竟有两三百人。队伍中间一辆黑色官制马车,被守护得滴水不漏。
莫远歌眼神黯淡:要想在这密不透风的监禁下救人,无异于虎口夺食,但莫远歌必须这么做,否则一旦抵京,想要在重垣迭锁的袁府里救人,就更难了。
他不能跟得过近,遥遥缀着。此事必须一举得手,一旦失手,袁福芝的警戒便会愈发严,再救人便难上加难。
午时,队伍停在开阔处埋灶做饭,马车停在中间,被严密看守。马车上的人没下来,也听不到动静,只有士兵们偶尔低声交谈。
莫远歌藏身矮灌木丛,身上的衣衫干透了,但腹中饥饿难耐。他紧盯着那黑色马车,江千夜就在里面,不知此时正受着怎样的罪。
一个士兵将做好的饭菜恭敬地送到马车前,车里伸出一双苍老的手,将饭菜接进去。片刻之后,“啪!”车厢里传来碗碎裂声,江千夜声嘶力竭地吼道:“我没病!说了不吃就不吃!”接着便是袁福芝低声细语,因离得太远,听不清说什么。
队伍很快启程,沿着山路继续前行。一路上马车再没动静。入夜后,队伍停下安营扎寨,马车上的人竟也没有下来。士兵们昼警暮巡,莫远歌竟找不到片刻守备懈怠之机。只得以药酒充饥,又是一夜未眠。
天亮后,队伍继续出发。江千夜坐在椅子里,身上的女子衣衫已换下,只着单薄里衣,披散着发,靠着车厢昏昏欲睡。
车厢内部桌椅俱全,甚至还有一张不大的床。袁福芝半倚床上,失了眼球的右眼被罩了起来。
“唉,义父没几天活头了,别对我这般冷淡。”袁福芝叹息了声,竟带着哀求之色。
江千夜不理他,未睁眼。
袁福芝缓缓起身,手放在他肩头:“你往常不是最喜欢义父教你武功吗,想学什么?义父教你。”
“义父,往日你我不过各取所需,你眼馋我这副皮囊,我稀罕你那身功夫,所以我才肯假惺惺陪你演那父子情深的戏。”江千夜终于开口,声音冷淡眼神妖邪,“如今我阴极功不在你之下,何须再与你虚与委蛇。”
袁福芝气急,高高扬起手,颤抖了两下,却又缓缓放下。他轻抚江千夜脸颊,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满是怜惜:“若不是这张脸……明月,明月,我的心肝……”
江千夜心头一震,恶心地睁眼避开那只皱巴巴的手,疑惑道:“明月是谁?”
袁福芝伸手扭住他下巴,满眼疯狂:“你肯认真与我说话了吗?”
江千夜哂笑,眼神充满戏谑:“老东西,事到如今,你倒是说说,我还怕什么?我孤身一人无所畏惧。倒是你,怕老,怕死,怕失宠于皇上,怕私藏死囚一事暴露,还怕我弄坏这张脸。”江千夜狞笑,“义父,你好可怜呐!”
袁福芝怒极,极狠的一拳便砸在江千夜腹部。一股剧痛席卷江千夜全身,五脏六腑似破碎了般,顿时眼冒金星,额头冷汗涔涔,张口便呕血了。
袁福芝揪着他头发把头抬起来,逼他看着自己,狞笑道:“你不是不怕痛吗?回去便削了你四肢,做成人彘,将来与我合葬。可好?”
江千夜只觉耳朵“嗡嗡”作响,剧痛抽走了他浑身最后一丝力气,张口却无声。
袁福芝伸手抹了他嘴角一丝血放在嘴里品尝,诡笑道:“北梁第一美人花明月,高高在上的天阙圣城城主夫人啊。你说是谁?”
江千夜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畜生竟是用他替他娘,难怪他时常盯着他的脸,好像看着他,又好像透过他看向别人。随即恶狠狠地盯着袁福芝,啐了他一口,厉声道:“老畜生,有种你杀了小爷啊!”
袁福芝伸手擦掉脸上带血的痰,“嘿嘿嘿”地笑得毛骨悚然:“这张脸,真是让我欲罢不能,真美,美得让人无法放手。欢儿啊,你可知当年你外祖为了巴结我,亲手把你送给我?”
江千夜闭眼冷笑:“哈哈哈哈……你以为告诉我这些,便能摧毁我心智么?你错了,我无心肝,从何而伤?”
他脸色苍白,嘴角挂着血迹,笑得凄然决绝,并不像他话里那般淡定从容。倚着车厢闭目喘息,面如白玉,嘴挂血丝,白璧微瑕,凄美异常。
不过静默片刻,袁福芝竟呜咽了:“你理理我……明月……你理理我……欢儿,你理理我……”
江千夜心念一动,睁眼叹道:“唉……义父,恩也好仇也罢,你我终究要纠缠一生,我也不愿仅剩的日子在互相折磨中度过。罢了,罢了,你把车外那些人赶走吧。”
“你要做什么?”袁福芝疑惑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