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病弱摄政王 攻略病弱摄政王 第63章

作者:茶叶二两 标签: 古代架空

  “放开我!”

  “闹什么?!”裴醉声音微微发冷,将犹自挣扎的李昀抱上了一旁的软塌,蹲在他面前,用修长的手指仔细地按着李昀的脚踝,蓦地,手腕用力,脚踝发出一声清脆的骨骼摩擦声。

  李昀右手狠狠抓着软塌上的软垫,几乎要将那绸缎扯出丝来。

  脚踝如同斧头深深砍了一刀的疼痛,也比不上心上那漏了风的大洞。

  他只觉得自己被疼痛夹击得快要晕倒,冷汗顺着俊美苍白的脸庞滑了下来。

  裴醉隔着袜子触碰到了那人纤细脚踝的微颤,他眼眸微微垂着,将李昀的黑布软靴重新套回了他的脚上,不像上一刻替他正骨时的果决与干脆,此刻替他穿鞋时,动作很轻,很温柔。

  “你的脚不能再伤了。”裴醉只低头替他穿着靴子,声音又沉又哑,“就算再生气,路也要一步步走,太急只能走上歧途,伤到自己。”

  “歧途?我又何时走过正途?”李昀惨白一笑,“父皇自小便不喜我的出身,从来不肯亲自指点我的功课,视我如无物,甚至最后将我当成了弃子,换了白银;我与太子皇兄一同受教于太傅,我却从不能将心中所想付诸纸上诉诸口舌,我怕给母妃招来灾祸,也不想与太子皇兄争辉,只敢做些感春伤秋无用的诗文,几乎不敢沾上半点政事;可即便如此,母妃的养育之恩,我尚未来得及回报,她便死于疫症,我救不得,甚至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而我唯一一次站在朝堂上驳斥清林的税收之策,结果换来五年惨淡和狼狈的江湖放逐;而你...”

  李昀攥拳重重敲着胸口,想要将多年的滞闷之气一吐为快,可终究,还是颤抖着吞下了这些年的妄想和绮思。

  “...世间喜、怒、哀、惧、爱、恶、欲,在兄长这里,七情皆为苦。”

  “你既然不想让我知道你的病情,我便也不问了。你不想我插手政事,不想我深陷泥沼,我便稳坐高楼云台,任凭风云翻涌,我自岿然不动。如此,你可满意了?”

  他抬眼,眼中蓄满了泪水,眼神里是裴醉没见过的崩溃与绝望。

  裴醉喉头微微一酸,抬手,擦掉那连串珠一般掉下来的晶莹眼泪。

  “你别碰我!”李昀早已没了平日的修养和儒雅,近乎失态地将多年藏在心里那无数伤痛都冲着眼前的兄长宣泄了出来。

  裴醉指尖捻着李昀的眼泪,心口绞着疼,分不清是毒发更疼一些,还是此刻两人争吵和隔阂更难捱一些。

  李昀双手撑着软塌,用力把身体撑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想要逃出这令人窒息的厢房。

  只是刚走了两步,脚踝处的钻心的疼痛蓦地传来,他右腿骤然失了力气,身体一歪,只能死死攥着木桌的边角,大口地痛喘着。

  “...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李昀垂着头,哽咽着笑了。

  裴醉左手按着李昀那纤瘦的腰,将他扶在圆凳上,然后转身出门,吩咐着小厮叫马车在楼下候着。

  等到他回来时,只看见李昀伏在桌面上,连头顶的玉冠也微微歪着,随着喘息而轻微晃动。

  那人是最重礼遵道的,此刻连仪容也顾不得了,想必是难受到了极点。

  裴醉压着心头的疼痛,抬手轻轻替他挽了发,正了冠。

  李昀发闷的声音自交叠的胳膊下面传来。

  “何必如此。”他声音早已哑了,“兄长不必为我一介闲人费心。”

  裴醉眉心忽得蹙起,捏着李昀的肩胛骨,将那身体瘫软的书生从桌面上拽了起来,与他四目相对。

  “...李元晦,你可以恨我,但不可以看轻自己。”

  李昀眼角磨得一片红,倔强撑着泪水不肯掉,盯着裴醉那双染了红血丝的凤眸,努力地喘息着,冷汗覆在那白玉似的脖颈上,莹润发亮。

  “裴忘归,是你阻我入道临朝,是你将我一次又一次推开,我没有自轻,可我的尊严却被你打得面目全非。”李昀声音夹着疲惫和愤怒,“我累了,不想再这样挣扎下去了。自明日起,我除了曲水流觞,诗会宴席,再不出门半步。我自甘做这锦绣笼中鸟,带着镣铐折断翅膀,永不再觊觎青天明月。裴王殿下,可满意了?”

  裴醉眸光一颤,唇角锐利地抿着,强撑着最后的坚持与决断。

  “...裴忘归,你说话。”李昀声音发颤,“你可满意了?”

  裴醉深邃的双眸此刻已经黑得深不见底。

  他慢慢地,一点点地松开了自己的手指,最后,指尖也离开了那人削瘦的肩骨。

  “满意。”

  他声音喑哑,第一次,避开了李昀近乎咄咄逼人的目光。

  “...好,你很好。”

  李昀眼泪没出息地坠了下来。

  他使劲咬着下唇,不让抽泣声从唇齿间漏出来,他奋力从裴醉手中夺过自己的大氅,忍着脚踝的扭伤,摔门而走。

  裴醉看着四敞大开的双侧木门,在原地静立了片刻,缓缓坐回了桌前,用手抚摸着那鎏金酒壶,末了,自嘲一笑。

  “我不愿你做笼中鸟,却怎奈我为俎上肉。”

  窗外皎皎明月高悬,裴醉似乎真的有些醉了,一贯散漫慵懒的眼眸亦染上了酒气的朦胧。他遥遥举杯,对影成三人。

  “既不肯假年,又何必让我遇上他?”

  刚说完,一阵炸裂似的疼痛袭来,裴醉脸色蓦地煞白,抬手按上腰腹,疼出了一身冷汗,把好不容易攒起的酒气散了个光。

  “...举棋不定,前瞻后顾,当断不断。”裴醉抬手擦了一把下颌挂着的汗珠,扶着木桌起身。

  他站在窗前,身上的冷汗也被夜风吹凉,轻笑一声,带着自嘲:“我还真是个笑话。荒唐。”

  他遥遥望着远处夜幕下的朱门王府,琉璃瓦片被皎月清辉映得温然有光,像极了他那君子儒雅,剔透沉静的心上人。

  “我最不想伤你,可,还是伤了你。”

  裴醉扶着窗框,又灌了一口清酒入喉。

  “抱歉。”

  那低沉嘶哑的道歉声,藏在微凉秋夜中,被风吹散。

  酒至半酣,只到微醺。

  酒醉三分醒,又提步入这凄恻人间。

  裴醉从‘许春望’中出来,揣着百两银票,在承启最大的文墨商铺‘皓烟斋’转了两三圈。一向杀伐果决的摄政王,竟然罕见地犹豫着,原地踱步半天,也没选出一块称心的徽墨来。

  总是车水马龙的商铺,因为摄政王的到来,而变得空空荡荡。东家额头上的汗成瀑布似的淌下,还得腆着笑脸,不敢催促这栋大佛,实在是憋屈又胆颤。

  不一会儿,一人急匆匆地奔来。

  那人身形不高,穿绸戴玉,脚踏软靴,手捏精美折扇,容色俊美,雌雄莫辨,水色的眸子如丝弯着,小脸上全是汗,伸长脖子看着那专注于选墨的人,两三步便跑了过去,气喘吁吁地狂摇折扇:“呦,这不是我们位高权重的摄政王爷吗?怎么,不拿折子砍人了,改泼墨了?”

  “终于肯回来了?”

  裴醉反手捏着申高阳脆弱的小手骨,耳边响起杀猪般的哀嚎:“你松手,松手!有辱斯文,裴忘归,你这武夫!”

  “这四大家的墨,哪个最好?”

  申高阳鼻孔朝天,嗤之以鼻:“果然是粗人。这文无第一,墨自是亦然,各有各的好。”

  裴醉不耐烦地用手指随便弹了一下申纨绔的胳膊肘,又一声嚎叫响彻云端。

  申高阳噙着泪光,用手指点了一砚方墨,质若脂犀,光洁细腻:“青大家的,一墨万金,我心头好。”

  他取了墨,搁在裴醉手里:“如果你要,随便开口,就有人排着队往你府里扔,还用你大驾光临,亲自选墨?”

  裴醉白了他一眼,将墨放回东家手中,从袖口里掏出十两银子,搁在柜台之上:“耽误的流水,不够再跟文林世子要。”

  店铺之外,申高阳试图与裴醉勾肩搭背,结果被裴醉一记冷眼吓得手一哆嗦。

  “裴忘归,你以为你当了狗屁摄政王,以前那点风流纨绔事儿就能被抹掉了?”申高阳用胳膊肘怼了怼裴醉的胸口,“是吧,裴四纨绔?”

  裴醉抬了抬眉:“是啊,这官大一级压死人。叫声世叔来听听?”

  “裴世叔~”申高阳一贯是宁弯不折的好纨绔,抱着裴醉的手臂,笑眯眯道,“啧啧,你这脸冷的,怎么,你心情不好?”

  “...”

  “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又惹元晦生气了?哈哈哈哈,你总是...”

  裴醉反手捂着申高阳的嘴,脚踏两级石阶,拖着他的衣领,将他丢在了皓烟斋的屋脊之上。

  申高阳眼泪立刻窜了出来,抱着裴醉的胳膊,两腿发颤,抖着声音,颤巍巍道:“忘,忘归,我,我怕,你,你真狠...”

  裴醉解下腰间的酒壶,坐在青瓦屋脊之上,摩挲着酒壶瓶口,望着御街东处的梁王府,目似沉暮。

  “别,别喝。”申高阳鼻涕眼泪糊成一团,用手抹了一把,糊在裴醉的酒壶上,大着舌头,哭笑难辨,“太,太医早就说过,你,不能,不能喝酒...”

  裴醉果然嫌弃地盯着酒壶上的爪子印,无可奈何地扔下酒壶,躺在屋脊上,盯着风雨欲来的黑云压城,淡淡道:“子奉还没回来?”

  “这还不是拜你所赐!”申高阳的舌头忽然就捋直了,“你给他派个什么差事不好,非要让他去接管京营?那是人干的吗?啊?”

  “是啊。”裴醉轻道,“确实辛苦。”

  “亏你还知道!”申高阳掰着爪子,怒气冲冲道,“本来子奉身份就尴尬,现在你让他跟那些世家子讨人,这不是害他吗?”

  京营麾下三大营,神火、千军、乘撵。

  神火曾是锐不可当的火器营,掌火铳火炮。

  千军是殿前禁卫军,曾是最为精锐的京师步骑兵。

  乘撵则为皇家军卫,掌仪仗、轿撵,是君王御驾亲征时的后卫。

  然而时迁事移,自从文帝五大征兵败后,大庆兵力急剧衰败,将领几乎尽数葬身在北九边与南水寇手中。

  而不食人间烟火,空谈救国之计的文官,开始以迅猛之势掌控兵权。

  在兵部文官带领之下,曾是护国精锐的京营,现在也成了老弱病残之师。吃空饷的兵卒,十之有六,其余几分,还要再分给承启那些纨绔的世家子弟,当做看家护院之狗。

  裴醉低低咳嗽一声,皱眉不语。

  “忘归?”申高阳用手指戳着裴醉的胳膊,低声道,“你又病了?趁早回府,别吹风了。”

  裴醉抬眼,拨开申高阳那眼泪纵横的小脸,然后将手在他袖子上擦了擦,嫌弃道:“堂堂文林世子,怎么跟个小要饭的似的。”

  申高阳手脚紧紧箍在裴醉身上,咬牙切齿道:“脏死你。”

  “等子奉回来,让他来找我。”裴醉轻笑,“还有,别总想着玩。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也该学着担起责任来了。”

  “别用这么老成的语气跟我说话。”申高阳掏了掏耳朵,“就比我大几岁,叫你一声世叔,还真把自己当老祖宗了?”

  申高阳一句话没说完,余光瞟见那摄政王又噙着一副要杀人的笑意,脊背一抖,立刻话头一转:“我申子昭愿为大庆散尽家财,千金换世叔展眉一笑~”

  裴醉拎着申高阳脖颈后的月白色直领,脚踏屋檐,另一只手扒着屋瓦,将他轻轻丢了下去。他蹲在屋脊上,居高临下看那狼狈的申世子,笑道:“说到做到。正好子奉传信来说,神火营铜铁皆缺。有子昭你仗义疏财,想必子奉也会以你为傲的。”

  申高阳愣了半晌,掏出刚才那一方徽墨,气得口齿不清:“本来我还想替你把这墨送给元晦,现在,哼哼,我把它当了也不给你!”

  裴醉抬着笑眼,紫袍被秋风吹得猎猎,转身便消失在承启如烟的夜色中。

第52章 巫蛊之医

  裴醉刚回府,便有人禀报,方大夫又买来一笼子活兔子,已经守在房间里一整日都没有露头了。

  小厮哆哆嗦嗦地形容着方宁房里的药渣子,还有那鲜血淋漓的尸块,脸色都白了。

  裴醉瞥着小厮有些陌生的脸,淡淡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