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 怀璧其罪 第64章
作者:迟归鹤
萧珏起身坐到了闻人瑜身边,凑近道:“琼之若叫我一声哥哥,我也不介意……”
“臭小子,说什么呢!”闻人瑜抬手作势要打,萧珏又飞快一扭身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我二哥可是个人人称颂的君子,哪里像你小子三句没个正形!”
见闻人瑜面上没有愠色,他才瞧瞧放下心来,“等来日事情一了,琼之可以把从前的事都说给我听吗?”
“……好。”
马车走了没多久便站下了,同为亲王府邸,景王府同桓王府离得并不算远,原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只是萧珏同闻人瑜尚未下车,便听得外面一人声传来。
“本王在此恭候贤侄许久了!”
第九十三章 玉中迷
“劳王叔亲迎,侄儿来晚了。”
“不晚不晚!”景王带人迎上来,却在看到随后下车的闻人瑜时愣了一下,他并非是不识得闻人瑜的,早在那日宫宴之上便见过的人。
可景王那一瞬的错愕震惊却做不得假,萧珏故作不知唤了一句:“景王叔?可是身子哪里不妥?”
“哦,不妨事。”
景王很快恢复一贯淡然的神色,略略让开身位邀萧珏先进去。
萧珏并没有提步,而是伸手在景王肩背上派了一下,手上稍稍用力将人向前推了下,一边客气说道:“侄儿怎好走在景王叔前头,今日您是主,侄儿是客,自当客随主便。”
景王身侧的侍从在萧珏伸手时身形动了一下,却被闻人瑜侧步卡了一下。
仅仅这一瞬之机,就足够萧珏试探景王深浅了。先前他还道景王身体羸弱,但方才那一下的触感他却能确信萧庆灿至少没有外间传言说得那般病弱。
景王面色不改,反手扣在萧珏上臂轻拍了两下,客气回了一句道:“你我亲叔侄之间,哪里有那么多虚礼。再者当年大皇兄对我们兄弟几人都照顾有加,我这做叔叔的,怎么都得照顾下亲侄儿。”
言语之间又将永穆太子提了一遭,声音不高不低,恰好够周遭人都听得到。
待想说的都说完了,才客气一通真正将萧珏迎进去,但随行进去的只有闻人瑜一人,余下侍卫则有条不紊四散开来,至于先前那名被闻人瑜卡住身位的侍从也在一行人进府后,迅速绕过闻人瑜回到了景王身边搀扶着。
说是宴饮,却无宾客无歌舞戏班助兴,只在景王自己的院子里摆了还算风雅的一席。
“我想着既是家宴,便没有请旁的宾客,咱们叔侄也好说些家长里短的事。这菜色虽比不上侄儿府里的,却也是我府上顶好的厨子烧出来的菜,还望侄儿别嫌弃我府上寒酸。”景王将人领进了院子,萧珏不是头回进景王府,先前三月春闱时他便上门拜访过,只是如今换了种眼光再看,却总觉得景王这宅子属实是过分寒酸了些。
且不仅仅是景王自己,连今日因家宴这个由头被叫来的景王妃也是一身素色的衫裙,身上也没有太多钗环首饰。
“景王叔这日子过得着实辛苦。”
“府上一大家子都要过活,我那些俸禄也就勉强够温饱,本也不奢求什么。若是日后贤侄能……”景王冲萧珏一笑,他话说一半,至于后面未说的那些则以一笑替代,“说了这么久,贤侄快快入席!原先给你夫妇二人下帖子,侄媳妇可是身子不妥?”
萧珏未动,反而回过身朝闻人瑜伸手。
“琼之。”
当闻人瑜走上前,二人双手交握,景王夫妇脸色变了几重,萧珏神色淡然,甚至冲景王一笑道:“景王叔可明白侄儿的诚意?吃顿家宴本没什么,不过侄儿心思直,不喜欢同心思弯弯绕的人说话,接下来如何……全凭景王叔决定。”
“……”
自萧珏入京,这位景王叔一直默默无闻。无论是初时废太子和麓王气焰正盛,还是如今萧珏崛起,萧庆灿但凡出现在人前都是一副低眉顺眼的平淡模样。今日倒是见着他来回变了几次脸色,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人下决定,萧珏等得有些烦了,转身便走。
“贤侄且慢!”
萧珏侧身正色道:“小侄以为这筹码送到景王叔手里,已经足够表明我的诚意了。不想景王叔这般谨慎……如今害我父王的罪魁祸首已然伏诛,旁的同我皆没有意义了。”
景王妃这时自桌席旁绕过来走到景王身侧,一手挽住丈夫的胳膊,对仅见过寥寥几面的侄儿说道:“王爷自然明白子珺的心意,只是这情情爱爱经历得少,一时有些回不过来神。既是一家人做宴,子珺同这位…先生快些入座,咱们慢慢说。”
“还是婶婶懂侄儿的心思,景王叔呢?”
萧珏已有摊牌之意,又将这把柄送到了面前。被妻子暗中掐了下手臂,景王回过神应道:“自然,咱们一家人,坐下说才是。”
即便面对的不是桓王妃,景王妃也如常同萧珏和闻人瑜交谈,她适应之快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不过细想想,能陪着景王韬光养晦这么多年的女子又岂是那种嫌贫爱富的愚笨之人。
“景王叔近来这把火烧得倒是旺,侄儿替您承受了麓王的怒火,接下来要如何,叔叔可否给侄儿交个底?”萧珏厌倦了这些尔虞我诈的心思,他只想尽快了结,远离这地方,索性同景王说开,摆明了自己的态度,“至于绥南王那边,景王叔也可放心,他只想自己在淮南四州大权独揽,过他的逍遥日子,只要不是萧庆祯和我做皇帝,他都可。”
“贤侄这岳丈……倒是稀奇。”景王也算知晓一些绥南王为人,却不想这人如此离经叛道,可这皇后同国丈如此惹人眼馋的高位,是个人都会贪心,“不说绥南王,你那新娶的王妃对唾手可得的皇后之位也全然没有心思?”
提起那父女俩,萧珏可是气不打一处来,闻言冷哼一声,讥讽道:“杨羡宇溺宠长大的独女,任性跋扈,更何况一个新婚夜把刺客带进洞房的女人,她配当一国之母?我以为景王叔在中间牵线搭桥,该是清楚那对父女的为人了。”
“呵。”被点破秘密的景王低头笑了一声,再抬头时已俨然换了副神情,“这事是我这当叔叔的做得不妥,在此自罚一杯,望贤侄海涵。”
萧珏懒得费那么多口舌,直截了当说道:“不说这些晦气的了。方才景王叔在府外那般作为,此刻应是已传到麓王的耳朵里,只怕眼下那头正暴跳如雷,侄儿替您趟了这淌浑水,总该知道往后您的打算。”
“眼下父皇身子日渐不妥,今日之后,麓王府恐怕更会视你为心头大患。我瞧子珺身边江湖能人异士不少,想来寻常兵士必然奈何你不得。”
萧珏手指轻拂过杯盏,抬眼看景王道:“有什么需要侄儿代劳的,景王叔不妨直说。”
“如今初春,上林苑正是散心的好去处。子珺身边有闻人先生在,想必六皇弟不敢在京中直接动手,可若是出了京师就不一定了。”说着,景王亲自提了酒壶给萧珏斟满一杯酒,“这一杯算是劳烦子珺做这鱼饵,将六皇弟手下听令的私兵及禁军都掉出去一些,余下京中之事皇叔自会替你料理干净。”
萧珏未接那杯酒,也并未应景王。
“诛杀禁军,这罪名可不小。”
“这个子珺放心,届时无论是谁对你不利,都是攀附逆王的附逆之徒,死不足惜。”一向谦逊病弱的人突然换了副阴沉面孔说话,言语之间也全然没有将旁人性命放在眼中,萧珏倒是越发厌恶这人人算计的权谋之地了。
见萧珏脸色阴郁,景王又道:“此事一了,子珺依旧是我朝尊贵无比的亲王。实话说,我这身子骨也不是个长久的,如若当年不是为了皇兄争一口气,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韬光养晦,日子艰难。子珺身边有闻人先生这般江湖高人,皇叔我不会自寻死路去诓骗你。若子珺还有何不平之处,若我能做到的,定会为你做到。”
萧珏这才拿过景王斟的那杯酒饮下,算是应下了。
“侄儿并不贪恋权势富贵,往后也只想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只是有一事确实好奇,还望景王叔解惑。”
得了承诺,景王面上自然露出两分喜色,闻言便道:“子珺但说无妨。”
“您方才在府外见到琼之时神色似有异样,但依我看,总归不会是因为琼之,那……”余下的话,萧珏没说下去,只盯着景王的眼睛瞧。
“唉……”男人叹了口气,朝闻人瑜伸手,“先生可否将胸前这块玉借我细观一番。”
“自然。”
闻人瑜摘下那玉递过去,景王接过时竟是双手捧着拿过来,那玉因为萧珏找人重新雕琢了一番是而样子同从前有些不同。可景王却看得异常细致,将那玉翻转了数次确认,而后竟从先前伺候在侧的侍从手中要了一把匕首,当着众人的面将那外表的金饰撬开来,挖出了其中玉石。
再三确认之后,景王忽然一把抓住萧珏的胳膊,神色焦急追问道:“子珺从何处得来的这玉?卖玉的又是何人?可否详细说予我听。”
萧珏将当日从一个孩童手中买走那块玉的前后都说予景王听,再听到那对母子皆由萧珏手下送去丹州安顿之后,面上神色从惊喜再到安心,竟连变了几番。
“看来那对母子同景王叔有旧?只是这玉品相看着实在寻常,若不是我当日一时兴起,只怕要落到哪处腌臜地方去了。”
景王叹了口气,并没有立刻答复,而是举起那块玉石向地上一摔。
在场众人,包括萧珏和闻人瑜在内,皆是一惊。
景王弯身扫开其余碎屑,自那劣玉碎壳之内捡出一块稀罕的墨玉,放在桌上。那墨玉品质绝佳,一眼瞧便是皇亲贵胄才配享有的物件,原先那翠玉中的古怪黑纹,竟是这其中所藏墨玉露出的些许边角,只是不知这稀罕东西是如何做的。
景王又将那墨玉翻转了一面,上刻有一‘岚’字。
“依子珺所言,那孩子该是有十岁的模样。想必是母子俩日子过得艰辛,那孩子看着年纪小些了。”景王将玉拿起,交到了妻子手中,后才解释道,“楚王兄曾有一心爱之人,当年事发突然,他只来得及派人将那身怀有孕的爱妾护送出京,后来落得那般田地,只怕也是遭了废太子的算计。今日能知晓她母子二人还活着的消息,楚王兄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
“……”萧珏当日是赌气,存了心思要折辱闻人瑜一二,这才突发心思花一百两买下了那小孩的玉,原就是随口让苏拂照看一番,竟没想到有这般奇遇,竟误打误撞救了楚王的遗腹子。
“我谋算皇位,也不全然为自己。亦有为楚王兄雪恨的缘由在,现下那小侄儿既在子珺手中,我便是投鼠忌器。你我合作,彼此也都能安心。只是望事了后,子珺能将那孩儿送回宫中抚养长大,他是楚王兄的孩儿,来日我希望他能继承其父遗志。”
“景王叔放心,既是堂兄弟,我自然不会苛待这个同宗堂弟。”
景王最后斟了一杯酒,景王妃在旁原是让他不要再多喝的,可他却坚持要与萧珏再饮一杯。
“十日后,正是良辰吉日,子珺这两日可收拾些物件同闻人先生去上林苑散散心。”
萧珏举杯回道:“那便祝景王叔心想事成了。”
第九十四章 终章
萧珏出京的这一日,京中下起了绵绵细雨,不过这丝毫不耽误他的好心情。
桓王府这一趟算不上声势浩大,不过细算下来也有百来十口子。大多都是劲装武卫,身披蓑衣骑在高头大马上,跟随着前头的马车缓缓而行。只是那气势不像是去上林苑游玩行猎,反倒像是出兵行军似的。
要说整列人马最奢靡的就输萧珏坐的那辆马车,不仅是双马牵驮,那车驾也是仅限皇族尊贵。不过萧珏本来就是御封的亲王,又是京中上下都看好的未来太子,甚至是皇帝,即便是奢侈一些也没什么。
不过皇帝病重之时,萧珏的出京却让原本有意投靠他的权贵心里发慌。且不说此时以赏春的名义出去是否有不敬皇帝之嫌,即便是为着早日定下储君大位,眼下也绝不能离京。
除非……萧珏是无心皇位,又或是对皇位志在必得,竟是连争都懒得争了。押宝在他身上的人更希望是后者,而继后和麓王怕得也是后者。
这日侍疾回来,听到下面人回禀说桓王已带了百来人出京前往上林苑,张皇后便立刻将儿子麓王传召到了宫中。
对于京中谣言,母子俩的看法却有一丝丝不同,麓王坚持认为萧珏是在挑衅,向自己示威,但继后却有更多的顾虑。
“听说桓王此次出京只带了白来侍卫随从,他新娶的王妃并没有带上,连前阵子同他亲近的景王也没一起?”
麓王向来不将那内宅女子放在眼中,至于景王他更是不放在眼中了。听母后这般问,只随口答道:“萧庆灿那身子骨风一吹就倒,听说他俩私下见面第二日人就又病倒了,他倒是像巴结着去,只怕也是没命去。杨家父女本就同他不一条心,若不是那小女子自请让我的人混在送亲的人里,我们险些要被萧珏那小子诓骗许久,只当他真得了绥南王的支持”
“萧珏此次没有带杨氏出京,岂不正说明他已察觉那日刺客是杨氏同我们一道合谋,那京中便没有可威胁他的人质了。”
“母后多心了,萧珏这小子先前装得乖顺,如今人娶进门,自以为得了父皇青眼胜券在握,便出京潇洒,倒是给了我机会。”
张皇后闻言心头一惊,忙追问道:“你想做什么?!”
“母后莫急。”麓王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安抚因他方才那话而提心吊胆的母亲,“如今父皇病重,身为儿子自然是要日日在身边侍疾。萧珏明知父皇病重却一意孤行,贪图自己享乐擅自出京,这沿途若遇上什么山匪流寇,也便是他遭了报应。”
这话显然已是起了杀心。
但张皇后可没忘萧珏身边的闻人瑜,连忙道:“你莫不是忘了他那日大婚,你派去的人无一活口!更不要说他此次出京,随行护卫百十来人,近身又有那么一个高手,寻常流寇盗匪如何奈何得了他们?!万一这些收钱办事的嘴巴不言,教萧珏察觉返京,你和废太子便是一个下场!我儿啊~你没忘了萧庆祯是如何‘自尽’的吧?”
旁人不知,他们这些宗室皇亲自然是知道废太子死得并不体面,说是自尽,也是那时的体面说法,怕惊着圣驾。
实则废太子萧庆祯死状惨烈,双目圆睁死不瞑目,浑身更是没有一点好皮肉,显然死前被细细折磨了一番。下手的不是他们自己,便只能是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萧珏。
“母后勿忧!儿子自有分寸,上林苑驻军统领陈翀是受儿子恩惠多年,早已暗中投诚。我已命人快马传信许诺他锦绣前程,又命豢养的私兵悄悄跟在后头。届时只要他们行到五道岭便前后夹击埋伏。陈翀手下有一支精锐弓兵,极善骑射,何况那地方地势险峻,便是他身边的高人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麓王脸上难掩喜色,他脑中已经在幻想萧珏被万箭穿心,掉落万丈悬崖尸骨无存的画面,嘴角不自觉扬起。
“萧珏也是蠢!这时候竟敢小瞧我,那这皇位我自然就笑纳了!”
“眼下高兴还为时过早,不等到那边确凿消息绝不能放松!近些日子,本宫会让你外公舅舅他们在京中多多制造对桓王不利的留言。另外除了桓王,你还需盯住景王。他虽然多年不曾冒尖显露,但此次他亲近桓王之事仍是蹊跷,务必提防他同桓王是里应外合,故意让你放松警惕!”
“母后既说了,儿臣派人盯着些就是。萧庆灿那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素来不受父皇喜爱,这些年即便交给他差事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若不然,萧庆祯那厮能让他活到今日?!”麓王满口答应了,但实则心里压根没把景王那病秧子放在眼中,他如今满心只期待着萧珏的死讯早些传来。
可他不知,他派出去的快马早教萧珏的人拦了个正着。
马车里,萧珏看着那信上的许诺便觉得想笑,随手就递给了闻人瑜看,在旁嘲笑着麓王的天真。
“他们倒当真是一丘之貉!萧庆祯当年为了太子之位也是这样许诺旁人好处,害死我父母亲人,如今换成我挡了他的太子路,他也学一样的手段要杀我,只是瞧他那愚笨模样,估摸着也学不成萧庆祯栽赃的本事!”
闻人瑜将那信纸叠了重新放回信封中,交给了身旁的苏拂。
“叫苏招带两个人以麓王侍卫的名义去送信,令单派十人在五里之内隐着接应。照这信中口吻,当不是什么熟络的武将,不可能将麓王身边的人都认齐,不过若有不妥,嘱咐苏招等人立刻撤离。”闻人瑜很清楚萧珏身边人武功如何,苏招就算他们之中武艺厉害的,但肉体凡胎终归敌不过那如雨的箭矢,他还是多嘱咐了句,“若那将领并无怀疑,便让苏招按原本谋划行事,鼓动那将领出兵。”
苏拂自领命而去,马车内便只剩下萧珏同闻人瑜二人。
“琼之不必为这等人多费心!本就是离京游山玩水,待解决了这一遭事便是天高云阔随我们去了。得先想好咱们先去何处?”
“还是谨慎些,终归那刀剑无眼,咱们人少势寡,不可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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