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书 奉君书 第26章

作者:弹冠按剑 标签: 朝堂之上 强强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古代架空

  “除了江南的烟雨园林还有淮南扬州的二十四桥,西南剑南的盘曲蜀道,岭南瘴地的笋蕨荔林,塞北的大漠孤烟,还有……”

  说着说着娄攸宁的眼睛逐渐明亮了起来,脸上的笑意也愈发鲜艳明媚,至于她先前心下的踟蹰不决也已一扫而空,她并不打算把任何与之有关的事情告诉对方,她不想成为任何人尤其是萧

  憬渺的累赘。

  见娄攸宁像是要把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逐一罗列出来,又见夜色愈浓,萧憬渺心下不禁有些无奈,却仍是吻了吻她的额头,笑着道:

  “娘子莫急,来日方长,我们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但只有好好休息养好了精神以后才有力气出去游玩呐。”

  说罢,萧憬渺便牵住了娄攸宁有些冰凉的小手朝门内走去,而娄攸宁也极为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同他一起回到了屋内。

  *

  午后,萧憬淮在拜见因毒茶一案而大病一场的父皇萧功成时,发现父皇虽然一夜间又生了许多华发,但精神却是比半月前好上了许多。

  见萧憬淮前来拜见,萧功成看起来也颇为高兴,在与萧憬淮手谈时有意无意地指出了他棋力棋技中存在的欠缺与不足之处。听得出父皇言语间的指点教诲之意,萧憬淮也听得很是认真,颇感受益匪浅,几盘棋局下来虽说他仍没能赢过萧功成,但输的子目却是越来越少。

  下人把棋子棋枰拿走,又奉上些许上好的六安瓜片后,萧功成便又同萧憬淮聊了些朝政局势,但聊的更多的却是,如府内的下人用得可还称心是否还需遴选,同王妃及两名新娶的侧妃相处的如何,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小皇孙这之类无关紧要的家长里短。

  虽然对父皇此举感心下惊异,但萧憬淮却也是有问必答,一问一答间,气氛轻松温和得竟让萧憬淮生出股好似寻常父子般的错觉。

  “五郎对朝政之事的回答高屋建瓴颇有见地,让朕颇甚感欣慰,但对王府内的家事却不够上心呀。” 萧功成捋了捋半白的胡须,缓缓笑道,言语虽带着几分责备,但眉眼间却透露出几分赞许。

  听闻此言,萧憬淮连忙报以一拳:“父皇教训的是,是儿臣平日疏忽了,儿臣今后一定注意。”

  “你能有这般丘壑见地和波澜开阔的视野朕开心还来不及呢,道歉认错又从何谈起?”

  见萧憬淮如此,萧功成摆了摆手示意萧憬淮无事,尔后却又忽而叹了口气:

  “……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乃朕平生最为厌恶之事,若是你的其他几个兄弟也能如你这般深明大义就好了。”

  萧功成此言虽未言明,可他言下指向的是谁萧憬淮自是心知肚明。见萧憬淮只是低头沉默不语,萧功成却又忽而一笑:

  “你从朕这里出去后定是要去看你的母妃吧,前些日子你大胜而归时便已受过了封赏,此番朕也不好再在明面上补偿你些什么。知你爱母心切,姚氏能生养出你这般的英才也算教养有方,故而便拟了诏书晋封她为充媛,位列九嫔。你此行便也顺道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的母妃吧,毕竟依她的性格若是旁人将那冰冷的诏书宣读给她而又不同她言明缘由,她定会惶惶不安。”

  听闻萧功成此言,萧憬淮大喜过望,连忙行礼拜谢了起来。

  “儿臣替母妃谢过父皇!”

  见萧憬淮惊喜万分又欲行跪拜大礼,萧功成上前将其止住,笑眯眯地摇了摇头:“你这孩子可真是……打小什么道理都比旁人看得通透彻底,可也正因如此对何人都显得太过疏离生分了。你且记住此番封赏是你与你母妃应得的,无须行此大礼。”

第46章 凡草嫉

  从两仪殿出来后, 萧憬淮便赶忙去了姚横波现下所住的蓬莱殿。历经沙场,久别重逢,姚横波喜极而涕, 而萧憬淮也不催促, 只是站在母亲身边不断给她递着方巾手帕, 任由其边哭边笑着骂自己还真放心让娘亲担心这么久。

  毕竟不同于一般乡野村妇, 姚横波自然也知道萧憬淮此番提剑征战是为驱除鞑虏保家卫国,故而很快便拭去了脸上的泪痕,吩咐宫人去庖厨中端来自己方才亲手备好的饭菜放在了桌上。

  “母妃的厨艺愈发精进, 儿子能吃到这般金齑玉鲙可真是三生有幸。”

  一番饕餮飨食后, 坐在堂前同姚横波话家常的萧憬淮故意摸了摸肚子,一脸满足道。

  “你这小子就知道油嘴滑舌。”心知自己此番做的不过都是些家常小菜, 萧憬淮此番不过是为哄自己开心, 但姚横波虽然如此咂舌笑骂,可面上的笑意却是有增无减,“你走南闯北还有甚么凤髓龙肝没尝过?何况林相家千金的厨艺在京都也是远近闻名数一数二, 你回了王府还不是天天换着花样享这口福。”

  “但娘的手艺是独一无二的嘛。”萧憬淮说着眨了眨眼睛, 冲姚横波露出一个带着些撒娇意味的笑意。

  “臭小子,都立了王府要加冠的人了,还整日没个正经。”姚横波掩嘴而笑。

  姚横波嘴上虽这般骂着, 可她那带着些皱纹的弯起眼角却显露出她内心的高兴与喜悦。

  萧功成所言不错,当萧憬淮把圣上要晋封她为充媛一事告诉她时,姚横波的脸上果然露出了几分惊慌,萧憬淮好一番安抚解释后, 姚横波才勉强接受了这一既定的事实, 但她微蹙的秋波眉却显露出了她内心的惴惴与不安。

  “喵呜——”

  母子二人僵持之际, 忽而一团雪球儿滚到了萧憬淮脚下, 蹭得他的脚踝一阵酥痒,萧憬淮定睛看去便见这“雪团儿”是一只浑身雪白、皮毛松软走路却有些一摇一摆的小狸奴,他便蹲下摸了摸她柔软顺滑的皮毛,心下顿时生出几分软意。

  “这只小狸奴可是母妃养的?”

  见这只白猫忽而跑到前堂撒欢,姚横波原本凝重的神色也随之缓和了不少:

  “她叫雪媚娘,是宫人前几日雪天在廊前捡到的,这天寒地冻的,她腿上又有伤,我便把她留了下来。毕竟你也不可能总来这殿上,这偌大一个蓬莱殿又只住了娘亲一人,养了这小家伙也能给娘心中留些慰藉,毕竟若能真如放翁先生所写的那般‘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也是极好的。”

  因为这番风波,母子俩之间的气氛便又重新活络了起来,在同雪媚娘逗玩了一会,又与母亲唠了些家常后,见时候不早,以萧憬淮的身份也着实不宜在后宫中多加逗留,他便也只得同姚充媛依依不舍地道了别。

  “儿子今后一定多陪母妃。”

  临走前,站在门院前的萧憬淮又嘱托了宫人一系列要好好照顾母妃之类的话语后,信誓旦旦地郑重道。

  “傻孩子。”姚横波闻言却摇了摇头,缓缓笑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长大了便也该担负起身上的义务与责任了。你有你自己的雄心与抱负要去视线,有自己的家庭要去承担与照顾,你能多来陪陪娘,娘心里自然高兴,可你自己过得好才是娘最开心的事情。”

  走出蓬莱殿数十步后,走至巷口拐角的萧憬淮偷偷扭头朝蓬莱殿方向看去,便见姚充媛依旧身姿伶俜地站在蓬莱殿门口看着自己离开的方向。

  萧憬淮惊然发觉母妃那头乌黑亮丽的发鬓上不知何时添上了不少似雪般的银色华发,面容也比自己出征前憔悴苍老了不少,他心下不由一酸,却仍是扭过头来,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自己不回头,继续挺直了腰杆继续超前走去。

  萧憬淮从蓬莱殿回来时,贺重霄正少见地坐在王府庭院中的石凳上发呆,见萧憬淮回到了府上,贺重霄虽欲言又止,但仍是先冲萧憬淮抱拳行以一礼。但当贺重霄嗅到对方身上所携着的家常饭菜的馨香时,他的眸色却是不由一阵黯然。

  虽说萧憬淮同他的父皇有着些许若有若无的背心疏离,与母妃也是聚少离多难以常见,可萧憬淮却仍是父母俱在,享受过与家人共度的天伦之乐,而自己呢?每每想到自己的血亲骨肉是惨死在萧家人的刀剑之下时,贺重霄便会觉得心中一阵寒颤。

  去年中秋后,那些关于自己身世的流言虽早已被封杀了大半,可该听到的事情萧憬淮却是已经一字不落的全部听到了。先前在军中忙于纵马驰骋平定四方,故而一直神经紧绷的贺重霄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细细思量这些事情,可如今回了京都,得了空闲,这些说不明道不尽的诡秘情绪便如手握淬毒刀刃的暗夜行者般,悄无声息而又张牙舞爪地攀附缠绕上了他的心胸。

  “殿下。”踌躇良久后,贺重霄终究缓缓开了口,嗓音喑哑得像被砂纸粝石打磨过一般,“先前军中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吗?我真的是前朝叛臣贺家的遗子吗?还有……您一开始接近我、帮助我真的只是为了捉拿我立功吗?”

  面对贺重霄这般像是溺水的人急切地想找到一根定心救命的稻草一样的三连诘问,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彷徨与急切,萧憬淮沉默良久后才缓缓开了口,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掺杂了许多贺重霄看不真切的漆黑沉静之物。

  “重霄,我不想搪塞或是哄骗你,你问的这些问题我虽然无法给你一个准确的回答,但大部分事实的确如此。自古成王败寇,我有我的立场,我的父皇也是如此,所以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并不公平,可是我也并不会因此向你道歉。”

  “这一路来你帮了我很多,甚至屡次不惜因此而以身涉险。而接下来的路不会变成平坦的康庄大道,只会布满更多的曲折与坎坷。你若是现在想要退出还来得及,我可以给你一笔不菲的钱财,让你从王府出去后另谋出路。”

  听到萧憬淮此番冷静到几近残酷漠然的话语,贺重霄眉头紧锁如鲠在喉,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殿下,我现在脑子里很乱,您让我一个人去府外走一走静一静。”

  说罢,贺重霄略微犹豫了一下后便定了定心神转身推门走出了豫王府,看着贺重霄怅然离去的背影,萧憬淮神色复杂地轻轻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对贺重霄,少年时的萧憬淮的心情很复杂,他确实对他有着懵懂的好感,但是面对贺重霄身份的复杂性和这份心动的突发性,这对理智和功利至上的他来说是万万不可取的,所以萧憬淮会纠结、会摇摆甚至会痛苦;

  对萧憬淮,少年时的贺重霄的心情同样也是复杂的,他喜欢他但是同时也无可避免地嫉妒他的家庭美满,毕竟老皇帝虽然不至于多么器重他但是至少他的家庭看似是圆满的,这与从小便流离失所缺少家庭疼爱的贺重霄是截然相反的,但造成这一切的直接原因却正是萧家的上位。

  反正淮霄二人的人设其实都挺复杂的,毕竟人本身也都是有多面性的嘛。在这里玉山我也不想解释太清楚,大家就慢慢看意会意会就好hhhh√

第47章 几人回

  凉州位于大煜西北, 山脉前隔,荒漠后绕;茫茫苍原,沃野辽阔。军事上北御突厥, 南防吐蕃, “通一线于广漠, 控五郡之咽喉”;商贸上贯通中西, 绸马互市,“车马相交错,歌吹日纵横”。于心存鸿鹄的男儿来说, 是抛头颅、洒热血, 建立万世功勋的地方;于落败者而言则是河边骨、春闺梦,醉卧沙场的埋骨之地。

  上一次贺重霄站在这篇苍辽原野上还是在同憬淮一道奉先帝之命出征北伐□□时, 未曾想八年时光转瞬即逝, 谓是“物是人非事事休”。那时的贺重霄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小少年郎,而现如今他却已经成长为了可以独当一面、助萧憬淮荡平宵小胡虏的镇军大将军。

  当然,与之相对应的, 他们的身份也从友人转化为了君臣。

  此番贺重霄再赴北凉首要任务并非如以往那般上阵厮杀, 而是为了借此由头调动军队,借此制衡朝中斐林两家所握的兵权。

  毕竟北庭都护府建成、西突厥王女嫁予先帝后的这二十多年来,西突厥并未再生大规模事端。甚至有些许西突厥商人眼馋盈利开始私下同中原做起了丝绸马匹的互市交易, 被朝廷发现后,先帝便干脆派遣了中原的商贸官员与使节在凉州边境开了丝马互市的集市,方便两方沟通贸易。

  至于□□,萧憬淮登基继位时其曾趁朝纲动荡时屡次南下侵扰大煜边境, 却是被骠骑大将军齐晟率军打回了老巢。但新帝初登, 煜朝内部国库赤字人心未定, 着实不宜大规模交战, 故而萧憬淮便与其于渭水河畔暂立盟约,予其大量钱财珍宝请和。

  这些年来□□可汗却是愈发骄奢矜傲,滥用胡人,耳目昏聩,整日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这自然也是萧憬淮喜闻乐见之事。

  凉州为上都督府,由王室齐王遥领,故而并无都督一职,都督府长史实则为其长官,而都督府长史墨和光曾是林相的门生,墨家又本就是昭阳一派的大家,加之他的女儿又嫁给了林家二子林轶朗,两家又有了血亲关系,故而这十数万凉州大军看似是由墨家执掌,实则却也牢牢掌握在了林相手中。

  林家外戚作大也已早不是一天两天之事,对于外戚威政萧憬淮一向小心谨慎且深恶痛绝,可林家毕竟有开国恩功于己又手握重权。初登帝位时他并不敢对其下手,可如今伺机而待了六载的萧憬淮认为是时候该着手此事了。

  皇后久久未诞下皇嗣,此番把萧泽梧过继于其膝下便是对其乃至林家的一种安抚,可即便如此想要从林相这只老狐狸手下动一兵一卒仍旧是难于登天。故而出征前萧憬淮秘招贺重霄于两仪殿商讨此事时,萧憬淮便先提出了轮戍调兵,使兵将两不相识之法,却被贺重霄一口回绝。

  “陛下,臣以为此举不可,凉州联控五郡乃我朝军事要塞,位置非同寻常,如此即便止了眼前林家作大手握兵权之燃眉,可却削弱了将士们的战斗力,无异于饮鸩止渴。”

  听闻贺重霄此言,萧憬淮不由皱了皱眉头,转而踱向了面前放置着的那一大面丝帛,只见那极长的长轴锦缎上印画着的是煜朝的疆域舆图,在四方各散落了些许黑白棋子以象征林斐两家所掌之权势,黑子代表林,白子象征着斐,俨然是以天地为棋枰,万民为棋子。

  橘黄的烛火摇曳晦暗下,萧憬淮眉头紧锁,眼底漾起的波澜像是有着至深至暗的混沌,他对着这天下局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道:“那贺卿你以为该当如何?”

  “臣以为既然这凉州军马不能分离也难以调换,便唯有平衡一法。”

  见萧憬淮闻言凌眉看了眼自己,贺重霄拈在几颗放于京都的白子,又拾起数枚位于北凉的黑子,而后抬手将二者偷云换日地挪换了位置,而后冲萧憬淮抱拳道:

  “陛下,臣以为不若令臣趁此行北上之机而将斐家部分兵力引至塞北,以此也可以填补嘉峪关内将才稀少的阙漏。”

  面对贺重霄的请命,萧憬淮一时却是未置可否,贺重霄说的这种方法他先前也并非全然没有想过,虽说林家基业深厚一时难以撼动,但这也并不代表着斐家就是个能随意夺利揉捏的主儿,从斐太尉手里拿兵权甚至估计还要点走他手下的几个心腹良将……萧憬淮连半分的把握都拿捏不准。

  “陛下不必过于忧心,我想斐太尉对此不说乐于成见但至少并不会直言反对。”

  见萧憬淮眉头紧锁一言不发,而贺重霄却是笑了笑,直言不讳道:

  “毕竟斐家在京都已经执掌了十六卫中的左右金吾卫、左右千牛卫,在朝中乃至疆中各地也有不少是斐太尉的门生,而斐家此番又与手握左右骁卫的杜家结为连理秦晋,手上掌握的兵权确然已经足够,调遣其子手下的一批将士对斐家来说其实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何况斐兄手下的那批将士与我也算熟识,比再将一批全然不知根知底的将士们从头带起要好,臣也能偷懒行个方便。至于齐家军在塞北苦寒之地鏖战了如此之久,眼下其将领又战死沙场,心下难免悲怆,也该招回京都安抚犒劳一番,让其将士们与家人团聚了。”

  见萧憬淮眼中露出几分心中所想俱被人洞察的惊诧,贺重霄连忙摆了摆手,耸肩笑道:

  “陛下不必感到惊诧,臣可不会读心术。只是您此番借着新婚为由暂且压下了斐兄的权职,朝堂上但凡稍有眼力的臣子都能猜到您的心中所想。而且据臣所知斐太尉也是个急流勇退大智若愚之人,这些年来也一直有意无意地分化着手中的兵权,甚至朝堂上还传出过其欲致仕的传闻,与其真到那时让陛下左右为难,还不若趁此机会先下手为强。”

  贺重霄一语说罢便也不再多加劝说言语,而是站在一旁静待对方圣裁,萧憬淮闻言却再度踱步至于那“棋枰”前,垂下的视线在那舆图上来回逡巡着,像是想从中寻出些什么不一般的蛛丝马迹,但过了良久,贺重霄却也只听见了一声轻叹从背对着自己的那个身影悠悠传来。

  “好……那朕便将此事便拜托予你了。”

  *

  因为此行所跟的大多是些身强体健的年轻人,故而脚力较快,不过半余月军队便已行至凉州在这长河落日大漠孤烟的北凉塞外驻扎了下来。

  自从上次与南诏一役后不少老将都选择了告老还乡,其中有的是垂垂老矣碍于伤病,有的则是如严宏胜老将军那般碍于兄弟战死沙场的郁郁心病,还有一些则是二者兼有之。

  自古英雄迟暮、美人白头,白发相送、老失挚友,最为人世酸苦。

  在回京之后贺重霄曾去徐鸿亮的家中拜谒过,这个忠耿老将一生清贫,膝下也不过只有一个儿子和一个远嫁沙州的女儿,把大半辈子都奉献在了杀敌报国之上。他过世后家人清点他的遗物发现留下唯一还算值钱的东西不过便是那柄祖上传下来的一些传家武器罢了——

  那几柄长.枪长戟上绾着的红色璎珞早已脱落得稀疏一片,可它们的长杆却依旧被擦抚得光洁锃亮,它们的主人有多爱惜它们从中可见一斑。

  “啊啊啊——你这个坏人!你还我爷爷!”

  贺重霄刚一走进徐家院内,徐校尉的长房长孙便扑了过来,对着他好一阵拳打脚踢,口中不住哽咽地反复念叨着“还我爷爷”这四个字,见踢打了好一阵贺重霄仍旧无动于衷,他便扯着嗓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要爷爷,你把爷爷还给我……他说好了回来要给我讲军中的见闻和故事的,呜呜呜哇哇……”

  孩子哭丧着却忽而抬手用斩衰麻布的衣袖将面上的泪痕胡乱一擦,而后便猛然转身将背后泥地上的一块硕大石块费力抱起便欲往贺重霄身上砸,却从屋内亟亟赶来的一个同样身着白麻丧服的女子给伸手拽住。

  “你这孩子在胡闹些什么呢?当心你爹等会回来收拾你!”

  贺重霄冲那个同样披麻戴孝、梳着丧髻的女子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嫂嫂。”

  都说童言无忌,可也正因如此,方才孩子的那番话却如利剑冰锥般狠狠敲打在贺重霄的心上,让他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小孩子不懂事,让您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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