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他人人喊打 太傅他人人喊打 第50章

作者:孟还 标签: 古代架空

  季怀真一愣,强忍着心酸,又改了口风。

  “你要么放了我,要么杀了我,你爱找谁就找谁,什么陆拾遗李拾遗,都不关我事,日后我们各走各的,两不亏欠。”

  燕迟拿袖子,狠狠一擦嘴,转头看着季怀真,意味不明地重复道:“两不亏欠?”

  他面色沉下来,黑漆漆的眼睛看过来,叫人无端心生寒意:“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放你走,你就在铁凌邑呆着,哪里都不许去。”

  他又晃晃悠悠,往后退了两步,最后看了季怀真一眼,转身往外走。

  就在这时,背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小燕。”

  燕迟脚步犹疑地顿住,将要回头,只听一阵铁链挥舞之声,紧接着后脑勺一痛,眼前渐渐黑了下去。

  眼见他要后脑勺着地,脑袋摔成脆瓜,季怀真下意识去接。他轻轻把人托到地上,又从燕迟身上搜出钥匙为自己解开手铐,想了想,又将自己的云纹大氅脱下盖在燕迟身上。

  季怀真心酸愤恨着将人一望,终是狠心离开。

第54章

  营帐内,瀛禾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侍从回来,禀报道:“殿下,那齐人果然将七殿下打晕逃跑了,他还偷了我们一匹马,可要派人去追?”

  瀛禾摇头,挥手命他退下,闭眼往塌上一靠,手中把玩着陆拾遗的玉,等上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才往关押季怀真的营帐走去。

  一掀帐帘,果不其然看见燕迟晕倒在地,那原本该捆着季怀真的锁链堆在他脚下,身上还盖着件云纹大氅。

  酒坛歪在地上,还浅浅剩个底,尽数被瀛禾浇在燕迟脸上。

  燕迟一个机灵,猛地坐起,醒来后下意识去找季怀真的身影。

  他捡起地上的铁链一看才意识发生到了什么,当即脸色沉下来,一言不发。

  瀛禾抱着胳膊笑了笑:“人跑了,不去追?”

  他语气自然,神色淡定,仿佛几个时辰前,他们两兄弟之间的争吵不存在一样。

  燕迟显然不比瀛禾道行,脸皮尚且还薄着,低着头不肯看大哥,只道:“走便走了,本来留着就是个麻烦,我也不愿再见他。就算他回到大齐,日子也不会好过。”

  瀛禾盯着燕迟,似笑非笑,反问道:“是真不想见他,还是怕大哥杀了他?你放心,他既已经是你的人,大哥绝不动他。除非……”

  燕迟没吭声。

  “小燕,你要知道,被我抓回来,顶多让他受一受皮肉之苦,若是被你三哥抓去,那就不一定了。”

  瀛禾又突然道:“不过你说的也是,最近闹狼闹得厉害,他只骑了匹马,不认路,也没吃的,估计连苍梧山都坚持不到,自然不必我出手。”

  每到开春之时,草原上都会“闹狼”,饿了一整个冬天的狼群凶悍无比,稍一暖和,便奔走下山找吃的,连最勇猛强壮的武士碰上也是九死一生。

  燕迟面上没什么反应,却是下意识手指微动,继而紧握着。

  瀛禾见状又一笑:“你可知他是谁?”

  “知道。”

  “那你又可知这季怀真为何同陆拾遗一模一样?”

  二人名字冷不丁放在一起,听得燕迟不禁为之动容,茫然一瞬,终于肯抬头去看他大哥。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他二人是双生兄弟,这季怀真自小流落在外,陆家从不曾将他认回,十岁那年被当朝丞相季庭业认作义子,带回了季家养着。”

  瀛禾又道:“季庭业为人阴险又老谋深算,怎么会平白无故随便认一个人当义子,不过是知道对方乃政敌的儿子,养来为我所用,杀人诛心罢了。他们上京官场人人皆知此事,都把陆铮当个笑话看,说他窝囊。”

  燕迟一怔,又突然想起那个在苍梧山的雪夜,季怀真躺在他怀里,说他的脚踝叫他爹给拧断过。

  当时他还奇怪,就算这人有错在先,可怎会有当爹的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儿?

  此时听大哥这样一说,登时变得合理起来——他竟不是季家亲生的。再一想初到汾州时,从旁人口中听到的关于“季怀真”的种种,心中就更加不是滋味。

  旁人都说他心狠手辣,自私狡诈,现在看来,似乎也无可辩驳。

  一路过来,就算顶着陆拾遗的名号,可季怀真在他面前表现的自私是真,狡诈也是真,性命受到要挟时露出的狠毒也是真。

  当真辩无可辩。

  燕迟一边想着季怀真的坏,却又忍不住念着季怀真的好,想着除夕夜里,他的那句“殿下,莫哭了”。

  瀛禾在他身边坐下:“你们这一路走来,你没发现他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他什么都有,”燕迟摇头道:“便是我的狼牙,也跟着大齐皇帝的诏书一起交到了他手里,应该是一早商量好的。”

  一提狼牙,瀛禾的目光就变得玩味起来。

  “你的狼牙什么时候给出去的?莫不是从一开始,就背着我与父王,偷偷命特使将狼牙一同送去?”

  燕迟神色登时不自在起来。

  “无妨,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要回来的道理,左右过了今夜,他就是个死人了,草原上狼多,你再做枚狼牙就是,以后喜欢谁,就给谁。”

  燕迟神情一僵,又立刻道:“他命硬得很,不会有事。”

  “哦?那倒未必,”瀛禾一笑,看着燕迟叹口气,“你还可记得前年祭神的时候,射箭拔得头筹,被父王一手提拔上来的那个?三日前他去巡夜,被狼给盯上,又妄自托大。被人找到的时候,肩膀以下都给啃干净,怕是临死前留着口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狼群撕扯。我看那姓季的虽个高,但肉却不多,也不知够几头狼分食……”

  话音未落,燕迟已不顾后脑的伤口,翻身而起,从旁边武器架上抽出把刀,追了出去。

  瀛禾轻笑一声,无奈摇头,又朝侍卫们命令道:“派人远远跟着,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许出手。”

  侍卫领命而去,带着十名骑兵轻装上阵,不远不近地跟在燕迟身后,一路向着季怀真离开时留下的马蹄印追去。

  再说季怀真,将燕迟打晕后,偷了匹马一路沿着大营后方遁逃而出。

  他身上没有钱,没有吃的,夷戎人不知何时会追上,当务之急是回苍梧山去,与他的亲兵汇合。

  烈烈冷风一吹,将季怀真吹得后悔起来,早知就不该心软把那件大氅留给燕迟,那小子皮糙肉厚,在地上躺个一天一夜也没甚大碍。

  肩膀处传来阵阵剧痛,竟是令他整条胳膊不住发抖,再难抬起。

  季怀真掀开领子一看,这才发现燕迟咬他的那一下竟是下了十成十的死力气,在他肩膀上咬出两个牙洞,原已止血,此刻他一用力抖缰,竟时又裂开来,染红大半个袖子。

  “直娘贼!”

  季怀真怒骂一声,接着一愣,想起燕迟他娘是谁,登时不敢再骂了。

  这剧痛使他脑子更加清醒,突然意识到一丝可疑之处。

  夷戎人为何还不追上来?难道当真是无人发现?

  季怀真略一沉思,果断下马,狠狠朝马的后腿一抽,眼见那马痛到发狂,不受控地向东跑去。他找个背风的地方躲起来,果然不久之后,见燕迟带着数十人,一路沿着蹄印来追他。

  只见燕迟下马,仔细观察那蹄印,犹疑一瞬后也带人往东去了。

  等到燕迟走后,他才出来,又略一沉吟,当机立断往夷戎人大营的方向走——谁叫灯下最黑。

  为今之计,仅凭他自己的力量定不能再翻一次苍梧山,须得找机会,找到那个刚一进敕勒川遇到的大齐行脚商才是。

  茫茫黑夜中,季怀真深一脚浅一脚,风迎面吹着,似刀刮般疼,好在他方向感不错,勉强记得来时的路,只是他毛骨悚然,背后阵阵发凉,只觉得自己给什么东西盯上。

  冷不丁回头,竟和那悄无声息潜伏在身后的数十条黑影四目相对。

  季怀真粗粗一数,竟是数十条狼,在半里开外的地方伺机而动,嗅着空气中的血腥气。

  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在黑夜中格外显眼,还未靠近,似就闻到一股口水腥臭。季怀真头皮发麻,脚心发凉,他听老人家说过,狼会在人移开目光,背对过去逃跑的一瞬间追上来,将人撕咬至死。

  他不动,狼也不动。

  就在季怀真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远方一声狼啸打破这紧张僵持。

  几匹狼闻声而动,躁动不安,不住回头张望,已有退意,似乎在恐惧些什么。季怀真看准时机,转身拔腿就跑,猛地听见身后一阵凌乱刨地喘气之声,贴着他的脚后跟,如影随形地追了上来!

  他不敢回头,不敢松懈,只疯了般往前跑,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痛楚,像是有人拿刀割他的肉般难受。

  眼见就要被狼追上,背后又突然杀出阵马蹄声。

  只见一人手持火把,如天降救星般,骑马横切进狼群。季怀真回头一看,不是燕迟又是谁?

  他胯下骏马嘶鸣,前蹄高高扬起,一阵猛踢狂踹,将试图靠近撕咬的狼踢飞出去。

  季怀真缓缓后退,左右一看,正想跑路,燕迟却百忙之中回头看他,威胁道:“你敢动一下试试!”

  季怀真还真敢动,他心想,不动等着燕迟来抓他?

  见他还敢跑,燕迟登时气急败坏,然而胯下骑着的彪悍种马正凄厉惨叫,已有几匹狼扑上来,死命咬住马脚不松口。

  那马剧痛难忍,向地上倒去。燕迟顺势下马,就地一翻,朝季怀真的方向看去,面色一变,怒道:“趴下!”

  时间似在一瞬间停住,那人定住的身影清晰映在燕迟瞳孔中,不住放大,而在季怀真身后,正追着一皮饿得皮包骨头的狼。

  只见季怀真朝前一趴,恰好避开身后凌空跃起朝他扑来的凶。那狼闻着血味,四蹄离地,猩红大口眼见就要挨上季怀真淌血的肩膀,一柄火把从远处打着旋破风而来,一击正中脑袋,砸得那狼眼冒金星,呜咽着横飞出去。

  火把滚落在地,倏然灭了。

  周遭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余下的狼群再无可惧,弃马而不顾,一只只跃跃欲试着往前,狼眼紧盯二人。

  季怀真只感觉胳膊给人一提,被人推搡着往后退。

  燕迟牢牢挡在他身前,将季怀真护得密不透风。他身体微微弓着,摆出防御姿态,夷戎人在马背上养出的凶悍此刻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他对着那狼群,拔出腰间猎刀,龇牙从喉咙里发出阵阵似野兽般的威胁低吼。

  季怀真突然道:“你可知我是谁?是不是又认错人了?”

  燕迟并不搭理。

  眼见一场血斗死缠就要发生,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竟又是一声狼啸,一头野兽从远处嘶吼跑来,四爪一跃,直撞上狼群撕咬开来,登时数声惨叫呜咽响起,乱作一团。

  那东西凶狠狂放,不消片刻,便将有备而来的狼群打得落荒而逃。它嘴里呼哧喘出腥气,目露凶光,眼睛发绿,朝二人看来。

  竟又是一条半人高的凶狠孤狼!仅凭口中发出的威胁嘶吼,便给人以狼王才有的压迫感。

  季怀真被它盯得有些腿软,心中一阵绝望,看出此狼和先前的不同,若和燕迟对上,只怕燕迟会命悬一线。

  他紧紧盯着那狼,不敢挪开视线,低声道:“燕迟……小燕……”

  那巨狼身体一弓,猛地冲来。

  燕迟冲它张开双臂,正要迎接,却被人从身后猛地一扥,接着手就给人握住,被人带着向前跑。

  生死之际,季怀真爆发出巨大力量,想也不想,下意识拉着燕迟没命奔逃,眼见那狼冲二人扑来,季怀真也不撒手,回头一看,眼中倒出孤狼跃过来的巨大身影。

  他绝望地一闭眼,凭着本能将燕迟按在身下,挡在他身前。

  预想中被撕咬的剧痛并无发生,似人手一样大的狼爪把他往旁边一拨,冲着燕迟去了,季怀真还以为那狼要先吃燕迟,登时如疯了般大喊道:“——燕迟!”

  然而眼前一幕令人意想不到。

  只见方才还凶神恶煞的野兽,正如狗般围在燕迟身边,温顺无比地把巨大的狼头凑在燕迟手下给他摸。

  而燕迟,正神情复杂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