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他觊觎朕已久 丞相他觊觎朕已久 第69章
作者:卡了能莎
从知道小狐狸的死讯到现在,已经有大半天。
一开始他平静地命蓝卫安葬小狐狸,而后离开小茅屋,去暖阁处理政务,接见了好几位官员,丝毫不露情绪。
晚上他去御花园的那棵大树上坐着,内心也是平静的。
可林鸿一回来,他压抑了大半天的情绪突然喷涌了。在对方的温言抚慰下,他的所有疲惫一齐爆发,累得不想动弹。
那感觉就像是,知道了有人会无条件地爱他、帮助他,所以他完全放松了下来,在一旁躲懒,将所有的压力都转移出去。
太不像他了。
燕云潇仰头靠着浴桶,温柔的水波滋养着他的身体,橙花精油的清香飘入他的鼻腔,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意识也模糊了。
林鸿在屏风外等待。里面一开始还有水波荡漾的声音,后来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他微皱起眉,走近几步,叫道:“皇上?”
没有回应。
屏风上只有模糊的剪影。
林鸿心下焦急,又喊道:“云潇?”
依然没有回应,屏风上的倒影一动不动。
“宝贝?洗好了吗?”他沉声又问。
没有声音。
他正想绕过屏风去看,却听一道慵懒的、带着几分睡意的、被水雾氤氲得轻柔而蛊惑的声音沙哑道:“嗯?”
林鸿倏地顿住脚步,身体瞬间起了反应。
里面又传来低声:“睡着了。”
“水差不多快凉了吧?”林鸿说,“快出来擦干,别着凉了。澡巾和寝衣在你左边的架子上,伸手就能够到。”
里面又没了声音,林鸿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却听燕云潇道:“你进来吧。”
林鸿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攥着袖口的手青筋乍现,却又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绕过了那扇薄薄的檀木雕金屏风。
——然后站在原地走不动路。
燕云潇双臂搭在浴桶边缘,后背懒懒地靠着桶壁,打湿的墨发披在肩头胸前,湿哒哒地滴着水,锁骨上那颗朱砂痣的位置,沾着一片艳红的玫瑰花瓣。
见林鸿进来,他抬起眼眸,声音轻软又潮湿:“不想动了。”
鸦羽似的黑长睫毛上沾着水珠,这么一抬眼,水珠就顺着眼睑往下落。他两颊被水雾蒸腾得酡红,眼中泛着醉酒似的睡意。
林鸿跟木头似的僵在原地。
燕云潇伸手拈起一片玫瑰花瓣,置于湿润的双唇间,吹出一个低沉的声调。
“不是要照顾我吗?”他漫不经心地单手捧水,从锁骨处浇下,冲走朱砂痣上的玫瑰花瓣,浅浅地抬起眼,“嗯?”
林鸿脑子充血,像提线木偶似的走过去,僵硬地从梨花木架子上拿下澡巾。然后站在浴桶前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知往哪里放。
燕云潇说:“相爷还要站多久?水凉了,我冷得很。”
他说着话,修长的手指依然拈着艳红的花瓣,指尖合起一捻,渗出红色的花汁来。他狎玩似的,把花汁涂在红痣上。
林鸿:“……”
他眼观鼻鼻观心地把燕云潇从水里抱了出来,迅速用澡巾裹上,又把人横抱起,绕过屏风,大步往龙床走去。
燕云潇看着他涨红的脸和耳朵,轻笑出声。
林鸿根本不敢看他,把人放到床上,眼睛望着头顶纱帐,迅速擦干后穿上寝衣。他这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低头望着燕云潇。
燕云潇正戏谑地望着他:“憋气做什么。”
林鸿冷静而诚实:“怕闻着香味,忍不住。”
“哦?”燕云潇说,“以后若我答应了你,你却看也不敢看,闻也不敢闻,那还如何做?”
林鸿再也忍不住,低头重重地吻了吻他的脖颈,恳求似的道:“宝贝,所以你要可怜可怜我,让我早些习惯。比如——多留我和你睡觉,允我多抱抱你,亲亲你。”
燕云潇唔了一声,闭着眼睛不说话了。
林鸿扶着燕云潇躺在腿上,为他擦着湿润的头发。心知他是在努力转移情绪,便继续刚才的话题,温言恳求,不时打趣。
燕云潇身体渐渐放松。
宵夜送了来,是一晚汤圆和一碟小菜。
林鸿扶他靠在床头,一勺一勺喂给他吃,燕云潇很配合地吃完了,不时淡淡地打量他。
吃完后,林鸿让人收走碗碟,突然瞥见床头有一个精致的瓷瓶。这种瓷瓶一般是用来装丸药的,他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燕云潇顺着他目光看过去,那个瓷瓶中是蓝六寄来的毒药。他不动声色地拿过,扔在枕头下方:“没什么。”
林鸿没再多问,伺候他漱口擦脸,扶他躺下,仔细地掖好被子。
“好了,我给你念念故事,你什么也别想,困了就安心睡觉。”林鸿温柔地将他的一缕发别在耳后,“明天起来就不要再伤心了,好不好?”
燕云潇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沉稳悦耳的声音一直萦绕在他耳畔,燕云潇渐渐沉入梦乡。
梦中,他在后山迷了路,一只火红的小狐狸一直奔跑在前方,为他指路,不时停下来等他。等他找到透着微光的出口,小狐狸微笑着蹲在远方,抬起左前爪,似在冲他告别。
小狐狸的身体渐渐透明,消失不见。但那个沉静的声音一直在安慰着、指引着他。
翌日醒来,天光大亮。
身体不出意外地被人搂着,燕云潇闭着眼睛醒觉,伸手覆在环着他腰身的手臂上。
身后的人立刻动了动,问他:“醒了?”
燕云潇道:“嗯。”
“睡得好么?”
“嗯。”燕云潇将醒未醒,声音含糊,“你不回去么?”
林鸿道:“我在这陪你。”
回想起昨日的事情,燕云潇释怀之余,也有些难堪。他昨夜太伤感,太脆弱,种种行为都不像他。他有些不想面对林鸿。
“回去吧,我没事了。”燕云潇道。
林鸿想了想,道:“好。我在月中赶回来。”
年节时他突然回京,只托了族兄主持祭祖,族中老人对他已有不满。此次他祖父的内弟去世,他身为族长,若是再次缺席,恐惹非议。
林鸿仍然有些担心:“你自己可以吗?心情好些了没有?”
燕云潇有点羞愧,也有些不悦:“我是男人,有什么可以不可以。”
听到这久违的生机勃勃的语气,林鸿心下放松,心知他是想通了。
他的小珍珠又开始发光了。
林鸿抚了抚他的腰身,笑道:“等我回来,一同去夏宫避暑,带你四处转转。”
燕云潇道:“嗯。”
两人起床梳洗,一同用过早膳,林鸿便匆匆离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愈发炎热,百官都期待着前往夏宫避暑。
燕云潇将此事交给了谷源成,命他统领协调避暑之事。出行的仪仗、人数,随行的太医,到了夏宫的住处及娱乐安排,平日里的水果、酒酿和佳肴,全部都要万无一失。
这日在暖阁,燕云潇正喝着茶,手却一抖,茶盏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谷源成正在禀告避暑的安排,见状忙道:“皇上莫急,碎碎平安。”他有条不紊地唤来太监,收拾起满地碎片。
燕云潇思虑重重。
到了八月中,天气炎热得让人不想动弹。
明日便是皇帝率百官前去夏宫的日子。
傍晚,燕云潇立在窗前,远处乌云盖天,雷声阵阵,空气闷热,透着一种不安详的气氛。
他问:“林相什么时候到?”
蓝卫:“回主子。林相已至随州,预计夜里入京。”
这时,一道惊雷炸响,天空顿时暗了下去,如同黑夜。
燕云潇莫名一阵心悸,他摸了摸胸腔,不祥的感觉越发明显。
他说:“你带着二十蓝卫前去跟着他,入京后即刻来报。”
蓝卫领命退下。
燕云潇叫来银烛和流萤,闲谈调笑一番后,心情却并未好转。流萤看出他心不在焉,温言劝慰一番,服侍他睡下。
窗外雷声阵阵,大雨倾盆,闪电不时照亮内殿。
燕云潇在床上翻来覆去良久,终于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到了夜半,他猛然醒了过来。
他是被生生疼醒的。
小刀子切割着他身上每一寸皮肉,皮肉愈合又裂开,几万把比针尖还细的刀子藏在皮肉之下,细细切割,一下又一下。寝衣上各处渗出鲜血。
这是他曾经服过的毒药,“刽子手”。
胸腹中肠脏剧痛,奇痒无比,如万千蚂蚁啃噬,如烈火灼烧。
“断肠散”,“霜火”。
呼吸困难,似有千斤顶压在胸前,肺里的空气渐渐耗尽,即将窒息。
“黑云压城”。
短短的几次呼吸间,他已痛晕又清醒好几次,呕出的鲜血沾湿了前襟。
他抓住那一线清明,用尽全身力气,滚落在地。他感觉不到摔痛,这痛和他此时正经受的痛楚相比,太微不足道。
这么短短的一瞬间,他已失去意识数次,又生生痛醒,勉强拾回那短暂的清明。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在迅速流逝。
摔下床的响声引来守夜的宫人,宫人看到摔在地上的皇帝,看到满地满床鲜血,惊愕地尖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