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 王侯 第107章
作者:梁州
何联说出此话前,是连自己都不曾想过此话终端竟是言表了他人。
朝廷沧桑巨变,每逢变卦,中间是有多少独孤一掷之人敢一马当先以身作则,才换来风云变幻后的平定。
从前对朝廷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深恶痛绝,却此时才知道,所谓手段,所谓算计,去评判是非曲直,只剩下是问心无愧。
之后何联言尽便离开了李凤勤住处。
李凤勤当晚一夜无眠,脑海中尽是何联今夜一席话语,又是无端想起当日李匪樵上门亲劝自己一时所说之话,心中更觉五味杂陈。
次日早朝之上,果然便有官员上书奏表,言近来越发能见无通商证明的柔化人,在中原各地行走甚至闹事。
而各地又是因早前朝廷自文帝起,便极力倡导两民族间交流合作而不敢与之过分争执,但是因此而屡屡反遭其欺。
各地方官府多有上书言明此事,报中称之越发严重频繁,望朝廷可有所举措而整治。
在谢文昕问求百官意见时,冯晋乃身先士卒,据理明辞,道燕西梳茶关乃柔化人入中原唯一途径,如今大量无证柔化人能入中原,关卡当中必有猫腻,应立刻派人前去调查,以免放任更多居心叵测的柔化人流入中原。
再者,柔化近年内乱不断,虽暂无入侵之意,却以防万一,是应派兵加强燕西边关防范。
最后,是应对如今已入中原的柔化人进行彻查,若其是无合法证明,便应立刻将其遣返,重者甚至应有惩处。
此话一出,朝堂上却是顿时百官各态,你我低声间众说纷纭,最后是简临风一人上前,沉着领众人心意而言。
简临风之意,是以朝廷仍处重整之际,中原内更是诸侯未定,若此时派兵远行,则令朝中空虚,让有心之人有机可乘。
而且正如方才冯军师所言,近年来柔化内乱不至,内乱未平又何以放眼境外?
就算其真有如此野心,内乱之下,也是军心难稳,而易破其阵,如今朝廷当务之急,乃重振朝纲,重中央稳重,且加强对各地诸侯藩王的镇压。
朝堂百官心思各异,且各为其利,简临风从来游走在众臣之中,对其想法一应了解,知道当中举措对其利害。
更加是早能揣测谢文昕心思。
比起对柔化的紧张,因之前两地藩王有乱,而更多是对地方强而中央弱的恐慌和忌惮,所以简临风如此进言,与其说是表以自己立场,不如说是更多转述多数人利益所在。
如此一来,他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附和者甚多。
甚至连谢文昕也表现出赞同态度,但当中仍不乏真正为大局着想之人,此些人便是立刻提出异议,以至当日早朝一度争论不休。
是在谢文昕被吵得头昏脑胀,正欲先退朝明日再续时,一直安静站在角落处的李凤勤,忽然颔首双手持有笏板走到殿中,微微弯身行礼后,沉声道:“臣有一言,望能供陛下参考一二。”
堂下顿时鸦雀无声,谢文昕是意外有加,看清进言者竟是从来沉默寡言的李凤勤后更是惊喜,连连示意让李凤勤尽管说。
李凤勤便是先分析双方意见之利害,再析时度势。
言明京中此时虽确为整顿用人之际,不应重派军兵调离京中,但柔化人当年败于文帝后是以称臣,君臣始终有别。
而他们近来在中原四境之内为非作歹而惹民怨一举,实属对朝廷对天子不忠不孝,若放之任之,只会助长其气焰。
暂且不论他们是否有进攻反抗之意,但如此不尊以君臣之道,仍是不能容忍。
李凤勤说话时不卑不亢,沉着冷静,思路分明,言语清晰。
话至一半,是众人皆诧异而你我相觑。
甚至简临风与孟远庄也忍不住相互对视一眼,只有冯晋何联二人面不改色,始终垂头,无一不暗暗感叹王桓眼光毒辣。
谢文昕端然坐于御座之上,李凤勤说话时,更是屡屡点头以示赞同。
直到李凤勤停下时,他更加是追问,以其之意,是该如何处置此事。
李凤勤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再次举起笏板颔首才道:
“依臣拙见,简中丞与冯军师所言皆为正理,而综合二者,臣以为,是应遣派官员至梳茶关,以调查此事,是要提高对入境柔化人的监管,”
“再者,对于如今已在境内的柔化人,应再做排查,若无相关通商证明,则应立刻遣返,以肃官威,至于遣派军兵以镇守一事,臣以为,还应从长计议。”
那日早朝退下后,谢文昕是立刻将连秋传来。
二人站于城楼远眺模糊京城时,谢文昕忽然沉声问:“朕早前让连大统领调查一事,不知连大统领可有得出结果了?”
连秋连忙回道:“据探子回报,如今淮南王正在淋北重整当地官府政务,近来更是逐渐将要务交移至新任淋北王而退后其位...”
“王桓呢?”谢文昕不等连秋说完,却忽然回头看向他打断问道。
谢文昕自早前许多事后,眸中是越发冷淡。
只是连秋此刻看在心里,不知为何,总觉当中有不少关怀之意。
但连秋也不言明,连忙又回道:“信中并无多言二公子,只道二公子本身体孱弱多病,又因一路奔波且水土不服,一直久居府中,而淮南王以因忧其病况,越发陪伴在侧而不事公务...”
连秋还未说完,谢文昕却是若有所思地缓慢点点头,又看向漫无边际的脚下京城,看不出其眼中深意。
此时一阵风而过,连秋余光清扫谢文昕侧影,他是蓦地觉得,这天下的天子,自己此生效忠的主子,是真的长大了。
当年那个缩在太后前御座上的谢文昕,如今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如牵线木偶的傀儡皇帝。
从十二青葱,到如今十六风华,他是能够一人挺直腰板站在这天下之前,看惯风雨,才可波澜不惊。
这些年风雨下来,那件龙袍,是渐渐合身了。
滔滔江水流不尽,风声拂云又一年。雏鹰临江惧涌深,才知展翅应明空。
那日早朝下后,众臣从宫道而出时,无人不在低声议论今日朝堂上李凤勤一鸣惊人之事,有初入朝堂新贵只知羡之慕之,却有曾经经历过许卓为及陈圳两波风云之人,心中是不尽惶恐。
人从来一朝被蛇咬,是十年怕草绳。
李凤勤如今黑马之势,怎能不似曾相识,当年从来沉默角落的谢宁,曾几何时,不也是忽从暗处走出,后领朝廷一番风起云涌。
众人渐行渐语,脸色各有千秋,却简临风神色凝重垂头快步便往流芳门处行走,从流芳门出后,上车后却并没有往文南里方向行去。
驴车在流芳门前掉头后,便是向长白候府踢踏行去。
作者有话说:
二公子千里点江山开始了。
第一百四十章
◎长白有狡狐,北府有猾狼◎
之前宫中陈圳事变, 又孟远庄乃早前陈圳一手提携至尚书令此高位,陈圳及其集团一夜之间被摧倒,孟远庄本难能从当中抽身而退。
虽然当时陈圳上位后, 长白侯孟至源为保其氏清名,是早有从朝廷之中渐退, 但此事既出,长白侯府上下本也是如坐针毡。
但当时却有简临风从中而出, 是在谢文昕面前简言一二,便将长白孟氏救于水火之中。
自那事起, 孟至源是更加地以病而退出朝廷。
孟远庄是从此事中, 知简临风手段,表面以为保救命之恩而泯从前恩仇, 以视对方为朝中好友, 相互扶持。
但言笑之下, 彼此皆知,所谓如此联手,不过是为求在此朝廷之上, 能使自己利益最大化罢了。
便是如此勾结之下, 简临风进出长白侯府是日渐频繁。
从前府内之人视其不过主人后辈, 对其不过宾客之礼, 就算孟诗云早前也多有告诫, 简临风非寻常客人,不应敷衍以对, 却无人遵从。
但所谓仆从随主,自孟远庄对简临风态度大变之后, 府上众人亦是不再敢对其怠慢。
只是简临风是从一如旧, 虽得众人推捧, 却从来不卑不亢,以谦逊有礼待任何人。
简临风的车方才行到长白侯府门前,门童便立刻将府门打开后,又赶紧跑到车舆一侧为其掀帘。
简临风身上朝服未落,从车内探头而下时,是不忘对门童微微笑笑,边往里走边又问道:“不知远庄兄是回到府上没有?”
门童连忙点点头,伶俐道:“少爷是方才回到,是交代了如果公子您到了就请您到书房上。”
简临风淡笑点点头,回头给了门童一锭小银子,边跨过门槛边说:“辛苦了,不用送了。”
门童是受宠若惊,双手捧着拿小银子,对着简临风背影连连鞠躬致谢,简临风却不再多管便行至书房。
进屋关门后,才见孟远庄身上是换上了便服,正坐在书桌之后,神色烦躁地不停灌茶。
他听见简临风入屋声响,才暗暗愤然道:“朝廷上怎么又出了一个李凤勤,今天他站出来那会儿,我可是满脑子都是那谢宁...”
“且不说淮南王已经不在京中,就是他现在远在淋北,也是不理朝政。”比起孟晚庄激动,简临风是越显平静。
他边往书桌旁走去,边继续又道:“虽两件事事发相似,但说到底,根本不同。从前淮南王露锋芒,背后辅助之人,乃王桓,其心为私利,如今李凤勤露显雏形,他是曾经受教已去李老先生。李老先生所诲,便是以天下为己任,其心为公正。”
简临风话出是平淡无澜,说话时还不忘替孟远庄杯中满上。
孟远庄见其沉稳,也不好再作愤怒之态,后又讪讪地双手接过茶杯。
简临风便又对着孟远庄清浅笑笑,接着又道:“再说,从前淮南王在朝中一鸣惊人时,尚书令是许卓为,而如今担当此位的,是远庄兄您,二者又是怎可相提并论呢?”
虽此言大有吹捧之意,却向来人人乐意言听。
孟远庄心中焦躁愤怒便顿时去了一大半,立刻又问:“那照你的意思,如今我们对李凤勤,是否应该有所防备?”
“与其监察一人,不如得京城监察之首。”简临风亦为自己满上杯茶,拿到唇边轻轻摇头,将茶烟吹散。
孟远庄眼珠子一转,又压低声音道:“可是自陈圳一事后,陛下是只会更加将明校府放在自己手边,又怎会轻易落到你我手中?”
简临风才呷了一口茶,便微微抬起眼皮觑向孟远庄,片刻后才意味深长地对其笑笑,放下茶杯后,说道:“不过事在人为,明校府这个名牌在谁手上并不重要,明校府中最重要的,在你我手上,便足够了。”
二人之后再有谈话,却不知屋外站有许久之人,却并非唯一。
两边墙角处,一有孟至源,二有孟诗云,虽闻言脸色各异,却之后仍是只留一声叹息,便各自离去。
七月二十,怡都,天晴,微风。
北府斜对面一家装潢陈旧的茶楼,二楼望台护阑后有两人对面而坐,另一侧有屏风将其于与外界隔开,桌面只放着点心一二,时不时有侍应前来要替二人斟茶,却都被其拦下。
温剑所坐方向正好可以隔着街道从高而下看见北府门口。
他今日身上只穿着粗布素衣,腰侧别着短刀匕首,自坐下后目光一直吊在北府门口,一手手肘架在桌面,另一只手指间掐着一块绿豆糕。
绿豆糕刚送入嘴中咬了一口,他略有意外地将还剩下一半的绿豆糕举到自己面前看了眼,才又将其送入口中。
与之对面而坐的,是以一身着简朴素服的男子。
该男子见温剑面无表情,便也识趣地说道:“我家公子的意思,在下已经尽数转达,还望校尉能够早日给一个答复,在下便也不在打扰了...”
此人说完便站起身,又对着温剑微微颔首后,转身便往屏风外走去。
待那男子离开后,温剑才回头觑了一眼,脸上仍是没有丝毫表情,眸中更是只有沉着。
许久之后,温剑才将桌面本放有绿豆糕的碟子往外挪开,瓷碟下一张半掌大小,正方折起的白纸映入眼帘。
温剑若无其事地又向周围瞧了一眼,才将白纸拿过,翻开后里面留有八字。
一切从简,风从长白。
温剑脸上仍是如白纸一般没有丝毫变动,他面不改色地将纸送到茶炉火上,目光却又转到脚下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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