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 怀璧其罪 第39章

作者:迟归鹤 标签: 古代架空

  “如今…也不知该不该叫一声岳师叔了。”

  “不打紧,左右是个称呼罢了。江湖上的传闻我听说了,虽不知发生了什么,终归是外人胡咧咧的,三哥心里还是惦记你的,不然不可能叫我来送东西。”

  “我自是不会信旁人瞎传的话。”季玉朗听岳广师这么说,就猜到朱怀璧八成也没和他说实话,“岳师叔这次又带了什么来?”

  “前几个月随商船出了几趟海,搜罗了些新鲜玩意,还没来得及给你和玉声寄回去,就听说你来了京城,也是巧了,晚些我叫人送来。”岳广师上下打量了下季玉朗,又拍了拍他的胳膊,没有半点长辈架子凑过来同他打趣,“早就觉得你小子不简单,竟混到了将军府里!”

  “师叔,我带你见见我舅舅。”季玉朗拉过岳广师,向季南珩介绍,“舅舅,这是我小师叔岳广师,平日很是关爱我和玉声。”

  “岳某见过将军。”岳广师毕竟是布衣,便先向季南珩行了一礼。

  “岳先生不必拘礼,我已听玉郎说起先生了,还没来得及感谢先生对我外甥和外甥女的关照。既是相识,不如入内一叙。”

  季南珩将岳广师请进了书房内,命人奉上茶水后才屏退了下人。

  “不知岳先生此来是……”

  “啊~方才许久不见聊得甚是尽兴,竟险些忘了正事。”岳广师自怀中取出一个红缎面的锦盒示意季玉朗接过去,“我也是收到三哥传书才想起来,险些将师侄的生辰错过去。”

  “这些日子事多,连我自己也差点忘了。”被这么一提,季玉朗才想起,再过一个多月便是他二十二岁的生辰了,往年都是在问刀楼由隋晋操持着,今年赶上那许多事,竟完全没有过生辰的念头。他接过那枚锦盒打开,却在见到锦盒内所盛之物时双目圆睁,有些不可置信地愣愣看向岳广师,“这是……”

  岳广师并不知道那锦盒里装了什么,见季玉朗这副吃惊模样,只以为他是意外欢喜,也没多想便说道:“三哥准备了什么教小师侄这般意外?”他凑过去一看,却是一块品质极佳的玉坠子,玉面雕着什么纹样,侧光之下竟能看出些斑斓光泽,可见是块稀罕宝玉。

  “原来是块宝玉,三哥也是用心了。我知你生辰还有些日子,只是三哥来信同我说江湖上有事,他恐怕一时半会脱不开身,又怕误了你的好日子,特地要我送过来。”

  “师…他……可有说什么?有没有让师叔带什么话给我?”

  岳广师品了口茶,闻言摇了摇头道:“没啊,只说教我送来贺你生辰,还说若是我暂留京城,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就帮一帮你,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岳先生来这一趟也是辛苦,不妨先在府中暂歇一阵?”季南珩在季玉朗打开锦盒时便看到了那块玉佩,震惊之情不亚于季玉朗。

  “这便不必了,我今日约了江湖上的朋友到城中广岳楼品酒,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

  “那我便不留先生了。”

  “将军不必客气,岳某这便告辞了。”季玉朗的神色有些古怪,岳广师虽不似自家二哥三哥那般心思深沉,却也不是傻子,便借机先离开了。

  “玉郎,这是不是就是那块……”

  “对,是我当年典当出去的那块龙佩。他果然……”有了这块龙佩,难题已迎刃而解,但季玉朗握着那块光华流转的玉佩却笑不出来,“我还是不如他……来人!”

  “属下在。”守在窗外的侍卫应声,却不是苏拂。

  “盛勤?苏拂人呢?”盛勤也是季玉朗七近卫之一,只是年纪尚小,从前是跟着石安的。

  “回主子,苏大哥奉您之命这阵子安排人将主子的产业挪到京城来,近两日都不在府上。”

  “罢了,你去找石安,让他去京中寻尹枭来。”

  “属下这就去。”

  季南珩原以为季玉朗是拿到龙佩之后没了顾忌,准备利用尹枭给太子萧庆祯找些麻烦,却没想到半个时辰后尹枭上门,季玉朗竟说出了另一番话。

  尹枭听完也有一瞬不可置信,他随即看向季玉朗,重复了一边问道:“盯着朱怀璧,殿下莫不是在逗我?”

  “我看起来像是在跟你说笑?”

  “呵!你们师徒俩倒真是有趣!”这两个承诺原是朱怀璧从他这里讨价还价得来,后赠给了季玉朗,而如今这两个承诺,第一个被季玉朗用来换取闻人家的卷宗,这第二个竟还要用回朱怀璧身上?不得不说,这师徒俩倒是有趣,彼此都记挂却都不说,托人办事照顾的时候又顾着对方。

  “玉郎,你方才不是这么说的。”季南珩在旁焦急,季玉朗方才分明说的是用这个机会对付萧庆祯,这会儿却改了口要浪费这难得的机会去盯一个江湖人。

  “舅舅,这承诺是他给我的,要怎么做我说了算。”季玉朗态度坚决,任季南珩在旁如何劝说也是无用。

  “殿下确定要如此?若是尹某应下了,那殿下日后再想让我出手便要破费了。”

  “本就是他赚来的承诺,我心里有数,你只管盯着江湖上的动向,若是朱怀璧有任何异动,你不得隐瞒片刻。”

  “好,这第二个承诺,尹某应了。”

  

第五十五章 认祖归宗

  当年永穆太子出事时,萧珏已年满十岁,虽不算什么知事明理的年纪,却也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而能给自己与妹妹更名改姓躲避追杀,这么多年来也从未忘记过父母与兄长们的血仇。

  但萧珑却不成,她自记事起便以季玉声的身份生活,既不知父母是何许人也,更不知兄长所背负仇恨,忽有一日多了个舅舅,紧接着摇身一变成了太子遗孤,但却再没有义父和师父陪着,纵使她不是个爱使性子的娇气小姐,这会儿也不免有些怨气在。

  自来了将军府,除了跟来的卫青鳞,谁都不理。

  萧珏这两日安排好了手头的时,好不容易腾出手来劝劝,险些上来就吃了个闭门羹,所幸卫青鳞还有些分寸,将人让了进来。

  “珑儿……”萧珏试图劝说妹妹,然而女孩根本不想听他说。

  “我不叫什么珑儿!我要见义父,我要回去!”

  “你要回哪里?这里才是你的家!”见她还在闹脾气,萧珏有些头痛,隐隐也窜上来些火气。

  “呵!原来……哥哥说得是真的,你从那时候起就想着要抛弃义父了。若是早知道如此,我绝对不会跟你走!”

  若是换从前,他必是要发脾气的,但既知朱怀璧之用心,萧珏便不会那般想,反倒是心平气和地劝说起妹妹来。

  “师尊与我都有不得不做的大事,并非抛弃。珑儿细想想,若是皇祖父认回了你,日后岂不是能帮师尊更多?”

  虽说朝廷和江湖向来不对付,但皇亲国戚的身份摆在那里,即便是恶徒也会有些忌讳,届时州府衙门的人也可方便调动。

  “真的?”

  “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兄妹俩自小一起长大,情分非常人能比,再则萧珑也不是那些无理取闹,爱耍小性子的人,劝上几句也就好了,只怪先前伺候的人摸不准她的脾性,才折腾了这许多天。

  “你这几日没有好好用膳,我让下面人热了些清粥小菜,你姑且先垫一垫,免得晚膳直接吃腻着。”

  见妹妹点头,萧珏便命人呈上饭菜,他亲自端了粥碗过来。

  “我自己来就成……”萧珑今年也年满十三了,且早早游历过江湖,哪里是还需要兄长喂饭的年纪,忙将粥碗夺了去。

  “主子,府外有贵客到了。”兄妹正说着话,苏招走进来禀报。

  “舅舅呢?”

  “季将军随性在侧,先头两人身份不凡,手下人怕被发现便没有将面容看得真切,直接便回来报信了。”

  能让季南珩这身份作陪,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人了,萧珏心里有数,便示意苏招撤去暗卫,只留两个作寻常侍卫状即可。

  不多时,将军府上的管家来报。

  “表少爷,表小姐,厅上有贵客到,老爷请你们去前厅呢!”

  “知道了。”

  萧珏记忆中的皇祖父人虽年过花甲却精神矍铄,不显老态。可不过十一二年未见,竟不料帝王已白发苍苍,渐有风烛残年之相。

  许是季南珩在宫中已取信于帝王,亦或者是萧珏兄妹渐有其父母之资,老皇帝见二人进来,仅一眼便如遭雷击一般,他颤抖着想站起来,旁边伺候的老太监赶忙来扶。

  “父皇保重龙体啊。”

  太子萧庆祯会一并出现在这儿仍在萧珏意料之中,如果真如季南珩所言,太子监国把持朝政,那他去见皇帝必然躲不开太子的耳目。

  老皇帝被劝回座椅上,手却指着堂下的兄妹连连说道:“像、太像了!尤其是珑儿这丫头,和她娘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太子,快去见见你侄儿。”

  竟是半点没有猜疑兄妹俩的身份,金口玉言直接认下了。

  萧庆祯隐忍多年才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他贯是人前人后好几套皮子教人捉摸不透,此刻不知萧珏兄妹是否知晓当年内情,身为亲叔叔,断不会当着皇帝的面质疑二人身份。

  “好孩子,这些年你们受苦了,快起来。”萧庆祯笑着走过去,将兄妹二人搀起来,转过头来连连向皇帝道喜,“必是父皇龙威庇佑,两个孩子过了这么多年仍能平安而归,皇兄和皇嫂若是泉下有知,必然欣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虽是顺着皇帝说的,但言下之意不乏试探,毕竟但一个半大小子带着一个襁褓婴孩流落民间,又无生计本事傍身,如何活下来仍是个迷。

  “孩子,走近些,让朕好好看看你们。”

  “皇祖父。”萧珏携着妹妹上前,面对十多年未见的亲人,他倒是真心的。

  “您……是我祖父吗?”相比哥哥的沉稳,萧珑显得有些茫然,但看在帝王眼里,却满是怜爱,毕竟当年长子出事时,孙女仍是个襁褓婴孩,若她三言两语认下了,反倒会让人猜忌几分。

  “正是。孩子,你们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怎么没早些回来找朕?若不是季将军回京,朕竟不知你们兄妹俩受了这么多委屈!若是你们父王母妃还在,见你们这样只怕要伤心坏了!”说起心仪的长子,老皇帝也跟着触动情肠,一时悲戚之情难以掩饰。

  左右皆上前相劝,生怕皇帝一个大喜大悲伤了身子去。

  太子倒是不担心,只是众人凑过来时在一旁附和皇帝两句,又状似无意地提及了萧珏兄妹流落民间的这十来年的过往。

  萧珏早料到他会有此一出。按理来说,仇人相见当是分外眼红,尤其是萧珏已知晓当年是谁背后指使,如此血海深仇,今时今日见萧庆祯时,他面上竟不露半分怨愤之色,好似对当年之事懵然不知一般,只一五一十说了当年逃亡细节。

  “皇祖父容禀,当年孙儿与妹妹幸得父王身边的岑护卫拼死相救,只是没想到贼人穷追不舍,孙儿只好带着妹妹混迹于难民之中。可珑儿那时年幼,经不起奔波,险些丧了命去……孙儿为给妹妹换得活命口粮,不得不将随身的龙佩典当。失了凭证,唯恐无法活着见到皇祖父,幸得贵人相救,假构名姓,才得以将妹妹平安抚养长大。本想妹妹身子好些便即刻回京告知皇祖父,奈何贼人一直未放弃取孙儿性命,故而延误至今……”

  萧珏一番话情真意切,说到伤心处竟掉下几滴男儿泪来,只是那话确实七分真三分假,为的是告诉皇帝,时至今日仍有人对他们兄妹下手,而当年背负谋逆罪名被满门诛杀的楚王已不可能对他们下手,便只能是朝中其他人仍打着这个主意。

  二则是借机试探老皇帝和萧庆祯的反应,以确定日后他们该如何行事。

  “竟有此事?真是委屈你们俩了,如今既回到皇祖父身边,便不必再担惊受怕了。”老皇帝握着孙儿孙女的手安抚,却只字未提详查之事,“太子。”

  “儿臣在。”

  “朕近日愈发乏了,这册封与府邸修缮之事便全权交由你来办,务必要办得风风光光,给两个孩子添些喜气,也好告慰你皇兄…在天之灵。”

  “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为侄儿侄女打点妥当。”追杀一事,萧庆祯确实有过命令,但当年层层下达,不知是不是其中出了岔子,方才听萧珏提起仍追杀一事,确实给他提了个醒,便顺着皇帝的话应下,也好借机亲近这位小侄儿、谈谈口风,“父皇今日劳心劳神,想必累了,不如早些回宫歇息。”

  “皇祖父。”萧珏却在此时开口,“孙儿与妹妹得以保全,全仰赖恩师多年照顾,孙儿斗胆想向您求一个恩典。”

  “殿下,赏罚之事陛下心中自然有数,只是今日陛下劳累许久,实在不值得为一介布衣让陛下劳心劳力了。”季南珩方才一直不说话,是因为他清楚以萧珏的才智比不会让太子轻易为难了去,但见他这时候提起给朱怀璧求恩典,却怕他言多必失,连忙开口劝说。

  老皇帝摆了摆手道:“有功之人当赏,金银赏赐的改日你同你皇叔说一句便是,总不至于亏了他。”

  言罢便不再多提,由太子陪着回宫去了。

  因为皇帝是微服私访而来,并不欲旁人知晓,是而在府门送走了圣驾后季南珩便匆匆返回厅内。

  “殿下方才过于心急了。”

  萧珏瞧了他一眼,淡淡问道:“舅舅说的是哪一件?”

  季南珩却是有些焦急,他在厅上反复踱着步子,见萧珏不为所动,神色凝重劝道:“臣知道那位朱楼主于殿下情分不同,但殿下不该在未正式册封之前急于向陛下提起此人!好在今日陛下并没有多问,若是问了,殿下一说不也教太子听了去,届时随便一查,只怕无功反倒是祸了!”

  “舅舅此言何意?”

  “殿下还不明白?那姓朱的二哥亲口承认,他曾经以色侍人,如今看来,那绥南王所言不假,或许殿下不知,那人也曾伺候过旁的人,这样的身份若是被太子揪出来,岂不是连累了殿下?!不如……”

  季南珩以为萧珏还念着朱怀璧,未听懂自己的意思,话便说得重了一些,只是他话未说完,一旁的少女倒先翻了脸。

  萧珑不比兄长,当年出事时她只是个襁褓婴儿。而自记事起,身边关爱之人除了血亲的兄长,唯有义父、诸位师伯和师父,这会儿听得亲舅舅这般说,登时就翻了脸。

  “胡说!不许你诋毁我义父!”

  “义父?那人竟还让小殿下认他为父,他!……”

  “舅舅。”萧珏声音冷了几分,眼含警告,“我说过,朱怀璧于我而言意义深重,无论如何都绝不容许旁人非议,当年若没有他,珑儿也不可能平安长大。便是不说我,孩童最是纯粹,人是还是坏,你且去问问珑儿便知道问刀楼上下都是何种为人。”

  “这世上没有人比义父他们对我更好,你们只会计较他出身,若不是情势所迫,谁愿意去做那些事!”萧珑自是不允许任何人诋毁朱怀璧和云清珂,没人比她更清楚义父和师父都是顶好的人,即便是自己的亲舅舅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