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侍卫带球跑 哑巴侍卫带球跑 第27章
作者:问尘九日
阍者见他来,忙躬身前迎,唤他一声:“沈大人。”
沈却微微颔首,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门前那形容狼狈的中年男人身上。
姜少雄毫不避讳地用正眼打量着他,沈却如今人不黑也不脏了,同从前那个骨瘦如柴的小崽子哪还有半点像,罗少雄压根没认出他,只当他是府里管事的。
于是他迎上前,面上露出几分谄媚笑意,也学着他们喊:“沈大人,小人真不是故意来闹事的,犬子离家有十来年了,如今才得到下落,小人只想见他一见,可怜天下父母心,还求您给通融通融。”
沈却冷眼看着他,几乎强忍着恶心,才能在他面前站定。
他对他的心理伤害太大了,时至今日,他还时不时会梦到那只烧火钳、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女人的哭喊声,这些令他毛骨悚然的画面交叠在一起,成了他一生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大人?”姜少雄狗颠屁股一般看着他:“就是您抬抬手指的事儿,可怜我将至天命之年,须发已白了大半了,若今日再见不到我儿,下了黄泉,只怕也要留憾的。”
他越说,沈却越觉得恶心。
后头那门子看不下去了,他这门差事干了十余年了,就没碰见过这样胆大包天的无赖,若不是听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内府中沈大人的阿爷,他早和同僚将他叉去官府了。
如今沈却就站在他眼前,他竟不认得,因此这门子便认定他是扯谎闹事,狠狠地往他身上啐了口唾沫:“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这位沈大人,便是你口口声声说的‘亲儿子’,什么下三滥的腌臜货,也敢来触沈大人的霉头?!”
姜少雄闻言,死死盯住了面前几乎同他一般高的年轻男人,不过一略略的愣神,他眼里便透出了几分复杂的光来,他一把扯住了沈却的手,喊他:“姜官儿,你就是我家的姜官儿?”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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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被他捉住手的那一瞬间, 沈却牙关发颤,胃里翻江倒海, 几乎立即就要呕出来。
那两名阍者见势不妙, 忙上前抓住姜少雄的肩膀,生拉硬拽地把人往后扯了扯,将人制住了, 才出言询问沈却:“大人,这人该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
沈却恨不得他死, 恨不能他从这世上消失, 一点痕迹都不要留下。
不过这姜少雄混归混,可到底也是良民身,无故打死了, 也是要吃官司的。挨官司倒也还是其次, 只是沈却不想因着这个渣滓,无故给王府蒙羞。
倘若叫他的脏血溅在王府大门口, 那是玷辱了门前这清清白白的砖石地。
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姜少雄那双三角眼里立即露出了贪鄙的光:“姜官儿,你如今是发达了, 可你别忘了, 再怎么说, 我也是你亲老子,你敢由着他们对我动手动脚的, 我也不叫你好过!”
他敢笃定,沈却不敢不认他。
这哑巴如今也当上官了,姜少雄虽然大字不识一个, 但他知道, 他们这些当官的都要面子。不肯认父, 又将亲生父亲扭送至官府,哪一条都够那些御史参上一笔了。
哪怕只是为着这个,他也不可能当众把自己怎么样。
沈却脸色发白,好半晌,才见他抬手比划了一句什么。
在外,远志就是他的口舌,张口便对那两名阍者道:“我家大人说,放了他。”
两个门子对视了一眼,虽然有些不太乐意,但还是松开了手。
而那姜少雄则松了松肩膀,面上一副得逞的笑意,冲着那两个阍者,趾高气扬地说:“还杵这儿呢,没见着你们大人已经认了老子了么?还不快请我进去吃好喝好了伺候舒坦了赔罪?”
这王府迎来送往的都是懂礼识趣的文人僚客、官爷郎君,这两名阍者就没见过这样胆大包天的下三滥,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可碍着这人是沈却的亲爹,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没忍住呸了他一句:“咱们伺候的都是主子贵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老子清清白白的一个良民,”姜少雄挺直了摇杆,指着那阍者鼻尖,梗着脖子骂,“吃的用的都是地里长的,你们不过给人看门的犬彘,猪狗不如的下贱胚子,家中老母的**都叫狗给捅烂了,才生下你们这些烂货……”
他越骂越难听,眼看着那两个阍者急了眼,就要举棍了。
沈却忙挡在二者之间,虎口贴唇,狠狠瞪了他一眼。
姜少雄半点不觉得自己有错,火气冲向他:“怎么?你老子叫人辱了骂了,你还胳膊肘往外拐,发达了就忘了八端了,你这忤逆不孝的贱犊子。”
他这张脏嘴谁都骂,一开腔便没人能逃过,连沈却都疑,他这么些年,怎么就没叫人打死呢?
沈却让远志给那两名阍者塞了些银子,说要请他们去吃酒,那两人见了银子,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可就这么走了,面子上还是挂不住,因此便低声骂了句“下回别让我碰上你”,才折身回了府门内去。
姜少雄还有意再追着他们骂,被沈却拦住了,满脸嫌恶地手动,大着胆子威胁他。
“你再闹下去,主子看不惯将我赶出去,到时你一个子也拿不到!”
他是再了解姜少雄不过的人,此番他来认亲是假,不过是以为他发达了,管他来要银子买酒喝。
果不其然,听见远志译的这句话,姜少雄瞪着眼,端的低了声:“我是你亲耶耶,还能害你不成,你这说的什么话?”
沈却手上又动了动,远志忙又替他转述:“大人说,要请您到醉霄楼去说话。”
醉霄楼乃是京都最大的酒楼,楼中日日都是食客盈门、座无虚席的盛大景象,新春节日里,更是一座难求,若非有品阶有身份的人,就是带着大把的银子去,也求不到一个席座。
姜少雄并非外乡人,自然听说过那醉霄楼是个怎样的好去处,因此并不加犹豫,点头就应下了:“行啊。”
应完他乐呵呵地笑起来,伸手很不见外地拍了拍沈却的肩膀:“老子是没白养你那几年,还知道要请你耶耶吃顿好的,那醉霄楼里的酒水也不知是个啥滋味,今个儿也叫我品上一品。”
那只手刚搭上来,沈却就下意识想躲,一偏头,又瞧见他指甲缝里的黑泥,紧接着,他身上那已经干涸的那点零星酒气飘到他鼻尖,酸腐的豆腐一般臭,沈却几乎是咬着舌头,才没当着他的面吐出来。
他一把拉开姜少雄的手,皱眉道:“别碰我!”
这回是唇语,不必远志解释,姜少雄也能看懂。
他面上有些挂不住,冷冷地“切”了一声,嘴里还是反复念叨着那两句话:“哟,当官了是了不得了,敢冲老子爹叫唤了?你可别忘了自己的根儿,不过草窝里下出来的蛋,旁人喊你声大人,你还真把自己当爷了,穷讲究!”
沈却没理会他,他自己骂上两句,便就偃旗息鼓了。
走上道了,沈却才发现他其实还带了个人来,方才姜少雄在门前闹的时候,她就缩在附近的小巷里躲着。
这女人看上去约莫三四十的光景,头上系一条青黑色的头巾,面上粉黛未施,发乌的唇上有几道细小的裂痕。
姜少雄拉扯着将她带过来时,她始终怯怯的,目光只敢悄悄地在沈却身上沾一沾,他粗手粗脚地将她推上前,介绍道:“官儿,这是阿爷娶的续弦,也是你后娘。”
沈却连多看他们一眼都不肯,姜少雄便伸手去推那女人:“哑巴了?这是我姜少雄的亲儿子,你不知道要叫一声?”
被他凶了,那女人才怯怯地上前一步,轻声喊他:“官、官儿。”
女人唤完了,他又去扯沈却的袖子:“你阿娘唤你呢,懂不懂规矩,说不出话,应个声也不会了?出去几年当上官了,见着爷娘都不知道喊了?”
沈却权当没听见,任由他指着自己鼻子骂,到底才相认,姜少雄又有些忌惮他如今的身份,因此才骂两句便又住了嘴。
醉霄楼就在隔壁坊,走两步便到了。
进了门,沈却让远志开口向那掌柜要了楼上一套雅间,这酒楼里闹腾,四下都是舞乐锣鼓声,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姜少雄这辈子就没到过这么好的地儿,进了酒楼,四处张望还不够,时不时还要上手摸一摸那些沿途见到的摆件,嘴里“啧啧啧”地感叹个不停。
四人才入席,姜少雄便不顾身旁女人阻拦,拿着食单冲那给他们引路的小厮道:“喂,先给我上两斗你们酒楼里最好的酒!”
那小厮看看他,打量他一身破旧的褚纸裘,袖口磨破了,又脏又短,而后又看了看那始终一言不发的沈却,弱弱地提醒:“这位贵客,咱们楼里最好的酒,一斗可要十千钱哪。”
姜少雄先是微微一愣,像是叫这价格惊到了,不过他看一眼沈却,旋即就伸手一拍桌案:“十千钱又如何?个小崽种,还看不起人了,看见老子对面这位爷没有?这是我亲儿子,雁王府里当官的,王爷最器重的人,敢叫他不高兴了,你们酒楼明日就得关门!”
那小厮面露难色,任谁听着这话,想必都不会好受。
好在远志也机灵,不必沈却比划,他便先一步将那小厮拉到厢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低低地:“他这儿有毛病,出门前叫狗咬了,权当那是狗吠,你尽管上便是了,我家大人付得起酒钱。”
那小厮听了这话,这才闷闷地走了。
与此同时,厢房内。
见人出去了,姜少雄忽地往前一倾身子,笑眯眯地靠到沈却面前,悄悄同他道:“这京都里的大酒楼是份儿,两斗酒的价钱,都够你阿爷半年的买酒钱了,这是金砖银锭酿出来的酒么,敢叫这个价,啧啧啧。”
沈却听见他的声音,便觉得万分恶心,头也不抬,只朝他低低地一比划。
远志:“大人问你,你是如何找来的?”
他在王府十余年,也不见他来寻,怎么如今他脱了奴籍,当了个挂职小官,他便闻讯赶来了,世上哪有这样巧的事?
正说着,方才那小厮又折了回来,手里捧着食盘,身后随着个侍菜的女奴,先上了两盅酒同几盘小菜,那女奴要留下侍酒,被沈却一扬手辞退了。
“赶她走作甚?”姜少雄吃着酒,忍不住咂了咂嘴,赞叹了几句这酒酿得妙,而后又道,“那小娘子长得多俊哪,小手葱白葱白的,衣襟里头的兔子想必也白嫩。”
说到这里他斜了沈却一眼,不耐地:“啧,银子都使出去了,连人手都没摸着,多可惜啊,傻子都不及你蠢。”
他东拉西扯的,就是不肯答话,沈却耐着性子,只好又叫远志问了他一遍。
姜少雄不紧不慢地饮下了小半盅酒,这才慢悠悠地答:“我同你父子连心,想找你还不容易么?这不,年关刚过,想着你离家多年,你阿爷我白日里念你,梦里也念你,这便同你阿娘一道来了。”
“这京都就这么丁点大,哪个府上有个哑奴,张嘴一打听,不就知道了?”
他说话颠三倒四的,又说父子连心,又道是找人打听来的,沈却忍着一口气,又问:“你找我做什么?”
“你若真的疼我,十四年前就不该将我卖出去,银子你也收了,我早不姓姜了,没有你这个阿爷。”
他手上动得飞快,又带着气,有些语句不是他惯常用的话,因此远志译的也很艰难,只能道出个八九不离十的意思来。
姜少雄把着酒杯,也不急,反问他道:“百善孝为先,这么多年,老子就生了你这一个儿子,我来找你要什么,你不清楚吗?”
“你阿爷我如今也过了天命之年,鬓发都白了大半了,”说着他瞥向身边的女人,“这贱蹄子跟了我快十年,连个丫头片子都生不下来。”
见她那副怯怯的样子,姜少雄就来气,抬起腿就往她腰上蹬了一脚,女人没稳住,整个人跌在了地上。
姜少雄像是做惯了这样的事,扯掉她青黑头巾,拽着她头发,只听得那女人一声痛呼,紧接着便又是姜少雄的辱骂:“瞪什么瞪,下贱胚子,家里养的母鸡都会下蛋,你吃了老子那么多粮食,连半颗蛋都没下过,老子还不计前嫌地带你出来跟着老子享福,你竟还敢瞪老子……”
就在此时,一直寒着脸的沈却忽然拍案而起,上前几步,愤怒地扯住了他的衣领。
姜少雄猝不及防的,被他扯痛,大喊一句:“你疯了?!”
沈却双眼猩红,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狞视着他。
这女人不是他阿娘,可却让他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了阿娘来。
他仿若踏碎了湖面薄冰,又坠进了那深渊泥沼一般的回忆里去,女人压抑着的同呼声,如同千万把又薄又利的刀子,一寸寸地片开他身上的血肉。
曾经他只是稚子孩童,哀求与讨饶往往只能讨得更重的打,那时他逃不掉,所以只能受着。
可如今他已经长大了,甚至比眼前这个男人还要高一寸,十数年如一日的苦练,让他只需一个招式,便能轻而易举地将眼前这个男人掀翻在地。
他不该再怕了,沈却告诉自己。
觑见他眼中杀意,姜少雄不禁有些腿软,可见着那拳头迟迟没往他脸上抡来,他顿时又有了些许底气:“你胆子不小,我是你老子,你敢打我?有种你打,往死里打,只要老子还有一口气,就是爬也要爬去官府告你!”
沈却无动于衷,只冷眼看着他。
说着姜少雄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面上再度透出几分狰狞来:“对了,我怎么忘了,姜官儿,他们知道你其实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音量不大,几乎只有在他近前的沈却能听得清。
沈却稍稍一怔,目光变得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