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侍卫带球跑 哑巴侍卫带球跑 第54章

作者:问尘九日 标签: 古代架空

  谢时观讨厌他这幅样子,很想把他弄哭,可见他病成这样,到底没忍心,合上衣襟,起身出门去了。

  不多时,在外头院里轮流守了一夜的两名死士便押了陶衣如过来,到了偏屋门口,谷雨才将那医箱递到她手里。

  “一会儿进去后,不许闹,不许多嘴,”小满面上一贯的冷血无情,“给大人瞧了病,便乖乖退出来,我家主人吩咐你什么,你便做什么,否则……”

  谷雨连忙打断他:“娘子且去便是,令慈那里下走自会替娘子照看着,但请娘子宽心。”

  陶衣如哪里听不出他的意思,这是拿老太太来威胁她呢,她是听得懂,但也有脾气,回身狠狠瞪那两人一眼,而后才提着医箱入了屋。

  屋内开了半扇窗,谢时观嫌这屋子里暗,把能找着的烛火都点了,在几案上堆了一团烛光。

  陶衣如看着肉疼得紧,白日里他们从不点灯,就是入了夜,也是能省则省,这北人竟这般靡费,很叫她看不惯。

  可吃了昨日的亏,陶衣如这会儿也只敢在心里腹诽,没敢把话说出口来。

  将医箱搁在那几案边上,便上前去察看那榻上的人,只见那蜷在褥子里的人脸烧得绯红,耳际一路往下,密密麻麻地布着牙印与红痕。

  陶衣如不敢再往下看了,一边替那哑巴把着脉,一边在心里暗骂那人真不是东西。

  “尺肤热甚,脉象盛躁,”陶衣如冷声道,“看也看得出来,这是受了寒,病温之故。”

  谢时观人坐在榻尾,手探进褥子里,揉沈却的脚踝,闻言一勾唇角,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开药便是,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大夫。”

  这人生的太好,一张得天独厚的好皮相,目光只要沾上去,便叫人挪不开眼了,陶衣如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般人物。

  倘若不是知道他就是思来的阿爷,陶衣如恐怕也会被他这生相所惑。

  只可惜这人其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陶衣如旁观者清,只觉得这哑巴实在太傻,竟被这样的人骗,可同时陶衣如又很能理解他,沈却生了一颗赤忱之心,旁人就是施舍给他几分温情,他也能搁在心上好久。

  这样傻的人,日日守在这般看起来就狡猾的人身边,一点施舍都捡起来当成爱,怎么能不被他骗?

  她从前听人说,那些权宦高官家中妻妾成群还不够,府中无论婢女、仆从,只要是主家能看得上眼的,就算随意召幸了再抛弃,也是不会受人指摘的。

  倘或不幸有了身子,轻则一碗落胎药,重则直接沉到那井里去,一尸两命,官府也是不会管的。

  仆婢之命贱,并不比那船女暗娼好上多少。

  陶衣如心里为这哑巴叫不平,凉凉地说:“贵人明知他腿伤,不叫他休息歇养,还要这般折磨,你心里没他,何必又亲自来寻?”

  京都里,从没哪个平人女子,敢这般同他说话的。

  谢时观闻言,眉眼一弯,目光略略扫过她唇舌,一个医者失了舌头,想必也并不耽误她替人瞧病。

  “我与阿却相识十余载,你才同他搭识多久,就敢越俎代庖地替他来指摘我,你算个什么东西?”王爷笑着看她,像在宣誓主权,“他是我的。”

  “就是死了,连骸骨都该属于我,还有什么我不能要他做呢?”

  而后他又起身弯腰,欺到沈却身上,他知道这哑巴没睡,只是没脸见陶衣如,他故意问他:“阿却,你说我是在折磨你吗?”

  “是折磨吗?”

  “我分明那样疼你啊,”谢时观抬手蹭过他脸颊、耳廓,“是不是?”

  一旁的陶衣如听着,却只觉得脊背发寒,心说此人该是患了癔症,想来病得还不轻,怪不得连沈却这样好脾气的人,都会被他吓跑。

  失心疯可没得治,沈却要让他带回去,往后还不知要吃多少苦。

  可惜她只是个小小村医,元元黎庶,无权傍身,同这榻上哑巴一样,都是蝼蚁,谁也不比谁腿粗,她救不了沈却。

  于是她没话说了,就是说了,恐怕这人也不会入耳,因此便朝他敷衍地福一福身子,而后提着医箱退出去,支使那两个死士熬药去了。

  屋门刚合上,沈却便听见谢时观道:“你再不醒,本王便让谷雨拔了她的舌头,挖了她双眼。”

  沈却忙睁开了眼,哀哀看着他。

  “非要逼你,你才肯听话,”谢时观语气里像是夹着几分无奈,“气了一夜了,这会儿也该消气了,我待你这般好,你怎么还要同我置气?不过一张脸的事罢了。”

  他完全不懂沈却为什么要伤心,好像他那些绝望难过,不过都是刻意矫作。

  沈却身上烧得难受,心里也难受,可又怕他真对陶衣如母女下手,因此这才强撑着,有气无力地比划:“不要伤她。”

  “可她看了你啊,”谢时观轻描淡写地,“还教训本王。”

  沈却很无助地:“那殿下挖卑职的眼,割卑职的舌头。”

  他只以为殿下是想解气,那么罚谁,都是一样的,反正他这舌头也是摆设,至于眼么,左右他七窍都缺了一窍,也不差这两窍。

  谢时观眼角的笑忽然冷下来。

  偏偏那哑巴还没察觉似的,他几乎一夜未眠,又病着,脑子一会儿轻一会儿沉,没法多想,只是执意比划着:“不要伤她……”

  “她是好人。”

  “她是好人,”谢时观活像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的,“那本王是什么?”

  沈却看着他,目光怔怔的,却不知该怎么答,于他而言,殿下曾经大抵是他心里最好的人,是他朝思暮想的渴慕,也是他再想要,都不敢沾染的月光。

  可这些念想似乎都被昨夜在他外衣下翻到的那张脸,给践踏得面目全非了。

  “是坏人吗?”他低低地问。

  沈却仍然没有答。

  他知道殿下好像生气了,可他抬不动手,那铭心镂骨般的记忆永远停在那里,叫他无时无刻不彻心彻骨。

  他要怎么才能昧着心,答他的话呢?

  他做不到。

  有那么一刻,他宁可自己那日溺死在了那江河之中,也不要知道这残酷的真相,不要知道他那样爱的人……

  其实也是他最恨的人。

第六十三章

  半个时辰后, 谷雨端着才那碗煎好的药,敲响了偏屋的门。

  里头自然是无人应, 他故意弄出这点动静来, 只是怕一会儿进去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这处民宅不过一进大小,偏屋规格更小,一踏进屋内, 偏个身便能看见床榻。

  谷雨眼观鼻、鼻观心,目光不敢多往那榻上看, 将汤药端至床边, 而后低声道:“大人,药已熬好了,陶娘子方才叮嘱过, 说一定要趁热吃了才好。”

  走到这榻边上, 谷雨才发现王爷眼下人其实并不在此处,心里便多少松了松, 没那般拘束了。

  沈却这会儿正烧得口干舌燥, 连谢时观方才是什么时候走的,他也没什么印象。

  他没立即去接药碗, 只是撑起身子来, 倚在床头, 抬手缓缓比划:“我师父与师兄都还安好吗?”

  兰苼院寻常并不处在他们这些死士们的盯梢范围之内,谷雨自不可能日日都去盯着这哑巴瞧, 因此他这一通比划,谷雨是看不懂的。

  见他怔楞,沈却便只好启唇, 无声念道:“沈、落, 沈统领。”

  谷雨这回倒是读懂了, 笑着反问:“大人是想问这两位近况,是不是?”

  沈却点一点头。

  “下走出来已有些时日了,出来前倒没听说过沈统领与沈大人有恙,二位大人身子从来健朗,想必如今也是无碍的。”

  听他这么说,沈却才稍稍松了口气。

  师兄应有师父护着,沈向之又是最早跟在王爷身边的人,手里握着太多人脉关系,办事也从来果决毒辣,他是维系着王府内外的一道重要枢纽,不到万不得已,谢时观想必是不会舍弃他的。

  可虽然道理如是,但沈却还是很怕他们受到自己牵累,倘若师父和师兄真因他出了什么事,他会恨死自己的。

  他还得照顾思来,这般病歪歪的,虽然能躲着点王爷,可却不敢离那崽子太近了,怕过了病气给他,方才喂个奶都小心翼翼的,不怎么敢喘气。

  因此沈却接过药碗,一口气便将那苦药喝了个干净,吃完了药,沈却才终于能睡沉了。

  不过一个时辰不到的休憩,他却做了许多荒诞不经的魇梦,明知道那都是假的,可他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眼前是那望不见边际的茫茫江河,风雨飘摇,有只苍白冰冷的手忽然捉住了他脚踝,猛地将他往水中拽去,江流湍急,刺骨的寒意立即溢满了他口鼻,逼着他急速下坠。

  沈却拼了命地想往上挣,可河心深渊之处,却忽然现出了无数双手,水草一般包裹住他。

  恍惚一瞬,眼前江河忽又烧成了一片火海,炙烫的火焰,烤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不多时,他便感到焦渴不已,皮肤像是都要被烫化了。

  与此同时,那些将他拉入江心深渊的手又出现了,一寸寸地攀上他肌肤,潮湿又黏腻,像是人手,又像是水蛇,把他浑身上下都缠了个遍。

  这些东西隔绝了滚烫的火,可却无端叫他更难受了。

  就在他行将窒息之际,却被小腿上传来的刺疼感唤醒了过来,伤处火辣辣的,像有无数黑蚁在咬,他忍不住蜷起脚,想要往回收,却被那人牢牢扣住了脚踝。

  榻边坐了一个人,玉冠束发、绛紫锦袍,就是落在这水乡里,殿下似乎也仍能游刃有余地保持着上位者的雍容闲雅,狼狈的似乎只有他。

  他满身的汗潮,就连披在身上的那件宽袍也汗湿了,鬓发粘腻,全是散乱着的。

  他头一回这么不想看见谢时观,也不想王爷看他。

  “醒了?”谢时观的目光飘过来,用那烫过的棉布沿着那伤处一点点地擦拭着,“弄疼你了吗?”

  他的语气穷极温柔,听得沈却耳根处一点麻,可嘴上这般温和,甚至还带着几分疚意,可殿下手上的动作却算不上轻缓。

  殿下从来养尊处优,哪里为旁人换过药,揭了他小腿上纱布,便是那处血淋淋的伤口,谢时观只看了一眼,便下意识拧起了眉。

  沈却不敢劳他动手,因此便坐起身子,伸手去要他手里的药粉瓶子。

  “不信我?”谢时观不肯把瓶子给他,“你只管躺着便是,换个药有什么难的?”

  说罢便揭了那红布木塞,将瓷瓶微倾,食指敲着那瓶侧,将那瓶中药粉抖出来,一点点往那伤处上洒。

  沈却疼得唇颊发白,手摁着膝盖,把膝上的皮肤都捏红了。

  等把那见血见肉的地方都铺满了,谢时观才罢了手,又从旁侧捡起那干净纱布,一圈圈替他缠上。

  “再歇养几日,你便跟着本王回京去,”谢时观并不是在询问他的意思,只是告知他,“此地穷山恶水、地瘠民贫,没什么可留恋的。”

  可沈却并不这样想,默一默,而后才抬手道:“可卑职在此处挺、挺好的,也住惯了……”

  殿下打断他,目光冷,语气也冷:“你是烧糊涂了,此处哪里比得上京都,哪里比得上王府?兰苼院你住了十余年,你住不惯,到这儿才多久,便就习惯了?”

  从来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这哑巴怎么敢忤逆他?

  是他太疼他了,自见面后便不断忍让,知他身子不适,便只浅尝辄止,没敢多碰他,问话时得不到满意的答复,气得想立即要了他,可一见他那病恹恹的模样,还是强忍着怒火,到院里去折磨那一地薄雪。

  从没人敢叫他受过这样的气,也没人叫他这样捧着哄着,却还不识抬举的。

  在王爷心里,这哑巴就是恃宠而娇。

  “好啊,”殿下往前一倾,捏住他下巴,“你当然可以不回去,愿意死在哪儿死在哪儿,可那崽子是我谢氏血脉,本王不带走你,但一定会带走他!”

  沈却避无可避地对上他的眼,属于殿下的那部分,叫他魂牵梦萦,不忍推却,可藏在这张光风霁月的面容之下的另一个人,却又让他切齿痛恨、怨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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