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半阙踏歌行 宫辞半阙踏歌行 第65章
作者:无韵诗
萧震宇咽了口唾沫,挥手让士兵放百姓走。士兵们立即让开一条路,众人纷纷抱头鼠窜,哪还顾得江千夜这个救命恩人,唯恐慢一步性命不保。
萧震宇放下戒备走到他面前,贪婪地抚摸着这张朝思暮想的脸,嘲讽道:“你为他们舍身,可谁在乎你的死活?愚蠢。”
江千夜根本不在意他的话,抬头看着萧震宇,眼角含笑,性感魅惑,有浪荡少年的邪气,又透着直逼人心的纯真:“小爷偏生菩萨心肠,不像世子,心都是黑的。”
萧震宇一把扭住他脸颊,狞笑道:“本公子心是黑是白,上了床剥了衣衫不就知道了吗?”抬头对随从道:“带走!”
随从扭着他双臂往楼上拖。江千夜忍痛挣扎着凑到萧震宇面前,饱满的朱唇轻轻置于他耳边,吐气如兰,声如鬼魅:“好啊,我一定好好看看你心什么颜色……”
“在你这里,本公子永远只有一颗红心。”萧震宇轻拍他脸颊,淫笑道,“待本公子玩够,便将你武功废了,带回京养在府里……拖走!”
江千夜被拖着上楼,转头柔媚可怜地哀求:“世子好不守信,竟骗我。”
萧震宇心情舒畅,跟在后面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哈哈哈~本公子言而无信又如何?美人儿~留着力气床上叫吧~”
眼看就要到房门口,江千夜挣扎不得,回过头来继续哀求萧震宇:“在下从未服侍过人,面皮薄,求世子不要让人看着……否则在下没脸活了~”
美人到手,萧震宇心花怒放,急不可耐地道:“听你的~给我绑床上,绑结实点!”
第83章 心念生魔障
皮匠铺羊皮囊刚好卖完,莫远歌守着掌柜打制了四只,两大两小,可装下一百斤水。他提着水袋往客栈走,远远就见客栈被官兵包围,密密麻麻的火把将漆黑的大门照得通亮,手持大刀的汉子与官兵统领在大门外说话。因隔得太远,听不清说什么。
莫远歌心中“咯噔”一下,闪身躲到街边柱子后,侧耳细听,隐隐听到一人提及“肃王世子”。肃王世子对江千夜心怀不轨,他在这里,江千夜岂不危险万分?
莫远歌心急如焚,纵身跃上屋顶,弓腰屈膝,如猫般轻盈朝客栈方向飞奔。离客栈大门尚有五六丈远,他飞身而起,如展翅鹰隼掠过客栈上空,轻巧落于客栈屋顶。他面色阴沉,瞥一眼远处大门口毫无察觉的官兵,抬手揭开房顶瓦片,看向屋内。
屋中灯火通明,看不到人。隐隐听到“嗬嗬”的喘息声,急促又嘶哑,似癫如狂,闻之令人胆寒;侧耳细听,“嗬嗬”声中还夹杂着另一人低沉虚弱、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哀鸣,似濒死之人的痛苦挣命。
莫远歌抽出龙吟刀,纵身一跃而下,稀里哗啦带动许多瓦片落于屋中。
落地瞬间,眼前一幕让他倒抽一口凉气:床上躺着个被开膛破肚的人,花花绿绿的肚肠流了一床,四肢被削得只剩森森白骨。腥臭暗红的血染透床铺,血流顺着床往下滴,地面一片暗红。那人还未死,口中塞着破布,喉咙里发出虚弱哀鸣,空洞的双眼盯着帐顶,正是那倒霉的肃王世子萧震宇。
江千夜披头散发蹲在床上,双手在萧震宇肚腹中掏着。满身满脸是喷溅的鲜血,将眼睛都染红,脸上挂着阴毒癫狂的笑,嘴里“嗬嗬”作响。
他双手将萧震宇心脏掏出来,血淋淋地举到眼前,用力一捏,“砰”心脏似烂柿子般爆裂,碎肉溅了他一脸。
“哈哈哈~我看见了,你的心是黑的!”江千夜癫狂地笑了起来,前俯后仰,血红的泪顺眼角往下流,异常血腥可怖。
眼前场景惨如修罗炼狱,莫远歌双膝一软差点栽倒,冲到床前颤声唤道:“星河,你在做什么?”
江千夜完全癫狂,指着萧震宇狞笑道:“哈哈哈~萧震宇,你起来啊,害我啊!”
莫远歌约莫明白发生了什么,迅速冷静下来。此地不宜久留,趁门外把守的官兵还没发现屋中变故,他们要逃得越远越好。
一指戳在江千夜脖颈间,癫狂大笑的江千夜如面粉袋般软下来,被莫远歌一把接着。他用布条将江千夜绑在背上,拾起包袱,推开窗户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莫远歌背着江千夜漏液狂奔,在距离桐林镇百里之外的溪边大树旁停下来。
溪水淙淙,两旁花海一望无垠,各色各样的野花在微凉月色中摇曳,散发着诱人的香。微风拂过,花海的芬芳袭面而来,却洗不去丝毫疲惫。
江千夜尚未清醒,伏在他背上睡得很沉。莫远歌将他放在花丛中,脱去他身上血衣,就着溪水洗去一身污迹。
江千夜手腕脚腕皆红肿破皮,是绳索捆绑留下的印记,除此之外倒没别的伤。莫远歌给他穿好衣衫,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伸手摸他脉搏。
江千夜双眉紧蹙,头微微摆动,睡梦中也很不好过,脉搏快而强烈。莫远歌触手便知他又动用了阴极功和缩骨神通。凄然收了手,看着眼前人苍白的脸,忽而满心悲伤。
萧震宇死前惨状在眼前挥之不去,让他联想到此前花知微及烂柯门三人的死状,皆是尸身损毁,惨不忍睹。
他心中究竟背负多少仇恨,下手才会如此狠毒?低头看着怀中人,这是莫远歌第二次见江千夜撒癔症。他究竟怎么了?
抱着江千夜,似要将他嵌进胸膛。怀中人呼呼大睡,莫远歌颓然靠着树干,从未有过的疲惫从心底最深处而生,瞬间席卷全身。
甫一放松,身上的刀匣、包袱随之落地,稀里哗啦,彻底崩塌。空洞地望着高悬的残月,乌云铺天盖地从天边席卷而来,很快将冷月蚕食,陷入一片黑暗。
听着怀中人呼吸和心跳,四周的虫鸣鸟叫,悲伤、恐惧像噬心虫般悄悄蚕食他。莫远歌终于绷不住,闭上眼,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滑落。
绝望和无助如四周的黑暗,要将他吞噬。他无力挣扎,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找不到光明。嘴角扯出酸涩的苦笑,闭目仰天长叹:这操蛋的苦难的日子,何时是尽头?
风大了起来,很快便狂风呼啸,摧残遍地野花,树叶哗啦作响。“轰”一道闪电撕开夜幕,照亮莫远歌苍白的脸。
凄风苦雨中,傲然挺立的蒲苇在风中摇曳,即便被狂风折了筋骨,一半沉入水中,一半依然傲立在天地之间,亭亭净植,苍翠依旧。
莫远歌恍然一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小小蒲苇尚且能穿越风雨,不畏惧这世界沧桑变幻。我堂堂顶天立地大好男儿,难道便怕了这万恶的世间苦难?
“哪管他风雨欲来,我便迎风而立,坦然面对就是。无论星河将来如何,唯有死亡能将我们分开。”黑暗中,莫远歌稳了心神,把江千夜放下,迅速扎帐篷,收集干柴落叶,在暴雨来临前建了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暴雨“噼里啪啦”打着帐篷布,外面狂风呼啸,帐篷里温暖明亮。莫远歌生了个小火堆,烟顺着帐篷顶气孔冒出,棚顶上方三尺处有雨布遮盖,雨水便灌不进去。
江千夜躺在羊皮垫上,耳中听到暴雨声,缓缓睁眼:“远哥。”他声音嘶哑暗沉,透着疲惫。
莫远歌猛地回头,万分紧张地左右查看他,深邃的眼眸里满是担忧:“我在。你哪里疼?”
江千夜摇头,木然看着眼前人憔悴的脸,眼神空洞:“萧震宇死了么?”
“死了。”莫远歌勉强在脸上凝了个不大好看的笑容,轻抚江千夜头顶乌发,笑中带泪,“星河真勇猛……一刀就结果了他。”
“一刀?”江千夜呆滞的目光转向莫远歌,皱眉思索,“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莫远歌不敢直视他,低头看他红肿手腕,柔声道:“我进去时萧震宇已死,你晕过去了……反正事已了结,多思无益。”
江千夜却不肯罢休,缓缓坐起来,揉着太阳穴,挖空脑袋拼命回忆:“他们把我绑在床上便退出去了……我……我见萧震宇要过来,暗自用了缩骨功……我哪里来的刀?又怎么杀的他?我……我怎么全然想不起来了?”
见他一脸焦急,莫远歌心头一沉,嘴上却安慰道:“雅颂先生说过,人在急火攻心之下可能会短暂失忆。别急,你不会有事的。”
江千夜沮丧地靠在莫远歌身上,焦灼又迷茫地盯着地面。
“许是你最近练功太劳累。”莫远歌轻声安慰道,“你若不放心,等雅颂先生回来,让他给你看看。”
江千夜没回话,思忖半晌,自嘲一笑,似笑非笑转头看他:“远哥,若哪天我疯了,你还要我吗?”
莫远歌心头一痛,揽过他抱在怀里低声道:“你什么样子我都要,此生非你莫属。”
江千夜靠在他怀里,心念一动,轻声问道:“梁掌门若是不肯呢?”
“肯不肯是他的事。”莫远歌低眉垂目,“反正,我永不妥协。”
这人本是从不违逆长辈的温良人,为了自己,他不惜与相依为命的舅父翻脸,与有养育之恩的养母决裂。
看着眼前人俊美的脸,江千夜心中动容,低落的情绪一扫而光,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撒娇道:“远哥,我饿了。”
见他恢复正常,莫远歌鼻头一酸,背过身去假意从包袱里取东西,趁机悄悄擦了下眼角。转身时,脸已挂上温柔的笑:“我给你烤点干粮,你将方才的事细细说与我听。”
第84章 西出陵城关
江千夜懒懒倚在莫远歌身上,听着帐篷外的狂风暴雨,怅然道:“没什么好说的,萧震宇本就对欢儿求而不得,老畜生死了,又在这荒郊野店遇到,他怎肯放过我。不过这人向来心思只在寻欢作乐上,竟全然不知我真实身份。”
莫远歌烤着饼,转头温柔地道:“那你跑了就是,何必让他抓住。他再混账也是个皇亲国戚,何必惹麻烦。”
江千夜嗤笑,大大咧咧伸了个懒腰:“小爷就想要他死,不行么?皇亲国戚又怎样,我背负的罪名还少吗?不差他这一桩。”
莫远歌低声道:“我并非责怪你,那人既想害你,自然该杀,那就一刀结果了他便是,何必弄得那般血腥残忍。”
江千夜哂笑,盯着莫远歌的侧脸,慵懒地道:“远哥是说我之前虐杀花知微吗?”
莫远歌竟忘了他不记得虐杀萧震宇一事,没看他,低头“嗯”了声。
“不将他千刀万剐,如何消解我心头之恨?”江千夜眼中狠毒之色一闪而过,凑到莫远歌耳边,森然笑道,“不瞒你说,我心中已预演上百遍如何折磨花白露,远哥有兴趣听吗?”
那人轻言细语吐气如兰,出口话却毒如蛇蝎。莫远歌抬头对上那双笑盈盈的桃花眼,眼里是藏不住的怜悯:“星河,我不愿你自困樊笼,被仇恨左右。你值得更好的生活。待一切尘埃落定,我陪你笔墨丹青,诗酒江湖,可好?”
江千夜躺在羊皮垫上,枕着双臂悠闲地看着帐顶:“那当然好。不过远哥你方才那番话,倒让我想起子虚观紫阳老道给我的赠语。”
“他说了什么?”
江千夜自嘲一笑:“他说我是无根树仇恨种,怨念深种。劝我遇良人要及时回头,否则误人误己。”火光中,他眸光疏离,带着难以接近的冷淡。
莫远歌怜惜地看着他:“紫阳真人的话,倒也不必全然放在心上。”
江千夜不想继续谈这不开心的事,岔开话题:“远哥,老道士给你的是什么?”
“钱。”莫远歌从怀中摸出那张五百两的北梁宝钞递给江千夜,“他说,钱能解忧愁。”
江千夜眼睛一亮,笑得灿烂:“老道士言之有理。”
方才还不悦老道士那般说他,此刻又变了副嘴脸,莫远歌笑着将银票塞给他:“这解忧良药,转赠你。”
江千夜知他何意,本不想接,但不愿拂了他一片好心,勉强一笑,接下那银票揣在怀里:“远哥会觉我过于歹毒么?”
莫远歌淡然道:“我向来也认为应当以直报怨,何况你又不是滥杀无辜,何来歹毒一说。”
江千夜还以为他又要对自己讲什么大道理,没想到听到这样一番话,微微一笑,仰面躺在羊皮垫上,闭目而思。
第二日凌晨,莫远歌被远处轰隆隆的马蹄声惊醒。那声音并不急促,应当是路过的商队。
想什么来什么,莫远歌拍拍趴在胸口的脸,低声唤道:“星河,醒醒。”
江千夜揉着眼睛,听到外面动静,脸色一变:“追……追兵?”
“不是。”莫远歌起身穿衣,“我先出去看看,你收拾好就跟来。”说着钻出帐篷。
暴雨过后的天湛蓝,朝阳已冒头,空气中花香清新淡雅,带露的花朵娇艳欲滴。花海上方的官道上,一队黑压压的商队缓缓而行。赶马人鞭子甩出空响,在宁静的清晨异常清脆响亮。
莫远歌眼睛一亮,开心地冲帐篷里的江千夜道:“星河,此去大月氏,我们有伴了!”
北梁官府与西域各国虽无商贸,但不禁止民间通商,这便是商队西去的必经之路。商队常年走西域,经验丰富,结伴而行可避过沙漠中许多危险。
莫远歌朝商队跑去,追上最前面的领头人,冲他招手:“这位兄弟,请问你们是去往西域吗?”
带头的汉子方脸虬髯,满身风尘,竟是昨夜桐林镇客栈中牵马的汉子。他勒了马,手按在刀柄上,警惕地打量莫远歌:“你是何人?意欲何为?”
莫远歌抱拳一礼:“在下乃鸿安镖局镖师,与舍弟要去一趟西域,可否行个方便,捎上我们?”
镖局的名号一打出,汉子神色一松,立即松了手爽快地道:“原是鸿安镖局,那便一路同行吧。”
此去西域商路并不清净,捡个免费的镖师同行,商队自然求之不得。商队首领下了马,招呼后面的兄弟来与莫远歌互相认识。
江千夜出了帐篷,穿越花海走过来,站在离他们一丈远处,抱着胳膊盯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面含冷笑一言不发。
“星河,快来。”莫远歌回头对他招手,转头对众人道,“舍弟江星河,此行就我们兄弟二人。”
真是冤家路窄。众人齐齐回头,看见江千夜的瞬间,惊讶、尴尬、羞愧凝结在脸上,纷纷侧首,不敢与他对视。
他们先行羞辱江千夜,江千夜却以怨报德舍身相救,最后一群大老爷们儿竟舍弃恩人独自逃命。他们本已面上无光,此刻又被他追上,再厚的面皮也禁不住这般羞臊。
“怎么?”莫远歌见状,有些诧异,“你们……认识?”
“不认识,没见过。”江千夜走到莫远歌面前,面含冷笑一一审视眼前人,“在下向来只记得美人,俗物一概过眼即忘。”
众人目光躲闪,羞得无地自容。江千夜眼睛直逼那带头的汉子,似笑非笑:“这位兄台,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