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那束高岭之花 摘下那束高岭之花 第53章
作者:妙机
朝术也懂变通,他没动那些德高望重、妙手回春的太医,多是喊得一些药童们和打下手的,仅仅是这样也就够了。他们主要防的就是疫病,一些小病小痛那些人还是能处理得当。
朝术也没忘了借用一下四皇子的势力,总之他是能干的都干了,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他生出自己的双手,一片白皙,还透着些粉,看起来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只有朝术自己清楚,这双手上几乎沾满鲜血,有时他做了噩梦恍惚间醒来,就看见手上满是黏稠猩红的液体,他惊得在清水里洗了许久,都快要脱层皮了才结束。
他这样的恶人居然在做好事,连朝术自己都感受到了一丝讽刺性的好笑。
恰巧这时杜如兰走了过来,见他正在发呆,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朝术摇摇头,他见杜如兰眼下一片青黑,也不由同情对方。这位才是真正为国为民,为天下忧心,他还至多算是普通人的同情心,没有这人那么光正伟的理想。
“你……”朝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平时还是要好好休息,多注意一下身体,毕竟还有那么多百姓需要你。”
杜如兰轻笑了一声,向来对他不苟言笑的脸庞柔和下来,“我知道的,就先谢过朝公公的关心了。”
朝术在心里感慨,还是杜如兰会做人,懂进退,一如既往地冷清对待他,至多比以前友好一些。或许是文人脸皮薄,不过这样也好,冷淡的态度更让他适应,跟聪明人就是好相处。
不像裴照檐,自打知晓太子还活着这件事之后,就跟他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可把朝术恶心得够呛。
不过杜如兰也有不冷静,缺乏理智的时候。
朝术还很清楚地记得就在一月前发生的事情,那时杜如兰等人应当才得知太子活着这件事不久。
不过他那时仍被蒙在鼓里,还傻乎乎地只跟着萧谦行纠缠,至多是听见了朝堂上说外地入侵,萧子宴极有可能被派出去领兵一事的风声。
这同朝术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他那时还在气急的状态,心里想着的是萧谦行养的恶犬害得他好惨,回去之后就拿着精心挑选的小玩具跟人从榻上缠绵到书桌。
像是萧谦行这样的人总是以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姿态出现,兴许最多能接受的地方就是床榻上了,书桌什么的都是过于放肆,更不要提朝术还拿过毛笔、宣纸来玩,恐怕对方日后见到那些分明是读书的圣洁之物都难以沉着冷静下来了。
他们过了一段荒唐得不像话的日子,朝术才穿着自己轻薄的夏衫,施施然离开。
后来在宫中见到了杜如兰,朝术面色不变打招呼,不管私底下他们闹得多么难看,场面上装装样子还是要有的,客套话谁都会说。
谁曾想当杜如兰扫到朝术身上出现某些成年人都懂的痕迹时,对会突然脸色大变,抓着他的手厉声质问怎么回事,是不是四皇子强迫他了,弄得朝术摸不着头脑。
他其实觉得面皮也有些挂不住,毕竟私下里玩是情趣,让杜如兰这位和他算是死敌的人看见了,才是真正丢人,弄得他好像平日里生活淫.乱,饥渴而不知满足似的。
他甩开杜如兰的手,让对方别管,谁曾想他还起劲了,死都扒拉都不放,道:“朝术,你实在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朝术不明所以,活生生给他气笑了,反唇相讥:“杜公子,你可真是不食人间疾苦。你非我,又怎知我不愿意呢,还是别高高在上地指导他人了。”
“朝术,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杜如兰神色紧绷,显然要是别人这样对他说话,他绝对不是会容忍的,唯有朝术才能让他和风细雨。
那天他们不欢而散,从此杜如兰再没有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过,只给出力所能及的帮助,就是看他的眼神总爱带着淡淡的忧伤,朝术见了都觉得奇奇怪怪。
第59章
天高云清, 上天有好生之德,原本水灾泛滥的江南总算是放了晴,愁眉苦脸的灾民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笑意。
然而朝术脸上却表现出几分微妙, 他问杜如兰:“你当真要将此事的功劳分我一半?”
杜如兰的回答也是掷地有声:“杜某不说假话。”
他眼里染上几分笑意,“你何苦将自己的地位摆得那么低, 救助灾民你本就出了极大一份力, 这些都是你该得的, 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朝术不想跟他东扯西扯, 灾区几乎没什么好吃的, 都是啃的干瘪的饼子, 他咬一口就得喝上一口温水慢慢咽下去, 这饼子他吃得还是很艰难。
囫囵吞下去一口后,他对杜如兰说:“你可不要忘了, 我现在明面上还是四皇子的人,要是办事的话,名声也都算在他头上了。”
朝术少见的表现出几分孩子气,嘟囔着说:“我才不要呢。”
他说完一句话就要啃一口饼子,不打算浪费任何一秒的时间。
杜如兰注视着他拙稚的模样, 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这有什么关系呢, 四皇子绝不会成为你的阻碍,你大可以放心。”
他说的信誓旦旦,朝术都愣了一瞬。
杜如兰还有一句没说的是, 张笺也不会让朝术陷入为难的境地。
他恨萧子宴, 也绝对不会让萧子宴有任何名声可言。
不过话又说回来, 张笺直到现在都没把萧子宴打落谷底, 实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废物啊。
不拘于俗名……那是不可能的。
朝术也是俗人,他被骂的时候会愤怒,但知道毫无作用后,也只能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而被许多人感激这件事,有虚荣心的时候还是很有想法的,不过比起虚名,让四皇子不高兴对他来说更重要。
朝术思索了一会儿,他便矜贵又任性地说:“那好吧,我姑且信你一回,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朝公公要同我一起去看看灾后重建的情况吗?”杜如兰邀请他。
这段时日以来,他们为了赈灾奔波操劳,累死累活良久才不至于百姓怨声载道,给本就困苦的大梁朝雪上加霜。
既然都这么辛苦了,自然应该看到圆满结果才行。
“好啊。”朝术还在啃他手里的饼儿。
啃完之后就拍拍手中的残渣,仰着脑袋看杜如兰:“我们走吧。”
他眼睛亮得惊人,显然是很期待看到灾后重建的情况。
杜如兰的动作却斯斯文文,磨磨蹭蹭的,他从自己的袖袍里掏出来一方白色的薄软丝帕,然后擦了擦朝术的唇角,动作轻得不可思议。
朝术一时不察才被杜如兰得逞,脸上的触感很轻柔,就像是一片羽毛滑过,足见杜如兰用力之轻。
他因为太过震惊了,所以一直都没动弹,眼睁睁看着杜如兰擦完他的唇角之后,再把帕子收回自己的袖袍,道:“你刚才嘴角有残渣,我自作主张帮你擦了擦,还请公公不要怪罪才是。”
杜如兰都这么伏低做小了,朝术也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性子,他摆摆手,完全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快走吧。”
他完全没有要等对方的打算,说完这句话后就跟条滑溜溜似的鱼一样溜走了。
杜如兰摇摇头,哑然失笑。
纯净的天空中浮现出一抹幽蓝,一片片舒卷的云朵看起来让人心旷神怡。
朝术行走在重新划分出来为灾民们重建的地方,原本断壁残垣的地方被打扫干净,洪水冲刷得满目疮痍的房子已经被人清理过一遍了。
原先的废墟一扫而空,重新搭建起了一排排整齐的房屋。
杜如兰用的是春秋时期管仲采取过的方法,通过发铜币和食物的方式让百姓们劳作,既可以让他们不必无所事事,又能重新建设家园,在一定程度上,还减少了犯罪率。
街上的地痞流氓有专门的士兵去收拾,可是其他人放着无事可做也容易胡思乱想,给他们一些事干,多劳多得,更能激励他们向上的信心。
朝术都不得不夸一句先贤的智慧,而活学活用,能将此法灵活变通用于当朝的杜如兰,也是难得一见的青年俊才人物,方才古往今来的史书上也是凤毛麟角。
管事们都是杜如兰精心挑选出来的,绝对不会以权压人,更不会出现什么贪污的腐败现象。
百姓们热火朝天地干着,有人在托运木材,有人在平整地基,就连妇人们都在穿针引线缝衣服、煮食物,到处都是欣欣向荣生机勃勃的景象。
朝术看了,觉得自己哀莫大于心死的情绪仿佛都复苏起来,不再是每天抑郁寡欢的姿态。
原来当觉得自己有用处,看到那一张张淳朴的笑靥是一种这样的感受啊。
朝术在看景,殊不知他也成了他人眼中的一抹美景。
乔装打扮之后的朝公公成了明媚漂亮的小公子,朝气蓬勃又带着满腔热血,深入民间又从来不高高在上。
他和平日里在宫中的狠戾阴冷不同,现在的他更像是一株愈发艳丽勾心的人间富贵花。
杜如兰的目光变得晦暗不明,人美但不娇气,会上进,完全是合着他心意生的人。
他从前以貌取人,仅凭一面就笃定朝术是位空有皮囊的草包美人,还曾对他不屑一顾过。
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才是真的愚蠢可笑,朝术教会他人不可貌相,或许是他原本就好对方的颜色,所以才在心中找千百个理由把那些可能冒出来的想法压下,最后终究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将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思虑全都剔除,走过去靠近朝术,问:“你觉得可还有什么需要改善的吗?”
朝术走过来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任何不好的地方,他扭过头,第一次没用酸涩和不满的目光去正视杜如兰,这个向来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
他摇摇头,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做得很好,换另外一个人都可能做不到像是你这样的了。杜如兰,你真的有当宰相首辅的天赋,我并不是在恭维你,而是实话实说。”
不曾想,杜如兰忽然脱口而出:“但若是那个人呢,你觉得他也做不到吗?”
话一说出,空气都变得死寂。
杜如兰自知失言,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就当我方才是在胡言乱语,不要放在心上。不是之前还嫌这儿的伙食不好么,听闻防卫军那边儿猎到了些野味,我这有位厨子技艺了得,便是我阿父他们都夸过好些次。”
朝术对杜如兰莫名其妙提到太子萧谦行一事而感到阴沉不愉,男人的好胜心竟是可以打破尊卑界限么。
他现在不想听见有关萧谦行的一切,便也顺着杜如兰的话谈下去。
“连杜丞相都称赞的厨艺?”
“没错。因我此次出来是为了一众百姓,虽不能享受,但祖父祖母心疼孙儿,就让张叔跟了过来。”
杜如兰之父,是当今的丞相,浸淫官场做了许多实事许久不说,最为出名的还是他那根舌头,比寻常人更敏锐,是出了名的老饕,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
连他都觉得美味,那厨艺该是怎样的好。
朝术虽说一开始是被杜如兰带着转移话题,现在倒真是全身心都注意在对方的话上面了。
这两天他是真的吃的又寡淡又差劲,灾民在侧,他总不能大鱼大肉,反正他是干不出来萧子宴的那些昏聩的事。
他还记得四皇子在前几天来看过他一会,他才忙完一阵子,蓬头垢面还未曾洗漱,虽不见对方面上有丝毫嫌弃之意,但说出的话却句句都在劝他早日离开,何必在这吃苦。
朝术有时也不理解,他想方设法往上爬不就是为了自己过好日子么,怎么会又钻到这些困苦的地方来折腾自己,真是吃饱了没事干了。
可当那些年幼纯真的孩子们跌跌撞撞拿着一支野花献给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全是感激时,他内心某个柔软的角落顿时被触动。
他可以对一些人心狠手辣,无情无义,也可以对一些人温柔以待,宅心仁厚。
谈何矛不矛盾,单看他想与不想罢了。
朝术回绝了四皇子要求他回宫的恳求,当然,他嘴上的话还是说的很动听的。
他说:“殿下,我这是在为您积累声望啊。我做了好人好事,又是您的人,旁的人定会以为是您来安排的,届时他们都会对您歌功颂德了。”
四皇子便被他劝了回去。
朝术想着这件事,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杜如兰的住宅。
说是宅子,其实也就是能一个歇脚的地儿。既没有青竹游廊,也没有石子小池,单单只是些勉强能住人的普通小院子。
还没走到,他就闻到一股香味,嘴里顿时分泌出液体来。
朝术嗜得辣,许是此前杜如兰就向别人打听过他的口味,所以当那麻辣浓香的味道扑面而来时,既刺鼻,又刺激味蕾。
他咽了咽口水,只觉得方才走上那么一趟,将之前吃的饼子都给消化空了。
“想来是张叔做的干锅兔,这些年他走南闯北,八大菜系都学了一手。他昨儿个刚过来,你若是喜欢的话,平时都可以来我这里吃。不过是多添双筷子的事情,公公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不愧是读书人,说话就是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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