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 从龙 第50章
作者:竟夕起相思
林晗脑子一懵。这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女子,胆大妄为,还想着他的白菜?
卫戈接不了话。沉默一小会儿后,女声又道:“这寨子里是苦,前两天委屈你了。今儿我刚好有空,木郎可想要什么吃的喝的?”
“我只想一个人呆着。”
此言一出,空气似乎都凝住了。
林晗本以为那女人会就此作罢,谁知她大笑两声,啧啧称奇:“头回遇见敢和老娘这么说话的,但凡你打听打听我窦三娘的名声,就知道没哪个男人敢对我说半个不字。木郎,我怜惜你年轻,才给你点颜面。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了。”
林晗见她软的不成要来强的,气得牙根痒痒,当即出身喊了句:“表弟!”
他大步跑进船里,两人都一脸诧异地看向他。窦三娘虽是水匪,但模样颇为妖娆,只是明显容颜衰老,眉眼间有股狠辣的劲头。
她把林晗反复打量了一番,问道:“这就是你那表哥?我怎么瞅着有点眼……”
“是他。”卫戈出声打断她,盯着林晗,目中隐隐带着担忧,“表哥来得好巧。”
林晗觉察到有些奇怪,思忖片刻,对窦三娘道:“这位姐姐,我表弟是长得好,可你不能对他下手啊。”
窦三娘蹙起眉头:“你偷听我们说话?”
林晗举掌发誓:“绝对没有。我早就来了,只是你们没发现我。你听我说,我这个表弟他名字难听也就罢了,他还是个断袖。”
“断……”窦三娘睁大了眼目,视线在他俩身上来来回回,顿时会意,“断袖这种事,你怎么会知道,难不成你们俩……”
林晗垂下脑袋,故作羞怯地一笑:“窦姐姐真聪明。”
第94章 狭路相逢
窦三娘听完,脸皱成了一块抹布,微微抬高鼻头,对着卫戈道:“你还真是个断袖?”
林晗抛开架子,倚在他身边软语,十分亲密。
“夫君,你说呀。”
卫戈如遭雷击,诧异地看向他浓情蜜意的脸。
“是……寨主才来的时候,不就告诉过了。”
窦三娘只当他是编来骗自己的,哪晓得竟然被人找上门来,顿时觉得没了意思。更何况,他俩表亲兄弟,暗地里居然以夫妻相称,实在不齿。
“也罢。”她扫兴地哼了声,“算老娘这次看走了眼。”
话虽这么说,可对上跟前人俊美绝伦的样貌,难免觉得不甘心,心头既膈应,又恨得咬牙切齿。
船外头响起一溜小跑,有个水贼找过来,对着窦三娘抱拳道:“寨主,有要事相商!”
窦三娘一颔首,朝卫戈道:“今天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她步履如风地出了船,跟着报信水贼远去。
过了许久,林晗才低声问道:“窦三娘什么来历?看你好像挺怕她的。”
“倒不是怕她,”卫戈把他的手牵起来,紧紧握着,像是怕人丢了,“她以前是禁中高手,辛诸还没统领天狼的时候,就是这个女人号令着聂氏门下一众爪牙。我小时候见过她一面,担心被认出来。”
林晗仔细一想。窦三娘出自禁中,说不定跟他也打过照面,难怪会说眼熟。不过从她的表现来看,似乎并没有识破。
至于卫戈,他小时候至今都有十几年了,模样相差太大,只见过一面,更不可能发现端倪。
窦三娘手段厉害,行事毒辣,平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玩弄长相俊俏的男子。光是玩还不够,玩腻了便会下毒手,把人活活折磨死。一到深夜,她住的地方时不时会传来阵阵凄厉的惨叫。
卫戈忽然道:“她是辛夷的母亲。”
回想起表面泼辣,实则善良细心的辛夷,林晗抬起眼睛,匪夷所思:“这……两人一点都不像啊。”
“是生母,也是她的杀父仇人。”卫戈无力地弯了弯唇角,“不说她了。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林晗心知他问的是什么,垂下眼睛,目光左右飘忽,轻声道:“我是故意那样的,想让她放过你。你不许再提了,就当没听见!”
“再叫几声让我听听,我就答应你。”卫戈单手抱臂,笑看他。
林晗嘴硬道:“你还年少,别脑子里都是些不正经的玩意。”
卫戈突然凑近他的脸,极为认真地端详。林晗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飞快地眨几下眼,问:“你看什么?”
“唔,”他稍稍退开了些,“我看你挺正经的。”
林晗怔愣一瞬,弄懂了他的意思,脸上霎时通红。
他深吸口气,被卫戈搞得满腔柔情,酝酿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把脑袋朝他耳边靠过去。
卫戈一见这情状,身子熟练地向他倾斜,快要碰到嘴唇时,被林晗按住肩膀。
“你做什么?”
卫戈僵住,这才明白他不是想要索吻,白白失去一个听他再叫两回的机会。林晗今日格外焦躁,这一段插曲过后,心底那点旖旎的情愫顿时消失殆尽。
他捂着唇笑了两声,眉间微微皱着,道:“罢了。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说回正事,卫戈从袖中取出一张绢帛。林晗本有些神思恍惚,盯着船外晃荡的波浪出神,辨认出他手里的是密信,立马接过来看。
楚王拔营退兵,在水贼眼里就是吃了败仗,灰溜溜地遁逃了。帛书上写着人数时辰,约莫今夜二更时分,来赎人的船只就能到达南岸。
姓段的让他写信时狮子大开口,要了众多诸如钱财粮食,绸缎缯帛的物事。草草估算一下,要是用一般的货船,得装满满五艘。
他看完便将帛书烧毁,眉间的忧虑稍微淡去,叹道:“好,越快越好。母亲和玉善还在贼人手里,我心里实在是煎熬。”
如今得到消息,他总算安稳了些,静等着夜晚到来,把这几天受的罪连本带利还回去。
傍晚时分夕阳昏黄,普照在冬日白茫茫的山水上,有股恹恹垂老的倦意。天色还没完全变黑,北风又鼓足了势头,凶猛地号哭着。
等到入夜,外寨各处亮起火把,漆黑的夜幕下,宛如一双双猩红的眼睛。
探子确认楚王已经退兵,把好消息带回船寨。一众水贼得意欢喜,就差敲锣打鼓放鞭炮,赶忙置办宴席,势要畅饮达旦。窦三娘先前对卫戈骚扰不成,仍未断了心思,心中又生一计,请他与众贼一同吃喝,想趁这机会把人灌醉。
林晗听说他要跟水贼一块吃饭,睨他一眼,啧啧有声:“这个姐姐真是记挂你,你该不会英雄难过美人关,喝得五迷三道的,就从了人家吧?”
水贼办宴席找乐子,受苦受累的还是苦工们。白天便宜了他们,晚上却要忙里忙外地干活伺候。林晗长得细皮嫩肉,监工就把他招去端菜送汤。一想到要伺候水贼,还要看着别人对自己的人动手动脚,言语调戏,他心头简直翻江倒海。
哪知道卫戈居然笑嘻嘻的,一副讨打的模样,凑到他跟前问:“吃醋啦?”
林晗松开手掌,隐忍道:“你小心点。敢吃里扒外,我就把你关起来,调教个三天三夜。”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有人来喊卫戈走。卫戈没应声,擦肩而过时,在林晗侧脸上飞快摸了一把。夜里漆黑,林晗正要踢回一脚,可他溜得比兔子还快,眨眼间只剩个模糊的背影。
四面风声呼啸,吹得人浑身战栗,好像进了冰窟。他放眼怒川,江上空茫一片,山水被蠹虫般的黑夜啃食过,偶有某处亮着小块白光,像是岸边细碎的雪堆。
今夜内寨门开了,寨内火光通明,映着寒江流水。林晗跟着一众苦工,乘小船到七寨大门跟前。望塔上火光烁烁,站着数个值守的水匪。光亮透过遮挡的纱幕,隐约可见庞然的弩机。
借着送菜的机会,林晗混进举办宴会的大船。甲板上到处坐着样貌粗蛮的水贼,高兴之时,脱口污言秽语,不堪入耳。靠近七寨头领所在,众贼才规矩许多。
他从末位开始观察,席上坐着三个头目。一个是姓段的,另一个是窦三娘,都是见过的。他二人列位左右,颇有些分庭抗礼的气势。当中正位坐着个健壮威武的男人,蓄着满脸胡须,眼神锐利如钩。
林晗暗想,这人比段、窦二人看上去还要厉害,不知是何来历。
卫戈被窦三娘拉到身旁坐着,神色怏怏地饮酒。楚王撤得仓促,北岸官军营地留下众多辎重补给,全被水贼捡了空,装回了寨中。此时此刻,众水贼便坐地分赃。
正乱得不可开交,忽然有个水匪匆忙跑到主位跟前,高声报道:“大头领,圣教听说咱们击退了楚王,派使者过来了!”
那人端坐不动,连眉眼也没抬一下:“请进来。”
来人拱手躬身,缓缓地退出去。不一会儿,便有个剽悍的大汉被迎进席间,手提一口金刀,浑身透着煞气。
林晗怔怔地看了看来人,不动声色地跟卫戈对视一瞬。卫戈亦是有些惊讶,朝他缓慢地摇头。
来的是追杀过他的老熟人,强闯玉虚不成,被江千树和卫戈废去双手的鬼头刀。如今再见面,他非但不是个废人,还能一如往常地手执沉重的大刀。
鬼头刀朝席间扫了一圈,还没来得及与水贼头领见礼,便怒睁双眼,提刀指向卫戈:“是你!”
卫戈废过他的手臂,此等深仇大恨,自然刻骨铭心,因此一眼就把人认出来了。姓段的似是看不惯他的做派,不客气地骂道:“大哥还在这,给老子放尊重些。”
那大头目沉沉一笑,目光落在卫戈身上许久,兴致盎然地问:“这是何意,认识这位小兄弟不成?”
“当然认识!”他把手里的刀收回,愤然道,“段大头领,这人来头不简单。他是裴氏后人,安国郡王世子!”
窦三娘仔细地瞧了遍身边人,忽地挑起眉梢,笑道:“天这么黑,怕不是认错人了。咱们寨子里哪来的王子世子。”
正位上那人紧紧盯着卫戈,看得林晗冷汗涔涔,不敢轻举妄动。
“你来说。”他沉声开口,言语间气势如山,双目犹如虎狼。
卫戈淡笑一瞬,慢吞吞地倒了杯酒,单手执杯,朝他敬道:“我就是安国郡王世子。”
林晗猛然攥紧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第95章 烈火长夜
席间霎时鸦雀无声。他略微停顿,仰首伸眉,朗声道:“今日大胜,在此敬当今陛下一杯。”
话音刚落,卫戈将杯中酒豪饮而尽。沉默蔓延了片刻,段大头领眯起双目,老辣地审视他一眼,继而爆发出浑厚的大笑。
他一笑,其他两个头领也都跟着笑。其余的水贼见老大们乐得开心,不管发生了什么,纷纷哈哈大笑。林晗躲在角落里,背靠着船壁捂住心口,油然松了口气。
“鬼头刀,今天是好日子,你少来找晦气,惹得大哥不高兴。”
那姓段的乐够了,歪坐着出声打圆场,只是口吻依旧不客气:“有事说事,完了还能赏你杯酒喝。”
鬼头刀被他们笑了一通,原本信誓旦旦地认定了卫戈,这会自己也有些犹豫,怀疑真是天黑认错了。
他朝三个水贼头领低头赔了许久不是,换上讨好的笑脸,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无颜公子回来了,听说头领们打了胜仗,赶跑了楚王,特意带着人到北寨拜会,让小人过来问声好。”
大头领微微颔首,立时有人为他安排入座,添碗倒酒。姓段的夹了一筷菜,忽然另起话头:“我听说,前几日大哥抓了个潜入寨中的奸细?”
他笑得不怀好意,眼神似有若无地往卫戈身上瞟。林晗听了这话,一颗心再度悬起来,当即快步往大船外走。
他脚步飞快,片刻后就回到了苦役聚集的厨房旁边,站在连接大船的板桥上,对着炉火跳跃的船洞焦急地唤了声:“锦儿!”
姜锦应声而动,从船里钻出来。四下黑黢黢的,刮着刀子似的风,林晗把他拉到僻静处,交代道:“卫戈被认出来了,说不定要出事。你找个机会,开走他们一艘船,在门口找个地方藏好,等着我们来。”
他紧攥着姜锦的手,说话时嗓中带着哽咽,是忧心到了极点。林晗到处找了圈,对上少年澄亮的黑眼睛,道:“方公子呢?你走的时候千万带上他,知道吗?”
姜锦反握住他的手,重重地捏了捏,告诉他听明白了。林晗心神不定地点点头,转身又朝大船的方向去。
他才走了一会儿,宴席间就变了样。船板上架起一张硕大的铁盆,盆中烧着木柴,火焰熊熊,晃动的火光犹如鬼魅幻影。
林晗寻了个角落,在一束火把后站定,见卫戈还好好地坐着,心头的巨石往下沉了些。两个水匪拖着个奄奄一息的人走上前来,所过之处,留下道道深色的痕迹。
“这就是抓到的探子,审了好几天,骨头比石头还硬,不肯交代半个字。”
那姓段的懒洋洋地开口,从席位上起身,接过旁人递来的鞭子,骤然甩在那人面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