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侍卫带球跑 哑巴侍卫带球跑 第68章

作者:问尘九日 标签: 古代架空

  “摄政王带着一批精锐,要闯宫门,闹着要见圣人……”

  “带着兵卒闯宫?”太后冷冷一笑,“他谢翎是糊涂了,如此行径,他是想谋权还是篡位?”

  那宦者低着声,话音都发着颤:“不只是雁王,还有朝中诸多官吏,都随着他一道呢,还、还有国子监三千学子,一应跪在皇城之下,喊着满太傅忠贯日月,乃千古贤臣,要圣人收回谕旨,证其清白。”

  缪太后一直默着,等到这宦者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她才猛地摔了手中的朱砂珠串:“是谁牵的头?!”

  “是、是学生们自发的。”

  “疯了,”缪太后跪坐在那团蒲之上,一抬手,扬翻了佛前香案,“都疯了,这群蠢学生,他们知道个什么!”

  “不是让他们在路上设了伏么,谢翎怎么还能好端端地回来?昨日递到京都的密信里不是还说……”

  万般具顺也么?

  缪太后仰头看着那无悲无喜的金身佛,忽然低低地问:“十六卫呢?养他们干什么吃的,派他们过去拦着了没有?”

  “拦、倒是也拦着了,”那宦官欲哭无泪,“可奴婢看着,这也未必能拦得住啊,好几卫将军都是雁王的人,赶过去拦着,也不过做个样子罢了……”

  听了这小宦者的话,缪太后反而冷冷地笑了起来。

  只要谢翎还活着,平安无事地抵京,那么她所做的一切努力便白费了,缪家大势已去,可她哪里能甘心!

  京都缪家乃是百年世家大族,缪家一门三朝帝后,怎么能轻易断送在她手上?

  “凤喜儿。”

  那小宦官连忙爬上前来:“奴婢在。”

  她冷声吩咐着:“备些酒菜送去福宁殿,就说哀家体恤帝师劳苦,让圣人拿着这些酒食送去诏狱,到底君臣一场,也不要把人逼得太紧了。”

  凤喜儿头一磕“喏。”

第七十九章

  这还是谢意之平生第二回 踏入诏狱, 第一回是今岁秋末,他来这里见缪宗平最后一面。

  缪宗平是他亲母舅, 就算秋后处斩已成定局, 好歹也有太后那边护着,这些狱卒长官皆不敢亏待了他,依旧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除了不许他出去,几乎是要什么便给什么的。

  可那日谢意之来看望他时, 还是发觉他比从前要苍老了许多, 身子佝偻下去,脸色蜡黄,鬓发也斑白了。

  从诏狱回去后一连好几个日夜, 小皇帝都梦见了缪宗平, 阿舅口里一直喊着他的名,要他为他报仇雪恨。

  他不肯应, 阿舅便扯住了他那衣袍下摆, 眼眶里渗出血泪,尖锐刺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你有什么用?”

  “谢瑶, 你究竟有什么用!”

  “你是天子啊, ”缪宗平忽然喊将起来, “九五之尊,你竟护不住你表兄, 护不住你母舅,护不住缪家!谢翎他还虎视眈眈地盯着你的皇位,你怎么能安睡, 你如何能安睡?”

  “可怜我缪氏一族满门荣耀啊, 尽毁在你手中了……”

  谢意之怔楞着, 心里说不清是何种滋味,皇叔又怎么会觊觎他的皇位?再说了,若他想要,这皇位给了他便是,他胸无大志,这天下之重负落在他肩上,反而常叫他彻夜难眠。

  他最大的心愿,不过是皇叔能同他母家一系和谐共处,仇怨弭消,不要总是叫他夹在中间难做,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边他都割舍不下。

  若能如愿,连这帝位他也大可以不要了。

  虽有狱卒提灯在旁侧引路,可谢意之心里却还是怕,他怕此地的阴冷、潮湿,黑暗里仿佛有一双又一双的眼,都在窥探着他。

  “把那灯烛都点上!”他吩咐道,“弄得这样阴暗做什么?”

  于是那些狱卒们便忙去点灯,只见眼前道旁壁灯渐次亮起,这昏暗的甬道便被烛光染上一层橘色,可就算亮堂起来了,小皇帝却还是觉得此地阴冷逼仄。

  当看见狱中的满常山时,谢意之更是直接呆在了原地。

  曾经的帝师……那个曾一笔一划地教他书写自己名字的人,那个曾领着他一口一个子曰,又苦口婆心地教他析策论的老师啊,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

  满常山身上几乎没剩下一块好皮肉,两眼空洞洞的,只剩两丸血窟窿,鬓发囚衣上粘黏着的,几乎都是干涸的血。

  谢意之控制不住地,弯腰干呕了起来。

  “陛下?”身后忽地传来了一道沙哑的声音,“是陛下吗?”

  谢意之不敢回头看他,不知是该庆幸,他们好歹没拔了他的舌头,还是该琢磨一琢磨,太傅究竟是如何认出他来的。

  眼下他脑中一片空白,满眼都是宛如幻像般的猩红色。

  “朕、朕……”他啜泣着,“我来给老师送一餐饭。”

  “他们怎能、怎能如此待您啊?”这段时日里,他一直都被阿娘的人软禁在福宁殿,阿娘说如今朝局动荡,将他这般护起来,也都是为了他好。

  他听不懂什么时局朝政,只听说雁王擅离京都,不知为什么到南边去了,后头又听阿娘又叹息着说,将满太傅下入诏狱,也属无奈之举。

  皇叔不在,太傅下狱,他不知道究竟该去问谁,便只好六神无主地待在寝殿里,盼着谢时观早日归京。

  “还不快给太傅解开镣铐,”谢意之急匆匆地吩咐那些狱卒,“牢门也开了,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朕允你们给太傅上刑了吗?朕……”

  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忽地卡在这儿,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那狱卒长官朝他一俯首:“圣人,吾等也是奉太后懿旨办事……”

  不等他说完,谢意之却又一挥手,斥道:“够了!”

  等他话音落了,立时便有两名火者打开了牢门,而后将他所带来的那些酒食都摆在了满常山的面前。

  菜是冷的,酒也是冷的,满太傅的手脚皆被打断了,眼下抬不起手来,若要进食,便只能同猫犬一般趴在地上舔食。

  谢意之看不下去了,忍着那剧烈的恶心感跨入牢内,而后半跪下去,颤着手夹菜来喂他。

  就这么些时日,满常山却已瘦得脱了相了,可菜都抵到他嘴边了,他却也没着急吃,只是低低的一句:“微臣谢陛下赏赐。”

  谢意之心里尽是酸意,几乎不敢去看那近在咫尺的面孔。

  吃了菜,谢意之又听见他说:“陛下再赐微臣一口酒罢。”

  谢意之于是又去端酒杯,而后对准了他的唇。

  “意之,”他听见那行将就木的太傅哑声说道,“你记住,往后要听时观的话,顺着他的意,为着年少时的几分叔侄情谊,他不会……不会夺你的帝位的。”

  “他是穹鹰,是旷野狼,看不上你身下的那张龙椅,可他也比你母家,要更靠得住!”

  他忽然同自己说这些话,俨然是要托孤的作态,谢意之从没这样怕过,连应声也不能了,浑身上下都发着冷颤。

  “太后是你生母,自古以来,万没有哪朝皇帝将生母给废弃了的道理,你只能将她禁足于慈明殿,亦或是送去国寺静修,随你决断,只是……”

  “不能再纵容了。”

  满常山话音未落,却像是被一口气呛着了,忽地猛咳起来,口鼻中涌出来的,全是黑血。

  谢意之惊叫了一声,眼中懵懵懂懂的,那恍惚之间,他像是才忽然明白了过来。

  可还来不及细想,这诏狱之中便忽地又闯进来了一个人,小皇帝认得他的脚步声,更认得他衣袍上熏的沉香。

  他眼下怕极了,听见这熟悉的动静,想也不想地便站起了身,像拽住救命稻草般扑进了雁王怀里。

  “皇叔……”他几乎是泣不成声地,“你怎么才来啊?

  “我好怕啊,我一个人在这宫里,我……”

  可谢时观却只冷眼睨着他。

  谢意之一仰头,瞥见了他眼中的寒意,心里一疼,摇着头辩解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我以为……”

  以为什么,他却也说不出口来了。

  雁王神色冷硬地掰开了这位少年天子的手:“你以为什么?谁让你来送饭的?”

  谢意之没敢答,依旧是吞吞吐吐地:“我就是想来看看老师,我……”

  “谁让你来送饭的!”

  这一声几乎像是一道耳光,狠狠地摔在了他脸上,打得他一时间再说不出话来了。

  这酒食是他拎来的,他想也不想,便将那毒酒喂进了满常山的嘴里,是他害了老师,可是、可是……他也不知道会这样啊。

  “微、微臣,”那趴伏在冰冷阴湿的石砖上的人忽然又开了口,尽管他面前已积了一滩血,“不冤枉。”

  “雷霆雨露,莫非君恩呐。”【注】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嘶哑难听:“时观,不怪他,是我、我没教好他……”

  “我只求你,看在往岁情谊上,替我看着他,替我……”

  手臂被打断了,可五指却尚且还能动,生命行将止熄的一刻,他的指节不断地向前探,终于在那最后一刻,摸到了谢时观的鞋尖,而后整个人便僵在那儿,不再动了。

  *

  子时二刻,兰苼院。

  谢时观手提宫灯,踏着雪,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院门,这会儿内外府灯火皆熄,这小院里更是一片寂静,透过屋侧那扇小窗,也看不见半点烛光。

  那哑巴怎么连盏灯都不给他留?

  殿下心里负气,可上前一碰那屋门,却发现连房门也都是落了锁的,这哑巴难道就没想过他还要回来吗?

  他才刚回京,又急匆匆地去料理了那些破事,身上哪里还会带着那开锁的长丝,因此便走到屋侧,将那扇半开的小窗撑开了,而后轻巧地翻了进去。

  屋内果然连半盏灯也没留。

  谢时观越往榻边走,心里越是来气,他在外头累得快死了,这哑巴和臭崽子倒睡得舒坦。

  因此他一俯身,故意把那双冰凉的手探进被褥里去,可才触到那哑巴的后背,褥子里睡着的人便猛然惊醒了过来,他拼了死劲地要挣起来,殿下便也拼了死劲地抱住了他。

  “是我,”谢时观只以为他是睡懵了,才会这般抗拒,“你转过来看一眼,是我啊。”

  这哑巴却像是耳聋了,还是那样拼了命地挣着,他不肯松手,那哑巴便干脆一口咬在他腕上。

  这一口沈却用了死劲,利齿嵌进皮肉里,立时便见了血,殿下吃了疼,连掰带拽地缩回了手去。

  谢时观顾不上那只腕子,方才他使的劲不小,那哑巴又和疯了似的,死活不肯放,殿下下意识便想上前掰开他的嘴看看他的牙伤着没有。

  “又发什么疯呢,”腕子上的疼不值一提,可沈却莫名的抗拒却将他激怒了,“你睁开眼看清楚我是谁,沈却!”

  可这哑巴却丝毫不领情,他手才松,他便抱着那崽子,迅速缩到了角落里去。

  有那么一刻,沈却几乎什么也听不见,什么都想不了。

  那只探入他亵衣的手,再次把他拽进了那他本不愿再回想起的炼狱里去。

  熟悉的小屋、熟悉的黑夜,那个人、那双手,那仿佛烙在他记忆中的,数不清的梦魇。

  无论他再如何不情愿,再害怕、再疼再痛,那个人也不会将他的求饶放在心上,只会把他当做玩物一般亵弄,逼他在那无边的业火里沉浮。

  那一霎恍惚之间,沈却已经分不清了,眼前这人究竟是殿下……还是林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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