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骨仞 乌骨仞 第29章

作者:冷山就木 标签: HE 强强 古代架空

  而后他又很快耷拉下来眼角:“算了,营里不叫养这些猫啊狗的。”

  他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手上粘的毛,然后说:“我走了。”

  小九这时候将那只猫从地上抱起来,又塞给了小十一:“你把它关到屋里,没人会发现的。”

  小十一接过来猫,一坨毛茸茸抱了个满怀,那猫儿很是亲人。

  小九发现过它爪子都被剪过,一看就是已经被驯养久了的宠儿,这会儿被小十一多抱了几下,正对着他喵喵叫着,又去舔他的脸。

  “你倒真是舍得……”小十一低声嘀咕道。

  “什么?”

  小十一连忙说:“没什么。”他站在那里,看到小九脸上确实没有任何波动,心里不由涌起一阵说不出来的滋味,他眼神微动,满怀心思地问道:“我瞧梁小侯爷模样可不比崇王差,你怎么只心心念念着崇王?”

  小九似是不喜小十一这样的说法,拧眉回道:“这怎么能一样。”

  他说着,目光望着窗外远在天边的那轮弯月,眼睛闪着盈盈亮光,“崇王殿下,赤子之心,品行纯良,乃是世间难得一见的至臻极善之人。”

  “噗哧”一声,是利刃刺入血肉,而后抽出带出汹涌鲜血的声音。

  那男人低头望着胸前,被捅出来一个血洞,汩汩流着血,那惨白的脸上,连恐惧都未来得及浮现,他就已经失去了知觉,软着身子倒了下去。

  萧崇叙将时雪剑收回,立在身侧,那柄重剑上的血凝成雪珠,顺着滑落下来。

  齐凝云难以置信地望着萧崇叙:“你杀他做什么?”

  自那日吏部尚书王祁在生辰宴上,宅院失火,他便不知所踪。

  他们一行人奉令查探王祁的踪迹,追逐数日才来到距离京城百里开外的乡郊野地里,发现了王祁宅院里还活着的已经逃走的家仆。

  萧崇叙似有不耐,觉得齐凝云的问题十分多余,但还是认真回答了:“他喊着说他死也不会说出来他家大人的下落的,你没听到?”

  齐凝云:“……”

  她咽了口口水,有几分虚弱地:“听到是听到了,但是……”

  话还未落地,那被围起来挤到一堆的逃走的家仆和护院们,各个脑袋都缩得如同鹌鹑似的,有一人脚上沾了他身旁被萧崇叙一剑捅死的那男子身上的血,慌忙地蜷着脚,两股抖若筛糠,忽有一人被萧崇叙无意间扫过,霎时间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说,我说,我们家大人就在前头三十里处的云街胡同巷子里藏着,别,别杀我……”

  萧崇叙收剑归鞘,重剑重新回到他的身后。

  天刚擦黑之时,萧崇叙与齐凝云来到那家仆所说的云街胡同巷子。

  裴卓和裴远这时候因为在那附近搜查,得了消息后已经率先搜查了云街胡同巷子,待将此处翻了个底朝天,他们一行才将躲在一户人家地窖中的王祁找了出来。

  萧崇叙与齐凝云赶到之时,便看见被裴卓裴远压着肩膀坐在一张椅子上灰头土脸的王祁。

  齐凝云走过去,看到面容狼狈还穿着生辰宴那日衣裳的吏部尚书大人,微一拱手说道:“王大人,非是小女与崇王冒犯,那日本欣喜去为大人贺寿,未曾想到宅院忽逢大火,王大人却不知去向,我们实在心中焦急挂心……”

  齐凝云那客套的场面话还未说完,就被萧崇叙冷冷出声打断了:“王大人,先皇遗诏是否在你手中?”

  齐凝云:“……”

  被单刀直入的崇王打断的齐凝云心口一噎,而后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从容面色,继续说道:“实在心中焦急挂心,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望王大人海涵,勿要介怀。”

  “先皇遗诏在何处?”

  刷一声,时雪剑出鞘,王祁脖颈侧多了一柄寒芒正盛的重剑。

  齐凝云眼前一白,那口气再提不起来,原本想要彻底放弃挣扎,转念又想到什么,生怕那一脸倔强神情的王祁下一句也大喊一声死也不会说云云。

  齐凝云伸手在时雪剑上拍了拍,低声劝道:“别这样,别这样,大师兄,有话好好说……”

  那王祁这时却开了口,望着萧崇叙道:“什么先皇遗诏,我不知道。”他语气不见丝毫慌乱也就罢了,甚至还带着身为天子忠臣对于崇王此行应有的愤恨:“陛下正在宫里养病,崇王不去看望与身前侍孝也就罢了,怎敢说出来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下一瞬,萧崇叙朝王祁身前走了一步。

  一时间裴卓裴远连带着齐凝云都绷紧了身子。

  “大师兄!他可不能随便杀了!”

  “王爷,千万冷静啊!”

  “王爷,不如将他交由我们审吧!”

  三人齐齐出声,却听那站定在王祁身前的萧崇叙突然凝声说道:“不对。”

  萧崇叙的视线落到王祁身上,他说:“他不是王大人。”

第33章

  “小哥,昨日在这儿的那位大夫呢?”小九趁着夜色,来到那小巷子处的药房。

  他进来后左右打量一眼,却并未发现药房里的那位老大夫。

  那店里的伙计对这位戴着面具的年轻人略有印象,说道:“是你啊,我们师傅被叫去问诊了。”他看着小九,转而走向他身后的柜子,翻找了一番:“对了,师傅说若是碰见你来,就把他留下的便条给你。”

  小九接过来那伙计递来薄薄发黄的一截纸,便条很小,好在内容也简短非常。

  短短几个字,映入小九眼中,他的动作先是一顿,浑身僵直一瞬后,似乎还是有几分不敢确信,出声问道:“可有弄错的可能?”

  那伙计闻言瞪大了眼,对着质疑他师父的小九语气有几分不善了起来:“怎可能会弄错,这样简单的事,交给新来的学徒也能验好,更何况师父!”

  面具后的小九脸色苍白,额角因为强压着什么情绪筋络抽动,他迈着脚步,头脑混乱的刚走出小巷,就听到迎面而来的风声。

  小九立而站定,微一抬眼,便看见是神色慌张的小十一来到了他身前。

  “小九!出事了!”那小十一气喘吁吁,对小九急声说道:“出大事了!”

  临渊营,小十二的房里。

  小九与小十一赶过来之时,小十二身上的裹伤口的布已经被血水浸染了个湿透,浓重的药味还有血腥味,扑了人满鼻。

  屋里因为小十三,小十五还有小十七都在,小九他们进来的时候,屋子里就更显拥挤起来。

  小九走上前,几人为他让开路来,他看到这几把年岁尚小的无骨刃各个都红了眼,甚至小十五还站在后头,用力地抹了一把鼻子。

  小九望向床上,小十二面色惨白如纸,嘴唇无一点血色,眼睛半阖着,一副进气儿多出气少的模样。

  “怎么会搞成这样?伤得这样严重?”小九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发颤。

  小十二看到小九来到床边,原本半闭着的眼睛,费力地张开,气若游丝轻轻叫了一声:“小九……”

  “还不是因为那个凌壹,故意交给小十二甲等的活,那样的活计我们根本做不了!这下好啦!小十二勉力做了,现下命也要丢了!”那小十五在几人之间年岁最小也最藏不住事,这时候说着更大声地抽泣了起来。

  “小九……我有话与你说。”躺在床上的小十二微微偏了偏头,只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却叫他不自觉闷哼一声,喉咙口涌上来血,小十二又强忍着咽了下去。

  他实在是伤得太重了,小十五他们为了救他偷偷带进来大夫,见着他都是唉声叹气摇着头走的。

  小九与小十二的眼神对上,旋即对身后的无骨刃们说道:“你们都先出去。”

  待屋里其他的无骨刃都离开,屋里也安静了下来。

  小十二的目光紧紧盯着小九,然后喘息着张开嘴:“来……”

  小九走过去,弯下腰来,贴近小十二,强忍着眼眶涌上来的热意,说道:“小十二,你有何要与我说的,便说吧,我好听着。”

  那小十二目光定定地看着小九,而后那原本垂放在身侧的手,缓而又缓地碰了碰小九。

  小九低头一看,小十二被血污沾染的掌心,露出来一颗赤色药丸。

  “小九,这是解药,下回毒发,你便可不再疼了。”

  小九霎时间愣住,望着那手心里药丸的眼神怔怔发直,他僵硬地抬起来头,看向对自己正微微勾起来嘴角的小十二。

  “小九,我死了,你会为我难过吗?”

  小十二眼睛望着他,一刻也不愿错开的样子,看着小九那副神情,他又说:“好像是会。”

  “但是叫小九难过伤心的事太多了,我还是不愿再叫小九多这一件,只可惜……”小十二轻咳了一声,再咽不下去那血,一口鲜血呛了出来,打断了他的话。

  小九像是被那口血灼了心一般,他上去一把将小十二扶了起来,将他揽在自己怀里,抚着他的背,为他顺气。

  那小十二却趁机牢牢抓了小九的手,小九的手心被那颗药丸隔得生疼。

  直到此时,他终于明白过来什么。

  小十二躺在他肩上,只能看到他绷紧的下颌。

  “我每回能见到小九,与小九多相处一分一秒都叫我好欢喜……”小十二腼腆地笑了一下。

  “小九却总喜欢带着小十一一些,我总好羡慕他。”小十二声音越来越低。

  “不是更喜欢小十一,是因为小十一功夫比你们强一些,我才多叫他帮我。”

  “那我这也算帮你了吧。”

  那隔在手心的药丸滚烫,将小九的掌心乃至心扉都烫得产生痛意。

  “算,小十二帮我大忙了,我下回定不会痛了。”

  “好,那就好……我与大统领做交换,若是能做完这一趟活他便多给我一颗解药……这事是我心甘情愿的……交换…小九勿要与大统领再起争…执…”

  “我知你与小十一…在查探小六的事情…我曾在半年前……看到营里的新货将他的尸体埋在了后头深山里…那坟前有一棵槐花树……”,话的尾音渐不可闻。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小十二临之将死,还在想为小九尽一份力。

  “小十二!”难以抑制地一声哽咽,从小九喉咙里溢出来。

  小九的手轻颤着,为小十二合上瞳孔已经涣散的双眼。

  终到此刻,那隐藏在小九记忆里的某个画面一闪而出。

  那是他刚接手这一批无骨刃不到一年的时候,他带着他们去临渊营后头的一片林里放风。

  小九吹着口哨引唤过来一只鸟儿落在他的手臂上,正扭头冲他后头的那群半大的孩子炫耀。

  无骨刃们无一不惊呼新奇地望着小九手臂上正张着颜色艳丽的翅膀的鸟儿,却只有那站在小十一后面的小十二在呆呆愣愣望着神情明亮得意的小九。

  可是直到死,小十二也未曾对小九展露过半点心意。

  他知道小九身上承受过太多,因此不愿意给小九再增添一丝一毫的负重。

  “我那日不该叫你送我回去……”如果没叫小十二亲眼目睹自己在梁昱衍年前那副凄惨无比的模样,那么小十二或许就不会有今日。

  小心口如压着一块巨石,他失神地喃喃重复:“我不该……不该…”

  他这般重复着,手心却攥紧了那颗小十二给他的解药。

  那颗解药在他的手心里,被攥得粉碎。

  埋葬小十二时,天空飘起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