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宦 谪宦 第31章
作者:明灵不顾
感受手中银枪冰凉,望着远方浩荡兵马连成一片,他全无畏色,目光所及之处会是他渴求已久的战场。
沙雪滚滚而来,转瞬埋没了恍如隔世曾经。现在的他行于京都朱巷,与贵二代争执。
遥遥不可及。
司马厝眸色更暗。
薛醒一见他这神情,鬼灵精地立马意会,转头就大骂起龚铭来,先不管到底怎么回事,骂就对了。
怎么难听怎么骂,直到薛醒将龚混账的事迹挨个拎出来数落了个遍后,提到“就他这纸老虎一戳就穿,上了战场鼓一响就嗝屁”时。
司马厝忽然从屋檐之上跃了下去。
“哎!去哪?”薛醒喊道。
“东华门。”司马厝脚步未停,“求人。”
“东……东厂!”薛醒登时心头一跳,反应过来后冲着司马厝的背影撕心裂肺大喊道,“别去别去,你骨头再硬都不够被云督主折的,你好端端跑那去做甚!”
司马厝回了眸,他的面容快要被阴影吞没,这让薛醒眯着眼有些艰难地辨认着他的神色。
薛醒好不容易看清了,却将自己的见闻翻了个遍也不识得那种情绪名何。
“只要能出战,云卿安就算是要我给他当狗舔鞋……”司马厝语气平淡。
“我也认。”
樯倾楫摧之后的孤舟,在风平浪静中缓行。
做不到忘却在昔日朔北边防稳固时,漫天暴风骤雪尽埋敌骨,华瑞高照黎民安度丰年。而任凭今日朔边动荡飘摇,黑云压境肆虐猖狂,侵大乾领土,欺大乾百姓。
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羌戎外敌进犯,而他却只能窝在软玉温香装作看不见,听不见。
他认。
故而输得一败涂地。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也定不让羌军铁蹄踏破河山。”司马厝没再回头。
“在我身前,必定是伏尸百万,血流成河;而在我身后,必定是承平盛世,四海安定。”
他会让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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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司马在这时不可能知道云到底几分真心,只会觉得对方是另有目的要折辱他。但是!自己媳妇怕啥,冲就对了,啥事不能给你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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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虽然明灵天天都在骂骂咧咧说再也不写古权。
T^T但有你们在,我就会好好写。
感谢读我一回,度我一遭。
(本章完)
第30章 甘俯首 提灯会,夜投诚。
通往东辑事厂厂署总部的是一条长长的胡同,幽深得仿佛连打更声都传不进来,单边的一排老树哪怕是在青天白日也遮不了荫,到了这半夜三更就更不必提。
番役常在京城四处巡视,实际上没少打着为朝廷办事的名号来捞油水,而现在自然是没什么人影。
因此司马厝来的时候,只听得到行走时脚下踏踩石块的细微声响,只看得到两边挂墙的匾额密密麻麻成了一团黑,像是墓志铭。
云卿安不常回云府,他是知道的,至于今晚寻到此处来,能不能碰上也纯靠运气。
越进到深处,便越是觉得沉重的压抑。又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幽幽的亮光忽然出现。
司马厝眸光微动,走近时才见原是一盏红灯笼被斜插进壁缝之中,包裹而成的厚重木纸上呈现出一只白色玉兔的图案,灯笼垂穗无声地晃动着。
许是幼童听着亲人急切的呼唤,匆匆归家时留下的,亦或是别的。
司马厝把这盏红灯笼拔出来提在手上,望着其将他脚下的路照亮了一小片,继续缓缓前行。
借他一用,送他一程。会还回来的。
云卿安攥着被褥的手紧了几分,又按上炕板找着平稳。他知道自己并非坐在冰冷的榻上,而是上了一艘盛阳船,他刻意压缓的呼吸声便也如同那拂洋而过时起的风吟。
冰玉沾了薄温,粉霞绯了寒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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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听,尊便。
但妥协都做到这份上了。他性冷骨子里又带了傲气,今已是低头。
司马厝却不为所动,目光越过岑衍淡淡扫向他身后,笑得有些冷。
水雾袅袅蒸腾间,司马厝的动作简单而粗暴。
这兔子看起来竟和司马厝手中提着那盏上的兔子像是一对的。
司马厝以往只听过嫁夫俯首为新妇濯弄玉足,做不好就上不了床的。可他这般自降身段来服侍一个阉奴又算什么呢?
“愿请战,出边关,百战死,无明日。”
岑衍出来时,见到外边候着的司马厝时有些意外,道:“督主在里边,只是现在要歇下了,侯爷可要改日再来?”
司马厝也没真的想要听他的意见,只管一板一眼地做着这“伺候”人的事。朔边一去多年,他早就不是什么被一堆仆役随从跟着的勋贵公子,他的手抚过的是冷硬的钢锋,干的也是将就着的糙活。
他那略显苍白却带着浅笑的面容,以及那单薄的浅色里衣皆被司马厝手中的灯笼映上了红。
云卿安眨了眨眼,笑望着他,道:“开不了价。但该给的和不该给的,都给。”
司马厝在置物壁架上找了一阵,回头望云卿安时,面上一哂,“可我不是来当说客的。”
“不是明码标价的交易,总归是不放心。”司马厝道,手缓缓按上了云卿安的脚踝似是在表示强调,他眸色很深而渴求难掩,“把我要的,给我。”
灯笼的笼杆被书桌的砚台压着,发着浅橘色的光,其上赫然有一只红眼长耳兔戏着红绣球,球上还被系着一根不知要将之牵到何处去的红绳。
“我的来意,你知道的。”司马厝说。
而司马厝的诚意究竟能交付到哪步田地,他不知道。
云卿安弯下腰小心地将之捡起,又拿起火折子想要重新点燃,手腕却被司马厝一把扣住了。
“我为云督入幕之宾,前仆后继听候差遣。”
“沐足,更衣,伺候上榻。”司马厝却只顾着半蹲下来,用手一把将云卿安缩进被里的脚给扯过来,冷着脸道,“这次序,可有差错?”
红灯笼从司马厝手中掉落下来,那点原先相得益彰的光便熄了,只留下一盏的独角戏。
云卿安倒也不反驳,只走到炕上伸手进去探了探,已觉没有了余温,他并不在意地坐上去,掀起一截被角虚虚地盖了盖,偏头对着司马厝的背影说:“等说服的自觉,我有。”
他折桂起身,抱寒而候。等一场冬夜投诚,燃尽过往沉苛,和烟而眠。他不知期限,只知那来人眉可聚山川,目可汇星辰,会被灯笼的光辉舒朗了眉目。
当司马厝打好了盆热水,回来将之放于炕边时,坐于上边的云卿安静静地望着他,眸中闪过诧异之色。
“伺候人,你会吗?”
“所候有期,但逾未久。”
“也算凭本事谋求。”云卿安善解人意地说,“得了好处,本督自不会翻脸不认。”
岑衍忙回头去看,只见云卿安已不知何时起了身。
云卿安无奈地笑了声,半点没抗拒,“倒也无错。”
“咱家不知道。”云卿安弯了眸道。
“久等啊,云督。”
退让并不属于他,他会于被动中找主动。激流拍岸时,卷的不只是浪花。
室内很是简陋,本就是供人草草休憩之所,而向来讲究惯了的云卿安竟也在这里呆得习惯。
云卿安毫不怀疑司马厝会将他的脚当成实该杀千刀的牛蹄,就这么一拨一扣一压,将之下油锅似的来开展所谓“沐足”。
“本就是特意给你留的,又何故要扔?”
显然是不信。
给人洗脚自是头一回。
“不知道的你还大晚上搁这喝凉风呢?”司马厝丢开了云卿安的手,越过他走到里屋周围打量着。
光线昏暗,司马厝步入其中,在见到一盏与他手上提着的几乎一模一样的灯笼时,他的脚步猛地一顿。
司马厝见他的脚被泡得差不多了,又捞出来捧在手里一顿猛搓,眉却不经意地挑了挑。
照理来说,做到这份上就算是块冰也能给融了,是铁块也能给暖透了,可却偏偏没有。
玉瓷就是玉瓷,明明不经碰,却武装着、逞强着,自送到烈日飓风之下,受着自以为是温存的洗礼。内里依旧是僵冷的,支离的破碎却不露在外。
“可以了。”云卿安垂眸道,腿脚不自觉地挣了挣。
司马厝深吸一口气,停了手上的动作时却怔了一瞬,抬头看向云卿安,似是征询。
他先前没找到用来擦拭的巾布,脸上那正经到近乎严肃的神情,难得的出现了些许的无措。
云卿安嘴角勾了勾,道:“随你。”
水珠顺着脚背滑落,莹白的光泽似是皎月。
司马厝如若未见,干脆就把自己的衣袍一撩,用来帮云卿安擦着脚上的水渍。在司马厝看来,“随他”的意思实际上跟“随便”没区别。€€€€€€€€可那是云卿安自己选的。
云卿安本就没指望司马厝如何,可当他真看到接下来眼前这一幕时,心下却顿时抽紧了。
手被云卿安的双脚夹住了,司马厝那将之放近的动作便只得停下。
“你做什么?”云卿安蹙眉问。
司马厝抬眼望他,自嘲地笑道:“龚铭说,我就是跪下给人……”
“你信他?”云卿安的神色冷了下来。
“不信。”司马厝端水起身,没好气地道,“行了,收回去。”
憋闷到了现在的地步,反而无所谓了。
云卿安也是够能忍,先前吃糙米窝窝头时眼都不带眨的,冲到连时泾都受不了的味他凑近时都面色不改,如今脚被使坏地给摁进沸水里,他竟也一句抱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