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他人人喊打 太傅他人人喊打 第51章

作者:孟还 标签: 古代架空

第55章

  被他拿这样的眼神一看,季怀真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他只是下意识救了燕迟,但现在感觉却像被扒光衣服,被人看透了。

  季怀真全身僵硬,杵在原地,心乱如麻,只恨自己不争气,将燕迟一瞪,恨不得将人杀了。

  无论他有多叫嚣着对燕迟的恨,甚至要扬言报复,可在命悬一线之时,他的反应居然是将燕迟的生死放在自身之前。

  最终狠狠一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如初,季怀真对着燕迟冷冷一笑,反问道:“看我干什么,怎么了,见我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对别人付出真心,很惊讶吗?”

  燕迟依然不吭声。

  曾几何时,他多想从眼前这人嘴里求得一句“真心”,撒娇卖痴,算计谋求,可谓什么办法都用尽了。可这人永远魔高一丈,吊着他的胃口,叫他浮想联翩。

  如今终于被他承认,却是什么都错了。

  燕迟一言不发,上前拽住他的手腕,季怀真却狠狠挣开,刚要说话,那孤狼猛地耸起后背,护在燕迟跟前,龇牙咧嘴地威胁。

  只听燕迟喝道:“弱弱!”

  那名叫的弱弱的孤狼被燕迟一凶,又听话退下。

  季怀真冷冷看着他,一如二人刚在汾州见面时那样充满戒备提防。燕迟对他的眼神视若无睹,只把他的手腕强势一捉,往夷戎大营的方向走。

  二人狼狈至极,一个血流了半边肩膀,一个后脑勺顶着血包,皆一言不发,除了那声“弱弱”,自季怀真舍命相护后,燕迟就没再说过一句话,却也没撒开季怀真的手腕。

  弱弱一直跟在二人后头默默护送,直至可看见夷戎人的大营,才转身离去。

  已依稀有做饭的炊烟从营帐中传出,不远处传来一阵羊叫,一声塞过一声,季怀真抬头一看,正有人放牧,赶着羊群朝二人走,左右已躲闪不及,二人往旁边一避,被一群羊挤来挤去。

  季怀真想起二人刚到敕勒川的第一天,也是这样微风阵阵,他换了夷戎人的衣服,看燕迟跟人比射箭。

  他们默默站着,各自无话。

  燕迟突然道:“我已知道你二人是亲兄弟了。”

  季怀真麻木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长得一样,命却不一样,他什么都有,我连字都不认识。”

  燕迟看他一眼。

  若只是单纯的恨,又或单纯的爱倒也好说,偏得都是爱恨交织,欲罢不能。季怀真恨燕迟只认陆拾遗,燕迟恨季怀真骗自己,可到生死关头,二人本能的反应却又出卖一切。

  塞外的风吹得季怀真脸上疼,心里苦,头一次这样狼狈,头一次这样后悔将真心给出去,他怔怔看着眼前的羊群,突然疲倦难忍,平静道:“小燕,如今这样,也莫说什么爱不爱的了。你恨我骗你,还惦记着陆拾遗,我季怀真眼里也容不得沙子,万不会当人替身,你我二人,左右也就这样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放我走,来日我重回大齐朝堂,定全力维系大齐与夷戎的关系。你我之间发生的一切,我一字都不会同陆拾遗提起,你若想和他再续前缘……”

  话及至此,想到那一天迟早要来,季怀真竟是心中一痛,忍不住去想陆拾遗和燕迟站在一起的模样。

  他喉头酸涩不堪,忍下不快,强颜欢笑道:“算了,那是你同陆拾遗的事情,与我季怀真无关。”

  燕迟朝他看过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那目光中有他看不懂的情绪。

  季怀真又一笑,故作轻松道:“你别那样看我,就当你我是露水姻缘。毕竟当初是你自己认错人,一头扎我怀里的,也别觉得是我骗了你,大家都是男人,睡一觉也没什么,左不过是骗你陪我上床罢了。”

  他还想再说,燕迟却突然打断,直勾勾地看着季怀真,哑声道:“不说陆拾遗,就说你和我。不是骗我陪你上床,也不是旁的有的没的,你知道你骗我什么了。”

  季怀真一怔。

  燕迟眼眶微红,较真又固执地看着他,计较地重复一遍:“别把话说得那样好听,你就是骗我了,你知道你骗我什么了。”

  说罢,竟是不再看季怀真一眼,拨开羊群,从中间穿了过去。

  季怀真愣在原地,被一群咩咩叫的羊拱来拱去,脑中反复想着燕迟的那句他骗他了。他季怀真不骗财,勉强骗色,顶多又算计了对方的身份,可他骗得最多的,却是拓跋燕迟独一无二的真心。

  这一刻他嘴角想笑,眼睛却想哭,他心知肚明,他赢了,他终于赢过陆拾遗一回,抢走了属于他的姻缘,却将自己也给搭了进去。

  他和燕迟,再也回不去了,干脆就此分道扬镳,以后再也不相见。

  季怀真赢了,也输了。

  不晓得在原地站了多久,直至羊群散尽,风吹得他脸干痛。身后一队夷戎士兵跟上前来,一人以别扭的汉话说道:“大人,瀛禾殿下有请。”

  他们呈包围之势,无奈之下,季怀真只好被“请”去瀛禾帐中,进去一看,燕迟早已等候在此,并不去看季怀真,一军医站他身后,为他处理脑后那个被季怀真打出的血包。

  瀛禾大马金刀地往塌上一坐,一看他肩膀,笑道:“这是被狼咬了?有劳军医也为这人大人看一看。”

  季怀真道:“叫狗给咬的。”

  燕迟满脸不自在,全当没听见。

  瀛禾的目光在他和燕迟之间一转,明白了什么,挥手命军医退下,目光紧紧盯住季怀真的脸,突然道:“你是如何威胁说服陆拾遗,冒充他来敕勒川的?”

  季怀真一怔,突然意味不明地看了瀛禾一眼。

  这人话里话外和陆拾遗关系非同寻常,季怀真起先以为瀛禾就是陆拾遗在敕勒川的靠山,可现在听来,二人之间也是虚与委蛇的很,否则互换身份这样重要的事情,瀛禾怎么会不知道?又怎会用“冒充”一词?

  见他不发一言,瀛禾又补充道:“听闻季大人审讯手段了得,自知被审之人到最后都要吐个干净,还不如一开始就乖乖配合,白挨了皮肉之苦。”

  话音一落,已是有人搬来刑架。

  燕迟面色一变,猛地看向大哥,正要出言阻止,不知想起什么,又坐了回去。

  “你想错了,不是我说服威胁陆拾遗,而是他主动设计要我前来。除此之外,他陆家在大齐的势力这几年只增不少,皇帝又怎会放心?所以只好我来。”

  季怀真一笑,七分真话混着三分假话说。

  “我知他在敕勒川有股势力,怎可能任其发展?只是头一次装他,装的不像,在殿下面前露出马脚而已,不过我也好奇的很,议和一事对陆拾遗有利而无害,他怎的一副避之不及的态度将我推出来。”

  他意有所指地叹了口气。

  瀛禾依然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只是那目光中带着一股寒意,丝毫不计较季怀真的挑拨离间,他突然对着季怀真一笑,往他面前丢了个东西。

  低头一看,原是那紫泥封印的天子诏书。

  “季大人可看过这诏书里的内容?”

  “我大齐诏书惯以紫泥封之,既紫泥完好无损,自然是无人动过。”

  “也是,想起来了,季大人似乎不认字。”瀛禾又道,“老七,你去念给季大人听。”

  季怀真眼见被戳中痛脚,双拳握了握,面上面无表情,心中已把瀛禾给翻来覆去骂上一遍。

  燕迟向他走来,捡起那诏书拆开,二人四目相对,燕迟又把头低了下去,匆匆一瞥后,神色巨变,猛地回头看向瀛禾。

  不知那诏书上写着什么,燕迟反应尤为激烈:“这诏书可还作数?”

  瀛禾道:“自然作数。”

  燕迟问道:“他人都没来,如何作数?”

  瀛禾意味深长地一笑:“谁说没有来?不就在你我跟前站着。”

  见对方看过来,季怀真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也不知这兄弟俩打的什么哑谜。

  只听燕迟态度强势地反驳:“不行,我不同意,我也不肯!”

  “你既不肯,那大哥就只能杀了他。”瀛禾叹口气,起身,登时换了副表情,展臂从武器架上取来把长弓,拉成一轮满月,瞄准季怀真的面门。

  燕迟往季怀真身前一挡。

  手中长弓蓄势待发,依然未放下,季怀真紧张起来,下意识往燕迟身上靠。怎就突然剑拔弩张?燕迟又不愿意做什么?仔细想来,问题就出在那张诏书身上。

  只听一声铮响,瀛禾不顾燕迟,当真一箭冲着季怀真偏射出,千钧一发之际,燕迟浑身紧绷,伸手一抓,正中箭杆,再慢一刻,那箭就要射中季怀真肩膀。

  燕迟将箭往地上狠狠一掷,怒不可遏道:“大哥!”

  见燕迟紧张成这副模样,瀛禾突然一笑,玩味道:“逗你的,不是说过了,你的人我不会动吗?”

  燕迟不住喘气,深知大哥的喜怒无常,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下一刻,瀛禾笑容一收,不笑时便满脸寒气,看着燕迟,警告道:“既还在乎,便要想清楚,你若真就意气用事不顾大局,这人的命我也不会留。”

  他将长弓一放,又坐回塌上。

  季怀真这才发现,自己早已冷汗出了一身。

  就在这时,帐外有人来报,说是大可汗要在王帐召见燕迟殿下。季怀真立刻看向燕迟,已察觉瀛禾绝非等闲之辈,若燕迟一走,还不知会怎样。显然燕迟也有同样的想法,他神情复杂地看了眼季怀真,又看向瀛禾。

  瀛禾笑道:“去啊,父王要见你。大哥答应你,先不杀他,只是父王问起时,你可知道要怎么说?”

  燕迟犹豫点头,得此保证,才肯离去。

  瀛禾起身,将地上诏书捡起,来到季怀真面前,似笑非笑道:“大人可知这诏书上写的是什么?”

  季怀真也回以一笑:“看样子,定然不是命陆拾遗来议和。”

  “是,也不是,你我二人,都被陆拾遗,还有你们大齐皇帝给算计了。季大人,你也只是一枚弃子罢了。”

  季怀真脸色有些变了,却依然逞强笑道:“说来听听,我如何就当了弃子?”

  瀛禾长叹一声,嘴角勾着,眼中却并无笑意:“你说你是受命替他而来,可你是否知道,你们大齐皇帝命他‘陆拾遗’来我敕勒川,先议和,再同我夷戎七皇子燕迟,议亲。”

第56章

  瀛禾道:“诏书是你们大齐皇帝同意后颁的,你代陆拾遗来夷戎也是他默许的,他又怎会不知我夷戎派人去你大齐,是要先议和,再议亲?季大人,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你现在可明白过来了?”

  季怀真如遭雷殛,浑身如坠冰窖,一口气猛喘不上来,闷得胸口阵阵发痛。

  只是议和便罢了,可千算万算,竟算不到夷戎人还要陆拾遗来议亲。

  若他当初不心生顾虑,为拔除陆拾遗在敕勒川的势力而亲自来,那么此时此刻,身陷囹圄的只会是陆拾遗而非他季怀真。

  皇帝顺水推舟,想借陆拾遗的手除掉自己。而陆拾遗又想借自己摆脱瀛禾。

  不管这二人哪方目的达成,倒霉的都是他季怀真。

  季怀真心中虽已惊涛骇浪,却依旧故作镇定,抬眼一看瀛禾,笑道:“自知我不认字,那还不是你们说这诏书上写的什么就是什么?”

  “铁凌邑内有不少大儒学家,对你们齐人的字颇有研究,季大人若不信,改日去问便是了。”

  “瀛禾殿下不怕我趁机逃跑?”

  瀛禾一笑:“季大人是聪明人,想通了之后自然会乖乖留下。弃子又如何,便是弃子,也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你我二人联手,各求所需,我让你顶着陆拾遗的身份名正言顺地回大齐,至于我要的……大人不会猜不到吧。”

  季怀真心中冷笑,就算回到大齐,夺回自己的身份,可那又怎样?

  皇帝对他已动杀心。

  现在要杀他的,是大齐那个站在权利顶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