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病弱摄政王 攻略病弱摄政王 第116章
作者:茶叶二两
屋子正中架有一半圆球星盘,上面以针孔戳成二十八宿,里面有长明灯燃烧,星点微光自小孔里溢出来,即使是白天依然微亮可鉴。
两人高的书架上搁着积灰尘的线封书册,大部分都是些周易算经,而书架高处摆了一副歪七扭八的‘逍遥’二字,懒懒散散不成框架,可仔细看去,那字构笔画瞬间分崩离析,跟个细长的柴火棍一般,打着架地绞落交织,像是个旋涡,深邃而神秘,轻易便能能将人的视线吸了进去。
书架旁摆了一张软塌,上面躺了一人,脸上盖了一本书,书册下伸展出一只手臂,石青宽袖被睡得皱皱巴巴,一截枯瘦的手腕滑了出来,手里还捏着三枚铜钱。
远远地,有脚步声自阁楼下层传来。
周明达慢慢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抹了把嘴边的口水,走到星盘前,拿出长明灯旁边熏着的一只烧鸡,掰了一只鸡腿,塞进了嘴里,含混不清地高喊。
“老夫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还有,虎符想也别想!如果你非要抢,我便绝食赴死,让你再也无可依仗!”
脚步顿了一下。
周明达乐了。
“嘿,不敢了吧!”
老夫子悠悠闲闲地坐回了星盘边上,仰头望着琉璃穹顶。
地平线刚蔓起一层暖橘柔光,将夜幕星辰的厚重渐渐驱散,可便是在这明暗阴阳交汇之时,才能捕捉到转瞬即逝的星辰轨迹。
周明达微微眯了眼,用尽全力,才用模糊的目光看清了那宏远星宿下的几颗明亮命星。
紫微宫定了。
文昌,大盛。
破军...黯淡,时隐时现。
周明达一颗老心颤了颤。
臭小子该别撑不住了。
“我要更衣!!!”周明达扯着嗓子吼,“王闲之!!放老夫出去!!别逼着老夫一泡黄物毁了师父的遗物!!”
门口守卫的小厮没见过世面地摔掉了下巴。
哪有文人如此粗鄙不堪?!
哪有人敢直呼大人表字?!
还有,这位先生要绝食之前能不能先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大放厥词?
门口脚步声细碎,不急不缓地停在了门口。
周明达狐疑地瞥了一眼合拢的木门。
他的狐狸师兄可从来不这么迟疑。
莫非,心有愧疚,举步难行?
“怎么,答应老夫的事情没办到?!”周明达摔了鸡腿,“臭小子手里的权已经被架空了,你就留他一条命又如何!如此冷血,真不知你死的时候有没有人替你送终!”
门缓缓开了。
周明达满嘴油光,正要破口大骂,可话还没说出口,便憋了回去。
颀长青衫君子骨。
不是那个老狐狸。
“咳。”周明达一时不知道先抹干净嘴边的油渍好,还是先把乱糟糟的衣摆整理好比较符合礼数。
前两日刚在梁王殿下面前捡回来的光辉文人形象,一个呼吸间便尽数坍塌了。
救无可救。
“首辅的故人,果然是周先生。”李昀并不意外,亦毫无被蒙骗的恼恨。
他经历过太多背叛与算计,旧时光里的温馨早已被打得支离破碎。
可,这冰冷无情里,总还有几分值得留恋的温情。
“殿下...”周明达干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他跌坐回了星盘前的圆木凳上,却只坐了半个屁股,身子一晃,便栽了下去。
李昀两步上前,温和地扶起了周明达。
“先生腿脚不便,还是要多注意身子才好。”
“...唉。”周明达苦笑着,“历尽黑暗,仍心向光明,殿下果真是李家的异数。”
李昀清澈的眼瞳含着浅笑。
“有人自暗处点了一把火,我只是,借他的光,照自己的路。”
“...裴小子,还好吗?”
“方公子说,忘归早年征战沙场的伤没好全,这几年又殚精竭虑,不敢修养。加上毒药侵蚀,心口箭伤,如今,只凭着一口气撑着罢了。即便熬过了生死一线,身体恐怕也大不如前了。”
周老夫子没料到李昀用如此平和的语气把这锥心的话轻易说了出来。
他沉默片刻,一室之内,安静地能听到长明灯的蜡烛芯燃烧的细碎声。
他微微仰头,望着那浅亮色夜空最后的一丝黑暗,抬手指着紫微宫北斗,侧头轻声朝着李昀说道。
“裴小子破军入命,在天为杀,一生动荡,难得善终。”
李昀坐在他身侧,仰望着渺远的苍穹,却什么星宿也看不到,却也不强求,只安静地听着。
周明达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慢慢转身。
“紫薇之南,太微以北。天枢为首,摇光为结。”周明达的手指落在星盘的摇光之上,轻轻一扣,“这便是,破军。”
李昀微微颔首。
“这几年,我教他下棋,磨他的性子,压着他,尽量不让他出手破局,就是怕他一朝破军应劫。”周明达苍老的大拇指摩挲着那星孔,不舍得放,“...可谁知道,他这孤绝的性子,根本一点都没改。”
李昀抿了抿唇。
“忘归若下了决心,无人能阻。”
周明达又将手指移到文昌。
“而殿下出生时,命星被浓云遮掩,我与...王首辅,都看不清。”他狠狠咬牙,“十余年前,老夫曾不懂事的算了一卦,竟看见了殿下入主紫薇帝王。”
“是吗?”李昀淡笑,“十余年前,我恐还未曾结识忘归。否则,先生一定卜不到这般结果。”
他缓缓站直,用手覆在破军之上。
“执迷之人,心已旁落,如何手握天命?”
周明达沧桑地叹了口气。
“殿下,大庆礼法森严,一个不慎便会被口诛笔伐。殿下是亲王尊贵,又为文人所尊崇,外人前,言必慎。”
“先生,如何能算是外人?”
“不...不算外人?”
李昀微微歪了头,淡然温和的眼瞳竟含了一分打趣:“莫非先生今夜想在侯府门外睡,非要担得起‘外人’二字?”
周老夫子望着李昀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忽然心好慌。
这哪是打趣,根本就是威胁!!
周明达刚想摆摆手,却愣在了原地。
“什么?去哪儿?”
李昀扶着周明达枯瘦的手臂,慢慢起身,温和而坚定道。
“先生,我替忘归,接你回家了。”
方宁手边的医书已经被他翻烂了。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吗?!
就算翻了千遍,结果仍是同一个。
无药可救。
唯有继续用蓬莱吊着命。
现在连一贯吹捧老父亲神药的方宁也有些心慌了。
‘蓬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向武跑前跑后地添柴火,偶尔看见方宁那副凝重的表情,连大气都不敢出,更加努力地替他看着火。
方大夫真的好专业,令人尊敬。
看似专注的方大夫正在仔细地思索着,今天的午膳究竟是狗肉,鹅肉,还是猪肉呢?
为了取药引子,这大庆的家禽都快被他杀了一圈儿了,可殿下还是只有一口气儿,就这么顽强地挺着,不肯死,也不肯醒。
难道,他要去找老虎和狮子吗?
“唉。”
方宁叹了口气。
向武一激灵,以为自己添柴添慢了,连忙多加了两根。
方宁又垂头思索着。
自己上辈子到底是积了德,还是造了孽呢?
说是积了德,可是殿下快要把他逼到了绝路,搞得他每日都在将疯未疯之间徘徊,像个魂儿一般;说是造了孽,可是殿下这个药人却顽强地令人发指,就这么折腾竟然还没死,搞得他一边心疼一边心痒。
“唉。”
最后,方宁只能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向武吓了一跳,手里的木柴猛地又多塞了两根,手下风箱狂拉,结果滚滚浓烟自炉膛里涌了出来,两人瞬间被熏成了关公。
“啊呜兄弟。”方宁黑炭似的脸僵硬地笑了一下。
“诶,方大夫。”向武黑煤球似的脸上眼睛明亮地睁得滴溜圆。
“梁王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啊,马上。”
“哦。”方宁抹了一把眼泪,“请他把你带走好不好?”
“啊,是。”向武灰溜溜地转身出去,可却被方宁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