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 从龙 第79章

作者:竟夕起相思 标签: 古代架空

  大营里黄沙滚滚,夜风一吹,更是尘土飞扬。林晗从怀里取出条竹青色的汗巾子,笑吟吟地给他擦脸。

  卫戈握住他的手指,轻声道:“让你久等了。军法森严,为将帅者更应以身作则,只好等练完再找你。”

  “我知道,”林晗动了动手指,搔他的掌心,“有模有样的,看来以后得改口了,叫你裴帅如何?”

  卫戈淡淡一笑,厚脸皮道:“还是喜欢听你叫夫君。”

  林晗连忙左右环顾,确定没人听他们墙角,便利落地抽回手,在他额头上戳一下。

  “属狸奴的?刚夸你两句尾巴就翘上天,当心被人听见。”

  卫戈长叹一声。林晗还不知道,他两个之间那点事,燕云军早就人尽皆知了。军营里都是些糙汉子,有些多嘴胆大的,闲来无事还编排两人的荤段子,传到卫戈耳朵里,收拾了几个最猖獗的,申明一番军纪,才没人敢明着调侃他们,私下里却不知如何。

  “等了许久,累不累?”卫戈另起话头,“我还有些事要办,不如留在营中,让人送几个小菜。”

  林晗欣然点头,两人便一前一后往主帐去。到了帐外,却见一个文人模样的青年立在昏沉沉的夜色中,宽大的袍袖飘然摆动。

  这人孤零零的,连个随从也没有,似乎是在等着拜见主帅。主帐跟前燃着两排火把,映亮了他的侧影,隐约可见一袭水蓝长衫,袖子上绣着白鹤,姿容俊雅,霁月清风。

  卫戈眼尖,还没走近便认出来人,拉着林晗耳语:“你的老熟人来了。”

  林晗:“?”

  他带着林晗走上前,朝那人的背影唤了声:“王御史。”

  那青年回过神来,转身望向他们。只是回眸一眼,端的是君子如珩,羽衣昱耀。他的面庞清俊柔和,眼神却刚直不阿,目中寒星点点,仿若乍开的剑光。

  林晗注视着青年的脸,不禁感慨道:“王经……”

  王经出身寒门,有一副宁折不弯的傲骨,才华横溢,可谓盛京士子中的翘楚。

  他是林晗继位初力排众议,亲手提拔上来的。王经做官后没有辜负皇帝厚望,丝毫不畏惧世族攻讦,将生死置之度外,独自对抗几大高门,仗着一身才干,又有皇帝保他,行事滴水不漏,一度搅得朝堂风云变色。

  世族把王经视为眼中钉,无奈找不到他的错处,不能把他怎么样,只得忍气吞声,唯恐避之不及。后来林晗“驾崩”,王经形单影只,照旧不怕死,分毫不收敛往昔的阎王做派,靠着封大骂裴信的奏疏一战成名,成为天下人眼中数一数二的清流。

  王经听见他的声音,踟蹰地朝前走两步,犹疑道:“陛下?”

第138章 你再撒娇

  林晗动了动嘴唇,一时喜忧参半。王经认真端详他的脸孔,骤然大喜,那股不近人情的劲顿时消失殆尽,郑重地交叠双掌,朝林晗行了个跪拜之礼。

  “快起来,”林晗上前两步,紧盯着他颈边青衿,颤声开口,“你为何到这来了?”

  “臣奉命前来巡视宛康,”王经抬起头,双目通红,忘了接下来的动作,“陛下,臣终于见到你了。”

  林晗失笑,俯身将他扶起。王经敬重他,惶恐不已,缓缓垂下头,站起身来。三人走进主帐,点燃灯盏,各自入座。卫戈把首座让给林晗,在他身旁站着,宛如沉默的护卫。

  林晗瞅着芝兰般的王经,柔声问他:“既然是奉命来的,为何不穿官服,连随从都不带?”

  王经始终低眉顺目,听了他问话,拢袖答道:“原本带了的。从都城到边关路途遥远,出了些波折。”

  林晗仰首伸眉,淡淡一笑:“莫非遇上了盗匪?哪里的地头蛇如此大胆,竟敢抢朝廷命官。”

  卫戈忽而出声:“蛇鼠一窝,说不定是硕鼠呢。”

  “王经,”林晗嗤笑道,“你这是得罪了谁?还是说,朝廷让你来查谁?”

  王经起身拜道:“陛下于臣有再造之恩,臣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朝中早有流言,宛康都护高柔贪赃枉法,结党营私,臣这回前来就是要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谁知路上几经波折,遭遇悍匪劫道,杀了我的护卫。若不是世子仗义相助,臣早就身首异处。”

  “原来如此,”林晗沉吟良久,看向王经,“高柔官拜从二品都护,执掌边关要务。你孤身一人来到宛康,怕是很难跟他抗衡。”

  王经慎重地答:“臣……不怕死。”

  “桓儿,”林晗道,“派些人给王御史。高柔位高权重,不能让他骑在头上。”

  “好。”

  王经抬头看了看他,双目水汪汪的,尽是感激之色,只一瞬,便守礼合宜地垂下眸子,恭敬拜道:“多谢陛下相助。”

  伙夫送来晚饭,进帐摆在桌上。林晗把卫戈招到身边坐着,转向王经道:“要不留下,正好吃个饭。”

  王经起身推辞:“陛下美意臣心领就是。先前遭了盗匪,携带的卷宗多有散佚,臣想先回馆驿整理卷宗。”

  “也罢,那就不留你了,”林晗想了一瞬,叮咛道,“依我看,拦路的不是盗匪,倒像有人想害你。馆驿虽是官府营建,但你要加倍小心。”

  王经低垂着眼,薄唇抿成一道锋利的线,沉声应道:“臣明白。”

  言罢,他便朝着林晗一礼,俯首躬身退出营帐。大帐里只剩他们两个,林晗无心饭食,对着昏黄的烛火出神,半天夹一口菜,含在嘴里慢吞吞地嚼。

  卫戈不出声,笑吟吟地盯着他看。灯下看情人,颇有些暧昧旖旎的意趣。愣神的林晗看起来乖巧无害,像只皮毛柔软的小动物,水杏似的眼睛扑闪着,瞳仁漆黑晶亮。

  林晗觉察到有人在瞧他,倏然回过神,对上卫戈含笑的眼睛。卫戈早放下了碗筷,不知从何处抱来一叠书册,堆在案桌上,手里攥着一封折本,眼神却没落在字上,只顾看他。

  他放下粥碗,意外地挑了挑眉,不想他的世子已经变成了大忙人,竟然要焚膏继晷地处理公务。明明手边摆着一大堆事,偏又三心二意,直勾勾地瞅着他,没个正形。

  “看的什么,给我看看,”林晗从他手里抽走折本,故意调侃他,“铁定不是什么有趣的。”

  他把折子展开一瞧,有些吃惊,原来是本礼单。上头罗列了诸多名字,金银珠宝,玉石器物,珍馐美味,应有尽有,且都价值不菲。看到最后,赫然出现几个女孩的名字,听着就像舞姬伶人之流。

  林晗拧着眉头,扬起手里的折本:“这谁送的?”

  话音刚落,他便将礼单从头翻到尾,愣是找不出主人的名字。卫戈瞅着他恼火的模样,笑着揽住他的腰,方要亲一下,却被林晗挡住脸。

  林晗俯到卫戈颈边,鼻子动了动,道:“有股香气。”

  卫戈双目幽深,不自觉吻他掌心。

  “什么香气?”

  “脂粉味。”林晗皱眉,横他一眼,抽回手掌。

  “别冤枉我,分明是你身上的味道。”

  “我?”林晗咬着牙,“我可不会涂脂抹粉的。老实交代,我不在的那段时日,你有没有乖乖的?”

  卫戈叹道:“怎么不信我呢,就是你身上的香。平时不大能闻出来,每到动情的时候,香气随汗液挥发,便是勾魂摄魄……妙极了。”

  林晗被他这几句话撩拨得面红耳赤。卫戈看他走神,舒展双臂,把人抱了满怀,贴着他的耳鬓蹭动。

  “含宁,我想要了。”

  林晗捂住脸,折本霎时掉在地上。

  “你这人,你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用这么乖巧的口吻,说出如此赤裸裸的话语求欢。卫戈看他不答话,干脆直接动手动脚,搂着他的腰肢不住抚摸。林晗被他这一手拱出火来,腰间麻痒,直在掌下发抖,便细细地喘了两声,紧接着咬住嘴唇。卫戈却不让他隐忍,一手抚着他的头发,欺身吻过去。

  “不要忍,”卫戈就着搂抱的姿势,附在他耳边温温软软地说话,“我想听哥哥叫出来。”

  这句话低沉悦耳,带着滚烫热意,听得林晗浑身酥软,色令智昏。林晗实在顶不住,颤声道:“你、你再撒娇,我就......”

  卫戈像是故意跟他这句话作对,变本加厉地含着人耳朵,絮絮地说情话。两人说着便滚上榻,林晗挣脱不得,闭眼就范,任他翻来覆去地折腾自己。卫戈今日仿佛吃错药,缠人至极,讨好的话不绝于口,声声软语天真可怜,带着喘息和颤音,听得林晗发臊,只是被他压着双手,恨不能遮住脸,再找个地缝钻进去。

  “让我听听,含宁,让我听听。”

  林晗被他折腾得泪水盈面,哪还有半点威风,直道:“饶了我,我不成了,怎样都行,慢、慢点......你都是从哪学的这一套。”

  卫戈嘴上温软娇弱,办事却凶狠,如何肯放过他,直把人摆弄得彻底没了力气,嗓子也哑了,才意犹未尽地收手。

  林晗靠在他怀里,浑身湿淋淋的,困乏无力,怅然叹了声。想他一世英名,从没在风月中栽过跟头,哪想到遇上个风华绝代的少年郎,输得一塌糊涂。

  云收雨歇,卫戈恢复了正常,在他跟前讨打地调笑:“闻见了吗?你刚才好香。”

  林晗把他推开,捡了件衣服擦身。每次做完这事,他都累得像是犁了几十亩地的老牛,卫戈却神清气爽。

  卫戈把他抱在怀里,他再推了两下,推不开,便只能瘫着,任卫戈给他清理身子。

  收拾一番,耽误了许久,已经夜深了,不便再回馆驿。两人盖上被子,同榻而眠,林晗仍没忘了礼单的事,问道:“谁那么大方地给你送礼,也不怕倾家荡产了。”

  卫戈:“王凝,就是那个宛康首富。”

  林晗想了一瞬,有点印象。就是那个开百花馆的,跟中书令王致关系匪浅的商人王凝。

第139章 风雨如晦

  “礼都收了?”

  卫戈戏谑一笑:“除了美人。家妻悍妒,实在不敢。”

  林晗恼羞成怒,扑上去蹂躏他,却被卫戈按住后脑,压在身下亲了个瓷实。

  一吻分开,林晗气息不稳,眸中又泛出水意,身体也越来越烫。他自觉不可没个节制,靠在卫戈怀里,示弱地哄道:“我好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别折腾我。”

  卫戈平复着呼吸,亲亲他额头,搂得更紧了些:“依你。”

  林晗并无困意,思索着到宛康来发生的一系列事,出神地盯着枕边人。卫戈合着眼睛,妙目间浓睫密翳,因着容色绝美,光是恬静地睡着,都透着股动人心神的春意。林晗把脸埋在他颈间,深嗅一瞬,后颈边传来手掌温厚的触感,安抚他不要乱动。

  “你每日都练兵?”

  卫戈话里带着鼻音,有些沙哑:“就这段时间。”

  “干嘛这么累。”林晗笑他,“你有爵位,怕什么。”

  卫戈的手心缓缓揉捏着他的后颈,舒服得林晗眯起眼,轻声哼吟。

  “爵位算什么,表面风光而已……我想要军功,”卫戈叹道,“快打仗了。”

  他说的不错,爵位不代表实权,有了实实在在的功勋,才能一步步朝上跃升。

  林晗抬起头:“你怎么知道要打仗?”

  卫戈睁开眼,指头抚过他耳廓,淡笑道:“猜的。”

  林晗眯了眯眼,回想起他练兵时的场面。高柔把宛康城北大营拨给了燕云军,一个城北营,最多能容纳几万士卒。林晗不清楚他带了多少人来,单从练兵来看,少说有几千人。

  若是护送公主,哪需要这么多军队。只有一个可能……

  “你叔父他──”林晗喃喃道,“莫不是主战的吧?”

  卫戈没说话,算作默认,半晌才道:“他卧床半月,没精力处理完朝中大事。盛京乱成一团,简直群魔乱舞。”

  他突然有些慌了,问道:“那平都公主,也是他选──”

  林晗想了想,即使裴信主战,可公主出塞已成定局,最终不能改变什么。依裴信的性子,哪会在国家大事上开玩笑,不可能为了争权夺利搅得边疆不得安宁,挑个不愿配合的公主。

  “不是他,”卫戈握着他的手,语气凉悠悠的,“让平都公主和亲是檀王的主意,皇帝很爽快地答应了。丞相料定会出事,就让我带着兵来,早做准备。而且,不光西边的达戎人蠢蠢欲动,北方的越国也开始挑衅,这帮人就跟说好的一样。”

  “含宁,”卫戈顿了一瞬,骤然收紧怀抱,像是要把他拥进骨头里,沉声道,“丞相的病越来越严重,只怕这江山,太平不了多久了。”

  他的话音刚落,帐外陡然响起阵肃杀的风声,北风卷进帐中,掀灭了烛光。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漫长,分明是阳春之期,依旧北风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