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他人人喊打 太傅他人人喊打 第64章

作者:孟还 标签: 古代架空

  燕迟沉默不语。

  季怀真又一声若有似乎的轻叹,突然道:“还是你想跟我回上京?”

  他一手抱着火烧,另一手举在眼前,专注地盯着自己平滑饱满的指甲盖。

  本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可季怀真的下属却莫名紧张起来,不动声色间,已各个悄然握牢腰间的刀柄。

  燕迟问道:“你这话是在对我说?”

  季怀真无视一旁乌兰忿忿不平,敢怒不敢言的眼神,看向燕迟。四目相对间,竟生出些许不可名状的情意来。

  “好。”

  燕迟把头一点,平静地从季怀真一干侍卫面前路过。

  他像是瞧不见这些人如临大敌的眼神般,从一人手中接过缰绳,挺身上马。乌兰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急忙也抢了条缰绳。

  燕迟却认真道:“你回敕勒川去。”

  乌兰正要辩解,一旁的季怀真却道:“乌兰跟着,叫其他人回敕勒川去吧。这样声势浩大,若是你的手下都带着,也太打草惊蛇了。”

  燕迟神色微妙地看了眼季怀真,不曾想被他识破,僵持片刻,打了声呼哨,不远处响起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远去。

  乌兰的神情也是万分精彩。

  他竟想不到是这惯于和自己过不去的人在替自己讲话,劝燕迟将他留下,神情登时如吞苍蝇般五彩缤纷。

  再一看季怀真,明明目的达到,神色却无半分轻松,反倒一抬手,怔怔抚摸着鬓角。

  见他做出这个动作,周围一干侍卫的手又悄然从刀柄上撤下。

  这一切变化自然逃不过燕迟的眼睛。

  众人心照不宣,唯独乌兰和只吃饭不干活的火烧不明所以。

  燕迟同季怀真并马走在一处,二人久久无话,还是季怀真最先忍不住,搭话道:“你过来坐我后面,我懒得自己骑了。”

  看着季怀真伸过来的那只手,燕迟沉默一瞬,继而搭上,靠着一借之力跃到季怀真身后。

  那马嘶鸣一声,燕迟赶忙双手控缰,季怀真顺势朝他怀中一靠,若不是还抱着火烧,二人竟似回到从前一样。

  “怎么愿意跟我回上京,你放不下我?”

  燕迟避而不答,只是问:“你是怎么骗我三哥帮你逃出来的?”

  见他识破,季怀真也不再隐瞒,嗤笑一声:“你三哥这种人,有什么不好琢磨的,既想要我带你回上京永不回敕勒川,又想和鞑靼人联手,借机除掉我们两个,利用他还不简单?抛出个钩子就咬上来了。”

  他直言不讳,当真一五一十都说给燕迟听。

  “可你不必冒险的,我大哥说了,成亲之后,自会送你回上京。”

  那抚摸着火烧的手一停,本在惬意享受抚摸的小狼茫然抬头看着季怀真,见主人目光闪躲,似又不忍,但又很快坚定,似下定决心一般。

  若与瀛禾联手,又能怎利用鞑靼人算计陆拾遗。燕迟到现在,还以为他的目的只是回上京而已。

  季怀真道:“我不信任瀛禾,我不信他接回陆拾遗后还会留我一命,我也不信那开拔到大齐边境的三万夷戎大军会别无所图。我更不信你父王,我不信你三哥在他眼皮子底下勾结鞑靼人他会什么都不知道。燕迟,我只信你,我知道齐人待你不好,可你娘是叶红玉……你也是半个齐人。”

  燕迟不吭声了。

  季怀真的信任来的不合时宜,来的图谋不轨,明目张胆着设了个陷阱,表面铺着满腔爱意,就等着燕迟往里跳,可爱意之下的居心叵测,二人却都视而不见。

  季怀真沉默一瞬,继而道:“……我同你保证,不管发生什么,定让你平安回敕勒川。”

  燕迟避而不答,一扬缰绳,命马前进。

  ……

  急行军一天,众人终于在日落时分和剩余大部队汇合。

  季怀真的属下提前得知三喜的消息,早已备好马车,一行人绕道汶阳,取道恭州回京,终于在半个月后到达皇城脚下。

  按照白雪的细心周到,应当早就派人沿路接应才是,可行至离皇城二里外依然不见他们销金台的人。季怀真略一沉思,当即派出一人前去城门口打探。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那人回来,朝季怀真禀报道:“大人,通缉的告示都已撤下。”

  他先前派三喜散播风声,说陆拾遗受夷戎人重视,已谈成议和一事。借着这层关系,功过相抵撤他通缉令也在季怀真意料之中,可既然如此,白雪怎不派人接应?

  那属下又一想,突然道:“……倒是城门口有两个在摆摊算命的道士,一大一小,正和城门口守卫吵得不可开交。他们命这道士去别处摆摊,本来好声相劝,那道士却不依不饶,往地上一躺,开始撒泼打滚。除此之外,并无异常。”

  季怀真:“……”

  他和燕迟当即对视一眼,立刻猜出这二人的身份,如此奇葩行事,不是路小佳那妖道又是谁?

  燕迟道:“我去将他领来,你先不要现身。”

  燕迟拍马而去,再回来时,一马带着三人。离得老远,就见那马气喘吁吁,马头耷拉着,马脚越抬越低,一步比一步慢。

  人未至,声先到。

  烧饼大着嗓门,坐在燕迟身前,背后背着的剑,正一下下以剑柄戳着燕迟的下巴。

  他说这姓拓跋的,头发太长,垂在胸前时刺挠得他脖子痒痒!

  路小佳满脸好奇,坐在燕迟身后,去看他头上夷戎人特有的发饰,新鲜道:“燕迟兄,你们夷戎人平时就是做此打扮?你头发这样长,还不束,打架的时候别人一抓你头发,岂不是就要束手就擒?”

  燕迟:“……”

  路小佳又一摸燕迟身前的毛领子,问道:“燕迟兄,你热不热?你们夷戎人一年四季都穿成这样?”

  烧饼吱哇乱叫:“姓拓跋的,你要挤死我了!”

  燕迟:“够了!”

  这俩道士吵吵闹闹,声音此起彼伏,吵得燕迟脑子似要炸开。

  而那三人挤在马上的身影却看得季怀真有些眼热,压根没反应过来他看见路小佳后,为何下意识就松了口气。他季怀真朋友不多,不知道这就是看见自己人的信任放松。

  甚至连最没眼色的烧饼,都看着顺眼不少。

  季怀真没发觉自己在笑。

  路小佳一踩马背,猛地跃起凌空翻来,轻盈地往地上一落。

  一把昙华剑,一身白衣永不染尘,瞧着脑后束发的树杈子又换了一个,这风流剑客一样的人朝季怀真眨眨眼,暧昧一笑道:“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季怀真哼了一声,压下嘴角,问道:“怎得是你,白雪呢?”

  “接大人这等重要之事,白雪姑娘自然是交给最信任之人。”

  烧饼一听,立刻拆台道:“明明是你自己为了讨好人家吵着要来的!”

  路小佳不搭理烧饼,四下一看,对季怀真与燕迟道:“先找个地方,等天黑再带你们进城,到安全之处再细说。”

  此处不是谈话之地,既已顺利护送至此,季怀真便命那一千亲兵即刻返回龚州老巢,只余下一对人马,与燕迟路小佳等几人找处歇着,待天色完全黑下之时,路小佳领着才领着众人,从偏门进城。

  与铁凌邑的宵禁不同,上京没有宵禁这个说法。

  在上京人眼中,白天是做工养家糊口,为生计而活,到了夜晚才是放纵享乐的时间。昌平夜市从戌时开始,直至丑时结束,期间杂耍、摊贩、花灯酒席喧闹不停,将上京夜晚照的彻夜灯火辉煌。

  更不提坐落在长街尽头,季怀真拿一万两民脂民膏堆砌出的,令人如梦似幻的“芳菲尽阁”。

  人人都说,没看过芳菲尽阁,没吃过湘云斋的糕点,便不算去过上京。

  季怀真得意地一看乌兰,说到:“你们铁凌邑只有逢年过节才这样,我们大齐夜夜如此。”

  那上京黑夜中五光十色的灯火照得乌兰容色更加艳丽,他怔怔看着眼前的上京城,被满街飘香的酒味一熏,就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悄悄问燕迟:“……鞑靼人不都堵到恭州了,据我所知,恭州也就离上京几座城,上京人怎么跟不知此事一样?”

  怎得还一副夜夜笙歌,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做派?

  燕迟摇了摇头,神色复杂地望着上京城。

  时隔多年,他以夷戎皇子的身份,又一次回到这个叫他又爱又恨的地方。

  本以为要回芳菲尽阁,没想到路小佳却带着众人行至一处偏院,解释道:“这是白雪新购的宅子,让你先住在此处。”

  季怀真嗯了声,心中有些起疑,暗自给燕迟使了个眼色。他脸色有些变了——若路小佳背叛他,季怀真一定使劲手段,叫这人生不如死。

  路小佳浑然不觉背后的人正疑心大起,自顾自地将门一推。

  只听吱呀一声,院中站着的女人猛地回头。

  她满头珠翠步摇晃动碰撞,一阵叮咣乱响,焦急担忧神色呼之欲出,却在看见季怀真的一刹那化作满腔热泪。

  季怀真一怔。

  他的姐姐掀起一阵香风,像蝴蝶般轻轻扑了过来。

  季晚侠像母亲般那样抱着他,哭着捶打季怀真的背,骂道:“你怎么就不知道跑?!躲到恭州也行啊,有姐姐在,还能叫人杀了你不成?你怎么就不知道跑……怎么非得铁了心要去敕勒川……”

  “姐……”季怀真声音哑了,只会喊这一个字。

  季晚侠还在哭着骂他。

  季怀真抱住姐姐,随着这骂声,一颗心放回肚里,此时此刻终于有了实感——这下是真回家了。

第69章

  燕迟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季晚侠,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自称是季怀真姐姐的人,就是画像中抱着孩子的那个女人。

  季怀真的肩头很快就湿了。

  宫中日子无聊,季晚侠整天抱着儿子阿全满园子乱晃,练得手劲儿奇大,臂力非凡,此刻不管不顾地将季怀真一捶,捶的季怀真噗嗤一声笑了,咳着安抚姐姐。

  “别打了,再打我又要吐血,这不还好好的,你快看看,可少胳膊少腿儿了?”

  季晚侠泪眼朦胧,哭得嘴皮子打颤,将季怀真一看,又霎时间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纵有千言万语,可一起涌到嘴边,也只不过是“瘦了”二字。

  季怀真心中一酸,这一路从汾州到敕勒川,又从敕勒川回上京,几次险些丧命,怎能不瘦?

  他一抓季晚侠胳膊,突然回头一看路小佳:“我姐怎么在这里?你把她带来的?”

  想到其中可能,季怀真一瞬间杀心四起,吓得路小佳直往燕迟身后躲,叫嚷道:“我是受白雪姑娘的嘱托将你姐姐带来的,其余什么都不知道,你们销金台这样的阵仗,她哪里腾的出手。”

  “你别怪路道长,是我求着白雪让我来的,我只有亲眼见到你无碍才能放心。今日是陛……他跟着张真人闭关修炼的日子,每逢初一十五他们都要祭拜青华大帝,一连三日闭门不出,只要我明日戌时前回去便可。白雪有事走不开,还要些时候才能来见你。”

  季怀真没再说什么,一瞥身后站着的燕迟与乌兰,自知不是说话的时候,只把季晚侠哄回屋中,跟着进去了。

  火烧围在燕迟脚下呜呜乱叫,叫的燕迟心烦意乱。

  路小佳低头一看,嘿嘿一笑:“一别多日,大人越活越像个人了,居然还带条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