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侍卫带球跑 哑巴侍卫带球跑 第67章
作者:问尘九日
沈落看他一副求夸耀的模样,就一敛眉:“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敢在你家大人面前拿出来显摆,阿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别说是那些招式,就是刀剑弓弩,枪戟长鞭,也都样样精通了。”
沈却被他夸得耳热,他没他说的这般厉害,哪里是都能精通,不过每样都能上一上手罢了。
比起旁人的责骂,他更怕这样的夸耀,因此轻轻碰一碰沈落的小臂,让他不要再吹嘘了。
远志一早便注意到沈却手里那小崽子了,这会儿踮起脚来,很好奇地往他怀里探:“他是谁?”
沈落拦着不许他看,伸手重重地一拍他脑门:“胡闹什么,懂不懂规矩?”
远志挨了打,“哎呦”一声护住脑门,他很怕沈落和沈向之,这两人对他都很严厉,回回他犯了错,沈落也不同他讲道理,都是拿棍棒教育的。
因此听说自家那位心软又和气的大人要回来了,远志高兴了一晚上没合眼,天不亮便把府里分发下来的,那给他们元日时穿的新袄子给换上了,连头发丝都梳得一丝不苟。
果然,见沈落教训他,那哑巴便很看不下去似地拦住他,而后摇一摇头,空出一只手来比划:“你别凶他。”
“这么个半大不小的兔崽子,溺惯着就要惯坏了,”沈落严着一张脸道,“男孩子么,打一打才听话,你那般宠着他,到时他拎不清了,把自个当成了主子,那才是害了他。”
“没规矩,就得狠狠地罚,”沈落说着,又看了远志一眼,支使他道,“去,到重台院里,把我房里案下摆的箱奁抱过来,漆红的那只,上头绘着莲纹,别拿错了。”
远志领了命,“蹬蹬蹬”地跑出院去,顷刻便没影了。
沈落虚拢着人,开了屋门,而后带着这一大一小的两人进到了屋里去。
屋内陈设未变,只多了一张精美华贵的几案,与这屋内的其他陈设摆放在一块,显得格格不入,仔细一看,那榻上的帘帐和床褥也换过了。
沈却伺候了殿下十余年,哪里会看不出这床褥帘帐是谁的东西。
见他发怔,沈落忙道:“王爷嫌寝殿那边采光不好,这才搬来住了住,你回来了,殿下应该……”
应该就会搬回去了吧?
雁王殿下连借口都懒得好好编,府里最好的两块宝地,便就是外头的正厅大殿,和坐落在内里的寝殿,采光通透,冬暖夏凉,底下还设了地龙。
谢时观是疯了,才会搬到这小院里来受苦。
沈却一垂眼,忽然便看到了那瓷枕边上,还搁着一只木雁,他下意识俯身伸手想去拿,却被沈落轻轻拦住了。
殿下砸这只木雁时,沈落等人都不在府中,并不清楚这木雕是沈却送给雁王的,因此便好心提醒他道:“那木头雁鸟儿是殿下的东西,殿下宝贝得紧,从不许旁人碰的,咱们好容易才回来的,可千万别再惹殿下生气了。”
沈却还是愣着。
过了好半晌,才抬起手来,低低地:“殿下……很宝贝它吗?”
也是这会儿谢时观不在,沈落才敢同他附耳,悄声道:“夜里都攥着睡呢,怎么还不算宝贝?”
沈落心思不在这木雁上,要他先把思来放在榻上,而后前前后后地把这哑巴看了一圈,只见他身上胳膊腿一处没少,也没找到什么明显的伤口,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那后颈上衣料遮不住的咬痕,以及脖颈上的暧昧红斑,还是叫他提着心吊着胆。
“那人……”沈落很小心地问,“那人是、是殿下吗?”
他问得磕磕绊绊的,见这哑巴点了头,沈落顿时觉得心都要碎了。
“他逼你的,”他喃喃地,心里又是心疼,又是痛恨,“是不是?”
怪不得他在这府里没找着那人,私底下去问沈向之,沈向之却只会讳莫如深地叫他别多事。
一想到这哑巴在外头受了怎样的罪,沈落便觉得心里疼得发苦,那日那具尸身被人从江里捞上来的时候,他甚至都不敢过去看一眼。
手脚皆软了,人瘫在在竹栏之前,怎么也站不起身来。
沈向之什么也不肯同他说,有那么段时日,他是真以为阿却没了,心里百念皆灰,连兰苼院都不敢进来,只远远地望一眼,便疼得心慌。
后来还是沈向之看不惯他这般颓丧模样,语焉不详地同他透了个底,沈落才敢相信这哑巴还活着。
沈落实在太知道怀胎生子是一件怎样凶险的事了——他阿娘便是生他时没的,甚至都没能看他一眼,人便断了气。
沈向之一直都不大疼他,也正是因为他害死了他阿娘。
“挨欺负了是不是?”沈落红着眼去碰他的肩臂,“瘦了这么多,在外边有没有好好吃饭?”
方才一见面他就想哭,但外头人太多了,当着殿下的面,他也不敢失礼,忍到这会儿,已经憋不住了。
一想到这哑巴怀胎十月,不知过得都是怎样流离凄苦的日子,后头又是怎么产的子,有没有人陪在他身边……
沈落就忍不住要恨那个人,哪怕他是自己效忠了二十余载的主子。
沈却看见他红着眼,心里也泛起酸来,不忍他难过,他抬手解释道:“没、没挨欺负。”
这哑巴什么脾气,沈落同他自幼一道长大的,哪里会不明白他,就是要疼死了,他也说不疼,把自己看得那样轻,从不肯心疼心疼自己。
沈落揽着他后背,想抱一抱他,可他记得沈却不爱让人碰,因此动作很缓,假使沈却不愿意,他就会停下。
可这哑巴却一动不动地,红着眼眶启唇,无声地喊了他一句:“哥。”
沈落受不了,抱着他低泣起来:“听说有人落水的那日,我都要怕死了,他们说在江河里溺死的人魂魄要沉到河底下去,迷了路就找不着家了……”
“我就想,你要是真迷了路了,还能到哪里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解封了出去大吃大喝,回来赶着洗澡就忘记了更新,对不起大家!
第七十八章
沈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弄的, 一哭就停不下来了,哭就算了, 还哭得涕泗交加, 着实不太雅观。
榻上那小崽子好半晌都没见人来抱自己,本来照例是要嚎两嗓子吸引阿耶注意的,可一偏头, 却又瞥见了沈落那张哭得稀里哗啦的脸,不知是吓到了还是怎么的, 扭头打了个哈欠, 又不打算嚎了。
沈却拿了自己的帕子给他擦脸,哭得一抽一抽的沈落随即看向他,两人对视一眼, 紧接着便一道笑了起来。
“丢死人了, ”情绪下去后,沈落开始觉得难为情了, 干脆接了那巾帕自己擦, “还好没叫旁人看见。”
这哑巴方才也掉了两滴眼泪,只不过没师兄哭得这样凶, 那些因为是在亲人面前才骤然升起的委屈与伤心, 他也习惯性地抑在心底, 可惜他没那般好的演技,偶然之间, 也要从那缝隙里不慎溢出几分难过来。
其实还有些话,沈落碍着面子没说,那日在江里捞出那具尸体之后, 他信得那样真, 瞒着沈向之, 到淮安各处寺院道观里都跑了一圈,才终于打听到一位师父。
遵着这位师父教的法子,深更半夜的,他乘着小船,怀里揣着沈却那只钱袋,在那江河之上喊了足足几个时辰的魂。
沈却是转了好几手才到那人牙子手里的,因此买他回来时,就没人知道他的生辰八字,这喊魂的法子缺了一道,沈落又自知他不是这哑巴的血脉至亲,他若真落到那水底下去了,按照那大师的说法,阿却恐怕未必能听见他的声音。
因此沈落便在那江河上足足喊了三夜,到后来嗓子也哑了,再用劲也发不出声响,这才做了罢,本来还想在那江边做场法事的,可惜沈向之看不惯他瞎折腾,最后把人捆了押回去了。
殿下哪许他在兰苼院里供着那哑巴的牌位,因此沈落便只好在万福寺里供了盏长明灯,也好叫那哑巴的魂儿有处归宿。
就算王爷笃定那具尸体不是沈却,可沈落却不敢如他这般笃定,万一这哑巴真就坠到了河底,没叫他们捞起来呢?
只要有那么一丝的可能,他就不能安心,他既然喊他一声哥,他又怎么能看着他做游魂,在地底下还在受苦?
好在这哑巴命大……
可就算他如今好端端地回来了,沈落也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这些罪……阿却本可以不必受的。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两声闷响,而后便是远志那响亮的声音:“大人!”
他一向有些粗手粗脚的,到底是戏班子里出来的,声音就算不大好听,可也嘹亮,榻上的思来本来又要迷糊过去了,结果骤然被这动静惊醒过来,五官一皱,“嗷”地一声便大哭了起来。
沈却忙去抱他,而沈落则是抹了把脸,前去应门,开了门,接过远志怀里的那只箱奁,沈落又是严词厉色地冲着他:“往后再这般一惊一乍地没规矩,就送你到刑司领鞭子去。”
远志心里不免有些委屈,从前他和大人相处,都是这般的,怎么如今就成了“一惊一乍地没规矩”了呢?
他听见屋里传来的哭声,有些好奇地:“大人怎么抱回来个娃娃呀?”
他以为沈却怀里那小崽子和他一样,都是沈却心里犯了软,用银子赎回来的。
不料却听见沈落道:“那是小世子,这般大的崽子,最不禁吓,你往后多少也收着点你那把嗓子,再把他吓着了,仔细你的皮。”
说完沈落便合了门,抱着那箱奁进去了。
沈却年幼时受尽了打骂与冷待,因此如今看这些年纪小的,即便是不亲近的,也很放纵宽待,见沈落对远志这样凶,他心里难免有些看不下去,低低地提醒道:“小孩子而已,师兄不要太严厉了。”
“十又三了,哪里还是小孩子?搁在正经人家家里,再过两岁,都该到了娶妻的年岁了。”
“我一看他,就忍不住拿他同你小时候作比,那时阿……师父说什么,你都听到心里去,又老实又听话,但这小子可惯会讨巧了,要他练十遍,趁着没人盯着,他便要偷工减料,不踏实,像他这般的,哪里又能纵着他?”
沈却看着他那副一本正经、故作老成的模样,忍不住便弯起了眉眼,缓缓比划着:“从前练剑时,你也总爱缺斤少两的,让师父追着打。”
被他戳穿了,沈落也不生气:“哥那是天赋异禀,少练几遍也没差……”
说着他话锋一转,要沈却去看他手里那箱奁:“我没想到你这时候要回来,只往日里攒了些小玩意儿,本来想打听着差人送到南边去的。”
那箱奁一开,只见里头层层叠叠的,都是孩子穿的小衣裳,底下则是大人穿的轻袄子,旁侧还塞了些拨浪鼓、孔明锁之类的小玩物。
“只是我怎么磨,师父也不肯告诉我你在哪儿,我想想也是,这些东西倘若真递过去了,叫殿下发觉了怎么办?可路边看见了,还是忍不住去买上一些,不知不觉的……也就攒了这么多了。”
他话音未落,沈却的眼眶便红了,怕他察觉,因此只好低垂着眉眼。
沈落说着还从那箱奁里取出一两件小衣裳,盖在思来身上比了比:“唔……买大了些,不过小孩子长得快,再过些日子想必便能穿了。”
他没注意到那哑巴的眼泪,看着这些自己攒下来的小东西总算能派上用场了,心里自然欣喜,又从那底下掏出一只绒布盒子,人微微贴上前去,而后悄悄打开来给沈却看。
“怎么样?好不好看?”沈落道,“平康里那家银楼里打的小金镯,贵是贵了些,可也比旁的那些铺子里打的好看不少。”
盒里躺着一对刻着“长命百岁”的金镯子,镯子上边又团着条长命锁,也是纯金的,里头镶了块白玉,至于那上头是怎样的细节,沈却已看不清了。
他满眼都蓄着泪,低着头,不知该比划些什么才好。
沈落的俸银比他还略少些,平日里又爱请人吃酒,从来攒不住几两银子,就这两个小金饰,也不知他要省吃俭用地攒多久,说不准还要到账房那儿去支取个一年的月俸。
都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可他却还是悄悄地为自己备下了。
“阿却?”沈落遽然看见那滴落的眼泪,先是愣了愣,而后手足无措地翻了翻自个身上,可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随身的那条帕子,因此便只好抬起袖口,将就地去擦他面颊上的泪,“怎么还哭了?当着崽子的面呢。”
话虽这样说,可沈落却还是伸手轻轻拍着他手臂,鼻尖也跟着一酸:“求你了阿却,你再哭我可也要忍不住了,一会儿你这帘帐都得给你哥扯下来当巾帕擦鼻子。”
“也还好这崽子还没记事,不然以后回想起来,自个阿耶和伯伯都比他还能哭,那不一点儿威严也没有了么?”
他这样半开玩笑地哄着,说得那样苦恼,逗得沈却忍不住笑了。
心里又麻又痒的,全是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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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明殿。
佛案前跪着一位约莫着三四十岁的美妇人,她身着素袄,满头乌发,华冠尽褪,微施粉泽,可就是这般,也掩不住她那张光润玉颜、倾国之色。
案上佛像塑着金身,后头供着百朵金莲,在烛光的燃映下熠熠生辉。
奢华之景对着这素裳妇人,一眼看上去,总有些格格不入的诡异。
她手持朱砂串,垂目低低念着,可与此同时,外头却慌里慌张地闯进来一个小宦官,软着手脚跪倒在她脚边,失措道:“太、太后……”
妇人心跳一紧,掀起眼,可语气却仍是平静无波的:“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