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君罔上 欺君罔上 第51章
作者:羡凡
面容稚嫩圆润的小九仰头看他,羞赧的扭捏片刻,旋即慢吞吞抱了他一下。
“少煊,亲近之人皆唤我小九或九儿。”
少年身形初见修长,攀上一棵大树回眸恣肆一笑,嗓音清朗。
“少煊,快上来。”
初入军营凯旋而归。
对方身量猛蹿,修长精壮,面容褪去了稚嫩青涩,愈发出尘惊艳。
却依然那般风风火火地闯进霍府,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他怀里,亲昵地蹭来蹭去。
“少煊,我回来了。”
至如今,独挑大梁,运筹帷幄。
在林间策马扬鞭,拉弓射箭,猎季夺得头名后,扬声问他道。
“霍爱卿此前便忧心于朕的伤势......”
“方才看了一场,爱卿觉得如何啊?”
那眸中的光华锋芒毕露,一眼惊鸿。
……而万千回忆的尽头。
是秦修弈身着官袍,将脑袋抵在他的腹部,小声喃喃道。
“是吾之过,少煊莫怪。”
他长得太快,以至于自己方才想将人拥入怀中,就发觉再看他时需要仰头。
霍少煊紧紧抓着谢书年,眼睛赤红,迷茫不甘,“这一切都是我,本就该是我!”
分明是自己陪他共度春秋,如何能瞧他与旁人淋雪共白头。
第66章 长阶楼
“你疯了!”谢书年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低吼一声,“那位是君,你与他亲如手足!”
“他要成亲是喜事一桩,你如今究竟在做什么?”
“喜事一桩?”霍少煊并未挣扎,眼中浓烈的情绪翻涌,他笑着呢喃,“那为何我并不高兴?”
“君王......陛下。”
“书年,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帮他,看着他被困在这深宫之中倒也不错,至少他背腹受敌之际,唯一能指望的人只有我。”
霍少煊低笑两声,语气里带着微醺,“怪不得贤亲王如此在意权势......”
若这权势能将秦修弈困在笼中,能将除却自己外所有试图接近的人撕咬得连骨头都不剩,何乐而不为呢?
他眼底一片肃杀之气,冰冷的眼睛显得有些空洞。
谢书年的心一下沉入了谷底,他忍不住喊了一声:“霍少煊!”
“他迟早要成婚,即便不是长乐公主,也会是旁人,更不止一人。”谢书年盯着他,残忍道,“而无论是谁,都不会是你,少煊......清醒些。”
“你们之间情谊深厚,但......”
霍少煊一把推开他,用力吼了一声,“为何不行!”
这一声在府中荡出了回音,霍少煊许是醉疯了,起身摊开双手笑道,“杀光便是。”
谢书年活了这么久,从未有哪一刻像如今这般乱过,他扑上去捂住霍少煊语出惊人的嘴。
“......你疯了。”谢书年疲惫地拽着他往院子里拖,“今夜我就当没听见,你......”
霍少煊冷冷道:“我没疯。”
谢书年试图同他讲道理:“你这根本就是蛮不讲理,他要成婚......”
霍少煊停下动作,任由谢书年拖拽着自己,喃喃道:“那我便杀了他。”
谢书年顿时遍体生寒,只好绝望地捂住霍少煊的嘴,“够了,你住口。”
跟醉鬼计较什么。
根本就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不知是否喊累了,霍少煊当真没在出声。
待到谢书年将他扔到床铺上,神情复杂地坐在床沿。
迟疑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少煊,你对陛下......”
“别问。”闭上眼睛的霍少煊忽然开口,轻声道:“......我不知。”
谢书年呼出一口气,气的心跳紊乱,倏地起身离去,走至门前,方才回身留下一句。
“你好自为之。”
-
自国宴后。
相辅便告病在府中修养,说那夜回府染了风寒,喜事当前,不敢入宫将病气带给陛下。
陛下许是忙着大典无暇顾及,倒也并未亲临,不过仍未忘记送来补汤与药材。
不少人想上门慰问一番,但都被霍少煊以“疲乏无力”为由打发走了。
唯有深知内情的谢书年,隔三差五便会拎上一坛子酒来,用力往桌上一剁,斜眼问他。
“来两杯?”
他并未明说,霍少煊也并不纠结,脸上总带着浅淡的笑意,小酌两杯。
不过并不贪杯,自那夜后,他再未让自己喝醉。
“你就打算一直如此?”
这日,谢书年像往常一样同他喝酒,他脸上重新挂起了阴阳怪气的笑容,冷嘲道,“霍相辅,这风寒倒是来势汹汹,怕不是在这府中浑噩度日,如同置身山野,忘了今夕何夕吧?”
霍少煊轻笑一声,并未回应。
“......陛下亲自去了趟明盛将长乐公主接回玄京。”谢书年同他碰了碰杯,拖长语调问,“一切准备就绪,明日便是册封大典,相辅大人,去是不去?”
霍少煊嘴角的笑意终究还是淡了下去,眼中闪烁着森冷阴沉,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谢书年仿佛早有预料,笑容满面地替他满上酒,嗓门越说越高,隐隐藏着火气,“哎呦,瞧瞧将我们相辅大人高兴的,来来来......接着喝!”
“这才哪跟哪呀,我瞧陛下身强体壮的,指不定过些时日就能听闻后宫喜讯,至多一年小殿下就该在万人祈愿中诞生咯。”谢书年起身,拍手叫绝,忽而侧身笑吟吟地询问,“哎......不知那时霍相的风寒可否能好?”
“若实在不行呐,咱也别强撑,干脆告老还乡、退位让贤得了!”
“大人不稀罕这位置,底下可是多少人惦记呢。”
“砰。”霍少煊将酒杯轻轻放在桌上,似笑非笑,“谢大人,可听说过隔墙有耳?”
“那岂不是好事?”谢书年双手一摊,一脸笑容,“正巧让陛下来瞧瞧他真心相待的少煊,如今是何模样。”
霍少煊跟着他笑了两声,垂下眼睫。
谢书年盯着他许久,忽然将他跟前的酒杯用力砸在地上,碎片迸射至门前,又被弹了回来。
霍少煊仰起头,愣都没愣一下,反手就将自己的酒杯递了过去,也笑吟吟道,“来,接着扔。”
谢书年没扔,而是冲上前拎起他的衣襟,大吼一声:“霍少煊!”
“不去!”霍少煊眼中的血丝触目惊心,“我说我不去。”
谢书年:“那日后呢?”
霍少煊仰头:“......不知。”
两人间沉默片刻,谢书年松开他,沉沉叹息一声。
“为何不知?”谢书年慢慢蹲在他身前,“是不愿知,还是不知?”
霍少煊低下头,没吭声。
谢书年也不强求,转身将一片狼藉的屋子亲手收拾好。
“明日,你且看着办。”谢书年走到门前,再次回头,语气疲惫地叹息一声。
“少煊,执念过深,难以善终。”
良久,屋内传来一声。
“……多谢。”
-
翌日。
册封大典仪式从简,陛下不愿大张旗鼓,不过虽说低调,但该给公主的赏赐却分毫不少,此举在民间获得不少赞誉。
玄京长阶楼昏暗脏乱,原本所属承天寺,乃求佛拜祖、一跪一求的通天之楼,在楼顶,能纵观整个玄京,包括皇宫的某处。
但岚家落魄后,便在流逝的岁月中,沦为一座无人问津的荒楼。
册封大典在即,无人关注旁物,霍少煊避开众人,独自来到此处。
他一步步迈上台阶,楼内阴森空旷,灰尘四起,他也并不在意。
这楼约莫三十层,在顶端,能看见以北的忪山顶。
过去,秦修弈便总叫嚷着要去忪山顶上瞧玄京全景,但每每到了山顶,又只是乖乖地背他所要求的诗书。
原本霍少煊想去忪山,但唯有此处能瞧见册封大典。
不知过了多久。
他独自一人立于长阶楼顶,盯着远处那浩荡乌泱的人群,以及大典上。
那两道鹤立鸡群,又无比般配的身影。
虽说距离甚远,但不难瞧出那位公主的身形妙曼,端庄优雅。
当真,相配。
如同一把钝刀捅入心头,起先只是茫然麻木,而后便泛起一阵比一阵锥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