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病弱摄政王 攻略病弱摄政王 第118章

作者:茶叶二两 标签: 古代架空

  曾经结实的小麦色皮肤,已经变得尽然白皙;曾经健硕的胸腹,摸起来已经不再如沙锤一般坚硬,可线条依旧匀称,消瘦却不羸弱。

  可上面纵横的老旧伤疤如白纸上的凌乱墨点,无论看多少次,李昀还是会觉得心口疼得如刀绞。

  大庆武将凋零,忘归十三岁便被推上了战场独自领兵。

  犹记得那年,赤凤营累月之战。

  宁远侯裴楼与长公主凤惜双力竭战死。

  大公子裴若寒自城中杀出,力竭战死。

  二公子裴少温侧路驰援,力竭战死。

  四公子裴醉奉命领兵诱敌,重伤垂危。

  大小姐裴折风打晕了还要继续出战的裴醉,扛旗出城,力竭战死。

  裴家满门,战至只余一人。

  最后,裴醉自血海里红袍赤马奔出,接过长姐手中的残破染血旌旗,领着赤凤残军,封城死战,近乎玉石俱焚地将兰泞骑兵赶出边防线百里外。

  自后,赤凤营,百战百胜。

  力竭战死。

  说书人口中几行字,坊间不过多几声唏嘘,哪知人命千钧重。

  百战百胜。

  这传奇于世,不过是死里逃生后的云淡风轻,付之一笑,哪知背后藏着的血与伤。

  李昀喉头很酸。

  或许,只有真的亲眼见到了这满身的伤痕,才能明白,没有什么国泰民安是理所应当的。

  有人以血肉堵这飘摇河山,有人旰衣宵食护百姓平安。

  作为墙内安享其成的人,至少,该时时铭记,这风雨落不到自己头上,是因为,有人拼死撑开了伞。

  李昀勉强将视线收回,呼吸已经乱了。

  他稳了稳心神,整理了那人心口裹着的一小块白纱。昨日替他擦身子的时候,顺便与方大夫学了换药,可看着那快要愈合的伤口,他并没有太多喜悦。

  他用指腹微微抚摸着那白纱。

  “又要...多一道伤疤。”

  李昀攥了攥手掌,将床脚摞着的另一床厚棉被轻轻地叠在他的身上,又怕压痛了他,拧着眉,缓慢又小心地替他掖着被角。

  寒意自门缝外渗了进来,李昀只着中衣的单薄身子也微微打了个颤,他赶紧披上了件狐裘,生怕寒气入体。

  他得好好照顾自己,才能好好照顾忘归。

  早膳来得很快,是方宁满脸带笑地端进来的。

  周明达不敢让方宁闲下来,因为那孩子要么抓着他哭,要么上赶着发疯,要么就说一些让人很想揍他的话。

  忙着处理江南军情政务的周老夫子实在是忍无可忍,于是,干脆将调理李昀身体的重任也交给了方大夫。

  “方公子。”李昀微微颔首。

  “梁王殿下,今日的早膳是防风粥。”方宁掰着手指头细数着里面的药材,“梁王殿下体虚畏寒,除了防风外,还加了黄芪,固本培元,温和滋补。以前殿下肠胃不舒服的时候,我就会给他做这个,除了防风黄芪,还得加白术。”

  李昀握着瓷勺的手顿了一下。

  “...是吗。”

  他猛地回想起,最后那段时间,忘归在他面前连掩饰都掩饰不住的食不下咽。

  “殿下这几年药吃得太多了,本就伤了脾胃,关键他还喜欢喝烈酒,身体怎么可能好呢?”方宁唉声叹气地蹲在地上,满脸写着‘不遵医嘱’的委屈,可小眼睛却使劲地瞥着李昀沉静的脸,似乎期待着什么似的。

  “既是如此,方公子可否将药膳粥的食谱教授于我?”李昀放下勺子,如他所愿,极配合地问出了口。

  来了!

  方宁无声地嚎叫。

  “殿下不必这么客气!”方宁连忙摆了摆手,心里乐得跟个兔子似的,窜天地跳。

  梁王殿下就是再世活神仙!!

  终于有人能接替他劝殿下吃饭了!!!

  殿下终于要换人打了吗!!!!

  方宁的心脏已经笑裂成了八瓣,但他强忍住了心头狂喜,表情僵硬地憋出了个十分为难的表情,仿佛自己有违祖训罪大恶极,私自公开了祖上的不传之秘似的。

  李昀垂眼,轻轻地用手中的白瓷勺搅着清粥。

  “那...不知这药膳方子,何时能派上用场?”

  宛若不经意一问。

  可方宁知道。

  虽然梁王殿下这么多日一直没有问出口,但他比任何人都要焦急。

  表情能骗人,动作也能伪装,可脉象是再诚实不过的。

  方宁沉默着,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床前,跪在床边,将手伸进了那冰凉的被子里。

  即使盖了两层被子,那里面竟还是冷得跟冰窟似的。

  方宁打了个哆嗦,用二指小心地按上了那削瘦的手腕,仔细地探脉。

  “...很难说。”

  艰涩的三个字。

  “骆先生,还是不肯入府?”李昀抿了抿唇。

  “...嗯。”方宁垂头丧气地坐在了床边地上,抱着药匣子,把头搭在那坚硬的木板上,有些迟疑,“...老爷爷好像,特别不喜欢我。我问他能不能帮我一起救殿下,他理都不理我,很生气的样子。”

  “是吗。”

  李昀亦沉默地喝着粥,仿佛悲喜不惊,可他捏着白瓷勺的指节却微不可见地泛了白。

  “如此,便辛苦方公子了。”

  他声音微哑,没有回头,只拢了拢肩上的狐裘,便提了把油纸伞,自顾自地迈入漫天雨帘中。

  前几日还尚且萧条的庭院,现在那倾颓之气被一扫而空。

  尽管,在廊下扫地的人脸上手臂上腿上都是绷带,连走路都勉强,可挥起扫把来,却虎虎生风。

  向文急匆匆地从垂花廊赶来,手里拿着一个普通的灰蓝色手炉,巴掌大小,没有繁琐的纹饰雕琢,宛若在地摊上随便买的一般。

  “公子今日要去外城,不宜佩戴太过惹眼的饰品。”向文低声解释道。

  “嗯。”李昀赞许地淡笑。

  向文极力压着雀跃的小表情落在李昀眼底,他只是笑了笑:“走吧。”

  承启外城没有中城的繁华,矮房坐落在阡陌中,被毁的暗巷便在这低矮错落的砖房中,如一条虫蜷缩着,此刻尽是焦土废墟。

  申高阳坐在高蓬高椅上躺着看雨,身旁燃着的柴火噼啪作响,火光将他精致容色映得更加明艳。

  他打了个呵欠,泪眼朦胧间,看见身披雪白狐裘的李昀缓缓走了过来,立刻来了精神,从富贵高椅上蹦了起来:“元晦,这里这里!”

  向文收了手里的湖水色油纸伞,老实地站在远处。

  李昀缓步走了过去。

  “忘归有点起色了吗?”申高阳边问边打着哈欠,显然是疲惫极了。

  “嗯。”李昀不欲多说,只问道,“这里如何了?”

  “唉,这水淹田淹房子,救不回来。人嘛,有惠民药局和宫内医官,大概还救得回来。主要他们是没地方住,没东西吃。”申高阳揉了揉肩膀,“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承启上赶着‘做好事’的人多了去了。”

  李昀目光顺着申高阳的手指向远处淡淡一扫。

  光是施粥便有数十炉灶起,热闹得倒不像是救济灾民,简直像是庙会。

  “你看,这杜大财主做得一手好生意。这几日先是趁乱哄抬米价,联合承启几大粮商,疯狂屯粮。这几日赚得盆满钵满,偏偏还要做出一副忧心百姓,为富有仁的坦荡行径。”申高阳‘呸’了一声,“本世子最看不上这种赚黑心银子的人了。”

  “这是承启。”

  李昀清冷的眉眼微微一敛,语气沉了下来。

  “是啊,就因为这里是承启,官商才更是一家。”申高阳耸了耸肩,“你看我,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李昀与申高阳对视一眼。

  “你与他不同。”

  申高阳折扇一抖,掩面而笑:“当然。”

  杜辉宇全身不见任何绫罗绸缎,身材亦保持得极好,年过四十,仍没有大腹便便的富态,反而精干得近乎瘦弱了。

  他弯着腰,亲自把上好米粮熬的粥分施给衣衫褴褛的百姓,不时,还洒下两滴泪来。

  “杜大财主可是宋尚书的姻亲。”申高阳继续跟李昀咬耳朵,“现在宋之远进去了,杜辉宇这姿态摆得可低了,一边施粥要名声,一边敛财耍手段,了不起了不起,连我都要赞叹这脸皮如城墙的杜大财主。”

  李昀望着这人满为患的领粥队伍,忽得,唇角微微弯了一下。

  申高阳忽得脊背一颤。

  不对啊,这熟悉的感觉,只在忘归那个黑心的身上感受到过。

  温暖纯良的元晦怎么可能露出这样的神色。

  错了错了。

  申高阳揉了一把脸,吼了一嗓子:“爷都累晕了,还不快给爷拿杯牛乳来喝!”

  身着灰麻布的小厮麻溜地端上来两碗仍是冒着热气的白色牛乳,恭敬地双手捧上。

  李昀盯着这波纹荡漾的雪白牛乳片刻,转头看着申高阳。

  申高阳立刻捂住了腰间的钱袋。

  李昀微微一怔:“怎么了?”

  “习惯性的,抱歉抱歉。”申高阳敲了敲脑壳,心有余悸道。

  “子昭,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关于银子?”申高阳小心翼翼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