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病弱摄政王 攻略病弱摄政王 第176章
作者:茶叶二两
钱忠端着一碗青瓷恭敬地进入寝殿,又缓缓地扣上木门,一步步慢慢地走向龙床上裹着厚棉被的小皇帝。
“陛下,该喝药了。”
钱忠先是俯身叩拜,双膝一点点挪到李临龙床前,手中的白瓷勺轻轻在那汤碗中搅动,汤味散逸,没有丝毫中药的清苦,反而充满了槐花的清香。
他温和地盛了一小勺,给双眼紧闭的李临喂了一口。
李临圆滚滚的脸颊已经凹陷了不少,随着吞咽的动作,更显得脖颈细瘦。
“老臣已经按照陛下的意思,去赤凤营传旨,可惜,梁王殿下执意不肯回来,还将传旨的百余人都杀了。”
李临艰难地掀起眼帘,那又软又长的睫毛剧烈地发颤,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涨得通红,不停地咳嗽。
“再...传。”
李临艰难地张开嘴,用嘶哑的声音挤出了两个字。
“是。”钱忠用帕子替李临擦去唇边的汤渍,“老臣这就用金牌急召殿下回来。陛下请安心,不可再动怒了。”
说罢,又十分温柔地替他喂汤,一丝不苟,直到那汤碗见了底。
“陛下,请快安歇吧。”
钱忠十分贴心地替李临掖好了被角,步履轻缓地退出了寝殿。
李临紧紧抿着苍白的嘴唇,直到听见钱忠的脚步声消失在殿外,才猛地张开了眼,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颤巍巍地扶着床起身。
胸口像是坠了一块大石头,连呼吸都困难;手脚更是像拴上了铁链,寸步难行。
才五岁的孩子,胳膊腿不听使唤得像是个垂暮的老者。
他挣扎着跌在了那方柔软的羊毛方垫上,双手紧紧扣着那皮毛,向着寝殿角落里的花架爬去。
他用右手朝着舌根狠狠一戳,刚刚被灌下去的汤药便从胃袋里翻了出来。
李临恶心得双眼通红,泪水不停地往下坠,拼尽全力才压住了他急促的喘息和呛咳声。
他抹了一把泪,爬向不远处的案桌,果然看见所有的纸墨都被钱忠收束高阁。
他瘪了瘪嘴,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可是,也只是哭了一会儿,便坚强地忍住了眼泪。
裴皇兄说了,哭解决不了问题。
等了几日,才终于让那群太监放松了些警惕,他决不能错过这难得的独处机会。小皇帝左顾右盼,找不到纸墨,只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一点点撕掉了一块床褥被单,又狠了狠心,使劲咬破了手指头,借着那殷红的血珠,用发颤的手草草写了几行字。
给谁呢?
怎么才能传出去呢?
李临忍耐着抽泣,压着心口的委屈,努力在这片绝境里找出可以信任的人。
可是,他绝望地发现,裴皇兄留给他的天威卫和皇城直卫首领都被调开了寝殿,现在这外面都是那个该死的老太监手下的人。
李临揉了揉抽筋的小肚子,委屈地瘪了嘴。
要不是因为前两天大黄嗅出来了那汤里的料,他现在早就昏迷不醒,快死了吧。
李临忽得转头,爬向床下,用无力的小手一点点戳着大黄狗的肚子,用颤抖而嘶哑的声音轻轻唤着被他亲手迷晕了的大黄。
“呜呜,大黄,大黄...”
李临通红的小鼻子蹭着老黄狗温暖厚重的毛皮,像是在这冰冷的深宫中,抓住了最后一丝救命稻草。
“朕好害怕...你醒一醒,好不好?”李临从喉咙口溢出一丝颤抖的呜咽。
老黄狗被迷晕两日,又饿又晕,慢慢掀开了土黄色的眼皮,看见小团子鼻尖眼睛通红的模样,努力伸出舌头,替他舔了舔眼泪。
李临被这又湿又暖的舌头舔了一下,压了多日的恐惧与委屈再也控制不住,他把脸埋进大黄狗暖和的肚子里,呜呜地小声哭了起来。
边哭,边捂着大黄的嘴,压着嗓子急切地嘱咐道:“你别叫,千万别叫,知道吗?”
见老黄狗只是虚弱地用软毛爪子蹭了蹭他的手,李临才忍着鼻音点点头:“乖,真乖。”
小皇帝把布条藏在老黄狗厚厚的颈部皮毛间,伏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很久,仿佛老黄狗能听懂似的。
其实老黄狗听不懂。
但,它知道李临现在浑身颤抖得跟个筛子一般,又害怕又绝望。
它双爪拢成了一个小元宝,拼尽浑身的力气,朝着李临作揖弯腰,像极了迎客送人时的机灵模样。
李临噙着眼泪,看着老黄狗虚弱地原地转圈又作揖,只想逗自己开心的样子。
“朕错了。”
李临抱着老黄狗的脖颈,使劲地蹭了蹭,眼泪噼啪地打湿了黄狗的软趴趴的长毛。
“真的错了。”
小皇帝安静地哭了很久,最后,用肿得跟个核桃似的小眼睛,朝大黄笑着弯了弯,右手作势虚虚握着棍子,朝它说道:“出去就找那个总是打你的凶巴巴带刀首领,找到以后,就别回来了,知道吗?”
小皇帝看着老黄狗一步一晃的模样,狠了很心,露出了白藕似的胳膊。
“大黄,你饿了,就吃朕的肉吧。”
老黄狗乖顺地垂下了头,温热的鼻息碎碎地打在李临的小胳膊上。
小皇帝别开了眼,咬着牙到青筋暴起。
可预料中尖锐的牙齿没有降临,李临心有余悸地张开了眼,看见老黄狗用双蹄拨弄着花瓶架极后面的一个黑黢黢的小坑。
李临眼睛一亮,以为那是通往生天的暗道,可爬到近前才发现,那只不过是个拳头大的方寸之地。
倏地,老黄狗从狗洞里扒拉出来无数它平日藏起来的零食与粮食,用两个爪子使劲扑弄到李临面前,长舌头伸了出来,黑亮的一对眼珠巴巴地望着李临。
有些肉已经腐烂,有些粮已经干到结块,可这是大黄这一生最宝贵的收藏,全都给了面前的小主人。
李临从那堆破烂里,挑了一个勉强能吃的麦饴糖,笑眯眯地舔了一口,又用手摸了摸大黄的脑袋,对它示意,自己吃够了。
饥肠辘辘的老黄狗双眼放光,将头埋在那堆陈年老粮食里,呼哧呼哧地吃了个干净。
李临盘腿坐着,右手撸着大黄狗柔软的毛发,忽得想起了那夜,热气腾腾的那碗面。
若是知道往后世事会变得如此无常,或许,他该多吃一些,让那些幸福,呆在他身边更久一点。
他指了指门口的位置,如同主仆二人平日嬉戏游玩的那样。
老黄狗脚步轻快地跑了过去,安安稳稳地蹲在角落里,伏在地面上,朝他愉悦地晃了晃尾巴,似乎在说,小主人不哭了,又可以陪我一起玩了。
李临眨了眨眼,眼泪顺着白皙的小脸儿淌了下来,可却咧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出来。
他躺回了龙床上,将床上的玉枕被褥通通都甩了下去,撕心裂肺地喊叫了起来。
门很快被人打开了。
李临转头,看见那些穿着蟒袍的老太监朝他扑了过来。
老黄狗似乎也想上前,可李临猛地攥拳捶着床,用血红的眼睛瞪着它,似乎是在朝着老太监吼着什么意味不明的含混词语,可那拳头却挥向了门外的广阔天地,用口型说着一个字。
走。
老黄狗毫不犹豫地穿过一众兵荒马乱,从那晦暗腐朽的室内,奔向了冬日明媚的日光下。
它不知道自己肩上是生的希望。
它只知道,小主人让它跑,它就得跑,死也得跑。
在一阵闷响狼藉声中,寝殿很快恢复了死一般的安静。
崔太后身边的尚宫奉命前来问候陛下龙体,见几位老太监满脸平静地弓背缩首自寝殿出来,有些担忧地问道:“陛下又犯噩梦了?”
“是。”老太监恭敬道。
尚宫俯身,在一身着素白长裙的双环髻姑娘耳畔低声说着:“陛下今日恐怕不得空,见不了姑娘。不如今日便先回太后那里,稍作休息。”
崔时景眨着水杏眸子,从门缝间窥见了室内的一片阴暗。
她极端庄地福了一福,朝着老太监有礼地说道:“室内幽暗,不若请诸位大人开窗通通风,或许对陛下的龙体有益。”
老太监十分恭敬地朝未来的中宫之主弯了弯腰。
“是,姑娘的意思下官明白,只是陛下身体虚弱,不能受风。”
崔时景细长的柳叶眼微弯,笑得天真无邪:“姑母也病着,可也没像陛下寝殿这般门窗紧闭。莫非,咱们这位陛下身子...”
尚宫连忙扯了扯崔时景的手,紧张地摇了摇头,不知为何一贯守礼聪慧的十二姑娘今日忽得出言不忌。
或许,是被陛下多日横眉冷眼拒于殿外,终于压不住自身的傲气与羞怒,非要见上他一面。
崔时景贝齿咬着下唇,见老太监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便不再坚持,只端端正正地跪下,在殿外叩首。
“臣女崔氏十二,代姑母问陛下龙体安。”
殿内安静了片刻,传来李临虚弱又含混的一声应答。
便再也没了声音。
崔时景跪了一会儿,见李临似乎又睡熟了,只好起身,文雅地俯首弯膝,牵着尚宫的手,朝着寝殿的朱门轻轻地哼了一声。
李临扒着龙床,透过窗棂的缝隙,看向那抹消失于殿外的素白衣角。
他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接过老太监手里的汤药。
“朕刚刚...怎么了?”
“陛下梦魇,下官请太医调了安神汤,请陛下服用。”
李临听着老太监的胡言乱语,却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
他看着手里暗棕色的汤水,暗暗咽了口唾沫,心一横,又灌了下去。
他想,睡一觉,醒来,大黄是不是就能拉到人来救自己了?
李临眼前渐渐染上黑雾,他的小手在被褥里摩挲着,摸到了那把木头小刀。
像是握住了什么无穷无尽的勇气似的,慢慢地坠入梦里。
这次,老太监似乎没骗他,那碗好像真的是安神汤。
因为,他好像见到了素未谋面的父皇和母妃,正用温暖的手摸着他的头,说他长得很结实;他见到了裴皇兄,将他抱在怀里,教他引弓射箭,那玉扳指硌得他手指骨都疼;他见到了梁皇兄,正握着他的手,教他临摹字帖,还夸他字体豪迈又飘逸,好看得不得了;还有只见过一面的外祖,正笑呵呵地给他煮面吃;还有,还有大黄。
李临笑着跑向那原地转圈摇尾巴的老黄狗,将他毛茸茸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跟他在御园的草坪上打滚,笑得咯咯作响。
“...陛下好像很开心。”
远处,响起了李临不愿意听到那尖细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