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 怀璧其罪 第8章
作者:迟归鹤
突然跳到路中的男人一刀割断了马匹的喉管,马儿嘶鸣着倒地,那马上的两人被甩了下去,几乎是跌落的一瞬就被抹了脖子,连一丝惨呼都没能留下。
宁丹鸿勒住胯下坐骑,火把举起照亮了拦路人的面容,与他清晰可辨的嗓音不同,男人有着一张雌雄莫辨的绝美容颜。
宁丹鸿身边那个年长护卫看清了男人背后的刀,他紧咬牙关,声音几乎是颤抖着从嗓子中挤出来的。
“虎、虎兰刀!少爷快呃!……”他认出了男人背上那把刀,但话却未来得及说完,便瞪大了眼自马上跌落。
随即宁丹鸿也被男人一脚从马上踹飞出去,虽及时抬臂挡住了脸,但被踹飞那一刻,他清晰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锋利的刀刃从颈间擦过,他甚至没能看清男人出刀的动作。
“你!啊…嗬嗬……”
死亡迫近是什么感受宁丹鸿已无力去想了,他双手捂着泊泊冒血的脖子,张大嘴却无法顺畅呼吸。侧躺在地上抽搐着发出几声破风箱般的嘶声,直至最后青紫了一张脸再没了气息。整个过程,动手的那个男人都面无表情,唯一被留下的劳文越坐在一片尸山血海中已然吓傻了,男人看过来时,他双手捂着嘴,大气都不敢出。
“放心!不会让你死得像他们这么容易。”
那是他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宁丹鸿和劳文越死了。
在武林大会即将开始的前几日,通鼎山庄的少主和宁家的嫡少爷,并上一众实力不俗的护卫被人一刀封喉,通通毙命在崇阳城外,这消息隔了一日才传到廖云书耳中,袁步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朱怀璧师徒,但他刚开口就被自家少主驳回去了。
“这两日,我日日都去找朱前辈,季兄也没有离开别院半步。”
“即便不是他们亲自动手,也有可能是手下人……”
廖云书闻言却皱起眉,语气有些生硬,质问道:“小袁叔想说什么?!”
他已有些猜到了,果不其然听到袁步明提议让他和朱怀璧师徒划清界限。
“他们皆是死于一刀封喉,那般多的人全都死在了和我们发生冲突当晚,宁家并非随意可以打发的,这几个人底细不明,若是他们跑了对我们必然不利,届时城主的计划也……”
“说完了么?”廖云书冷冷看了他一眼,驳了袁步明的说法,“我相信朱前辈和季兄的为人。以他们的实力完全可以将及宁丹鸿当场格杀,何必大费周章晚上再找人去报复?再者!若是想嫁祸,又何必教人轻易看出是用刀高手所为,小袁叔说的尽是自相矛盾之语,今后不必再提了。”
“少爷!这怕是……”
廖云书终究不是那冷心冷情之人,他叹了口气收了方才的凝重。
“小袁叔别怪我生气,行走江湖信义为先,何况我四方门也不是任人随意拿捏的,何必过于猜忌平白给自己树敌。”他伸手扶起单膝跪地的袁步明,又嘱咐了一句,“不过这也确实是件大事,备上些酒菜,我要给朱前辈他们接风。”
昨日为着季玉声惊魂未定的缘故,一直拖着未办,此刻既出了这么大的事,请几人过来叙一叙也是情理之中。
“死了?”季玉朗酒桌上听到宁丹鸿几人惨死的消息时,表现得有些震惊。
“确实如此。是往来商旅于进城半路上发现的,全都死在了城外不远。而且大约就是在那日晚上出的事,这对我们尤为不利。我还听闻宁、劳两家已找上了那日驿馆的人……”
只消一问,便知宁丹鸿那日唯与他们起过冲突,以宁家在睢阳的势力,放眼整个崇阳城都不会有人敢这般与他作对,只有可能是他们这种‘外来人’做的。
“劳文越的眼睛被剜了,其他人则都是一刀封喉,手法干净利落。只不知是劳家的旧怨还是有人刻意想栽赃给我们……”又或者二者皆有,廖云书神色凝重,他看向始终沉默不语的朱怀璧,“朱前辈对此可有头绪?”
“知道是谁重要吗?”
朱怀璧的答复却让他一愣,随即道:“这……若有头绪,便可寻迹自证,总好过平白被人诬陷得强。何况这宁家并上通鼎山庄,真被他们记恨上,怕是不得安宁。”
朱怀璧轻笑一声,接着道:“若是诚心嫁祸,可会留下把柄等人来寻仇?若是家中至亲枉死,可会平心静气听仇人辩解?”
“可我们不是!”
“是不是,你我说了不算。要看对方肯不肯这么想。”朱怀璧右手小指在酒盏中轻点了一下,于桌上缓缓写了一个血字,“血海深仇,岂是旁人三两句便可绕过的,怕是要记心里一辈子。”他意有所指,说这话的时候,还抬眼看着自己的徒弟。
廖云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为何要看季玉朗。
“可眼下,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人来寻仇。”
“算算时辰,现下怕是不出半日便该有人找上门,来不及。”距离宁丹鸿他们被杀已整整过去了一日之久,以宁家在睢阳郡的势力,既寻到了那日驿馆的人想必会直接寻迹找到这别院而来,“见招拆招便是。”朱怀璧单手支着头,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双眼已慢慢合上,俨然一副醉过去的模样。
而宁、劳两家动作却更快,几乎是在朱怀璧醉倒后没多久,便有守门的下仆急急来报,守门侍卫已与来人交上手,马上就要抵挡不住了。
廖云书闻言一惊,立即起身,而季玉朗毫不犹豫起身往外走。
“三少爷!”袁步明想拦没拦住自家少爷,立即吩咐身边的下属,“快放信鹰给城主报信!快!”对方明显来者不善,他不能放任廖云书冒险,只得寄希望于信鹰能够及时送到廖桀手中,等待城主赶到主持大局。临出门被下仆提醒,他才注意到醉倒趴在桌上的人,联想到他听到的传闻,语带不屑吩咐人不必理会朱怀璧,任他醉死。
袁步明匆匆赶到之时,对方正叫嚣着偿命,见来人不是宁家二爷宁常飞,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来的是宁丹鸿的四叔宁常白,这次二哥的嫡子横死城外,宁家上下都是大为震怒,而他离得近自是先一步打听到了些许消息,想着先行一步拿了人去好在父亲面前表现一番。通鼎山庄的少庄主死了,当爹的当时就厥过去,故只有庄段飞这个外姓人代替姐夫出面了。
只是二人一来就碰了硬钉子,明明是两个小辈却丝毫不惧他们责难,年长些的那个更是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既言语上没个说法,便只能手底下见真章,将人打服了带回去处置便是。只是这宁常白的武艺着实平平,他虽急于邀功却不敢贸然出手露怯,刻意放低姿态请庄段飞出手拿下这两个猖狂的小辈。
大抵是没见过宁家人这般放低姿态三请四请,也架不住宁常白的吹捧,庄段飞长剑出手,便要一展通鼎山庄的威名。
“季兄?”廖云书方动,被季玉朗伸臂挡了一下。
“我来。”
这是廖云书第二次近观季玉朗的刀,还是感慨与自己所用刀大相径庭。细看去那刀身极长,约莫要有三尺多,似剑这般短兵极难与之抗衡。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那刀看着颇有分量,但在季玉朗手中却似十分轻巧。而庄段飞也算是自成一家的剑术高手,一柄软剑、剑招百变,一时与季玉朗不相上下。
“通鼎山庄竟有这般高手……”廖云书不由感慨,在他的记忆之中,从未听父亲提过通鼎山庄之名,还是此次与宁丹戚同游江湖时,听他偶然提起过一两次通鼎山庄之名。
庄段飞和前日宁丹鸿身边那些稍有武功的护卫不同,称得上是真正的高手,虽未占得什么先机,却也未被季玉朗的长刀乱了自身方寸,他手中软剑灵巧,攻守之间得心应手。
“庄段飞是……”袁步明本是如往常一般想说给自家少爷听,却忽听得身后人声传来,替他先说了出来。
“蛇剑万梓良的亲传弟子,确实许久未在江湖上见到他人了……”
第十一章 血案疑云(一)
“朱前辈!!”
来的人正是方才醉过去的朱怀璧,他脸上还带着些许醉后的晕红,一手拎着个白瓷酒壶走到廖云书身边,步伐却稳。
廖云书唤了一声,很自然得和对方说起话来,什么蛇剑、庄段飞转眼便都忘在了脑后,“季兄的刀着实厉害!前辈师门都使的是这种长刀吗?”
“苗刀取刀、枪二者之长,杀人破阵皆是利器。”其实照理讲,江湖中人都忌讳旁人打听自家的典籍秘密,尤其是这种所使兵器异于常人的,本就是各家的不传之秘,但朱怀璧喝了酒,侧过头微眯着眼看廖云书,毫无忌讳便说了出来。
“确实。还是我孤陋寡闻,在西南多年竟未见过这苗刀。”四方城地处西南要塞之处,那里有不少南蛮苗人,廖云书十七年间竟未见过一次。
话音方落,便被朱怀璧轻拍了拍后背,他抬头看向男人。
对方大笑了几声解释道:“小少爷,苗刀因其刀身修长,形似禾苗故得此名,可不是南苗的兵刃。那刀原是北境抵御蛮族劫掠时拼杀断马用的。”
“原来如此。可江湖比武不比沙场御敌,若是恰好在窄巷或其他局促之所动起手来,这苗刀岂非成了累赘?”
朱怀璧闻言,似乎认真想了想,随后一歪头,神情认真说了一句,“那就跑呗。”
廖云书听楞了,在江湖人之中只有不敌才会选择逃跑,他似乎没想到朱怀璧这般干脆地说出跑这个字,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各家兵器自有优劣,哪有一劳永逸的。”朱怀璧神情不似作假,他喝了口酒,似乎丝毫不觉自己方才的话有何不妥,反问道,“命重要还是脸面重要?”
“这……自然是命重要。”廖云书还是犹豫了一下才答道,但转念一想江湖人亦有视颜面名声搞过自身性命的。他二人谈得热闹,说笑声传到季玉朗耳中,激起心中一阵烦躁。
庄段飞更是抓准机会,手中软剑似蛇般从他的刀风间灵巧划了过去,直击季玉朗胸前薄弱之处,局势忽得一变。
“季兄以一敌二似乎略有不敌,前辈不去帮他吗?”
朱怀璧歪头看他,笑着答了一句:“我又打不过。”
廖云书复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偏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没敢继续往下问,转而看回战局之中,却突然眼尖看到对面隐隐闪过一丝银光。
“危险!”待他看清之时,宁常白已持剑向季玉朗刺去,而庄段飞软剑此时缠住季玉朗手中长刀,叫他无法收刀回防。
刹那间,一颗幽绿玉石自廖云书耳畔擦过,直击偷袭之人手中长剑。
灌注内力投掷的玉石撞上剑刃,不堪其负碎裂成无数碎块,有些朝着宁常白的脸和眼睛飞散开来,他下意识闭上眼别开头躲闪,但仍是被碎裂的石块划伤了额头和脸颊,季玉朗得以喘息之机,单手托在刀柄末端一推,借力向前一刺。
那苗刀融合刀枪强处,较寻常单刀更注重撩刺,其势如破竹,逼得庄段飞大惊撤手,那柄如蛇的软剑也倏地退开。季玉朗双手持刀一挥,带着千钧绞杀之势将近身的宁常白逼得狼狈后退。
以一敌二,不处下风,固然是季玉朗武艺卓然。但仅凭一颗石头,便扭转了双方优劣势,廖云书侧头看向仍有醉意的朱怀璧,内心却是思绪万千。
季玉朗的刀法越发狠戾,刀刀都奔着取人性命去的,若不是庄段飞在旁边绊住他,只怕宁常白已死了数次,廖云书也取了刀加入战局,却并不是为了帮季玉朗。
他一边帮季玉朗挡去庄段飞的攻击,却也替宁常白挡下了致命一击,用刀背将人推开。
“季兄!莫要冲动!”苗刀压到自己面前时,廖云书双刀交叉格挡住了,二人快速对视一眼。
双手旋刀,化解了压劈的力道,四人的乱局转瞬变成了两个晚辈的较量。廖云书对于季玉朗拿他出气的行径并不意外,但他同时内心也期待和对方交手,故而并未多加质问,而是全身心投入与季玉朗的对战之中。
两派刀法截然不同,那长苗刀在季玉朗手中舞得虎虎生威,而廖云书的双刀则像一面坚固的盾牌,谋定而后动。
二人实力在伯仲之间,一时难分上下。
然而庄段飞和宁常白却没有停手的意思,他们虽插不上二人的较量,却一直伺机观察等待下手的时机。
铛!铛!两声传来——
只见两个白衣少年立于场中,正是他二人方才及时出手阻止了庄、宁二人下黑手。
大的看起来年长些,稍小的那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却是丝毫不惧对方投来的敌视视线,年长些的青年微蹙着眉,一副十分老成的口气肃声斥责道:“二位皆是前辈,若是比武应当光明正大,偷袭害命实在令人不齿!”
他说话当真半点不留情面,字字珠玑,教那二人反驳不得。
“耿少侠,此事乃我两家血仇,还请不要干涉。”庄段飞收了剑,即便对着斥责他的少年仍是十分客气。
那耿姓公子沉思了下转而看向廖、季二人道:“敢问二位兄台,前辈所说之事可为真?”
稍小的那个少年此时回身一剑挑开相交的双刀,旋身挡在季玉朗与廖云书中间,有些孩子气得一跺脚,质问道:“你们怎得还打起来了?”
“与你何干!”季玉朗挽了个刀花,反手持刀横在胸前。
那白衣少年皱眉怒道:“你这人好没道理!”
朱怀璧看他这架势,心中便有了计较。他伸手拿过方才临时放到苏拂手中的酒壶,在手中颠了颠试试力量,抬手将酒壶猛掷而出。还因为过于用力,人往前踉跄了两步,所幸被身边人及时拉了一把才没向前栽倒。
那酒壶同方才击退宁常白时的不同,不偏不倚正好砸了季玉朗向前挥旋而出的刀尖,将他那一击的势头压灭,而被打飞的酒壶不偏不倚整个砸在了宁常白的头上。
酒壶碎裂,鲜血混着淳白的米酒自他头顶流下,这一砸倒是让在场诸人都看愣住了。
“朱怀璧!你!”回过神的季玉朗想也没想怒斥出声,却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正攥着朱怀璧的手臂,两人贴得十分近。
“爹?!”廖云书看到那男人先是一愣,随即便猛听得身边季玉朗怒吼,他才得以知晓朱前辈的名姓。
年长的那个白衣青年听到朱怀璧三个字,神色一沉,思索片刻收了剑,越过其他其他人走近了些,拱手朝观战的那二人微微躬身道:“原来是问刀楼的朱楼主,失敬。”又看向先前扶朱怀璧的那高大男人略一点头,“廖门主许久不见。”
那男人比朱怀璧还要高壮些,一身玄衣,眉目冷峻。
“耿少侠愈发有盟主昔日之风。”与白衣青年寒暄两句后微侧过头看向朱怀璧,确认似的反问一句,“赤婴朱三?”
“廖门主,久闻大名。”朱怀璧笑着抽回手,大抵是还醉着,一时没站稳还多退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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