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 王侯 第100章

作者:梁州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朝堂之上 正剧 古代架空

  那日之后,便有人传出,祥禧宫中遇邪祟,祥禧宫中的那位娘娘,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然后便疯了。

  正月十五,元宵,天晴,无云。

  那日清晨,晨阳未上,从祥禧宫而出的宫道上还未有多少宫人行走,天色仍尽昏沉,却之上一只寒鸦扑腾仓皇飞过,所带一声凄凉悲悯叫声在皇宫上空划过。

  一个衣衫不整发髻凌乱的女人惊慌失措地从宫道中跑过。

  她双手提着裙摆,赤着双足踩在雪上,一边跑一边不停地回头,神色惊恐万状。

  她每跑几步便要被自己裙摆绊倒,摔在雪上,却又立刻爬起来,如被洪水猛兽穷追不舍一般,发疯似地往外逃离。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跑到昔日沁华宫处。

  自当年沁华宫失火一案后,此宫便便长久锁起,任何人不得入内。

  此时这女人却火急火燎想要解开门上铁锁,怎料这锁早已被人打开。

  她也来不及深究当中为何,破门便冲入其中,却并无往正殿而去,入门后便径直冲向后院。

  后院中有一口老井,她惶恐逃到井边时,双手早已按在井口处,却只是往里看了一眼,便又立刻回头看向身后,对着身后哭着喊着:“你们到底想要怎样...我爹跟小翘已经死了...你们到底想要我怎样才肯放过我...”

  她嘶声哭着,手臂靠在井口处,却缓缓蹲了下来。

  片刻后,她忽然面无表情地重新站起,双手按在井边,探头看着深不见底的井中,然后便倒头跳了进去。

  很快井中便传来一声巨响。

  这时从沁华宫正殿内却缓缓走出一位干瘦如柴的女人,她走到井边,往里看了一眼,喃喃自语道:“这么多年了...你终于死了...”

  清晨宫中一声惊悚巨响,是逃不出高企宫墙,更是越不过怡都,传不至江上。

  怡都天晴,江上亦是阳光普照。

  王桓正与谢宁并排坐在江边雪上,此地原是城郊一片临河荒原,却此时盖满茫茫白雪,雪覆而四下宁静致远,此支流也早已凝结成冰,但是二人所坐之处面前,不知何时被人砸出一冰窟。

  二人正坐狐皮薄毯上,各身披绒裘,手执钓竿,二人之间还有一小竹篓。

  半早过去,篓中却只得小鱼几条。

  王桓是安然自乐,盘腿坐着,一手捂在汤婆子上,一手摁着鱼竿,神色自若轻松地眯着眼看着冰窟,过久不得动静他也不见着急。

  谢宁却是几次三番不耐烦地看向他,万般至口,却又只能咽下。

  今早天微亮便被王桓拽醒,王桓腻在他身边笑着乞求道:“昨晚我夜观星象,是知道今日定会是大好晴天,听闻江上之地雪中垂钓是一番独有兴致,不如我们趁今日天好,也去试一试?”

  谢宁当下方醒,闻得其荒诞之言,是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本欲扯着他再睡上回笼觉。

  怎料王桓此无赖是过分执拗,软磨硬泡之下,谢宁只好昏沉起来,随着他乘车而去。

  只是临行前,他也将另一无辜之人叫上,也便之后再要批判王桓因一时兴起而害人不浅,也算留有个见证。

  此时谢宁是瞥了王桓一眼,又回头看向正在认真生火的谢连舟,不耐烦地沉声问道:“还没好?”

  谢连舟从睡梦中被谢宁叫醒时本已苦不堪言,得知是要陪伴至城郊替二人闲散消遣打杂时,更是有苦难言。

  此时好不容易把火生好,虽是正月寒冬,他却早已满头大汗,谢连舟是拼劲全力是扇风,而谢宁却仍然是屡屡说火势不足。

  谢连舟是一脸苦相地看向谢宁,王桓却摇摇头,笑着说道:“你急什么?我们也还没钓到几条鱼不是?你又是何苦难为连舟呢?”

  谢宁听得此话便是不乐意了,他盯着王桓侧脸,兴师问罪道:“那你又何苦为难我呢?”

  “诶诶诶...”不等谢宁说完,王桓忽然将本按在汤婆子上的手紧握在鱼竿上,鱼竿不停地剧烈颤抖,王桓几次差点手滑,他连忙又道,“知行,快!快来帮帮忙!”

  谢宁是无可奈何地只好上前帮他将鱼带上来,这时连谢连舟也好奇兴奋地溜到二人身边,一看竟是一条生猛肥美的柳根。

  将鱼从勾上摘下后,谢宁便将鱼递给了谢连舟,而王桓闪着精光的目光是紧紧地钓在鱼上不舍得离开。

  谢宁见其模样,没好气地将他双手握住,却是冰凉如雪,他便拿过狐绒手套帮他带上,又嗔道:“赶紧暖着吧...”

  三人围着那口小铁锅而坐时,王桓才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不慌不忙,甚至满带期待地打开。

  谢宁却只是在一旁不屑地瞥了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从前我给你写信,你打开时怕也没有这般激动吧?”

  作者有话说:

  第三部 分,会不间断地交代每一位配角的故事。

  连舟牌白炽灯,物美价廉,你值得拥有。

  (周一加油~~

第一百三十二章

  ◎闲来雪中垂钓,悠闲叙情念旧◎

  从前每逢谢宁王桓分开, 谢宁总会给王桓写信,且从来夹在军报之中,以保万无一失。

  信中内容简单, 从未有超过页,简述安好, 更问其详。

  只是如此些年过去,谢宁是从未收到过王桓一封回信。

  又每次二人分别再重逢, 谢宁总会严肃质问为何收到不回。

  王桓每次都借此言他趋吉避害地蒙混而过,面对王桓此人嬉皮笑脸的功夫, 谢宁也是无可奈何。

  但每逢谢宁转身后, 王桓的嬉笑,却是渐变自嘲。

  原是中原名声响彻的风流才子, 下笔如流, 出口成章, 又是谁能知道,每逢帐下收到谢宁来信,挑灯执笔, 从清晨至午, 在午上落夕阳, 他纵有千言万语, 却到纸上, 墨不成书。

  到最后竟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自己竟是将谢宁的信从头到尾抄上一遍, 甚至还故意克制自己以往飞扬洒脱的笔锋,来迁就谢宁笔迹, 到最后拿起再看, 却只剩一番摇头自嘲。

  此时此刻他将信取出时, 谢宁这般寒酸带醋的话听进心中,他回头看着谢宁漠然看着前方,却只落得摇头苦笑。

  就在王桓正要将信打开时,谢连舟是悄悄觑了二人一眼,见谢宁脸色忽得难看,又见王桓欲语难言,便自作主张地说道:“那这就是奇怪了,每次把殿下您的信送到先生帐下,我明明都是瞧见公子有提笔默写的,甚至是从早到晚一天都不见出来...”

  “诶,知行,你看玉嫣的字是不是进步了,我看着任镜堂那小子的字也不咋地啊...”王桓不等谢连舟说完,便立刻举着手中的信微微靠近谢宁,将信送到他面前,边打断说道。

  谁知谢宁却一手将王桓推开,边又紧张地问谢连舟道:“你继续说,然后呢?”

  王桓无奈将信放下,回头冷淡地看着谢连舟。

  谢连舟刚张口,却被王桓如此目光相凝,一时间在谢宁和王桓一热一冷的眼神中举棋不定左右为难,他只好讪然垂头,带着哭腔低声道:“没什么...没有了...我忘了...”

  谢宁本还想继续追问,王桓见谢连舟如此便是心满意足,一手仍缩在手套内,一手自顾自地拿起那封信,眯着眼念道:“淮南一切安好,城外亦有传来荣帅已近城郊消息,镜堂初始时虽对幕府之事陌生,却得幕府中人相助,而又淮南近月无大事发生,虽此话不应侥幸出口,但主仍在外,是应平安以报,以除心念。知行,你说这封信到底是玉嫣写的,还是...”

  谁知谢宁却根本没听王桓半字,不屈不挠地仍对着正手忙脚乱给二人煮汤的谢连舟又问道:“连舟,本王可以替你向荣帅说情,可你先实话告诉本王...”

  “知行,”王桓见着谢连舟一副哭丧表情,他是早已哭笑不得,只好将信先放下,双手抓过谢宁两臂,却见谢宁仍是固执地看着谢连舟,他只好又对谢连舟喝道,“连舟,你先转过身去。”

  谢连舟不明所以,却也只能照办。

  等谢连舟转身之后,王桓马上一手勾在谢宁颈后便吻上前。

  只是王桓的手冰凉至极,方碰到谢宁脖子,谢宁忍不住缩了一下。

  王桓再吻上前来时,他是正措不及防便想要将他推开。

  谢宁将其推开时,王桓也没有坚持,退开后还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一脸奸邪地斜睨着谢宁。

  谢宁也是皱眉瞪着王桓,而此时谢连舟却试探着小心翼翼问道:“我...我可以...”

  “还没!”谢宁一说完,顿时凑上前,一手撑在毯上,一手抓住王桓手臂,不由分说便亲上前。

  王桓闭着眼,嘴角带着满意笑容,二人亲昵少顷,才分别退下。

  只是退开后,谢宁还是不忘再瞪了他一眼。

  王桓却摇头笑着,边拿拇指擦拭着嘴角,边斜眼戏谑瞟着谢宁,又说道:“连舟,你可以转回来了。”

  谢连舟转回来时仍是带着诚惶诚恐之色,分别瞥了二人一眼,却见二人脸上神色极其诡异,一时间又不敢相问,只好在心里暗暗叫苦。

  早知如此,当时自己的殿下来寻自己时,便应从二楼往窗外跳下,宁愿摔断手腿,也不愿伺候如此二人。

  王桓此时看着谢宁脸色仍旧铁青,却比任何人都能看穿此人心中不尽笑意。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再次将信拿起,又继续念道:“此间有信至潘州及怡都,却仍不得其师徒二人回信,难以无念,欲待二人归来,潘州先行,再至京城,无论如何,话应当面,问候众人,盼安而归。”

  王桓念至此处,心中却顿起怅然,他转头再看谢宁,见他脸上亦有相近神色,便问道:“那日京中,可有见过祁缘?”

  谢宁双手靠近火堆处,上下翻转取暖,凝神半晌,才转头看了王桓一眼。

  二人相视须臾,谢宁才看回铁锅,沉沉说道:“那日我负伤在侯府修养,姨娘见我伤重,本想去将祁缘请来,但还是被我拦下了,就随意替我清理伤口便没有再管了。但那晚我略有发热,昏沉之中也不能知事,只是第二天醒来却见伤口处是早已敷好药草,我嘴中也仍留有药的苦涩,再见到姨娘,见姨娘脸色略有躲闪,大概也知当中缘由了。”

  王桓听着边点头,许久之后才又淡然说道:“知行...其实我没有怪过他...他不愿救我,换做是我...”

  “他不愿救你,有他的原因,我可以理解,”谢宁蓦地回头,眼神执着地看着王桓,又道,“可是他不愿救你,而我对他有怒有怨,我也有我的原因,你也不能怪我。”

  二人相望之时脸上是庄严肃穆。

  天边一阵冷风吹来,拂起地面雪花飘散,铁锅中初有沸腾。

  谢连舟本已兴高采烈地乘好两碗要递与二人,却见二人之间气氛又不知为何凝重,他拿着碗送前不是,放下也不是。

  片刻后,王桓才点点头,笑着说道:“我知道,我怎会怪你,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怪这当中任何一人...”

  王桓话未说完,谢宁却忽然伸手握在王桓手背上,抓紧两下,眼神中的“无需多虑”不言而喻,王桓也只能拿另一只手覆于其上,也摁了摁,对其点头笑笑。

  二人之间是可不言而传情,雪中漫妙,是温馨不及言语可描绘。

  却如此温暖一幕,看在谢连舟眼中,是更尽凄凉。

  王桓此时是已感受到谢连舟焦灼目光,他才回头,从谢连舟手上接过鱼汤。

  柳根乃江上特有冬鱼,其更以鲜甜滋味闻名,却又是难能一见。

  但此三人从江下而来,平日间又是极少好垂钓如此需要耐心之事。

  王桓才钓上来时,三人是只道此鱼生猛多肉,却不知此乃上好河鲜。

  此时再煮成鲜汤,汤呈奶白色,又有姜片胡椒去腥,鲜香远飘,又深冬雪上,三人顿感如此才是人间滋味。

  三人各自捧着汤碗,王桓谢宁比谢连舟年长,纵是此汤味鲜,也知细嚼慢咽才识真滋味。

  却谢连舟年少,又从清早至如今是粒米未尝,此时便是不顾滚烫,便狼吞虎咽般将汤喝尽肉吃完,王桓见其如此,便又笑着将自己碗中鱼肉让去。

  谢连舟欣喜接过肉时,却又心虚地先觑了谢宁一眼,见谢宁并无阻挠之意,才安心收下。

  又是吃完时,谢连舟见二人之间气氛缓和下来,才壮着胆子问道:“方才你们口中提到的祁大夫...他...他是什么人?”

  二人是半晌沉默,就在谢连舟瞬间意识到自己又是说错话,心中暗暗叫苦,却此时王桓笑了笑,问道:“不知连舟是否有一二知己好友呢?”

  谢连舟这时却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知己这个词,我在书上知道,是高山流水,伯牙绝弦,如果公子您说的知己是这个意思,那我觉得我是没有的...不过伯牙鼓琴这样的友情,怕是只有书上才有吧...”

  谢连舟说到这里,不偏不倚又瞧见谢宁将自己碗中的鱼肉块夹到王桓碗中,他皱了皱眉,一时间又觉得自己方才所说似乎也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